陆凌空道:“但再等下去,我?们就失去了突袭的优势。”
江流水道:“青州是?赵孟清的根基所在,非突袭所能应对。”
陆凌空还要开口,江流水轻瞥一眼,说:“你现在头脑不清醒,还是?别说话了。”
陆凌空倒是?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咽下这口气,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江流水道:“看公主的意思?。”
喜讯很快传到了昭昧那里,然而,昭昧并?没有传来继续进军的消息,只是?一封信笺,将李素舒并?暗鸮送到了她们面前。
第119章
暗鸮善于侦察, 其训练方法在李家时代流传,掌控在少数人手中?,当初李流景以婚姻为交易自王父手中换得秘诀, 此后?王父死,李太常接任,阖府上?下?懂得此法的便只?有她们二人。期间李流景即使将暗鸮交与李素舒, 但留了一手,仍将训练方法握在手中?, 相当一段时间内,李素舒只?拥有暗鸮这一点筹码,试图与李素节争取最高的定价。
事实上?,当李流景控制的李家选择向昭昧效忠,李素舒便再没有选择。
暗鸮就这么成为昭昧的斥侯军,但百人队伍仍远不能满足战斗的需要, 由?昭昧居中?交涉, 李流景最终将方法交给李素舒, 由?李素舒亲自培养新一代?暗鸮,不断扩充队伍,直到她们壮大到足够在各处战场上?发挥作用。
李素舒和昭昧的合作也因此达成了互利共赢。
刚刚接手训练方法时,李素舒难掩兴奋,但时日稍久,她理清了李流景和昭昧之间的关系源流, 某一日恍然大悟——她被李流景和昭昧联手摆了一道!
李流景是什么人?
她从来目标清晰, 坚持手中?握有权力。当她暗中?掌控了李家的部分势力,她便交出了暗鸮, 当她完全?控制了李家,交出暗鸮训练方法也不再困难, 甚至,不用昭昧调和,那办法迟早要交到李素舒的手上?。
可偏偏中?间多了昭昧这一道!
从此李素舒自然要记着昭昧的好,消弭掉被李素节以势威胁的那点不满。
可即使想通了其中?关节,李素舒也只?能认栽。没办法,这训练办法她确实期待了好久。
经过长期训练,由?旧有暗鸮带领,整个暗鸮队伍已经能够分出几十支小队,执行任务时也通常分散行动,但这次,昭昧直接调动了其中?半数人员。
“我需要你们潜入青州。”昭昧道。
李素舒皱眉道:“要这样多的人?”
李素节解释道:“赵孟清曾是青州刺史,周亡前便在青州经营多年,周亡后?,更是自青州发家,这期间数年,我们对青州一无了解。”
“呵。”李素舒扣着桌面,语声轻佻:“看?来是明教也不好用了嘛。”
“是。”李素节正经答:“明教在青州并?无经营。”
李素舒笑?起来,眉眼轻扬:“包在我身上?。”
昭昧道:“重点查探军事目标和地形地势,给你们三月时间。”
三个月,这是昭昧定下?的期限,届时将由?陆凌空带兵向青州进攻,而?她则居于颍州,由?曲芳洲和河图拥兵向上?京威胁,确保赵孟清无力搭救,而?令青州孤立无援。
与李素舒交谈结束,昭昧去信一封交与陆凌空,随即面见洛书。
开门见山道:“我要你切断与赵孟清的全?部马匹交易。”
洛书下?意识道:“凭——”
一个字才出口又扼住声音,不再言语。
她已经明白?没有质问的余地,但昭昧仍然回复:“凭汝州幽州尽在我的掌控,你若想越过这二州去送马匹,也要问我乐不乐意。”
洛书不满地低声道:“我哪敢不从呢。”
昭昧道:“你们马商虽是对手,但也该有消息互通。”
洛书反应过来,霍然抬头:“我可只?管得我自己!”
“那自现在起,你便要管旁人了。”昭昧不留余地,道:“倘若发现其她马商仍与赵孟清互通有无,我便唯你是问。”
“你好没道理。”洛书横眉竖目道:“我只?是一介马商,又不是你的麾下?,你作什么这样使唤我?”
