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关灯
护眼

但冷静下来后她又打消了这念头。
崔玄师当那么容易死,也不会?亲自前来了。
既然不能杀,那就见招拆招。昭昧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又开始关注改进弓弩的事情。
赵称玄通知,为李素节制作的短视镜可以取了。
她带着李素节亲自前往,钟凭栏也在?,似乎也对这新奇玩意很感兴趣,正拈起来打量。
昭昧接过镜子,先试了试,发现戴上后看?东西反而模糊,听赵称玄提醒只有短视的人?戴才?有效果,再给李素节,果然,她说看?东西清楚许多。
赵称玄道:“这里有几种镜子,可以先试试哪个看?得最清楚。”
她在?桌面上一字排开三四?种,李素节要挨个试用?。
昭昧觉得无?趣,便转向钟凭栏,盯着她看?了一阵。钟凭栏扭过头,笑道:“许久不见,莫不是想我了?”
昭昧摇头,问:“你和我娘怎么认识的?”
问得突然,钟凭栏一愣,又笑:“听老赵说你知道她认得你娘了,现在?来问我了?”
昭昧目光不动:“怎么认识的?”
“我和你娘……”钟凭栏凑近了,压低声音,有些神?秘。
昭昧不自觉竖起耳朵仔细听,就听她声音一扬:“自然是天雷勾地火——就那么认识了呗!”
昭昧站直身体,直视她说:“我查过你。”
“哦,是吗。”钟凭栏满不在?乎道:“查出什么了?”
昭昧道:“你的过去曾经中断,往前的事情没有半点消息,往后的事情……那时?候我娘已经入宫,你总不会?和赵娘子一样在?宫里认识她。所以,往前发生了什么?”
钟凭栏合掌大笑:“很不错!”
昭昧无?动于衷,仍问:“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从前嘛……”钟凭栏托着下巴思索着,又看?向昭昧:“从前大概做了个女儿吧。”
这回?答有些奇怪。可电光石火间,昭昧豁然开朗:
“难不成……”她想起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个女儿,失言道:“你是——”
“是啊。”钟凭栏粲然一笑:“我是。”

第99章
世上女儿千千万万, 能令昭昧记得的并不多,可?有那么一个女儿,却烙印在她脑海深处, 根深蒂固。
那是?她逃离皇宫后,听到的关于母亲的第一个故事。那时候母亲还是刑部侍郎,曾三?司会审, 对象是?一位杀父的女儿。她的父亲杀了母亲,她为母复仇便杀了父亲, 三?司为此争论?不休,认为哪怕为母复仇情有可?原,但对方是?她的父亲,结果便有了不同。
昭昧至今仍深刻地记得他们的理由:亲近母亲,乃是?禽兽本性,而亲近父亲, 方是?人?伦道德。
既然为人?, 便当以人伦道德胜禽兽本性, 敬父胜于爱母,方合礼数。
无论?这道理听起?来?怎样匪夷所思,可?当它为世道认可?,那女儿就只能迎接死亡。
唯独母亲说:夫杀妻已是?违礼,违礼便是?禽兽,为母杀一禽兽, 何罪之有。
多年前?, 这故事是?朝堂上的母亲在她脑中第一次留下?清晰分明的印象。
多年后的成长中,她已经学会从故事里看出故事外?的更多, 亦慢慢记住了那个生于俗世却敢于弑父的女儿。
现在,这女儿就站在她面前?, 笑得不羁。
昭昧端详着她,一下?子又想起?更多,埋在记忆角落中更多的碎片涌出来?,她记得乍听这故事,为说书人?的引子吊住胃口,却死活听不到结局,与素节姊姊出现在明医堂时忍不住说起?,似乎便是?她站出来?,讲完了后面的故事。
后面的故事……
昭昧说:“她最后被判了流刑。”
“是?啊。”钟凭栏像说着别人?的事:“既然没死,几年的流放眨眼就过去了。”
唯独不同的是?,几年过去,当初救她性命的人?遭逢大变。
昭昧说:“这么说,你和我娘不是?朋友。”
“当然是?。”钟凭栏信口道:“我单方面的朋友。”
从前?见多了钟凭栏嬉皮笑脸,哪怕她帮了自己不少?,昭昧也没有多喜欢,可?这会儿却觉得亲近起?来?,道:“你问过我娘的意思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即便她不答应,但我拿她当朋友,这就够了。”钟凭栏说。
昭昧问:“写了那么多话本,也是?为了这个?”
