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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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城,已经是汝州最?北端,与北域接壤之地。而北域皇帝年事已高,已经有?苟延残喘之意,继位之争暗流涌动,暂且无力南侵,也为李璋提供了机会。
“容城。”昭昧重复。
“是,容城。”来人又说:“马匹交易颇受影响,但也有?马商试图南下躲避汝州战乱。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李素节便问?:“怎么说?”
来人犹豫片刻,说:“我在北方走?了一圈,听得一位马贩,因是女?子便多?关?注几分,又见了一面,听她言语中的意思,似乎有?意南来。”
李素节立刻捉住漏洞:“倘若当真南来,为免兵戈,也只?能暗中行事,你与她萍水相逢,她怎么就直言相告?”
来人支支吾吾道:“我也觉得奇怪,但又想她没道理有?意骗我。”
李素节问?:“她如何称呼?”
问?得紧了些,她一连咳嗽几声?。
来人道:“名字不清楚,但大家?都叫她罗娘子,应当是姓罗。”
昭昧又跟着问?了些事情,主要是与汝州战况相关?,问?得格外细致,来人虽一一作答,但不知所问?为何,只?有?李素节窥得一二,待人离开后,问?:“要派人去容城看看吗?”
昭昧沉吟不语。
李素节知她纠结什么,心?中暗叹,没多?久,那?引发纠结的人就来主动请见。
两人互视一眼,请她进来。
江流水滚着轮椅,走?到昭昧面前,开门见山道:“我要去容城。”
此问?出口,便近乎坦诚,可昭昧仍明知故问?:“理由?”
江流水避而不答:“公?主应当知晓。”
昭昧道:“我只?想你亲口说出来。你是谁。”
江流水的手指扣在轮椅的扶手,眼帘微垂,不知心?头掠过怎样?思索,抬眼时干脆道:“我本姓任,行六,名江流。我的母亲是先帝长姊惠宁公?主,我的父亲是任家?郎君。”
是那?个李素节口中曾征战沙场却下降将门而生?七女?四男的惠宁公?主。
亦是那?个因四子与武缉熙过从甚密而遭灭族的任家?郎君。
更是大周灭亡时,令所有?人慨叹李益自毁长城的那?个将门任氏。
她的家?人历代镇守北疆,功名赫赫,而她的四兄值守宫禁,却卷入宫闱而连累满门。男眷悉死,女?眷流放,曾经她们镇守的边疆,到头来成了她们的流放之地。
她的母亲死于灭门之乱,少年时曾按刀驰马挥洒英姿的女?子,人到中年却疲累不堪,只?因听得儿?子横死,脚下一滑,便无力自救,直接摔去了性命。
任家?四子死亡殆尽,余下七女?长途跋涉,自上?京远赴容城,只?她一人,假死逃离,遇到了陆凌空,又遇到了昭昧。
昭昧曾问?她为何心?怀怨憎。
如何能不怨憎?
倘若任四当真与武缉熙有?私,杀他一人足矣,李益却因一己之利,害她失去所有?亲人。即使安慰自己无辜者无辜,又哪里能够理智到毫不迁怒。
故而,最?初与昭昧相见,想到武缉熙、想到李益,素日止水般的心?境也控制不住扬起怒意。
那?些姊妹,远在北疆,其中二人中路夭折,算上?她自己亦不过三?人,可曲准曾提起折损四人,她便蓦地发觉,这几年来又有?姊妹离世了。
那?一瞬间的心?悸无法言说。可当初选择了离开,再生?硬,也只?能咽下这结果。
而现在,战火烧到了容城。
她思索再三?,还是来见昭昧,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彼此心?知肚明,她们的关?系因这窗户纸的捅破来到新的境地,而她突然提出的离开,成为这关?系最?大的挑战。
她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曲准曾以此威胁,倘若昭昧知道一切,她该如何留下后路。
现在,她斩断了后路,非但戳破身世,而且说,她要走?。
跨越李璋、赵孟清的势力,远赴千里之外,不知归期。
她说完一切,坦然地看进昭昧的眼。
昭昧良久不言。
她曾顾虑江流水的立场,只?因她手无兵权而搁置,而现在,她顾虑的事情发生?了。
江流水的理由这样?正当,容县危险,涉及她在世最?后三?位姊姊的性命,她无论如何也该走?这一趟。
但是,放她走?,她还会回来吗?