昭昧道:“既然你只?是马商,更无资格反抗。”
洛书不能反驳,目光一转,换了语气:“那你总不能白?白?使唤我。”
“自然。”昭昧郑重道:“你合该有管理马商的资格。”
洛书和所有马商都只?有切断贸易这一种选择,但是赵孟清获取马匹的方式却不只?一种。
凉州同样产马,当初赵孟清为夺凉州,展开了万分艰难的战斗,消耗诸多精力才啃下?这一块硬骨头,得到了可观的回报,但也为双方关系留下?隐患,为昭昧提供了一线罅隙。
“凉州兵马对赵孟清归属感不强,该不会?顽抗,但是,”李素节道:“也要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昭昧并?未感到轻松。
凉州兵之悍勇天?下?皆知,因畜牧发达、马匹高骏,培养出了骁勇善战的骑兵,而?骑兵向来被誉为兵种之王,一骑可当十人,陆凌空能恃陷阵营的威力横扫湖州,对上?同为骑兵的凉州战士,却毫无优势。
“或许,”李素节忽然道:“我们该去一趟明医堂了。”
昭昧和李素节为更远的凉州一战筹谋,而?眼下?陆凌空关心的只?有青州。
翻明年,莺飞草长,暗鸮回归,带来青州的情报,大军随即整装向西进发,很快陈兵边境。
所有将领聚集一堂,铺展在她们面前的是崭新的舆图。
浮金道:“青州兵已经东来,预计三日后?到达此地三十里外。”
三十里即一舍,是兵马一日路程,亦是两军对垒的安全?距离。
“我们已经占了先机,总不能干坐着等?他们来。”陆凌空打量着舆图,说:“你们这舆图准吗?”
李素舒呛道:“她们可是受过训练的,总不会?比你画得差。”
陆凌空忍不住:“你怎么说话呢?”
李素舒轻瞥一眼,道:“如今的技术你又不是不知,舆图再怎么精准也比不过人的脑子,不过做个参考而?已,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自然有人回答你。”
陆凌空没和她继续抬杠,指着一处道:“我看?这儿地势狭窄,是什么情况?”
浮金稍作沉吟,答道:“是处窄口,最窄处三丈有余。”顿了顿,手指拉远,点在一处道:“青州兵此行,距离最近的粮仓在此处,而?这窄谷便是他们往粮仓方向去的捷径。”
“这就是了!”陆凌空捶桌,食指中?指并?拢在粮仓与窄口间虚化一道,说:“青州兵前来,很有可能就靠此处粮仓补给,我们完全?可以趁他们大军未到,先一步直捣粮仓,等?他们到了,正人困马乏,粮仓却被咱们毁掉,肯定要立刻去救,多半就要走这捷径。”
她看?向江流水,道:“到时候,我们就在这两边设下?埋伏,他们视野受限,很难察觉,等?他们走到眼前了,咱们就把他们包成饺子!你觉着怎么样?”
江流水道:“可以一试。”
陆凌空立刻调兵遣将,拿下?粮仓,于是,当青州兵远途而?至,尚未来得及安顿,便率先得到消息,他们的后?勤保障横遭不测。
这堪称阳谋,明知其中?可能有诈,却又不能不救。青州兵主?帅召集人马,决定将第一战场推进至粮仓附近,兵贵神速,他们摊开地图,很快找见了那条最短的路线,同时敏锐地意识到,那是一处峡谷。
谋士道:“两侧地势高耸而?当中?狭窄,最窄处仅三丈,又绵延一里多长,倘若对方在两侧布下?伏兵,居高临下?,我们将无处躲藏。”
“粮仓重要,我们不得不救。”主?帅道:“若绕开此处,要平白?多出几日路途,届时邢州兵马以粮仓为跳板,可以直接越过我们,攻向尧城,而?我们无粮草保障,不能久战,亦必败无疑。”
死局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非要拿出万全?之策,正商议中?,一人道:“我知晓这附近有条小路。”
这条路堪称羊肠小道,较山谷更为狭窄,但也更为隐蔽,便是驻扎附近多年的将领们也多有不知。此人将地点指明,说:“此处虽是狭路,但两侧悬崖陡峭,无立足之地,敌兵亦无处埋伏。”
更重要的是,此处小道与那峡谷处于同一山脉,他们可以通过这小路绕到那峡谷之后?,若邢州兵未设埋伏便罢了,一旦邢州兵在峡谷设了埋伏,他们非但能够逃得一劫,更可借此小道由?后?而?前将邢州兵包围,釜底抽薪,反将邢州兵打个措手不及。
主?帅大喜,与众将领推敲一番,迫于形势紧急,立刻调兵遣将,沿小道而?来,果见四壁陡峭,无法设伏,唯独前方露出一线天?光,是悬崖当中?的一条小道。
军队立刻分散绵延自小道通过,初时主?帅仍有些?担忧,生怕敌军设伏,后?来发现,此路果然隐秘,竟畅通无阻,顺利绕到了峡谷之后?。
邢州兵在与不在,他们的反攻成与不成,具在此一举!
