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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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图更是脱口而出:“这与征收营伎有什么区别?”
此言一出,氛围便降到冰点。
河图也察觉失言,将要解释,昭昧已然高?声喝断:“你若以为相?同,当日又何必从军!”
河图瞬间涨红了脸。
李素节安抚道:“河图意不在此。”
河图抿了抿唇,说:“我的意思是,她们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征收营伎与征召从军于她们而言没?什么两样?,都是打破了现有的环境,逼她们做一个并不情愿的选择。”
昭昧冷笑:“若不打破这环境,她们莫不是还自以为生活美好?”
“她们的确如此。”河图道:“只是,曲准打破了这平静,蔻裙四儿尔二伍九伊丝企整理之后上传欢迎来玩我们便揭竿而起,你打破了这平静,又怎知?她们不会也再来一次?”
昭昧道:“她们若是能?接受从军,便不会暴动。她们若是接受不了从军,又怎么会拿起武器来暴动?”
这想法似乎无懈可击。
“但是,”李素节道:“人的念头,是很难以常性衡量的。”
“她们不会暴动,”河图突然道:“但她们会逃跑。”
昭昧道:“那就杀了。”
河图霍然起身:“她们本没?有罪!”
昭昧道:“她们自甘堕落。”
河图道:“你何不与逼她们堕落的人作对?”
昭昧抬眼:“你以为我正?在做什么?”
河图忍不住道:“不反抗便该死吗?”
昭昧道:“不反抗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河图胸口起伏,按捺不住,说:“所?以,你也和那些?逼她们去死的人没?什么两样?吧。”
“刺——”
椅子腿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音。
昭昧推开半尺,迎着河图的视线,道:“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河图与她四目相?对。
她陡然转身,拂袖而去。
其?她人未发一言。
气氛冷凝下来。
曲芳洲起身,温和的声音缓和了冻结的空气:“我去看看。”
昭昧不语。曲芳洲便离开了。
陆凌空听了全程,叹了口气,说:“河图好歹也是倡肆出来的,那些?人也算是她的姊妹吧。”
昭昧道:“既然如此,就该拉她们一把,而不是纵容她们逆来顺受。”
“即便这些?都不成问题,”江流水开口了,抽离情绪,只余理?性分析:“你选择她们,是为了更忠诚的军队,可这样?征收的兵力,与忠诚有什么关系?”
昭昧并非没?有想过,不假思索地回答:“邢州兵对曲准难道有什么赤胆忠心?吗?他们也不过是拿着军饷度日,赚几日口粮。对士兵讲忠诚,不如对她们讲利益。”
江流水看着昭昧,说:“如果公主想得清楚,那么,我不反对。”
陆凌空惊奇地看她,看不出什么来,有些?局促地抓了抓头发:“我嘛,反正?别让我去招兵就行。”
两个人也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昭昧和李素节。
一阵沉默后,李素节率先开口。她问:“记得我们曾经讨论的事情吗?”
昭昧问:“哪一次?”
李素节道:“我们该如何让更多人凝聚到一起。”
昭昧答:“信念。”
但很快她又说:“但对更多的没?有受过教育的人而言,倘若我不为她们砸开那道墙,她们根本连墙的存在都意识不到——这不是你和我说过的话吗?”
“没?错。”李素节笑起来:“本来我们面前……就没?有什么道路。我们也只是蹒跚学步,一点点摸索地往前走。所?以,去试试吧,像你从来都是的那样?,去做吧。”
“但是河图……”昭昧看往门的方向?。
李素节道:“我去和她谈谈。”
李素节找到河图的时候,曲芳洲也在旁边,她们正?将一个又一个石子扔向?水面,闷不作声地打水漂。
李素节也捡起石子,扔出去,在两排漂亮的水漂中,便多出了沉甸甸的一声“扑通”。
石子砸出好大的水花。
河图扭头看她,又扭回头去扔石头:“你来做说客了?”
李素节说:“气消一点了吗?”
河图扔掉最后一颗石子,走到树荫处坐下:“她怎么能?那么轻巧地说出杀人的话?”
李素节反问:“你不也很轻易就失态了吗?”