钟凭栏没有立刻回?答,斜倚墙壁,微抬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大概不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了吧。”
昭昧问:“什么话?”
“那样的人?,”她的语气低沉得不像她:“那样的人?……总不该就那么被忘掉。”
旁边,李素节不知何时也看向这里,忽然说:“倘若禁令持续得久一些,不管做过怎样的事情?,大家总会忘记的。”
这话像是?打开什么开关,钟凭栏一个激灵,突然低骂:“该死的李益!”
她情?绪激扬起?来?:“她做过那么多事,却因为他一句话,谁也不敢说、谁也不能提,好像她不是?本该名留青史的宰相。多少?年后,当知道她那些过去的人?全都死掉,还?有谁会记得她?”
“谁也不会记得她!”钟凭栏道:“谁也不会知道历史上曾有这么一个女人?,她不是?谁的女儿、谁的母亲,她不靠做了谁的妻子留下?名字,而单单靠她自己……”
“谁也不会知道。”钟凭栏笑了笑,语气平缓下?来?,甚至有些刻意地轻快:“这种?事情?,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我既然当她做朋友,总不能任她这么发生,不是?吗?”
她冲昭昧眨了下?眼。
昭昧无动于衷。
钟凭栏伸手要摸她的脸,将要触及,又停下?来?,调侃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昭昧说:“没什么。”
钟凭栏自作主张地揭过了这一页,转眸向李素节:“当初说的话,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李素节道:“因为我说了那句话,我们才相识的。”
“不错。”钟凭栏笑:“你的话正说在我心坎上。”
昭昧也看向李素节:“你的镜子选好了?”
李素节点头:“的确有用。”
昭昧似做了什么决定,走到赵称玄面前?说:“我想拜托你那个朋友一件事。”
赵称玄盯着她看:“我和你说了——”
“她不需要见外?人?。”昭昧打断。
赵称玄叹息一声:“你说吧。”
昭昧说:“请她帮忙改良弓箭,倘若成功,我将重金酬谢。”
赵称玄瞥一眼她的手:“说是?改良,连个样子都不给?”
昭昧的手中空空荡荡。
她此行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本打算再多了解对方几分,确认不存在问题,才能将象征着上武军军备最高水平的弓箭交出。可?突然得知了钟凭栏的身?世,她决定赌这一把?。
无论?是?赵称玄还?是?钟凭栏,一路行来?都助她良多,从前?不知道其中真相,反而谨慎,而现在,她却愿意多相信她们几分。
昭昧说:“稍后我会派人?送到。”
赵称玄讶异地多看她一眼,没有反对,只说:“我只负责传话,究竟要不要做,还?得看她的想法。”
昭昧不客气地说:“她若不做,我便再想办法说服她。”
“哟。”赵称玄笑了下?,说:“你放心,我会如实转告她的,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她虽然处理这些机巧很有一手,但改良弓箭要是?简单,各家早就在这上面你追我赶了。”
昭昧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有这样的人?,总要先试试再说。
事情?交代清楚,她们与两人?再见,走出明医堂后,李素节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昭昧道:“只是?觉得想法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李素节问她哪里不同,昭昧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说:“好像和你说过,从前?我总觉得,我不是?为了史书上那几行字活着的,纵使没有史书,我也要做我想做的事。”
“你是?说过。”李素节记得分明:“在你说想要登基的时候。”
“可?我现在好像不那么想了。”昭昧有些迷茫:“倘若总有人?想尽办法要从史书上抹掉她们的名字,那么,我总该千方百计让它们留下?来?。”
“会的。”李素节安定地笑:“你会成为书写历史的人?,而你书写的历史上,必然有她们的名字。”
昭昧停下?脚步。她转向李素节,忽然抱住她。
情?绪来?得猝不及防,连昭昧自己也分不出是?为了什么。但李素节仍旧回?拥了她。
她们很久没有这样拥抱了,尽管短暂。
昭昧很快松开手,愉快道:“那我们就该想想怎么在史书上留下?更多的文字了。”
“嗯。”李素节看着昭昧的目光温和又安静。
她说:“眼前?的话,我倒有个想法。”
李素节提出的想法与洛书有关。
“我们不可?能舍掉洛书。”昭昧笃定地说出她们的共识。
不仅因为洛书是?她们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马商,更因为一旦舍掉洛书,她们失去的将不只是?稳定的马源,还?将面临与河图的隔阂。
李素节补道:“但也不能放任她与其她势力来?往。”
昭昧问:“你说的想法是?什么?”