他们全?军挺进,冲向前路,一旦遇到敌人,便能以迅猛之势立刻斩断对方士气!
然而?,什么也没有。
他们预料中?埋伏的敌兵,并?不存在。
他们好像过于谨慎,却没料到,邢州兵根本没有筹谋到这一地步,放着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而?不顾,竟错过剿杀他们的大好时机!
主?帅不由?得大笑?:“我们实在是把陆凌空看?得太高了!果然,她也不过是个——”
突然,喊声四起!
主?帅脸上?笑?意陡然消失,白?着脸道:“何处喊声?”
“邢州兵!”有人大喊:“邢州兵从我们后?面包抄过来了!”
作为青州战场的前哨,暗鸮摸索过这里每一片土地,羊肠小道么,不单他们知道!
青州兵想要自后?绕前将邢州兵包抄,可如今形势逆转,换邢州兵将他们由?后?而?前包围起来,陷阵营冲锋在前,早已弯弓搭箭,箭雨射来,眨眼间,上?百人已变作刺猬。青州兵失去先机,自乱阵脚,有士兵仓皇不顾而?向前方逃窜,而?前方,是峡谷。
是他们一旦进入便将身陷死地的峡谷。
慌乱之中?,他们自投死路。
而?邢州兵则迈着无情的步伐,踏过他们的尸体,继续前行。
赵孟清当初强势攻打凉州,便是贪图其骑兵之力,然而?骑兵的培养较步兵漫长,昭昧崛起之速,未能给赵孟清足够的时机,如今的青州仍以步兵为主?力,面对陷阵营的铁骑,几乎不堪一击。
眼看?邢州兵势如破竹,将要攻打青州城下?,连绵的降雨却打断了她们胜利的步伐。
这雨时断时续,落了足有十天?光景。
这十日,战斗不能展开,便连前期积攒的士气也随着压抑的天?气而?损耗殆尽,遑论她们在外安营扎寨,士兵不能操练,军备亦受影响,只?能止步不前,连日困顿,人心躁动,不及青州兵占尽地利,反而?能借机休养生息。
终有一日,天?气放晴,阳光普照大地,阴郁的心情随之好转,战士们将要浮起再战之力,青州兵却先她们一步,闪电般袭来,以饱满的精神撞上?了她们连日的颓靡。
这简直是天?母作美,为他们赢得一线战机!
——倘若,邢州兵没有事先准备。
可当他们气势汹汹来到此地,期待着见到十日未能整军的邢州兵,结果却令他们大失所望。邢州兵正严阵以待,各个全?神贯注,好像就等?他们到来。
邢州兵既已料得先机,突袭便失去意义,一旦正面交战,青州兵并?无胜算,主?帅当机立断,下?令原路撤退。
一场战斗看?似就此消弭。
陆凌空却下?令:“做好战斗准备。”
为这一场突袭,自日头升起,青州兵便马不停蹄地跋涉数十里,此番又要跋涉而?归,正当疲惫,停军休整的命令刚刚传下?,士兵们便各个行眠立盹。
朦胧当中?,不是谁忽然一声高喊,士兵们骤然惊醒,哆嗦着一个寒噤,眼中?便映进了火光。
那火光照亮这片天?地,却又令天?地也暗淡下?去。
第120章
青州兵本想发动突然袭击, 非但失败,反而?被邢州兵以逸待劳、将计就计,打得狼狈奔逃。有士兵见事不好, 立地投降,余下的若非死?在当?场,便溃散得不知踪影, 再组织不起?防御,任邢州兵一路奔驰到青州城的脚下。
接连几次积极进攻的青州兵马, 在吃了败仗后,放弃进攻,只消极防守,闭门不出。邢州兵囤积在此,将他们团团包围。
谁都看得出,赵孟清已经濒临末路, 换做湖州, 打到如此地步已经献城出降, 青州却不同,邢州兵马在城外几次劝降,均无结果,邢州兵亦不焦虑,只铁了心地围城而?不攻,硬是要拖垮青州。
一旦攻城, 邢州兵必然损伤, 青州也能够见机行事,但邢州兵如此迟迟没有动静, 青州反而摸不清虚实,更提心吊胆。
未几日, 他们便察觉,邢州兵动?了。
她们似乎在挖地道。这是攻城常见手段,需要很高的技术水平,判断地脉走势,比攻城更轻巧,但需要更多时间,且一旦青州兵判断出口进而?围堵,此举便将功亏一篑。
不过,青州很快发现,邢州兵并非在挖地道,她们在截断堤坝!
