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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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缺憾是,金汁数量毕竟有限,当?这一场战斗结束,她们几乎不伤一兵一卒将赵孟清的兵马打得落花流水,而金汁也已经所?剩不多。
昭昧捏着鼻子走上城墙,观望着远处的赵孟清大军,道?:“他们若不撤兵,我们只?能硬刚到夏天了。”
夏天,非但赵孟清的兵马将损失战力,连她们也不愿动武。
曲芳洲道?:“是否再从交州城调兵前来?”
“交州城的士兵还是以?稳定交州局势为要。”昭昧道?:“暂且缓一缓。”
这一缓,她们又顶住了赵孟清的三番进攻。自古守城容易攻城难,赵孟清若不拿出办法,便只?能拖入消耗战。
当?昭昧等人掐着手指算他何日退兵时,一个震惊的消息传来,直接将进度拉满。
青州兵撤退了。
不是因?为进入夏季,也不是因?为并?州来袭,原因?在她们意料之外,是因?为,有人深入敌营,直捣黄龙,差点要了赵孟清的命。

青州兵就这么撤退了。
昭昧和曲芳洲眼睁睁见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才相信了这一点,仍不敢掉以轻心,曲芳洲前去安排守城事宜, 正下令时,一名士兵突然跑来:“刺史!”
他状若紧急,曲芳洲跟着?紧张起来, 敌人突袭的念头刚在脑中滑过,就听到士兵说:“城门处有人!”
曲芳洲问:“多少人?”
“一人!”
曲芳洲顿了顿, 无奈:“一人而已,做什么火烧屁股似的?”
士兵哑然,放徐了语气,说:“那?人看起来像是公主的熟人,伤得不轻的样子,说要见公主。”
曲芳洲初时不解, 继而恍然:“我去看看。”
她快步奔上城楼, 向下望时, 见到?了那?个熟人。
钺星正仰头看向这里,遇到?她的目光也不说话,一张脸都?痛苦地拧在了一起。
曲芳洲笑出了声。
城门?打开?了。
钺星慢吞吞地走进来,见到?曲芳洲,喃喃一声:“好痛……”
就歪了下去。
曲芳洲接个正着?,嗅见浓重的血腥味儿, 忙抱起她往房间里去, 吩咐人去叫医者,又让人通知?了昭昧。
昭昧比医者来得早, 是跑着?来的,冲进门?槛问:“她怎么样?”
曲芳洲刚给钺星查看过外伤, 说:“伤口很多?,应该是受了围攻,因为失血过多?才昏倒的。”
证据摆在眼前,疑惑迎刃而解。
曲芳洲释然一笑,低声:“大概就是她了。”
昭昧走近,坐到?钺星的床边,见钺星一张脸疼得皱在一起,像个吃到?酸枣的孩子——她吃过酸枣吗?昭昧不着?边际地想。
医者很快赶来,为钺星诊断后,直截了当道:“伤不致命。”
这话立竿见影地缓解了房间中的氛围,医者又详细说了情况,开?出药方,交给隶臣去煎。
钺星醒来的时候,曲芳洲已经去做战后清点,房间里只有?昭昧。
她眼睛还没有?睁开?,先喊了一声“渴”,接着?便有?水递到?她嘴边,她喝了几口。眼睛还没睁开?,又说“饿”,很快便有?肉饼的味道飘来,马上来到?嘴边,又停住了,然后,飘远了。
钺星着?急,下巴一抬,嗷呜一口咬住了肉饼,又睁开?了眼。
和昭昧面面相觑。
昭昧松开?手。
钺星立刻叼走肉饼,两只手捧着?咬了一大口、又咬了一大口,再咬的时候就吃得干干净净,还舔了舔流油的手指头。
又眨着?眼睛看昭昧,有?点讨好地笑。
昭昧道:“没有?了,医者说你?饥一顿饱一顿的,一次不能吃太多?。”
钺星眼神黯下去了,老老实实地躺好。
药煎好了,苦味冲鼻,昭昧递到?她眼前,她扭过头去,再递,钺星拉起被子挡住半张脸。昭昧扒掉被子摁住她,把药送进了她的嘴巴。钺星张牙舞爪想要反抗,可伤势严重反抗无效,昭昧也折腾得不耐烦了,又撕了半块肉饼递过去,卓有?成效。
钺星又一口一口吃起来。
昭昧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怎么这时候才找过来?”