容县有?她的姊妹,有?她多?年不见的亲人,而山海之间,更有?虎视眈眈的赵孟清。
这里却只?有?陆凌空,或许算她心?有?眷恋的人。
江流水此去的后果不是单纯的回与不回,但凡没有?百分百的可能,都只?是最?差的结果。
拒绝的理由其实很多?,但横亘的问?题却不能靠拒绝解决。
她们互相看了很久。
李素节亦在旁边看了很久。这是个她不能代替做出的抉择,只?有?昭昧自己可以开口。
终于,昭昧开口。
她问?:“你会回来吗?”
江流水答:“我会回来。”
两句话,短得似乎没有?任何意义附加,却沉沉地砸进空气。
昭昧笑了下。说:“你去吧。”

第97章
江流水在家中排行很小, 幼年时身边就总围绕着一群姊妹,而回忆中的母亲,很奇怪的, 总是隔着人海与她相望。
她的母亲是公主?,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至于知道她曾经征战沙场, 那又?是后来的事情了。姊姊们比她知道的更早,总在她耳边说起那段曾经, 说母亲如何在战场上与父亲相识,暗生情愫,此后得偿所愿,嫁入将?门。
她不?知道姊姊们都是从哪里听说的,后来?出了任府,发现满上京都是她们的传说, 其?中间或夹杂着不?和谐的声音, 说母亲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利益的捆绑, 但姊姊们听到时总要上前理论,最大?的证据莫过于她们恩爱甚笃。
和满上京都知道母亲与父亲的相识一样,满上京也都知道她们恩爱甚笃。
父亲别无伎妾,唯有母亲一人,二十年间生育十一个孩子,在众人眼中, 便是情深的最佳明证, 何况,伴随着年华逝去, 昔日少年步入人生中段,母亲的身材早因不?断生育而走形臃肿, 而父亲常年征战,练就一身硬骨,依旧风姿不?改,渐渐的,昔日的天作之合变成了一种残忍,从前有人赞他娶妻如此,后来?有人叹他娶妻如此,可父亲始终一心一意,便理所当然地,成了重情重义的人。
重情重义,他自?然是的。
甚至有时候,她自?己见到母亲笑意温婉地和父亲并肩时,都忍不?住想?,母亲究竟知不?知道旁人怎么议论她们。更多时候,她还会想?,面?前这个仪态端方而身材发福的女人,当年意气风发时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她想?不?到。
母亲也从来?不?说。母亲口中的,常常不?是父亲,便是某个姊姊兄长。
与心上人喜结连理、子孙满堂,是多少人对幸福的向往。
何况父亲府无伎妾,许多女子艳羡母亲有个如此优秀又?忠贞的郎君,操心的事?情还少些,幻想?她每日子孙绕膝、颐养天年。
她的性情自?小波澜不?惊,便是对母亲,很多时候也仿佛冷眼旁观。
见到母亲琐朝夕奔忙仍透着人生如意的餍足,她不?知道她是否享受天伦之乐,只?想?自?己绝不?要步这样的后尘。
所以,明知道即使流放北疆亦未必会死,可她不?要在旁人的监视下,在牢笼中度此余生。
她抛下姊姊们跑了,跑得那么坚决。
可现在,她又?要回去了,同样那么坚决。
昭昧答应了她,又?吩咐河图麾下的兰章带一队人马护送,离别当天,还亲自?来?送。
江流水行动多有不?便,亦为?此行增添了风险,可昭昧这番见她,一眼察觉:“你换了轮椅?”