“姑且算作权宜之计。”李素节道:“洛书不能斩断与其她势力的联系,无非因为她是?商人?,商人?逐利,我们若能满足她的利益,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昭昧明白了:“我们要高价买马?”
李素节道:“我想,哪怕是?与其她势力开出的价位相同,她也选择我们。”
尽管代价颇高,但相对其她势力的开价,也不能算是?吃亏,若能买断马匹,还?能解决一个隐患。
昭昧短暂思考后便答应了这主意,和身?边诸人?简单沟通后,就与洛书相见,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条款。
洛书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她们,只是?拎出另一个问题:“你们需要的马太多,我就算马不停蹄恐怕也供应不起?。”
昭昧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她和洛书沟通后,找到陆凌空,要她自陷阵营中挑选出一百位马术娴熟的战士,伪装成平民,化整为零,前?往北疆。
“这是?地址。”昭昧道:“你们将在这里与洛书会和,她带你们收马,每人?一匹,你们再按照她给出的安全路线,两三?个人?结成一队回?来?。”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获得更多的马,而且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陆凌空现在满脑子都是?马,哪有不乐意的,差点自动请缨,要亲自去给自己也选一匹。
昭昧瞥她一眼,说:“你现在骑的可?是?我送的马。”
当初曲大为了讨好她,送了她一匹好马,她自己不舍得骑,送给了陆凌空,结果陆凌空倒喜新?厌旧起?来?了。
陆凌空很想反驳,但又有点心虚,轻咳两声,蹩脚地转移话题:“流水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李璋的兵马已经拿下?了汝州,而江流水仍然没有消息。这是?悬在每个人?心里的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斩落,陆凌空问了,也得不到回?答。
但是?,江流水不知归处,另外?一个人?却如期而至。
崔玄师来?了。
他刚踏足邢州地界,已经有快马报告昭昧。当他来?到邢州城外?,昭昧已经为他准备好一切。
崔玄师的车驾有几十?人?,相比于他深入敌营的勇气,这点人?手实在单薄,令人?摸不清虚实。
但昭昧不管他虚虚实实,只信奉四个字:试了再说。
那行人?马眼看摸到邢州城的边墙,城门霍然洞开,一群人?马涌出来?,将他包围个结结实实。
崔玄师身?边士兵立刻举起?武器,将车乘围在当中,几乎滴水不漏,偏有那么一道身?影,快得好像一阵风,从他们的间隙中吹过,眨眼间到了崔玄师身?边。
刀光摄入车帘,刀锋架在他颈畔,身?边士兵们投鼠忌器,不敢擅动,而昭昧就在这时候缓步走出。
车中露出崔玄师戴着面具的脸。
隔着面具,她们相见。
钺星的刀纹丝不动地横在他动脉,寒芒几乎擦过他搏动的筋络。
昭昧走近了,站到他身?前?,直呼:“崔玄师。”
崔玄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无言。
昭昧直截了当道:“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崔玄师眸光波动,喉咙深处似涌起?什么又压下?,吐出的只有一句话。
“江流水在我手中。”

昭昧问:“你怎么证明?”
崔玄师自车中角落抽出一本书, 递交钺星。钺星谨慎接过,甩手就扔了出去。幸而?有陆凌空接住,一眼见到?封面《山水经》三字, 动?作微滞道:“我见过这本书。”
李素节翻开看了几眼,向?昭昧点头。
这的确是江流水的那本。
昭昧本没有期待能?够趁机杀死崔玄师,只是不试试总不甘心, 却没想到?试出了这样大一个惊喜。
最怕江流水北行遭到?李璋拦截,可事情偏偏发生了。
江流水沦陷到?了颍州。以她对李益的?仇恨, 很难想象会归顺李璋,可若她一声令下,崔玄师人头落地的?同时,意味着她也放弃了江流水,这无异于拱手将?江流水送进李璋的?阵营。
杀死崔玄师,能?够断李璋一只臂膀, 可也为李璋增添了新的?羽翼。
杀还是不杀?