距离她们分开?,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钺星说话不太灵光,好半晌,昭昧才从她口中拼凑出整个经过。
钺星去拦那?些青州兵,杀了好些人,但实在拦不住了,又疼得厉害,就跑掉了。那?些人目标不是她,也没有?穷追不舍,可她自己迷了路,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那?么漫无目的地游荡,好像又变成了乞丐,见到?吃的就去偷去抢,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些日子,突然从街头巷尾听说了赵孟清进攻宣城的消息。
赵孟清的名字她是知?道的,赵孟清要打公主她也是知?道的,所以,找到?了赵孟清,就找到?了公主。
带着?这朴素的判断,钺星一路问一路走,期间不知?道走了多?少冤枉路,好不容易赶到?了宣城,发现大门?紧闭,还有?士兵把手,倒是赵孟清的营寨,看起来很容易溜进去。
她就那?么溜进去了,想着?哪里地方最好、哪里就是赵孟清,一路溜进了青州兵的主帐,给了赵孟清一刀。
可惜赵孟清毕竟是员猛将,那?致命一刀刚刚出手,再快,也被他躲过三分。
而钺星再没有?补刀的机会?了。主帐遇袭,所有?人都?向此处涌来,她觉得自己状态不算最佳,可惜之后还是选择逃跑,而那?些士兵更看重赵孟清的安危,尤其听到?赵孟清昏迷,顿时乱成一团,让她跑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就是昭昧知?道的了。赵孟清重伤,青州兵无心再战,立刻撤退。
昭昧笑起来:“钺星,谢谢你?。”
钺星怔怔地看着?她的笑脸,又扭过脸去。
昭昧走出房间,又找到?曲芳洲,将事情经过复述一遍,道:“我有?一个想法。”
曲芳洲会?意:“这是个大好机会?。”
夺回?西城的大好机会?。
主帅重伤给青州兵带来了巨大影响,指挥权旁落,营中多?位将领难免产生冲突,导致这一仗打得乱七八糟,被昭昧等人排名追逐在后,狼狈逃窜,又扔下了辛苦打来的西城,夹着?尾巴回?到?并州。
而并州已经得到?消息,派兵前来迎接,将阵列压在两州边界,堵上了昭昧西进之路。昭昧尚有?东部的越州不在掌控,势力未盛,亦不到?与赵孟清全面开?战的时候。
双方遂划州而至,至少赵孟清在伤愈之前,再不能踏入交州半步。
得胜归来,兵马再次入驻西城,战士们为失而复得而欢喜,昭昧则立刻叫来曲芳洲,说出了最挂念的事。
“这里?”曲芳洲看着?地图上圈出的位置。
“是。”昭昧道:“安排人手,随我去查。”
曲芳洲道:“我去吧,您就不要去——”
“怎么?”昭昧打断她:“怕我不敢吗?”
曲芳洲改口道:“好。”
昭昧带着?人马来到?那?片悬崖下。还没有?走近时,就已经踌躇不敢向前。
曲芳洲说得没错,她的确怕。可是,恐惧没有?任何用途。
她在原地驻足许久,到?底选择向前,亲自走入那?片悬崖,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踩了三遍。
“没有?人。”昭昧道。
曲芳洲目光微亮:“那?应该是件好事。”
“嗯。”昭昧紧绷的面孔上露出笑容,重复:“嗯!”
赵孟清若搜到?了李素节的身体,必然会?不择手段将真相放到?昭昧面前,可他没有?说,说明李素节不在他那?里,而她又不在悬崖之下,只有?可能,她在别处。
有?人救走了她。
昭昧拿下西城时,李素节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能够行动自如。当初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忍受了半个月的食不甘味,下床后,李素节就着?手自己做饭。
不知?总想在旁边指手画脚,李素节直接将她拒之门?外,终于?,在炸了几次厨房后,做出了能够吃下去的食物。形势逆转,换做不知?蹭饭,偶尔点评几句一般般。
李素节摔下筷子,道:“那?你?不要吃!”