河图不说话。
李素节道:“发怒没?有任何作用,只是徒劳地彼此伤害。你若是不想她这么做,何不想想旁的办法?若有更好的办法,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河图看她:“你们都没?有办法?”
李素节道:“我们都可以接受。”
河图冲她瞪眼,她仍坚持说完:“既然是你提出的问题,就该由你想办法解决。”
河图仍有几分赌气:“我想不到,她便能?把她们全都杀掉了?”
李素节叹气:“你明知?那是气话。”
河图不搭理?她。
李素节道:“我这儿有个想法。”
河图刷的抬头:“什么想法?”
李素节道:“我听说,当初刀锋营的姊妹们走上这条路,多半是你的功劳。你说动了她们。”
河图听懂了:“又要我去说?”
“有何不可?”李素节道:“我早听闻,你在倡肆之间名?声极好,想必有些?关系不错的姊妹,你若能?说服她们从军,自然能?免去不少工夫。”
河图表情一动,但又说:“我人缘再好,这么大的干系,她们也未必会听我的。”
“我们应当还没?有那么不济?”李素节笑道:“虽然训练苦了些?,未来还会上战场,可我们有军功、有军饷、有从良的机会,且死人不多——你们不正?是榜样?。”
河图低声:“话虽如此,我却?总觉得像在哄骗她们。”
“既然是事实,算什么哄骗。”李素节忍俊不禁:“况且,你自然可以从那些?合适的人——处境艰难、想要改变、或有野望的人——入手?,你了解她们,这正?是你的优势。”
河图当真思考起来,好像立刻就在心?里拉出了名?单。
突然,河图醒悟,瞠目道:“你果然还是个说客!”
李素节起身,微笑:“大概是个成功的说客。”
河图冲她脚下丢颗石子。又拍屁股起身,说:“姑且算吧。”
李素节说服了河图。
河图愿意一试,也怀抱微妙的期望,想着或许有那样?的姊妹,即使习惯了现有的生活,却?仍有不甘,希望再多走一步,主动提刀加入她们的队伍。
昭昧也没?有反对。她曾嗤笑伎子们的随波逐流,至今仍对结果不抱幻想。只是觉着,倘若河图试过这条路,窥见她们的怯懦无力,便会赞同她的做法。
然而,当河图带着那些?希冀改变而愿意加入她们的伎子们站到她面前,当她一一看过面前这几十?张脸,她长久地不发一言。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根本不值得奇怪。
昭昧忽而一笑,道:“邢州城有多少倡肆?”
她说:“我一一去见。”

第90章
整个大周, 伎子不可胜数,其它州难以考量,但?邢州正在治下, 数据最是?清晰。按照李素节的统计,邢州伎子计一万三千人,其中以邢州城最多, 数有近八千之众,当初曲准征收营伎, 正是?十取其一,而?现在,站在昭昧面前的,不足百人。
这是?河图乃至整个刀锋营七百多名战士动员的结果。
刀锋营的战士们源自曲准抽调的营伎,她们来?自各个倡肆,她们的姊妹亦遍布整个邢州城, 她们耗费时?间精力, 走遍整个城池, 带来这几十人的支持。
昭昧笑问倡肆多少,其实她早已?知晓,又何必再问。
但?李素节依然说出个数字,回答了她。
昭昧讶异:“原来?竟有这么多家?。”
没有人回答。
昭昧又问:“最近一家?在哪儿?”