进入雨季,青州降水不绝,水位早已濒临危线,征战时节无暇治理,只能任雨越积越多,河道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而?此时,邢州兵所?作所?为,正是要大水决堤,淹入城池!
这是陆凌空想出的法子。她自当?了将领,总与曲芳洲较劲,就也囫囵吞枣地读了几本兵书,虽说不能灵活运用,但照猫画虎的确有些?长进,此番作战遭遇阴雨不绝,脑子里?就生出这个念头。
但她们此举为的却不是真正的水淹城池。
江流水道:“青州日后是公主的领土,青州百姓亦是公主的百姓,我们胜利在望,又非身陷绝境,何必用如此极端方法。”
陆凌空便问:“他们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似的趴在里?面不出来,咱们总得想个办法吧,真要这么围下去?,围上几个月,中间再来了救兵怎么办?”
“你说的不错。”江流水点头,道:“你的法子也不是不可用。”
陆凌空迷糊了:“那你到底怎么想?”
江流水道:“真正令大水决堤,暂且不必,但以假象威逼青州出手,值得一用。”
陆凌空醒悟,合掌赞道:“不愧是你!”
不需要水淹城池伤及百姓,只要装装样子,使青州察知,他们必然恐慌,等不到决堤那日,便要先一步自救,将主动?权交到邢州兵的手中。
果然,等到第三日上,暗鸮便截获一封传书,送至会议室的桌面。
青州向距离此处最近的松城求援,待松城援兵来到,约定举火为号,内外夹击,对邢州兵发起?反攻。
这传书既落到她们手中,计策便暴露无遗。
然而?,所?谓的内外夹击仍然发生了。
按路途计划,松城援兵或将到达的那一日夜里?,青州兵马严阵以待,只等即将到来的举火为号。当?士兵自城墙俯望,遥遥可见火光越过邢州兵马,向他们示意,一如传书约定那般,青州兵马全军出动?,向邢州兵吹响了最后的进攻号角。
遥遥的火光逐步逼近,即将与他们汇成一处,将邢州兵夹在当?中。
紧接着,汇入邢州兵的洪流——
一齐向青州反扑!
没?有援兵,没?有夹击,只有两拨邢州兵合为一体?,将他们彻底拦断在青州城外,又越过他们的阻击,攻城略地,将战旗飘扬在青州城头之上。
青州最后一个城池,自此改旗易帜。
伴随着赵孟清的领土越来越多地被侵占,他已经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
放任陆凌空带兵横冲直撞,攻下他更多的城池,而?他却难以进行反击。
颍州驻扎的昭昧虎视眈眈,一旦赵孟清敢动?兵援救,颍州将立刻出兵,截断他的后路。可若不出兵援救,他就只能坐视自身沦陷,一步步走向灭亡。
这死?局,自昭昧一举攻克颍州、收李璋三州领土、一跃成为这土地上最强势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建构。时至今日,当?邢州兵的马蹄踏过湖州和青州的土地,她们已势不可挡。
将矛头对准了上京最后的屏障——凉州。
一切如事先预料,自从横空出世,陷阵营的铁骑已数不清曾碾压多少兵马、撞开多少城池,却在凉州兵处遭遇了强烈抵抗。
初次交锋,双方骑兵对峙,陷阵营的昔日优势荡然无存,只剩下一比一交换战损,令这场战斗除了自我消耗再无意义。
这是陷阵营经历的第一场真正意义的失败。
她们不得不退守阵地,所?有将领聚集在一起?,商量如何破敌。
陷阵营曾经的优势,如今成了摆在她们面前的劣势。
骑兵的机动?能力实在太强,无论?进攻还是逃离都能够迅速做出反应,以至于一般计策难以施用,凉州兵当?之无愧是块难啃的骨头。
陆凌空道:“难不成我们真要这么消耗下去??”