不知?语气一转:“但比我做得好。”
李素节好气又好笑,有?时候居然会?觉得每天这样吵吵闹闹的也挺好。
然而这日,一切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她们坐在桌旁吃饭,不知?点评着?,说饭做得涝了,又说:“我要走了。”
李素节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知?讶异:“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想赖在我这儿?”
李素节有?些羞恼:“我没有?。”
过了会?儿,又问:“你?要去哪儿?”
不知?答:“居无定所,四海漂泊。”
李素节说:“不是说要多?和我待一阵吗?”
“你?听见了啊。”不知?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听久了也习惯了,说:“难道你?还真赖上我了不成?”
李素节低头戳着?米饭不说话。
不知?问:“要和我一起走吗?”
李素节抬头:“去哪儿?”
不知?慢吞吞道:“可能把你?卖了吧。”
李素节道:“卖了我也抵不过你?那?些饭钱药钱。”
虽然嘴上总是得理不饶人,但她奇怪的能够分辨出饭菜的价值,虽然那?些好东西常常没得好吃,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知?亏待了她。
“好吧。”不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要和我走吗?”
李素节答应了。
她不知?道不知?为什么突然说要走,但走出这一片漏雨的小?院,她才发现天下有?这么大——似乎也没有?很惊讶。
她知?道了许多?窝在小?院里不会?知?道的事情。诸如,她们所在的交州已经成为长安公主的地盘,而再往前,她们进入了并州,那?是赵孟清的地盘。
果真如不知?所言,她们居无定所。
前一天还在并州城内,后一天,已经迈进了凉州的地界。
她举着?地图,能够分辨图上的路线,在不住向北。
她们见过了凉州北风卷地的乱石狂沙,又踏入汝州一望无际的苍茫原野。她在这里品尝了北域而来的烈酒,亦驰骋过北域而来的骏马,在草原上奔腾时,无端想起从前似乎也曾这样俯身散马蹄,却不是在此时此地,感受朔风刀割一样拍在脸上。
她们似乎要走成一个圆圈,从汝州无边的草原,又踩上幽州皑皑的白雪,继而向南走入颍州。
走过这数月,李素节已经摸清了天下格局。颍州是李璋的地界,而李璋据天下三州,在赵孟清养伤之时,曾趁虚而入,攻打上京,却未能成功。赵孟清不知?何时伤势恢复,刻意引他来战,正等他踏入陷阱,立刻反击,拉开?了双方势力冲突的序幕。
听到?这消息时,李素节下意识道:“李璋势力这样弱,何不先寻求联合?”
话一出口,自己也为之诧异。
不知?道:“你?怎知?他没有?试过。”
“失败了吗?”李素节道:“那?也该居中挑拨,隔岸观火。无论如何,他势力最弱,却率先出击,实在不够明智。”
“居中挑拨……”不知?漫不经心道:“焉知?不是有?人棋先一招。”
李素节微微皱眉:“你?是说,有?人挑拨李璋出兵?”
不知?没有?继续的意思,付了钱,说:“走,给你?换个装。”
再次出门?,李素节脸上便多?出了许多?坑坑洼洼,看起来惨不忍睹。但她本人的注意力不在于?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追着?不知?问:“都?说李璋身边有?厉害的谋士,不是有?个崔玄师吗,哪里就这么容易被挑拨呢?”
不知?似乎不耐烦了,说:“只要角度找得好,什么事情做不到??”