“嗯。”江流水道:“这次的轮椅轻便些。”
昭昧退开两步,江流水领会,亲自?转着轮椅走了几步,的确,比从前的轮椅转起来?更容易。
“又?是赵称玄那个朋友?”昭昧问。
江流水点头。
“这样很好。”昭昧吐出一句。
江流水说:“我会把她们带回来?。”
昭昧道:“我只?要你回来?。”
江流水露出一丝清浅的笑,郑重道:“我会回来?。”
她将?这句话留给昭昧,又?留下一道背影。
看着她渐行渐远,李素节道:“还是会担心的吧。”
“……嗯。”昭昧应了一声。
她的情绪比李素节想?的更复杂。
任四死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了,但也只?是死板地记住,要到许多年后的现在去回味,才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久困后宫的母亲而言,逃离是她最大?的梦想?,可李益倚仗皇权,把皇宫锁得插翅难飞。
在这插翅难飞的皇宫中,唯有那么一类人,为?她搭建对外沟通的渠道——禁卫。
任四身为?任家四子,养在皇宫,半为?制约,也半为?能?力。他是禁卫的领队,也是她能?够接触到的最自?由的人。
长久的拘禁酝酿出一霎的疯狂。她想?逃。她也就那么做了。
可惜,依旧没能?成功。她曾距宫门咫尺,却从此远隔天涯。李益毫不?留情地将?她又?一次努力扑灭,非但灭任家满门,更是彻彻底底斩断她和外面?最后一丝关联。
从那之后,她身边连宦官也看不?见。
这真?相,除了死去的母亲,恐怕只?有她记得。连江流水也全凭猜测。
昭昧莫名生出一点怅然,望着远处那点影子,说:“可我也不?能?强留。”
李素节扭头,想?要抬手摸摸她的头,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手指刚刚动起来?,就已经压下了这念头,想?要说点什么,谁知嘴一张,便吐出一连串的咳嗽。
昭昧立刻变了表情,凶道:“你又?不?注意身体!”
李素节努力压下喉咙的痒,拢了拢衣服,说:“今年冬天格外冷,生病也很寻常。”
昭昧扬眉:“我就不?生病。”
李素节顾左右而言她:“那是好事?。”
昭昧盯着她:“我记得你好些年前还练刀来?着。”
李素节不?自?然道:“大?概吧。”
“还有你的眼睛。”昭昧凑得更近了:“我发现了,你这段时日看东西总是眯眼睛,刚刚就是,不?会也出什么问题了吧?”
她逼得很近,好像李素节稍微露出猫腻,就要被?她捉住。
李素节无奈,如实说:“是有些模糊,大?概是短视。”
“所以还是要锻炼身体。”昭昧断然道:“明天和我一起去练刀。”
李素节有些不?情愿,尤其?这样冷的天气,她是连出门也不?愿的,但又?不?忍拒绝昭昧的好意,只?好先答应,再看看这阴冷的天,心里盼着明天下雪才好。
昭昧见她答应,满意了,说:“现在,先带你去找赵称玄。”
她们算明医堂的常客,走进来?时,医者们仍按部就班的工作。昭昧问了赵称玄的位置,带着李素节往后走,果然在书房里见到她,奇道:“你今天居然不?坐堂?”
赵称玄正埋首写字,随口应道:“都是些寻常病症,有她们就够了。”
昭昧走到桌旁,见到桌角摆放的册子,瞄一眼赵称玄正落笔书写的那册,问:“这是脉案?”
赵称玄应声。昭昧随手拿起桌角的册子翻看,漫不?经心地问:“只?有这两本?”
赵称玄回:“这只?是孕产一类——”
声音戛然而止。她终于抬头。
昭昧奇怪,正要问她怎么了,目光忽然顿住。
手中的册子停在一页,她的手再翻不?下去了。
这一册记录着赵称玄亲自?接手的孕产类脉案,这一页也不?例外,昭昧只?是随手翻阅,根本看不?出什么,可偏偏,她记得这时间。
倘若只?是时间也就罢了,但脉案抬头,最显眼的地方记着病患的姓。
天下姓武的女子不?知凡几,“武氏”什么也不?能?说明。
昭昧看向赵称玄:“这是李璋的生日。”
赵称玄答:“是。”
昭昧合上书册,放回桌面?,声音也轻轻搁落:“是你为?我娘接生的啊。”
“不?错。”赵称玄道:“她当时情况不?好。先帝曾召我入宫。”
这个孩子的到来?并非出自?武缉熙的本意。她本刻意松动态度,为?哄李益上钩,将?簪子插进他的胸口。可惜刺杀失败,孩子便是这失败的产物。她不?想?留,但李益控制得紧,她没有任何安全手段解决这问题,又?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就只?能?这样养下来?。然而,心情郁郁,自?然影响身体,前期诊脉已经发现一些不?妥,临产时,李益不?得不?广纳名医。
身为?医科圣手,尤善女科的赵称玄赫然在列。
李璋便是在她手中呱呱坠地的。
昭昧听完过往,辨不?出滋味,道:“原来?你也认得我娘。”
似乎也不?奇怪。赵称玄与钟凭栏交好,钟凭栏又?是母亲旧识。
她忍不?住问:“那钟凭栏呢,她又?是怎么认得我娘的?”
