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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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正中众人心坎,一时间,附和不觉,纷纷看向李太常,目光满含控诉,请他?拿出主意。
李太常任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不发一言,待他?们吵出了?核心思想,才捻着胡须,慢吞吞道:“固然做事荒唐,可公主毕竟是?公主。”
有人不满,正要发言,李太常语气一转:“不过。”
他?说:“当初我等支持公主,在于公主乃大周正统,然如今太子在北,正召集天下志士,公主既为大周血脉,理当与?太子同进同退。”
众人纷纷响应:“公主合该前往颍州面见太子。”
“不错。据某所?知,”李太常自褶皱间露出笑容来:“太子已?遣来使者,与?公主相见。”
众人不约而同地吐息。又有人担忧道:“只怕公主不肯移驾。”
“公主若是?不愿,恐姊弟离心,我等既为大周诚臣,自当尽心竭力……”李太常面容高深,吐字轻缓:“为太子分忧。”

昭昧比李家更早收到了颍州来使的消息, 且知?晓来?使当中,有宋含熹。
宋含熹在颍州,她和李素节的关系就瞒不住李璋或说崔玄师, 派她前来?,意义?昭然若揭。
昭昧闻言只嘲讽一笑,便迎着她们的心意, 派李素节亲自去接。
李素节来?到邢州城前,看?到远处一队士兵簇拥着几辆马车, 最先一辆,就该坐着宋含熹。距离尚远时?,她盯着那辆马车移不开视线,可距离越来?越近,那马车就要停到她面前,她却别开视线, 不自然地去看驾车的马。
军中缺马的困扰丝毫不减, 李素节见到马便思维散发, 评断这是匹好马,又天马行空地想到颍州此时?的战力,接着,看?到了车帘微动的一角。
一道声?音比容貌现得更早,杂着低徊的叹息。
“素节。”
话音落时?,李素节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看?着宋含熹自车中走出, 像很久以前, 快步走过去,又猝然止步, 隔开一人的空间,亦隔开时?光数载, 轻唤:“……老师。”
宋含熹走下马车,道:“好久不见。”
只是几年?,但什么?都?在改变。
李素节带宋含熹走进邢州城,在使者队伍前和宋含熹说些不着边际的浅显话题,到安置妥当,与宋含熹在房间里再见,没有别人,只有她们两个,彼此才真?正撕开那层陌生?和客套。
李素节为宋含熹倒茶,注视着茶水倾注杯中,举重若轻道:“老师是来?做说客的吧。”
宋含熹接过茶,喝了一口,说:“说什么??”
李素节道:“说公主该北上去见齐王。”
宋含熹笑了,捧着茶杯道:“我为的不是公主,是你。”
李素节没有意味地笑。
热茶的雾气在空中缭绕,宋含熹凝视着雾气,忽然道:“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记得。”李素节道:“我离家出走,流落街头,食不饱腹,又受人欺辱——”
“不是这个。”宋含熹打断她。
李素节却说下去,坚定地直视她:“您救了我。”
“举手?之?劳,不提也罢。”宋含熹将素日恩情轻易带过,说:“我想的却是那时?,我与武相言及政事,为陛下得知?,他盛怒之?下欲将我斩首……你却拦在我身?前。”
李素节抿唇:“您也不必再说。”
宋含熹也无视了这拒绝,径自说道:“你向陛下求情,百般劝阻,拖到了武相赶来?,才留得我的性命。”
李素节道:“您也救过我。”
宋含熹摇头:“后来?我问,说,陛下怒极,你那样拦在我身?前,很可能要死在我前面,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去拦?”
“我说……”李素节垂眸,低声?道:“总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
“是。”宋含熹转头看?她:“你说,总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
李素节抬头,看?进她的目光,不知?其中究竟有什么?触动,忽然就红了眼角。
“素节。你当初为了我愿意抛却性命,可现在……”宋含熹抬手?,轻抚李素节的脸庞,细细勾勒着她的模样,声?音宽容:“却有了比我更重要的事情吗?”
“老师!”李素节一把攥住她的手?:“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宋含熹摇头:“你是太理想的人了,可权力容不下理想。”
李素节道:“倘若能做到,理想又怎样?”