李素节微愣,点头:“也是,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晓的事情。”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不知?身后,又钻进自己的思维里——这段时间,她沉思得越来越频繁,总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说,不知?也不提,就这么进了颍州,第一次进到?一方势力的中心。
李素节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起来,大约仍怀着?对李璋行事的疑问,她观察得格外细致。身后有?一乘车马走来,也没有?留意,直到?车子从她身边经过,似有?人挑开?窗帘,喃喃的一声清晰地钻进她的脑海。
“这张脸,该去明医堂看看了。”
李素节蓦然扭头。
“嘿,不认得吗?”旁边的人说:“那?可是任家?女,太子眼前的红人!别看是个女人,还断了腿……”
后面的话李素节没有?听清,那?声音钉在她脑海里,可她只捞起一个词。
明医堂。
环顾四周,不知?不知?何处去了。
经常有?这种时候,走着?走着?,不知?就不见了。她知?道不知?丢不了,就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这次,趁她们分开?,她想去那?个明医堂看看。
为什么要趁她们分开?时去,李素节也说不明白,只是从明医堂走出来后,她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找到?了那?理由。
夜已经深了。她沉默地往住处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可终究走到?了头。
她站在门?前,将要抬手敲门?,又转过了身。
“吱呀”一声,门?恰在此时开?了。
李素节不知?如何是好。
“进来。”不知?表情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李素节走进去,就看见桌上摆着?一册书。
不知?微抬下巴:“送你?的。”
李素节走过去,封面没有?任何名字,打开?后亦没有?署名,只有?密密麻麻的内容,翻了一页又一页,眼睛不知?不觉模糊了,觉得这书好像永远翻不到?头,也不想翻到?头。
不知?伸个懒腰,歪在床上说:“本来还差一点,但这两天总觉得你?要走了,就赶出来了。”
李素节摸索着?书页,轻声问:“送我吗?”
不知?反问:“嗯。”
李素节弯起嘴角,笑道:“总该有?个名字吧。”
不知?说:“懒得想了。”
“那?署名呢?”她克制着?颤抖的声线,说:“这总不需要想吧。”
不知?沉默片刻,点头:“也是。”
她走过来,带着?些疤痕的手中已经握上一支笔,自李素节身后弯下腰,手臂半环过她的身体,道:“按住。”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啪嗒。”一滴眼泪砸下来。
李素节慌忙擦去泪水,带着?鼻音说:“好。”
她按住纸张,像很久以前经常做的那?样。那?会?儿,她偶尔心情好时,也如这般挥洒自如,白纸黑字,笔走龙蛇。
有?时候,也如这般,潇洒地落下那?三个字:
武缉熙。

武缉熙。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就这么?出现在面前?,与?她相守了一年时间。她短暂失去了记忆,而她亦用?幕篱遮住了面容, 她们抛开了昔日的君臣尊卑,像朋友那样?打闹、拌嘴。
其?实?,相处那么?久, 多少次幕篱就在手边,只要她动作便能揭下来, 见到那张脸。可是她没有。
薄薄一层幕篱,隔不断不知由内而外的视线,又如何能够截住李素节由外而内的窥探?
只是,当她渐渐找回记忆,越来越觉得那轮廓熟悉,她反而越来越抬不起手, 想见, 又怕见。
现在, 一切猜测成为肯定,不知写出那三个字,又何尝不是揭开了第?一道幕篱。而第?二道幕篱,仍旧留在她脸上。
李素节的泪汹涌地落下来,怎么?也?擦不干净,几滴落在那三个字上, 晕开了一片。
她手忙脚乱地合上书页, 扯开身体?,急切的心情?冲淡了更复杂的情?绪, 她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不知, 抬起手,指尖艰难地向上攀爬,碰到了面纱柔和的一角。再?向上勾起手指,她就能见到阔别六年的脸。
可她的手指颤抖着停在了那里。
武缉熙叹息一声,捉住她的手指,说:“是我。”
李素节一把?抱住她,捧着她的脖子泛起哽咽:“您还活着,您还活着,您还活着!”
“是啊,活着。”武缉熙轻拍她的后背,长久地等待着,等她的抽泣声渐消渐止,松开手,说:“所以啊,现在生怕见到你这样?的老朋友。”
李素节目光莹亮:“谁见到您不会激动呢。”
武缉熙摇头:“我宁可谁也?不要见到。”
可是已经见到了,很多事情?就不能避免,李素节道:“殿下——”
“别叫殿下。”武缉熙道:“叫不知吧。”
李素节试了试,那么?随意的称呼,实?在叫不出口,又改道:“武姨。”
武缉熙没再?反驳,说:“你应当认得钟凭栏和赵称玄。”
话题转得快,李素节讷然点头:“怎么?了?”
“她们救了我。”武缉熙道:“你不是想问?这个吗?”