赵称玄的回答一板一眼:“那你要去问她。”
虽然是朋友,赵称玄和钟凭栏不?同,后者总是和蔼可亲,前者却不?苟言笑,一旦话从口出,就让人明白?没有商量的余地。
昭昧收住了念头,想?起此来?目的,让赵称玄给李素节诊脉,虽是寻常疾病,赵称玄也没推拒,正开方子,昭昧问:“她的眼睛有些短视,能?治吗?”
“不?能?。”赵称玄答得干脆。
昭昧却重复:“半点不?能??”
“不?能?。”赵称玄看她一眼,说:“但可以想?别的法子。”
昭昧问:“什么法子?”
赵称玄看过李素节的眼睛,说:“我有个朋友,可以做些手工,短视的人用了,看东西清楚些。”
昭昧想?起来?了:“我见了江流水换的新轮椅,也是她做的?”
赵称玄点头,又?很快堵住昭昧的后话:“她不?喜欢见外人。”
昭昧被?戳中了心思。
能?自?行推动的轮椅,知道了原理会觉得很容易,可真?正难能?可贵的就是,大?多数人摸索多少年,也打不?通那最后一点,那不?知名的人做却到了。
见到江流水那轮椅,昭昧便想?起近日悬在她头上的大?问题: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思前想?后,除了练兵,便是炼武器,尤其?是陆凌空的陷阵营已经组建,士兵早已不?缺,军备却成了难题。
骑兵冲锋,弓箭至关重要,而弓箭的要点在于射程。两军对垒,胜负就取决于射程远出的那一点点。
但听了赵称玄这话,昭昧迅速把冒头的想?法按下去,满不?在乎地回道:“嘁。”
赵称玄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昭昧半点也不?心虚,理直气壮地把主?意打在那个人身上,走出明医堂就和李素节商量。
李素节道:“军备与寻常物件不?同,不?能?莽撞。”
“我知道。”昭昧郑重几分,说:“我会先探探她的情况。”
不?知底细的时候,还不?能?将?军事?机要托付,弓箭技术如此,战马同样如此。
派往北疆的人员回报提到的那个神秘的罗娘子,当真?要来?了。
度过一个春天,当马匹再度肥壮起来?,罗娘子带着它们,不?知用什么法子穿越颍州,踏上了邢州的土地。
明明盼着有马,可人家如此光明正大?地奔向邢州,她们反而小心翼翼。既要做来?者不?善的打算,又?要摆出买马的诚意,最终敲定河图带兵出城迎接。
为?此,陆凌空坚决反对。她带着骑兵,凭什么要河图去接?
可李素节说:“你去了,人家只?以为?乱匪下山。”
陆凌空觉着自?己身上匪气去了不?少,奈何性格实在不?够妥帖,更拿捏不?住两可之间的尺度,只?好认命,眼巴巴看着河图奔着她的马儿们去了。
河图带兵迎出了一段距离,全队驻扎,等候对方的到来?。
她以为?来?到的会是几个人带着一群马匹。可直到有人走近她的营帐,她才察觉,对方只?有一个人。
不?是只?有一个人,而是她的军营前,只?来?了一个人。
河图接到消息,走出营帐,还没有迈出几步就站住了。
她距离军营的大?门还有很远的距离,这样远,堪堪看清门口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看不?清面?庞,看不?清表情,看不?清半点模样,可河图站住了。
或许是一次呼吸,或许是十次呼吸,她再度迈开步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飞奔到门前,又?陡然刹住脚步。
似乎有什么膨胀着堵住了咽喉,她没有开口。
“我的好姊姊,”对方挑眉,嗔道:“怎么,才几年就不?认得我了?”