崔玄师还是江流水?
昭昧脑中转过许多念头, 可余光收到?陆凌空的?眼神, 又惊觉自己不能?思?考太久。她抬起手。
周围刀枪弓箭全部放下,只有钺星仍一动?不动?。
“回来。”昭昧道?。
钺星迅疾收刀,下一刻已在?昭昧身旁。
面具遮挡下,没人看出崔玄师的?表情,可他举止却从容镇定,款款自车中走出, 站在?昭昧面前?。
看着他, 昭昧想起见面前?的?那些了解。
这便是与?她母亲同榜中举、同朝为官,又在?母亲入宫后接替为丞相, 却不久辞官归隐的?崔玄师。
她客套地笑:“请吧。”
崔玄师跟着昭昧踏入邢州城,一路走到?日居, 在?大门处抬头,看了眼匾额。
昭昧看向?他身后,道?:“我这府邸不及崔宅恢弘,可容不下这么多人。”
崔玄师回眸,打了个手势,便有几人离队跟在?他身后,剩下的?都?跟着陆凌空走。大批人马离开,这里很快只剩下寥寥几人,崔玄师道?:“有劳公主带路。”
昭昧觉得自从见了他,就哪儿哪儿都?变得奇怪起来,好像他有这样的?能?力,令气场都?萦绕在?他身旁,哪怕是不远千里深入虎穴,也显出宾至如?归的?模样。
可昭昧没打算配合他。
早就拒绝过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崔玄师偏自以为是地走这一趟,摆出成竹在?胸的?样子,无端令她不爽。
她带崔玄师路过庭院,边走边寒暄,说些没滋味的?废话,正说着,忽然手臂挥舞,向?崔玄师脸上一砸。
崔玄师只来得及侧头,挥舞的?手指磕上面具,指尖一勾,面具赫然砸落。
众人不免瞠目结舌。
谁也想不到?公主能?做出这样的?事,简直明目张胆!
可昭昧什么事做不出来?她光明正大,直奔面具而?去,而?面具揭开,便露出下方崔玄师那张布满伤疤的?脸。
李素节曾经提起,崔玄师辞官,是因为他夜行不慎,摔伤了脸庞,那曾经为上京无数人赞叹不已的?姿容,只落下个面目全非,从那以后,他无颜立身朝堂,只能?归隐,日常见人必戴面具,想必连自己也不愿见那张脸。
但是昭昧想见。她也见到?了。
毁容的?脸,昭昧不是第一次见。江流水从不遮掩,脸上横亘的?刀疤就那么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但那刀疤十分齐整,将?她的?脸划做均匀的?两半——知道?了她的?身世,不难判断那是她自己动?的?手,也只有她对整齐有着挑剔的?追求,不能?容忍日日相见的?脸上有不够完美?的?伤疤。
但崔玄师的?脸却摔得异常惨烈,以至于昭昧见多了江流水,乍见他的?脸,也心生骇然。
疤痕浮凸不平,颜色亦深浅错杂,令人无法细看。昭昧甚至生出把开这面皮看是不是假象的?念头,又克制住,溢出一点惊讶,道?:“崔相这脸……当真名不虚传。”
崔家侍卫目露凶光。
崔玄师躬下身去拾起面具,扣在?脸上,声音平静:“未免唐突公主,这面具崔某还是戴上。”
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仍要前?进。
昭昧拦在?他身前?,回身道?:“不懂崔相为何而?来。”
或许因为面具遮挡,崔玄师的?目光穿越那两个孔洞,显得更?加幽邃:“公主理当明白。”
昭昧冷笑:“我以为我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崔相莫不是有什么癖好,专程赶来就为亲耳听我再说一遍?”
崔玄师道?:“公主的?回答我已经知晓,但我有另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昭昧微笑:“请李璋来我邢州?”
崔玄师目光轻掠:“请借一步说话。”
昭昧蹙眉打量,倏尔一笑:“好。”
崔家侍卫似有担忧,但未能?阻拦,两人步入同一房间,连李素节不安的?眼神也阻隔在?外。
崔玄师将?房门关闭,转身便语出惊人:“公主想要称帝,是也不是?”