李素节赧然一笑:“是。我想知道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武缉熙道:“这件事开始得比宫变那夜更早,大?概,从李璋出生那天开始吧。”
那些事情?于她都成了过往,说起时,所有危机和痛苦都变得平平无奇。她说得平静,李素节听得却不平静,惊异于一切发生得那样?早,意外,也?不意外。
毕竟,那逃离从未停息。
只是从前?总是失败、失败、失败,也?正因有了无数次失败,她们才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李素节从武缉熙的讲述中,将原本就存在于记忆里的细节串在了一起。
逃离的计划是从李璋出生那日开始的。
也?正是那日,赵称玄入宫,长久对外封闭的坤德宫终于走进了一个生人,也?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但?真正的筹谋,还要追溯到那之前?更久更久。
那时,钟凭栏流放期满,得以归来,多少年在流放地的苦难生活里,她无依无靠没有亲人,支撑她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念头:她想报恩。
可武缉熙入了宫。
在天下人眼中,成为皇后的多么?无上的荣宠,钟凭栏亦未能跳出这观念,只是比旁人更多一点,想起当年的刑堂上,武侍郎侃侃而谈,力压群雄,定夺了她的性命。
那样?的人,那样?的人……
真正意识到问?题,还要晚一点。
从武缉熙踏入皇宫那一刻起,天下的风向都随之一变,好像一夜之间,没人记得她是宰相,没人记得她曾立身朝堂,甚至,连提起她都成了忌讳。钟凭栏几次触犯了这忌讳,询问?时,才知道是陛下传出的禁令。
没人敢提起那个名字。
钟凭栏和武缉熙说起时,也?不能肯定究竟是哪一个瞬间做出的决定,总之,她从经商做起,以强大?的财力做支持,一手组建了明教,收养了许多女婴,亦以名下的众多女性为诱饵,吸引了数十载钻研女科的赵称玄。
此后,才有了武缉熙生育李璋时难产、赵称玄奉旨入宫的事。
那么?多年的努力,只为了这可能到来也?可能不会到来的一次时机。
幸而,它来了。
赵称玄带来了钟凭栏的消息。她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只等下一个混乱的时机。
而那时机,自然也?不会太远。战火危急,随时可能烧到上京、烧进宫城,在那足够混乱的夜里,她们将派人手前?去迎接。
她们的计划足够缜密,可现实?总发生得比计划更离奇。
那一日,武缉熙已经做好准备与?昭昧分别,可李益却提刀杀进了她的宫殿。
多少年积怨的仇人就在眼前?,那一刻,决定只在瞬息之间。
她送出了那一刀。
曾经失败地将刀插在他肋骨,自那时起,日思夜想过千百遍,只希望机会再?来时能不差半点,这一次,她直直地捅进了他的身体?,挟着全身的力气和经年的仇恨,半点不留余地。
李益死在了她手里。
“可那时明明……”李素节急问?。
“嗯,受了伤,但?没那么?重。”武缉熙道:“我装的。”
李素节哑口无言。
武缉熙又说:“也?没那么?轻。后来放了火,也?差点没逃出去。”
李素节道:“那怎么?……”
“有人来接我。”武缉熙道:“我刚说过。”
李素节遭到抢白,有些哭笑不得:“您现在的性情?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哦。你都说那是从前?了。”武缉熙道:“现在,大?概和凭栏相处久了,也?跟她学了点儿。”
说起钟凭栏,李素节想起什么?,恍然道:“我们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说有个朋友受了伤,似乎治了很久——”
“是我。”武缉熙道。
李素节推测,她身上的疤和这烟熏火燎的嗓音,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但?她没有再?问?,无论如何,活下来就好。
而得到这样?大?的惊喜,她竟觉得,此番坠崖也?不全然是坏事。
只是,她总要回去,她和武缉熙,亦终有一别。
尽管答案十分明显,她还是忍不住问?:“您……不去见她吗?”
“不了。”武缉熙道:“想见早就见了。”
李素节道:“以为您去世的时候,她很伤心。”
武缉熙怔了怔,轻声说:“决定离开她的时候,我也?很伤心。但?那样?的伤心,一次也?够了。”
李素节不禁问?:“为什么??您既然写下了这本书,又为什么?不干脆和我一同回去?”
“写下这本书,就是因为不打算回去了。至于为什么?,”武缉熙道:“没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
李素节还想说什么?,武缉熙挥挥手,显出几分强硬口吻:“别说了。谁说我非要回去才算个人吗?”