河图喉头微哽,唤了声:“三娘。”
她的三娘。秋叶。

时?隔几年, 秋叶回?来了,将人手和马匹留在远处,独自来见河图。
她们总是聚少?离多, 上一次相逢时?,还都是伎子,这一次, 一个做了刀锋营的都尉,一个成了北疆的马商, 期间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坐下时?,她们相视许久,要从彼此脸上找到当年分别时的模样。都像,也都不像。
时?间改变了许多,但没有改变她们的感情, 就那么凝望着, 秋叶就忍不住笑起来, 笑得身体发抖。
河图也笑了,笑声消弭了那点陌生。她问:“怎么变成了罗娘子?”
秋叶带着点小任性?,反问:“你猜?”
河图无?奈:“我哪里猜得到。”
秋叶自觉无?趣,说:“我不喜欢秋叶这名字,我本来也不叫这名字,后来叫得久了, 它也成了我的名字。可谁愿意做什么秋天的叶子, 那不是一看?便知道要凋零的吗——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罗……”河图忽然想到什么:“你该不会?……”
“怎么,不许吗?”秋叶挑衅道:“你叫得河图, 我叫不得洛书?”
河图好笑:“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洛书这名字,比秋叶好一万倍!”
洛书满意地笑起来:“所以我就成了罗娘子咯。”
河图也觉奇妙, 握着她的手说:“原来是你。早知是你……”
洛书问:“是我怎样?”
河图忍俊不禁:“我们还在?奇怪,南下卖马这样的事情,多少?算是秘密,你怎么就那么轻易地告诉了别?人?。”
“当然因为我认得她。”洛书道:“我见到的那个人?,她也是你军营里的吧,从前也是伎子,我见过她,一眼就看?出是你们的人?了。”
河图道:“你想来见我了。”
“是又怎样。”洛书道:“难道我还不能回?来了?”
几年过去,她骨子里那点争强好胜的天真不曾被?磨灭。河图一时?间感慨万千,问:“你怎么就成了马商?”
成为马商,或许不算巧合。
当初和河图分道扬镳,是因为她们追求不同。河图要留下来,为所有姊妹、为共同未来,而洛书选择离开,则是为来之不易的自由。
幼年时?遭家人?抛弃,成为隶臣,后辗转曲府作为伎妾,再沦落倡肆,做了伎子,堪称颠沛流离,实则不过困于一个又一个藩篱。她从没有机会?走?出那道墙去看?外?面的世界,一旦收获自由,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到处走?走?。
这念头是离开河图后自然而然生出来的。
这样想,她也就这样做了,往北,一路往北。
她看?到了不同的风土人?情,见到北方辽阔的原野和一望无?际的草原。她第一次骑上了马,奔驰在?天地之间,立刻就迷上了那样的感觉。
她加入了马商的队伍,后来,成了马商。
洛书说得简单,期间许多困难被?她掩去,只剩下支撑她走?到今天的那股心情。
就像河图,成为战士时?对前途的迷茫,初登战场时?对死亡的恐惧,一旦越过去,就成了人?生的一抹背景,也不会?向洛书说得太?清。
而结果,是彼此都能够一目了然的。
“我还只是个小马商而已。”洛书道:“但你倒是个正儿八经的将领了。”
话题落到眼下,河图不免想起此行目的,语气微沉,叹道:“按照公主的意思,刀锋营与陷阵营同为精锐部队,刀锋营始终维持七百人?数,以做机动之用?,而陆娘子的陷阵营则为冲锋,预备两千人?马,这数量本是考虑武器装备难以大规模实现,只能压缩名额,可事实上受限于马匹数量,这二千人?如今也只齐了二百,征召的士兵只能暂且充入上武军。”
谈到正事,洛书也认真起来,沉吟不语。
河图便开门见山地问:“既然你做了马商,可能帮忙凑出马匹?”
洛书缓缓摇头:“我凑不出这么多。”
河图问:“你能凑出多少??”
洛书又沉默一阵,说:“不说我能凑到多少?,只说你们地处南方,我若是想将马匹送到这里,为防止引起注意,每次只能带十几二十匹,这样来回?奔走?,要多久才?能凑够?”
河图无?言。
“依我看?,”洛书猜到一二,旁敲侧击道:“从旁的地方下手,肯定比买马更容易。”
摆在?她们面前最简单有效的途径,便是收拢上武军所有马匹。只是眼下还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只能先从买马入手。
两人?寒暄结束,洛书便去与手下交流,不多时?,又带着马匹返回?,到军营处,已经有人?前来接手,还将洛书的手下全部请走?。
洛书惊诧,很快了悟,嘲讽道:“这是我的不对了!”