一刻钟后,昭昧带着李素节、河图并几名士兵,出现在了这家?倡肆门口?。
这里已?经清场, 她们来?到的时?候, 场面空空荡荡,肆主不知发生什么事, 见到士兵就?心里发慌,直到河图露面, 她才?反应过来?,苦着脸道:“您不是?已?经来?过了吗?愿意走的您可都带走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往前几个月,刀锋营在街头巷尾不过是?个奇谈,即使她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甚至战功赫赫,那些平生不曾见过战场、不曾见过屠刀的人们,提起她们时?,亦会带着微妙的表情评价:这一群女人……
似乎女人天?生便与铁血、与厮杀毫无关联,总令人想到柔情蜜意,想到青春靓丽,而?后者,他们可以肆意评点。
而?现在,当她们如狂风过境一般横扫倡肆,横扫那男人最喜评点女人的场合,甲胄在身、刀锋凛冽,他们才?突然意识到,她们的刀沾过血。
而?这沾血的刀就?悬在她们腰间。
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了转变,眼前的肆主已?经刀锋营的“骚扰”,面上乖觉得多,心里却叫苦不迭。
刀锋营四处“教?唆”,征召伎子从军。从军也?就?罢了,当初曲准征收营伎,她们无力抵抗,不也?拱手奉上。可曲准好歹照价补贴,她们也?能小赚一笔,但?刀锋营的这些人哪里肯付钱?看上什么人,拉着便走。
敢拦?下一刻就?让你看看刀刃为什么那么红。
因为她们的强硬,肆主们私底下没少?咬牙切齿,挨个警告伎子们别异想天?开,可这些伎子们多数没有关系牵绊,又仗着战士撑腰,真要走,肆主也?拦不住,只能干瞪眼。好不容易把?她们,正疼得心肝儿直颤,谁知道,这又杀了个回马枪!
而?且,这回马枪来?头更是?不小。
河图问:“人呢?”
她问的是?伎子。眼下,大厅里空空荡荡,除了肆主,不见一个人影。
肆主支支吾吾,但?原因显而?易见。
河图正要出言,昭昧抬手打?住,问:“都在房间?”
肆主不情愿地答:“是?。”
昭昧道:“这样正好。”
河图曾经来?过,撇开肆主在前引路,带昭昧推开了第一个房间。
僄客已?经离开,房间里只有伎子,门开时?,她正躺在床上休息,闻声,吓得猛坐而?起:“谁?”
很快,她看到河图,松了一口?气道:“是?你。”
她不耐烦说:“你还要说什么?我都说过了,我不去。”
昭昧问:“理由?”
伎子意识到什么,坐直了些,依然不起身,说:“还用问吗?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我又不傻,那是?去从军?那是?去送死吧。”
昭昧道:“河图当和你说过刀锋营的死伤情况。”
“那又怎样?”伎子道:“她们活着,不代表谁都活着。总有人要死,现在不是?你,迟早也?是?你。”
昭昧问:“难道这倡肆里没死过人吗?”
“死过。”伎子色厉内荏又理直气壮:“但?死的又不是?我。我活下来?了,为什么还要去死?”
昭昧微笑。
伎子惊疑不定?:“你笑什么?”
“是?啊,你活着,但?旁人死了。”昭昧原话奉还:“总有人要死,现在不是?你,迟早也?是?你。”
伎子无言片刻,道:“你说的是?不错。可是?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八年。我好不容易劝说自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好不容易……才?坚持到今天?……为什么又要改变这一切?”
昭昧眨了下眼:“好不容易才?坚持到今天?,只要再坚持一点,一切都会过去,是?吗?”
伎子不说话,别开脸。
昭昧点头,好像在表示理解。
伎子也?不禁松口?气:“所以,我不会——”
“铿!”
没人看清昭昧是?怎样拔刀的。甚至,她们看到了河图的刀、看到了士兵的刀,却没有发现她的腰间也?有一把?刀,而?且,比她们的更快。
当伎子听到声响,那刀已?经架在她颈间。
她先是?失声,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惊呼,察觉刀锋前进少?许,又立刻将叫喊咽进喉咙。
“你,你这是?做什么?”
“过不去的。”昭昧握刀仿佛拈花,透着漫不经心的随意,说:“我不让它过去,它就?过不去。”
伎子嘴唇颤动:“你要做什么?”
昭昧轻飘飘地说:“总有人要死,过去不是?你,但?若你拒绝,现在便轮到你了。”
伎子睁大了眼睛。
昭昧手一动,刀锋又逼近几分。她又说:“死,还是?从军?”
伎子陡然回神:“从军——从军!”
她近乎呐喊:“我从军!”
昭昧微笑,收刀,向河图道:“记上她。”
肆主瞠目结舌,却不敢置喙。
接下来?的事情,更令肆主痛不欲生。
河图轻车熟路地带着昭昧走进一个又一个房间,初时?,昭昧还一个又一个地问原因,到后来?更直截了当,走进去先拔刀,再问话,最后收刀离开。
走过的房间越来?越多,河图记下的名字也?越来?越多,肆主的脸色已?经如丧考妣,昭昧也?越发面沉如水。
那么多人选择从军,可氛围只更加冷凝。眼看走廊要到尽头,她们只得到千篇一律的回答。
终于,河图推开倒数第二?扇房门。昭昧走进去,见到人便将刀架上,不知多少?次问出那个选择:“死,还是?从军?”