李素节默然。
武缉熙缓了语气,说:“你回去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有你们要做的事情?,而且能做得很好。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而且,和你们没有关系。”
这话说得太生冷,李素节心头一酸,又勉力压下,问?:“您想做什么??”
“不知道。今天想做这个,明天想做那个。总之,想做就去做了。”武缉熙起身,走到门前?,又道:“不要来找我。”
她走了。最?后那句话击在李素节的心口,无端令人想到,或许今日一别,她们再?也?不会相见。
刚刚沉入重逢的喜悦,又要面临永恒的离别。
何其?残忍!
她想要立刻冲出门去拉住她,请她留下来。可她按住了两条腿,终究没有动,只是伏在桌面,埋起脸,坐了很久很久。
又猛然坐起,冲了出去。
她冲出房门、冲出客栈,冲到大?街上,在人群中往来穿梭。但?是,没有武缉熙的身影。
她消失了。再?一次从她生命中消失了。
她在街上站了很久,身边有形形色色的人与?她擦肩而过,短暂地碰面,分别后又不会相见。
夜色浓了。
她回到客栈,见到那本书,摩挲着那泪意晕染的字迹,将它放进包袱,背起行囊。
她也?要踏上她该走的路了。
自颍州而南,时隔一年,她重回邢州。刚踏入邢州边界的第?一座城,她就从墙上见到了自己的脸。
昭昧将寻人启事贴到了这里。
先前?武缉熙刻意带她绕开了昭昧的领地,而现在,不需要再?去寻找,她自己回来了。
消息飞快从边城传入邢州城,昭昧听到消息,撂下手头所有事情?,坚持要亲自去迎。
没人能拦得住,但?也?没人执着要拦。她们甚至为谁和昭昧一同去迎争论一番,最?后,钺星同行,再?加上陆凌空带兵。
她们向着李素节的方向前?行,然而,算路程也?到了彼此相见的位置,可她们却没能见到李素节。
陆凌空道:“该不会是假消息吧。”
“胡说八道。”昭昧不客气地反驳,又皱起眉头:“是不是中间错过了?”
昭昧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试图偶遇李素节,可是一天下来,的确没有碰见。她有些丧气了,说:“要不去信各城,再?确认一下——”
她打住了声音。
耳边响起细微的、含混的声响。她再?去听,辨清了那方向。
她蓦然回首。
不远处,李素节停下仓促奔跑的脚步,站在那里,笑着唤:“阿昭。”

第111章
只分别了一年, 昭昧就好像不认识了似的,目光不定地看着李素节,小心地向前?走了两步。
李素节笑起来, 张开了双臂,又唤:“阿昭。”
昭昧像自梦中醒来,旋风一样刮过去, 蹦进李素节怀里,明明比她高?出一截, 却把脸死死埋在她肩窝,呜噜呜噜地喊:“素节姊姊……”
李素节欣慰一笑,抱紧了她,脸颊轻贴着,察觉到?几分湿意,但抬头时, 昭昧脸上哪里还能见到眼泪?
她扬着下巴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李素节失笑, 正要说什?么, 目光一瞥,顿住:“你的簪子呢?”
自及笄起,昭昧头上总戴着武缉熙送的那枚簪子。那簪子看起来普通,却质地坚硬,曾为她们杀掉许多人,昭昧也宝贝得很。可现在, 她头上戴的却是另一枚。
昭昧语气稍落:“丢了。”
李素节惊讶:“怎么会?”
“就是那次丢的, ”昭昧说:“当时没有留意,发现的时候已经找不见了。”
昭昧平素不戴首饰, 头上只有那一枚簪子,若是丢了, 发型散乱,会很明显,但她却说没注意,可以想见当时情?况多么紧急,根本想不到?这里。
昭昧也不想再提,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就算伤得重?,也该来个消息吧!”
李素节歉然道:“有好心人救了我,只是磕到?了脑袋,有一阵子想不起事情?,最近才想起来的。”
“好吧。”昭昧笑起来:“活着就好。谁救了你?我要好好感谢她。”
“不必。”李素节道:“我已经谢过了,她也不想再被官家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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