素日智囊江流水如今也默然无言。整个营帐悄无声息,谁也做不出回答。
陆凌空又问:“那当?初赵孟清是怎么拿下的凉州?”
江流水道:“死?磕。”
陆凌空不说话了。
死?磕和消耗,这无疑是最笨的方法,一路赢到这里?,谁也不甘愿白?白?牺牲。
这会议最终未能得出更好的办法,江流水吩咐暗鸮:“且查探凉州形势,或许兵将之间有罅隙可以利用。”
暗鸮领命而?去?,但探查又是个长久的过程。大军僵持在此不能推进,早先胜利来得太过顺利,如今遇挫,人不免心浮气躁,更重要的是,她们不出动?,不代表对方不出动?。
凉州兵竟主动?向她们发起?进攻!
邢州兵不得不再后退一步。
浮躁转而?变为焦虑。
再这样下去?,凉州兵将掌握主动?,她们或将步步败退,于士气大为不利。
昭昧的传令便是此时来到的,一同来到的,还有冯庐。
冯庐如今早已不是孤军奋战,昭昧在招兵买马时兼顾了多种方向,亦分配众多人员帮助冯庐,伴随着昭昧麾下兵马的不断扩充,一支后勤队伍亦从零而?起?逐步壮大,其中许多由冯庐亲自教?导,亦成为她的得力助手,将她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自亲力亲为到统筹协调。
此番陆凌空带兵作战,跟随保障的便是她的学生,而?她身处邢州城,如今却来到她们的面前。
陆凌空等人自然对冯庐表示了热烈欢迎,只是情境所?限,很快又为焦虑冲淡,不禁提起?当?前的困难。
冯庐微微一笑,说:“你猜我这番奉命前来,为的是什么?”
陆凌空听出点意思,问:“为了什么?”
冯庐道:“你还是亲自去?看吧。”
陆凌空心生奇怪,又因?有所?察觉而?渐渐心脏乱跳,冒出一股期待的激动?,快步向外走去?。
帐篷之外,那些?辎重已悉数运来,有士兵负责接应,不等陆凌空走到,便发出一声大叫:“天哪!”
陆凌空脚步更快,眨眼来到面前:“什么?”
出声的瞬间,她已经低头看到了露出的物件,不禁震惊:“这是!”
冯庐跟在她身后,慢了几步,扬声道:“弓箭。”
陆凌空抄起?一把弓箭,爱抚不已:“难不成是……”
“是。”冯庐笑吟吟道:“公主托人制成的、最新的弓箭。”
陆凌空二?话不说,弯弓搭箭,下一瞬已向无人处射出,箭镞似流星,顷刻间钻进林木,只有箭尾颤动?不休。
她攥紧了弓箭,向冯庐道:“这射程——”
冯庐点头:“远了一丈距离。”
不要小看这一丈距离。
一旦与凉州兵弓箭对射,这一丈便将是跨越生与死?的距离。
陆凌空一把抱住冯庐,猛拍她后背:“好样的!”
冯庐这些?年身体?素质颇有提升,不然非要被陆凌空拍得内伤不可,这会儿却只有笑意,说:“这弓箭本来去?年底便研究出来了,但是工匠手生,制造起?来还有困难,开始时速度极慢,后来效率高了些?,但也难大量生产,公主下令优先陷阵营配备,到现在也只做出这些?。不过,倒是足够你们全员更换了。”
“好!好!”陆凌空一连说了几个好,紧接着吩咐江风:“立刻分配下去?,先让姊妹们练练手,等熟悉了,咱们就把凉州兵那群兔崽子打个屁滚尿流!”