她根本没有期待回答,只觉得心头膨胀的怒意即将爆炸。
突然,她听到对方小声问:“能不能什么都不选?”
昭昧这才?发现,对方看起来?比她还小些。她说:“不能。”
对方瞄了眼肆主,又问:“那……有第三种选择吗?”
对方这样啰嗦,反倒奇异地令昭昧急于宣泄的情绪得到缓解。
“什么是?第三种选择,”昭昧讽刺:“好好儿待在这里?”
对方看看肆主,又看看河图,泄气地耷拉肩膀,说:“我知道你们是?来?招兵的,我也?不想在这劳什子地方呆下去,但?是?,我进了这里,还能想办法逃跑,被抓回来?最多就?挨顿打?,可进了军营,我还能逃出去吗?就?算逃出去了,一旦被抓到,那可是?死路一条!”
她顶着肆主吃人的眼神,大声说:“可我也?不想当兵啊!”
“你明白就?好。”昭昧收刀,说:“可惜你倒霉,被我们撞到。”
她依然登上了河图的名单。走出房间时?,昭昧道:“瞧,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河图说:“终究不是?自愿的。”
昭昧冷笑:“这样说,那些服兵役的男人都是?自愿的了。”
河图没有说话。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到最后一个房间,还没到门前,就?发现肆主的情况有些不对。
她向那房间瞥了又瞥,几番欲言又止,又拦在她们身前:“这,这个你们不能进去。”
昭昧不发话,河图已?经把?人拉开,将要开门,突然顿住,表情僵硬。
一时?间,所有人都察觉了她的异样,旋即察觉了这房间的情况。
细碎的声音由内而?外,昭昧听到第一个声调,便梦回很久以前。
那堵在胸臆间的情绪刚刚衰减,此刻又陡然膨胀。
她手按刀柄,猛地推开肆主,一脚踹开房门。
“哐!”
门扇脱框,摔在地上。
“不能进——”肆主大喊,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李素节阻拦的动作慢了半拍。
今日曾多次出鞘却从未见血的刀第一次斩落,干净利索,带下的头颅在地面沉闷碾过。
伎子大惊失色,惊恐万分地尖叫:“啊啊啊啊——”
她连滚带爬地下床,撞出房门。
昭昧甩了甩刀上的血,向河图道:“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当初那般反应啊。”
“你居然——”魂飞天?外的肆主蓦然醒来?:“你居然,居然——”
她两眼一翻,身体一软,厥了过去。
昭昧踢了踢地上的半截尸体,转向李素节:“你刚才?要说什么?”
李素节愣愣看着地上那颗头颅,说:“那是?李家?的人。”
昭昧一怔:“怪不得敢留下来?。”
因为没人能把?他怎样。即便是?昭昧,一时?冲动出了手,冷静下来?也?要考虑这件事的后果。
李素节安慰道:“横竖都有这么一天?的。”
“嗯。”昭昧应道。
她们离开倡肆,自然有其她人做好收尾,河图将此行得到的名单整理出来?,二?十几个人的名字出现在她面前——那家?倡肆所有伎子的名字。
昭昧兴致缺缺地瞄了一眼,扔到一边,道:“大丈夫总说生当建功立业,可她们怎么不想。”
“她们又不似大丈夫,要对这朝这代有什么归属。”李素节笑道:“问她们,她们大概只觉得,建功立业有什么用?”
说着,她叹息:“建功立业于她们,是?没什么用。”
昭昧道:“可没有人站出来?,建功立业于她们永远也?没有用。她们就?只会坐享其成罢了。”
“话是?如此。”李素节道:“但?人总是?有惰性的,只要还有一点可能,她们也?会说服自己继续,你若强硬坚持,你或许就?成了比害她们沦落此地更可恶的人。”
昭昧恼了:“你这样想?”
李素节道:“这是?她们的想法。”
昭昧道:“可我要你的想法。”
李素节问:“我的想法?”