宋含熹缓缓抽回?手?,脸上不见方才的温柔:“李璋有崔玄师,有大周几百年?积淀的忠臣义?士,可公主有什么??她只有你、你们的一腔孤勇。”
“可我们正是凭借着一腔孤勇走到今天!”李素节霍然起身?。
“走到今天,”宋含熹面容冷硬,不容辩驳道:“也还没有走到他们的起点。”
李素节凝噎。
“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很好。”宋含熹道:“但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我不说服你,你也不要来?说服我。”
李素节:“老师——”
宋含熹道:“出去。”
李素节察觉自己的失态,很快恢复理性,点头道:“您好好休息。”
宋含熹是为李素节而来?,但不为了说服什么?。她们都?不需要说服彼此,她们只是想再见一面。
真?正要被说服的,是昭昧。
这支队伍中,有昭昧和李素节共同的熟人梅五,亦有共同的长辈宋含熹,除此之?外?,还有她们都?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身?份特殊的人。
这两个人站在昭昧面前,说他们姓武。
“哎哟,我的甥女哟,我可算见到你了!”自称武三的男子?见面就是鬼哭狼嚎,扑上来?便要抱住昭昧。
昭昧闪身?,他冲了个踉跄,“哎哟”一嗓子?,呻、吟起来?。
自称武四的男子?见状,立刻收住脚步,一边哭一边精准停在她的面前,道:“甥女哟!你出生?都?多少?年?了,没想到今天我们才能见上一面!当初五娘就那么?一走了之?,我和三兄平日最是宠她,可她竟狠心再不见我们!这都?多少?年?了哟!”
旁边,钺星正啃着肉饼,听到这声?音,嫌弃地往旁边蹭了蹭。
昭昧道:“五娘,是我娘。你们是她的兄长,也就是我舅舅?”
武三忙和武四挤在一起,连连点头:“没错!我们是你舅舅!”
“既然是舅舅,”昭昧道:“总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武三支吾:“啊这……”
武四吭哧:“啊这……”
昭昧茫然:“总不能只知?道我姓什么?吧。”
武三武四急忙抢答:“你姓李!”
“是。”昭昧笑了:“我自然姓李。”
武三讪讪道:“这也不能怪我们。实在是,你身?为公主,陛下又那样宝贝,怎么?可能让闺名传到外?面呢?”
昭昧脸上看?不出情绪:“李璋的名字倒是天下皆知?。”
武四连忙补救:“先帝不告诉我们你叫什么?,我们实在没办法啊。但我们真?是你舅舅啊,这么?多年?不见,我们都?想死你了!”
两个人眼神一碰,又开始鬼哭狼嚎。
昭昧问:“想到痛哭流涕?”
武三武四默契点头,一边点头一边抹眼泪。
昭昧道:“那就继续想吧。”
她扬声?道:“来?人,为我这两个舅舅送点蒜泥葱段!”
武三和武四的眼泪儿立刻就止住了。
昭昧从见面就知?道他们在演。
舅舅的身?份自然是不假的,但是,哪里来?的深情厚谊?
武缉熙和武家的事情,她从李素节那里听到一些。
当初武缉熙离家出走,武家以为丢了自己的脸面,扬言将她逐出家门。这威胁自然没用,或许,武缉熙更高兴也说不定,结果便是她女扮男装做了状元,还平步青云,等到真?正入上京、上朝堂,武家的人必然知?道了。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作为忠臣,他们没戳破武缉熙的欺君罔上,作为家长,他们也忘了当初怎么?嫌弃武缉熙丢人现眼,只觉得她潜力无限,便火速联系、大力支持,直到她成了宰相。
谁知?道,身?份暴露,欺君的事儿翻出来?。但也没关系,明面上,他们和武缉熙还停留在当年?的断绝往来?,怎么?也牵连不上。
再后来?,事情又来?个惊天逆转。皇帝不仅没治她的罪,还让她做了皇后!