她自己也撇下冯庐,抓着箭跑去?练习了。
新弓箭的到来令所?有人振奋起?来,陷阵营的士气一时高涨无匹,陆凌空亦情绪激昂,待所?有人都熟悉了新的装备,她们便一扫先前的茫然,找到了进攻的方向,再度厉兵秣马、磨刀霍霍,待凉州兵前来袭击时,陡然亮出新的装备,以一丈射程将对方打得措手不及,迅速将战线向前推进。
几场战斗下来,纵使凉州兵对她们突然提升的战力已有准备,但客观因?素的存在令他们无法追及,尤其于远程骑兵而?言,弓箭的射程几乎决定一切。
亦决定他们最终战败,将凉州拱手相让。
自此,天下十?三州,十?二?州尽归昭昧所?有。
唯独上京,是赵孟清最后囤兵之地。
消息不待传令兵通报,便已传遍四海。
过去?数月,昭昧早与李素节商议,敲定了最终决策。届时,由曲芳洲、河图领兵向西,陆凌空、江流水则自南而?北,两路人马同时向上京进攻,拉开这决胜天下的最后一战。
而?在最后一战开始之前,昭昧战到了刀锋营所?有战士的面前。
这是她最初的队伍,与成分混杂的上武军、后起?之秀陷阵营都有不同,这里?聚集着最早跟随她的战士,亦聚集着她最初消灭倡肆而?征女兵的梦想。
那时候,她尚未找到自己的道路,为凝聚这一份齐心协力,她以名籍为诱,向所?有人许诺,杀敌即可脱籍。
后来,过去?这许多年,有些?人早已脱籍,却始终不曾离开,当?然,还有更多的人没?有脱籍,等待着某一场战斗为她们带来时机。
而?上京一战,或许是她们将要面对的最后一场战斗了。
在许多人心里?,走到这一步亦意味着,她们或许再没?有不会等到那时机。
如今,昭昧便站在她们面前,向所?有人亮出了手中的簿册,说:“这就是你们当?中许多人,尚未脱离的名籍。”
无论?脱籍或是没?有,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她身上。
她们看到,昭昧将名籍向她们展开,暴露出里?面的名字,又举例似的一个又一个念出来。
她说:“曾经,我以名籍作为枷锁,将你们留在军营里?。你们为我冲锋陷阵,为我奋勇杀敌,你们拼尽了全身力气——或许,只是为了这名籍。”
偌大场地中,雅雀无声,唯独昭昧的声音在辽阔天空下响起?,清透而?明晰。
“但是,”昭昧陡然大声:“你们不该为了这名籍!这名籍——”
“亦不该存在!”
所?有人骤起?喧哗。只因?话音落时,昭昧将那名籍脱手而?出,扔进了火里?!
记载着她们姓名的簿册在火中焚烧,火舌卷起?它的书页,将泛黄的纸张变作焦炭的黑,又转眼化为灰白?。
她烧了那名籍!
她烧去?了所?有伎子的姓名!
所?有人为之惊愕。
而?昭昧迎着她们的视线,道:“这名籍——亦将不复存在。”
她说:“你们将不再为它而?战斗,你们战斗,不该是为了曾经卑微的过往,你们战斗,该是为了可以预见的未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曾经的史书中有人说,难道王侯将相便是天生有种吗?”
“可他是个男人,他口中的王侯将相,也只是男人。而?我、你们——而?我们,是女人,也是真正孕育一切的人。难道我们便不配拥有更宽广的胸怀,和更远大的理想吗!”
“去?战斗吧!”她高昂着声音呐喊:“举起?手中的刀,撞开上京的大门!曾经的历史没?有我们的姓名,而?将来的历史,却将由我们来书写!”
“去?战斗吧!为即将亲自铸就的一切!”
元初二?十?一年冬,长安公主兵分两路,向赵孟清发动?总攻。
在战斗打?响之前, 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昭昧下令招降。
赵孟清已然走投无路,他不可能依仗上京寸土对抗昭昧, 无论是奋勇作战,还是坚守不出,影响的都只是时间长短, 而非结果。
他注定败绩。
饶是如此,赵孟清依然拒绝投降。
非但拒绝投降, 甚至大开城门?,主动出击。
一旦失败成为必然,那便只能选择败的姿态。无疑,赵孟清败也败得壮烈,哪怕穷途末路,也要昭昧付出血的代价。
赵孟清发?动全部?力量, 踏上战场, 自?城门?涌出的第一时间, 便放弃一切谋略,以自?杀般的姿态,将昭昧的队伍拉入混战。
赵孟清濒临末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些陪伴他到最后的战士亦是他麾下最忠义的士卒,他们悍不畏死, 但昭昧不同。
胜利已在眼前, 她不能令战士卷入这场混乱,牺牲在最后一步。
可混战一旦开始, 便非人力所能扭转,大量战力投入这场战斗, 以最原始的方式冲撞交击,而赵孟清不死,战斗便将持续。
上武军以庞大的数量成为战斗主力,而陷阵营的骑兵优势在敌我混战中无法充分发?挥,只能在外围游荡突袭,反倒是刀锋营以其灵活多变成为一把把利刃,化?整为零,凶猛地插入敌军。
然而,战团的正?中,赵孟清如入无人之境,穷途之勇令他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实力,所过之处,无人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