这样一语道?破,出乎昭昧意料。她抹掉惊讶,斩钉截铁道?:“是!”
崔玄师道?:“这并非明智之?举。”
昭昧道?:“总比懵懂孩童来得可靠。”
崔玄师道?:“他是太子。”
昭昧当仁不让:“我是公主。”
崔玄师道?:“公主如?何能?与?太子相比。”
昭昧道?:“的?确不能?!公主身边哪有崔相这般贤良,挟幼童太子而?拥兵自重?”
崔玄师道?:“拥立太子,众望所归。”
昭昧嘲道?:“归于崔相,自可以借此左右朝纲。”
崔玄师道?:“公主颇有偏见,崔某不过一心为大周图谋。”
昭昧反唇相讥:“大周已经亡了。”
崔玄师反问:“公主自认为大周公主?”
昭昧反问:“我若为大周公主,崔相何不弃彼幼童而?奔我?”
崔玄师道?:“公主势单力薄。”
昭昧道?:“太子年少体弱。”
崔玄师道?:“太子生来尊贵——”
“尊贵个屁!”
激烈的?交锋就此中断。
崔玄师沉默片刻,道?:“公主生有野心,崔某敬佩,然公主所走道?路,实则荆棘丛生,纵使呕心沥血,亦未必如?愿。倘为大周图谋,一途坎坷辛苦,一途坦荡无阻,崔某舍难而?取易,有何不妥?”
昭昧只觉在?浪费时间,遂冷笑:“自无不妥。崔相大可以襄助李璋,但想劝我同行,就大可不必了。”
“公主。”崔玄师轻唤,声音和?缓而?郑重:“何不寻找坦途?”
昭昧道?:“所谓坦途,便是倚靠太子崔相,来日做个和?亲的?公主——”
“不是。”崔玄师忽然打断。
昭昧凝目看他。
崔玄师道?:“一母同胞,何必同室操戈。既然太子懵懂,而?公主生就野心,何妨借之?一用。”
昭昧面生狐疑:“崔相何意?”
崔玄师缓声道?:“摄政长公主。”
昭昧再三按捺,仍不禁失言:“什么?”
崔玄师道?:“如?今太子年少,无力支撑朝政,公主既有野心实力,何妨做摄政长公主,虽无名分,却也大权在?握。”
昭昧已平复了心情,冷静道?:“他总会长大。”
崔玄师不以为意:“长大后,公主便是摄政大长公主。”
从摄政长公主,到?摄政大长公主,崔玄师言语之?轻易,令昭昧咋舌,冷语道?:“崔相果真一心为大周图谋。”
崔玄师眉目清冷,一派光风霁月:“女子登基,只会激化矛盾,令大周根基不稳,故崔某不能?苟同。但公主摄政,古已有之?,如?此,你?我齐心协力,则公主可成大业,崔某亦可复兴周室。”
“可偏偏不是皇帝。”昭昧道?。
崔玄师神情自若:“亦比皇帝轻易。”
昭昧攥紧了扶手。
崔玄师起身:“崔某所想已悉数告知公主,还请公主深思?。”
昭昧没有开口。
崔玄师自行离开,房门打开,很快又关上,李素节走进来,蹲在?她膝边,关切地问:“怎么样?”
昭昧摇了摇头。
李素节觉得不对,坐到?一旁:“他说了什么?怎么这个脸色?”
昭昧沉沉地说:“他请我去做摄政长公主。”
这一句话,概括了她们交流的?所有。李素节顷刻间想通关窍,按住她的?腿问:“你?动?摇了?”
昭昧抿唇不答,只说:“做了摄政长公主,不是更?容易成为皇帝吗?”
李素节问:“崔玄师答应你?做皇帝?”
昭昧摇头,将?崔玄师的?原话复述,说:“他不答应,可若我坐到?了那个位置,还容得他答不答应吗?”
李素节问:“他难道?想不到?这里?”
昭昧拧着眉头说:“可我做了摄政长公主,便能?得到?李璋的?势力。”
“那也要看他们同不同意。”李素节抓住她的?肩膀:“阿昭,你?想一想,崔玄师他只是口头这样说而?已,一旦你?真的?到?了颍州,进了他们的?地盘,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翻脸?崔玄师难道?愿意有人和?他争权?”
昭昧叹息。
“况且……”李素节说出了最深的?忧虑:“你?去了,我们怎么办?”