再怎么?断绝关系,那也是武家的闺女。武家趁势而起,立时?春风得意。
皇帝不许皇后见外?人?没关系。见不见都?不是问题。
这样一来?,他们早和武缉熙没有联系,自然对昭昧毫无了解。今时?今日,怕是昭昧放个假人在正中主位,他们也能扑上去哭得像号丧。
这样左右逢源,亦是当初危难时?,李素节提议往李家而不去武家的原因之?一。
根本靠不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投靠了新帝。
而眼下,有崔玄师在,他们没有沦落到向赵孟清投诚的地步,便立刻向崔玄师表忠心,接过了劝服昭昧的任务。
即使被昭昧戳破,尬得头皮发麻,戏还是要接着演。
哭不下去了,武三抹掉最后的眼泪,扯着嗓子?道:“甥女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和你四舅是真?的想你啊!想当初你娘突然就……入了宫,我们就再也没见成……可怜的五娘啊……”
眼看?又演上了头,昭昧目光微冷:“打住。”
武四停得急,打了个嗝。
“可怜?”昭昧问:“做了皇后,她哪里可怜?”
武三武四对视一眼。武四试探道:“那……也不可怜?”
昭昧笑了。
武四像得了肯定,又直起身?来?:“我也说嘛,都?做了皇后——”
“咚!”刀鞘在桌面一砸。
砸回?了武四后半句话。
昭昧冷然问:“谁教你们的?”
武三立刻道:“没人!”
昭昧一语道破:“崔玄师?”
武三武四又下意识看?对方。
“看?来?是了。”昭昧道:“教你们说话。他管得还挺多。”
武三小?心道:“他和你娘当初毕竟同朝为官。他也挂念你呢。”
“是吗。”昭昧道:“我倒是听说他和我娘总是政见不合、针锋相对。”
俩人噎了一下,大概不能反驳,武三便转移话题:“咱们好不容易见面,既然不高兴,还谈他做什么??咱们谈,谈——”
武四接上:“谈太子?!”
“哪里来?的太子?!”昭昧一声?断喝。
俩人吓得一哆嗦。
武三小?声?说:“他不是先帝的儿子?,您的弟弟吗?那不就是……太子??”
昭昧道:“那我也该是太子?了。”
武三只觉冷风嗖嗖,挤出个笑脸:“您在开什么?玩笑呢。太子?自然是先帝长子?,况且,还要有诏书册封——”
昭昧一把揪住衣领拎起他:“诏书?”
武四心急,又不敢直接去救,只能顺着昭昧的话,急切作答:“是啊是啊,诏书,陛下驾崩前留下遗诏,册封齐王为太子?!别说太子?了,现在先帝去了,他连皇帝也做得!”
可说完,便觉房间温度骤降,一片死寂。
“遗诏。”昭昧吐出两个字,声?音很轻,却无端砭骨。
她手?一松,武三腿软跌在地上。
她见状一笑,又瞬间冷肃:“滚。”
武三武四连滚带爬地出了大厅。
大厅洞开,自敞亮的大门能看?到外?面,看?到那两个人影路都?走不好地往外?跑,也看?到比他们更远处,一扇扇打开的大门,截断视线的终点处那紧闭的门户。
昭昧走出大厅。
漫无目的地走。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阿耶自然要立李璋为太子?,她从来?都?知?晓,单单这样一个消息,本不该令她感到情绪抽离。
可她现在又是做什么??
好像大脑突然受到撞击,碎成一片一片,又要重新拼接,自那瞬间清空的虚无里面,再慢慢晕染出记忆清浅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头痛。好像抽空的力气都?在拨动脑中那根绷紧的弦,嗡,嗡,震动得她全身?战栗,几乎不能站立。
她失魂脱力地向房间走去,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但无心回?应,直到李素节跑到她身?边。
“公主。”
“公主。”
“公主。”李素节抓住她肩膀摇晃:“阿昭!”
“素节姊姊。”昭昧撇开她的手?,说:“我想睡一觉。”
“发生?什么?了?”李素节问:“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昭昧摇头:“我有点不舒服。想睡觉。”
她推开房门,在李素节走进来?前拦住,说:“我想一个人。”
李素节止住脚步:“……那你先休息。”
昭昧关上门,走到床边,一头栽进了被褥。
这是一场漫长又昏沉的睡眠。
李素节唤来?医者,一同守在她的门前。直到日落天边,又晨曦浮泛,她自半睡半醒间听到门扇“吱呀”轻响,立刻惊醒起身?。
初升的朝阳射入泛红的晨光,照在昭昧苍白的脸上,显得她的目光漆黑幽邃。乍一见,便要被卷入沉溺。
李素节心中微悸:“怎么?了?”