河图解释道:“你们毕竟由北而南,我信任你,可你未必清楚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洛书反唇相讥:“我不清楚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这样简单的盘问便清楚了。”
河图如实道:“很难彻查,但查了总比没查好。”
洛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别?过脸去,倒也没有阻拦。
等手下全部通过检查,洛书才?道:“河图都尉这样公事公办,我也不能不领情,既然是马匹交易,钱是万万不能少?的。”
河图抿唇一笑:“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洛书瞪了瞪眼,扭头进了营帐。河图跟在?身后,复又与洛书相对而坐,轻声说:“不如留下来吧。”
洛书轻哼一声:“不要马了?”
河图没有客套,直言道:“你能只与我们交易吗?”
洛书摇头:“我是商人?,生意没有这样做的。”
河图忍不住说:“你卖马给旁人?,他们便会?用?来攻击我们。”
洛书生硬道:“是啊,到时?候你受了伤就全是我的错了。”
河图也知拿人?情要挟实在?是不妥,可事实如此,摆在?明面上的立场,她也做不到虚伪掩饰,明知洛书不满,也只能继续说:“这不单是我的意思,公主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她不放过我又怎样?”洛书的声音高了些许,又很快落下来,说:“她不能拿我怎样。现在?只有我一个马商愿意南下和她交易,杀了我,或许没人?为旁人?贩马,但也没人?和你们贩马,就奔着我和你的交情,她但凡有点脑子,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河图劝道:“何必和她硬刚。”
“和她?”洛书嗤之以鼻:“我和她有什么可刚的。我是商人?,就要卖钱,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不要让步。”
这话说得尖锐,已经无?法再接。河图暂且搁置,让她先行休息,回?头将事情转告昭昧。
李素节在?旁边听了,不禁微笑着感慨:“秋叶……洛书娘子还是这样执拗啊。”
昭昧道:“先不要再提日?后交易的事情了,让她在?邢州城多待一阵,见得多了,或许会?改变主意。”
河图对此不报太?大希望,但还是答应了。
人?一走?,昭昧和李素节说:“汝州那边战局已定,到时?候北方悉归李璋,我们不能再丢了秋叶这条线。”
李素节提醒:“洛书。”
“好吧,洛书。”昭昧低声道:“她也能叫洛书。”
李素节好笑道:“不是你的人?,就配不得这么好的名字了?”
昭昧道:“说得我很小肚鸡肠。”
“哪里。”李素节道:“你最有胸襟了,不然,怎么就答应流水去了呢。”
昭昧默了默,说:“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希望不要有事。”
李素节点破道:“我们派了人?保护,她又有自保之力,有事倒是不会?有事,只怕别?人?找她有事。”
容城是流放之地,地处偏僻,单单攻打汝州,本不该将战线拉得如此之长,除非另有目的。
听到这消息时?,她们不约而同想到任家遭到流放的女眷,那么,推己及人?,崔玄师此举恐怕也有此意。
出身将门,即使女眷不曾亲历战场,但从江流水便能看?出,她们至少?弓马娴熟。一旦李璋先一步找到她们,一来,可以以任家名望收买那些为此报怨的人?马,二来,或可增添实力。
她们放江流水走?,亦出自同样的考量。昭昧的担忧,也不只为江流水此去不回?,更为崔玄师可能从中作梗。
这是两难的抉择,而这样的抉择,昭昧必须做出决定。自然,江流水也对此心知肚明。
目前,江流水没有消息,姑且算是个好消息。而另外?一个消息判断起来却没那么分明。
继宋含熹之后,崔玄师欲亲自南来。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崔玄师的目的无?非那一点,可昭昧已经拒绝得分明,按宋含熹临走?时?所言,既然答案确定,接下来她们可能开战。然而,汝州已成李璋囊中之物,在?这节骨眼上,崔玄师非但没有磨刀霍霍,反而亲入敌营,怎么想都有些不对。
昭昧第一时?间想到在?路上把他干掉。
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一旦斩了崔玄师,李璋失去最大的助力,一个孩童还能掀起多大风浪。至于大义尽绝,那是后面的事情了,怎么算她们都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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