昭昧道?:“我一定会带上你?。”
“是,带上我。”李素节点头:“可她们呢?你?的?战士们。崔玄师不答应你?做皇帝,难道?会答应你?招越来越多的?女兵?纵然他答应了,难道?我们就要抛下邢州辛苦打下的?基业,再去颍州看别人的?冷脸?”
昭昧双手抹脸,半晌,说:“我知道?了。”
李素节舒了口气,说:“看来这崔玄师口才上颇有实力。”
“不是。”昭昧摇头:“这本来也是个很好的?主意。倘若我一无所有,我就会答应了。”
李素节直言:“你?若一无所有,崔玄师也不会说起这个主意。”
昭昧瞪她。
李素节笑笑:“你?可吓到?我了。”
“我只是一时上头。”昭昧不服道?:“自己想也能?想通。”
“是,你?最冷静。”李素节附和?着,又认真道?:“这崔玄师果真来者不善,只怕你?拒绝了他,他还有后手。”
“那也只能?见招拆招了。”昭昧叹口气,说:“我更?担心江流水的?情况。”
她相信江流水不会这么轻易背叛,但她们间隔着山水迢迢,发生什么都?难以预料,她也不能?肯定这信任能?坚持多久。
思?索片刻,吩咐:“现在?去信颍州,告诉他们,我将?以崔玄师为质,交换江流水——或许还有她的?姊妹。”
和?崔玄师初次交锋,她意识到?对方并非善茬,此计也未必能?够施展,但还是那句话,试试再说。
打定主意,她再次来见崔玄师。
崔玄师正在?斟茶,抬眸遇见她的?目光,道?:“看来是失败了。”
昭昧道?:“我本就是公主,又何必再去做什么摄政长公主。”
她说:“我只要称帝。”
崔玄师搁下茶杯,极轻地叹了口气。
“崔相既然得到?答案,也算此行圆满。”昭昧不客气地说:“崔相不妨久留,看看这邢州风景。”
昭昧既要留他些时日,就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撂下此话便要离开。然而?,她还没有迈出门去,便听到?身后传来崔玄师的?声音,很轻,就要破碎在?空气中。
“倘若,”他说:“你?本不是公主呢?”

昭昧的脚步停住了。
“倘若。”她转身, 玩味地重复:“崔相竟用上了这两个字。倘若如何?倘若做梦不成?”
崔玄师道:“公主若是不介意,不妨去掉这两字。”
昭昧笑了:“想?不到崔相也有狗急跳墙的一日。”
崔玄师面色不动:“是否是狗急跳墙,公主何妨求证后再定?。”
昭昧定?定?地看他, 吐出几个字:“无稽之谈。”
崔玄师道:“公主既然自恃为公主,连这点也不敢求证吗?”
昭昧冷笑:“激将法??”
崔玄师道:“谈不上。不忍见公主蒙在鼓中而已。”
“我是蒙在鼓中,”昭昧讥讽:“不知崔相何人, 得知这等机密。”
崔玄师道:“这不重要。”
“是不重要。”昭昧转身:“不过是个笑话。”
她推门而出。
身后再没有传来任何言语,崔玄师似乎就此放弃说服, 又?或者,他已经意识到昭昧被说服。
她反驳得笃定?,多半是为了交锋中不落下风,然而走出房间,脑中便再度浮现那句话。
你本就不是公主。
昭昧觉得可笑。谈判不成便开始发?疯了吗。
她想?理?所?当?然地将此定?为崔玄师的攻心计,本该不值一提, 可心里却张牙舞爪, 冒出细声又?坚决的质疑:倘若没有证据, 这攻心计用得毫无意义。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只?要触摸到那个念头,昭昧就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脑子里再放不下别的事情,却也不清楚究竟想?了什?么?,只?是不知不觉迈开脚步, 停下时抬眼, 发?觉竟走到了李府。
有那么?一霎,昭昧想?要掉头。
崔玄师在那儿满口胡吣, 她怎么?反倒当?真了!
可若没有当?真,为何不敢与李流景当?面说清?
她脚步踯躅, 尚未下定?决心,一旁的隶臣已经主动迎上,行礼道:“公主可是欲见我家娘主?”
昭昧站住了,直面这扇大门,轻声:“嗯。”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