昭昧眨了下眼,方才的暗昧仿佛错觉,可又分明不是错觉。
“素节姊姊。”她听到昭昧开口,语气轻描淡写:“我想起来?了。”
李素节略有疑惑。
昭昧直勾勾地看?她:“我全都?想起来?了。”
一盆冰霜兜头灌下,李素节只觉冷遍全身?。

死去的记忆重?新活泛, 昭昧想起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也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忘记。
那一日?,何贼攻入上京, 皇宫里一片混乱,而?她刚刚与阿娘达成和解,想要带她逃离, 却得到她的拒绝。
阿娘说,她跑不掉。
彼时, 她不能理解,倘若她一个十岁的孩童可以离开,为什么她偏偏不行。
可后?来的事情似乎在印证这一切。
当她和素节姊姊向门外跑去,一道身?影迎面而?来,成为她此后?多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事实这样简单。
当她逃出上京,在城门处挥刀溅血的时候, 她不觉得恐惧;当她面临追杀, 几次濒临险境时, 那危险亦不曾入她的噩梦。
她怕的从来不是刀光剑影,甚至在握刀的时候激动战栗。
能够令她抛掉记忆不愿去想的,只能是更具冲击力、令她难以面对?的真相。
她的阿耶,她的父亲,提着?刀,一步步走上殿前的台阶, 记忆中扭曲的身?影与梦里重?叠。
他冰冷的目光中藏着?疯狂, 目光锁在她身?上,一步, 一步,又一步地走近。
素节姊姊张开手臂将她护在身?后?, 却也一步,一步,又一步地后?退。
突然,他手臂横扫,将素节姊姊挥倒在地,面目狰狞地唤她:“阿昭。”
他把刀架上了她的颈项,而?她那时手无寸铁,更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恐得做不出任何反应。
谁能想到,素日?里最宠爱她的父亲,有朝一日?撕下?面具,是如此的血腥。
倘若那刀锋就这样落下?,那么,或许再没有后?来的她。
可关键时刻,当她瞠目结舌不能反应,当头顶雪亮的锋芒即将落下?,那时的她听不到也看不见,可时隔多年重?新捡起那回忆,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同处一室,另一个人动了。
她的母亲,武缉熙,她不知从何处取出刀来,毅然决然地刺向了李益的身?体!
那样精准、那样一往无前。
昭昧想起往前再数几年,李璋还?没有出生,却出现在母亲腹中的那一天,母亲也是以这样的凶猛,将簪子刺进了父亲的胸口。
可那次她失败了。护胸的肋骨将簪子拦住。
而?几年后?的又一次,期间不知经历多少次琢磨,经历多少次辗转反侧的构想,她成功了。
毫厘不差,昭昧见到记忆中的母亲,将刀刺进了李益的心口。
而?李益亦在危急关头瞬间反应,想也不想地挥刀反击。
那刀同样刺中了母亲,不似他心口那一刀正中目标,偏离了些许,却也令景象化作一片鲜红。
而?武缉熙仿若未觉,在李益亦因察觉是她而?震惊怔忡时,她果断地将刀用力向前,递到尽头处,又猛地抽出。
血,大量的血,像喷泉一样溅上黑白的回忆。
李益的身?体在原地僵立,片刻便倒在她面前。
他是当场死掉的,而?他死掉时,她仍在云雾之?中茫然。
不过几次呼吸,形势几番逆转,走向了谁也没有料到的结局。
武缉熙也倒下?了。
李素节恍然一声大喊:“殿下?!”
沉默的记忆有了声音,黑白的片段有了色彩。她为这一声惊呼唤回心神,麻木迟钝的思绪重?新运转,忽然,陷入更深刻的痛苦。
父亲要杀她。母亲救了她。母亲杀了父亲。父亲……杀了母亲?
是的。真相就是这样。
年少脆弱的神经就此崩断,记忆也因此终结。
再度醒来,她已在宫殿之?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忘记了那些,曾想找回记忆,却在痛苦的自我防御中放弃。
直到今日?。
她豁然开朗。
从来都是这样。
父亲将遗诏交给李璋,将太子之?位交给李璋,将大周复兴的最后?希望交给李璋,而?留给她的,只有冷硬的锋芒。
他想要杀死她。
因为她是女?孩,她不能为国复仇,却可能成为逆贼的战利品,成为大周的耻辱。
一切如她与素节姊姊讨论的那样。
她问,公主是不是不被期待复仇,只该殉国而?死。
她想起素节姊姊听到这话时强烈的反应,忽然明白,那时候她大概看起来像恢复了记忆。
“阿昭。”李素节无措又小心地呼唤。
昭昧弯出一个笑,认真问她:“因为活着?辛苦,所以,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李素节说:“不是的,我们要活下?去,再辛苦,也要活下?去。”
“他算什么?”昭昧愤怒地大喊:“他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李素节说:“他死了。你还?活着?,阿昭,你还?活着?!”
昭昧笑:“他曾经说,他最喜欢我。他还?说,他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可他全?都留给了李璋。他留给我的是什么?是几句宠爱,是以死成全??是自以为是地为我好?”
她只是发泄,不需要任何回答,可李素节依然一次一次、认真地回答她:“那只是宠爱。宠爱并不是爱。”
“是了,宠爱。”昭昧勾了下?嘴角:“他是够宠爱我了。”
李素节见她情绪渐渐稳定?,抓住她的手,正对?她的目光,轻声说:“那样的人,没必要放在心上,你的心,该放在更远、更宽广的地方。”
昭昧看着?她,片刻,回握她的手,用力说:“是。”
她露出坚硬的笑:“从他要杀我的那一刻起……他就该死了。”
李素节松了口气。
那段过往本?该是最深的隐患,从前昭昧死死将它?压在心底,而?现在,她终于强大到能够恢复记忆。
李素节想,这或许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她也就欣慰地笑了。
记忆恢复还?是带来了一些影响,昭昧越发不待见颍州来使,已经不耐烦她们继续停留,按计划要尽地主之?谊,现在只想打发她们滚蛋。
但她见了两个舅舅,还?没有见宋含熹。
李素节很?快安排妥当,昭昧便与宋含熹相见。
还?没有走到大厅,她先在使者当中见到了熟悉的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那是个二十余岁的男子,一身?戎装,却与寻常士兵两样——他断了一条左臂。
这左臂的确惹眼?,但昭昧率先见到的,是他的脸。
他也见到二人,笑着?招呼:“公主,好久不见。”
几乎丢进记忆的故纸堆里的人。
使者们到达的时候,李素节已经见到了他,也打听了情况。
当初遭遇追杀,梅五带领侍卫牵制敌人,后?来再没有赶上,她们以为梅五死了,实则因为敌人追得紧,他不敢去见她们,和剩下?几个兄弟躲了几日?,终于摆脱了敌人,却也失去了她们的下?落。而?他那条手臂就是那时候伤的,因为来不及医治,伤势恶化,只能截掉。
这些李素节已和昭昧说过,可昭昧见了他,仍惊讶道:“你竟没死。”
这话怎么听都像在挑衅。梅五尴尬,正要将经历重?述一番,昭昧又突出后?半句话:“怎么却出现在这里?”
话中敌意分明。梅五只能当做不知,又要回复。
昭昧再度截断,轻笑一声:“是了,你本?就是贺涛的人。”
梅五几次说不出话,索性不再言语。
昭昧便道:“看来,此番是你的将军派你来与我们追忆过往。”
她们曾一同历经生死,颍州派他前来,也是如此考量,但那些回忆却在昭昧的讥诮声中烟消云散。
昭昧道:“贺涛自己不来,大约是攻打汝州,脱不了身?吧。总不会是觉得无颜见我。”
梅五嗫嚅着?,到底忍不住开口:“将军与某昔日?实在多有得罪,但如今太子在颍,有崔相辅佐,又有诸多忠臣义士投奔,公主您也不需在邢州寄人篱下?,不如前往颍州,与太子团聚。”
“寄人篱下?。”昭昧念叨着?这几个字,笑了:“你说的是。我何必寄人篱下?。”
梅五直觉不对?,又摸不清头脑。
昭昧已没兴致与他搭话,推门而?入,见到了宋含熹。
她和宋含熹也没什么好说的,在她面前大马金刀地坐下?,道:“我不走。”
宋含熹并不意外。
昭昧亲自来见宋含熹,自然不是为这一句话。
她靠上椅背,睨着?宋含熹,说:“也劳烦你,带着?你的使者滚回李璋那里,告诉他——好歹姊弟一场,若是相见,有朝一日?,便请他来,跪在我的脚下?。”
宋含熹波澜不惊地听完她的话。
昭昧撂下?这话,便起身?离开,到门口时向李素节道:“送客。”
宋含熹等人被昭昧毫不客气地“请”走了,没有什么践行宴,昭昧甚至没有出面,只有李素节送她们走出城门。
宋含熹停下?脚步,回头看李素节,目光微深,道:“公主实在不该与崔相作对?。”
李素节道:“何止崔相,便是与天下?人作对?又如何?”
宋含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你们拒绝得这样狠,再见,恐怕便是兵戈相见了。”
李素节道:“我们何惧兵戈?”
宋含熹没有再劝,又觉得不必说再见,便这样坐上了马车。
李素节说时决然,可当老师的马车渐渐走远,她心底再度涌起怅然。
她人生的前面二十年,除了生她养她的母亲,再有碑石峨然的殿下?,便只有亦师亦母的宋含熹。她们一同改变了她,或说,培育了她。
而?现在,她也长大了,只能看着?老师渐行渐远。
她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向马车奔跑,大喊:“老师!”
车子停下?了,但宋含熹没有出面。
李素节停在几步远处,胸口起伏,说:“您曾经想要带我离开,可我留下?了。您说留下?没有用,可我却觉得,留下?来是有用的。”
“纵使没有用,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是的,总有一些事情,比其她的所有都更重?要。”
车帘微动,似有人撩起,却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意,良久,终究放下?。
李素节道:“您说,这世上的人常常身?不由己,一辈子都只能在围墙里挣扎。可现在,我想砸碎那围墙了。”
“不。应该说,”她道:“现在,我要砸碎那围墙了。”
车帘再没有动,车里的人依然在车里,没有看她一眼?。
可李素节还?是固执地向车里的人弯腰,直起身?来,说:“老师,一路走好。”

“公主拒绝了太子。”李太常说。
一言激起千重浪。在座诸人都皱起了眉头:“这么说, 她?还要留在邢州?”
“那岂不是那些混账事?儿,还要继续下去?”
“我?听?……听?有的人说,她?已经在倡肆招了两批伎子, 再这么下去,倡肆迟早倒闭!”
有人提醒:“话不能这么说,就算倡肆不倒闭, 别的事?情也够出格的了。”
说话的人也反应过来:“是,倒不是倡肆的问题, 主要是公主做的这些事?情……哎。”
争论结束,大家都?看向李太常,义正辞严道:“李太常,公主身?为大周正统,竟与太子不睦,这若传出去, 岂不是令天?下义士寒心, 令逆贼看了笑话?”
李太常沉沉点头:“不错。事?已至此……”
必须要解决了。
招兵的事?情仍在推进, 不止伎子招了两?批,邢州城里的乞丐们也几?乎都?被编入了军营,只是期间不免出些令人齿冷的事?情,诸如?有人看中募兵告示中贴出的待遇,自觉家贫,可以?以?此取得补贴, 便将女儿送来, 请她?从军补贴家用。
昭昧自然照收不误。只是这女儿进了军营能不能出去,出去后还是不是她?们的女儿, 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日,昭昧听?过河图关于招兵情况的汇报, 感到颇有成?就,便去找李素节,打?算分享这份喜悦。
到的时候,恰逢李素节自外而来,面色微沉,昭昧脸上笑容也淡了三?分:“出什?么事?了?”
李素节道:“他们恐怕动手了。”
昭昧:“谁?”
李素节道:“李家,很多?家。”
昭昧道:“我?没有得到消息,怎么就说他们动了手?”
李素节将手中的名单递过去,说:“今日一早,有人前来报我?,说市令不至。我?便去调查,果然发现市令没有当值,导致市场秩序混乱。我?只能临时调拨人手,维持秩序,前去追查市令情况,却发现他抱病不出,又坚决不与我?相见,便觉奇怪,又细致调查,竟发现不只市令,功曹、仓曹等多?处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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