“是?。”昭昧直视她:“如果我坚持要那么做,你怎样想?”
“我吗。”李素节认真想了想,笑了:“我想……”
她轻声说:“我想取缔倡肆。”

“取缔倡肆?”昭昧讶异:“你怎么想到这里?”
“不是?今时今日才想的。”李素节道:“很早之前, 河图来到的时候,我就想,她们其实没有退路的, 哪怕她们从良,亦摘不掉身上伎子的标签,甚至, 哪怕她们原本就只是?良家女子,亦逃不掉被人省视着、时刻怀疑着将会成为伎子——只要倡肆存在一日, 便?免不了?会有伎子,便?免不了会有人受那样的苦、走那样的路。”
昭昧沉默片刻,道:“你说的是。可你既然早那样想,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早说出来,能做什么?”李素节道:“你我尚在曲准的掌控之下,便?是?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况且……取缔倡肆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昭昧不语。
“想也?知道, 取缔倡肆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 没有足够稳定的根基, 就没办法?稳定推行。”李素节语气一转:“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昭昧亦多了?新的思考,立刻问:“那什么是?最大的问题?”
“伎子。”李素节说:“伎子才是?最大的问题。”
昭昧微微蹙眉。
李素节继续说:“取缔倡肆,倒也?还容易,可是?,只取缔倡肆又有什么用?处?伎子呢,她们离开了?倡肆又要如何生活?她们习惯了?安稳的环境, 就如你今日见到的那般, 根本不愿意改变,又要怎么去过一种新的生活?即便?她们试图改变……她们多数自幼年?起便?沦落倡肆, 一生都活在这里,所?学也?只为这一目的, 已?经失去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当她们突然要去独立生活——她们怎么独立生活?”
想法?在心里堆积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此刻再不压抑,她将所?有念头尽情?流露:“时日稍久,她们会意识到,她们最擅长的便?是?做伎子,她们会顺从惰性,去走那条最简单的路。就像我们逃难时见过的那些人。她们不是?伎子,可她们做的和伎子没什么两样——她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所?以?呢?”昭昧道:“你今日为什么提起?只是?因为又见到了?她们吗?”
“不。”李素节目光清明地看着她:“因为你问我的想法?。这就是?我的想法?。”
她说:“她们若没有旁的路可走,那么,便?为她们找到那条路。”
昭昧有些明白了?:“可你见到了?,她们并不想走。”
“所?以?我说,总要有人逼迫她们。”李素节道。
昭昧嗤笑:“要我一个一个杀过去吗?”
李素节摇头:“纵使如你所?说,倘若她们真的受你逼迫拿起武器,至少证明她们有反抗的能力——但?你要的是?为你战斗的士兵,而不是?与?你战斗的士兵。逼迫不是?目的,目的是?招兵。”
“你也?见到了?,”昭昧脸色落下来:“是?她们不愿意。”
“不妨换种方式。”李素节说。
昭昧问:“什么方式?”
李素节道:“当初曲准如何征收营伎,你便?如何征收士兵。”
昭昧渐渐醒悟。
李素节解释道:“按十取一,直接要求各家倡肆出人。她们不敢抵抗,自然拿最底层的人来充数,而这些人,正是?处境最艰难的人——”
“也?是?最容易接受改变的人!”昭昧目光渐亮:“这样一来,我们至少能够得到数百人,而且……”
李素节微笑:“隐患最小。”
“好极了?!”昭昧笑得灿烂。
“而且,”李素节又说:“我们大可以?一批一批地征收,每一批只取十分之一,便?如温水煮青蛙,肆主们总觉得不过十分之一,但?一批批下来,到最后时,倡肆的伎子必然所?剩无几,而我们也?能够达成目的。”
昭昧点头,说:“就按你的意思——”
“等等。”李素节忽然道。
昭昧:“怎么?”
李素节合掌,目光明亮:“最简单的办法?我们竟没有想到!”
她不禁懊恼失笑,叹道:“募兵。我们竟把?募兵的法?子都忘在了?脑后。这可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作为她们最初的军队,刀锋营由?伎子组成,她们自打决定招兵,便?直接将目标对准了?伎子,却忘了?最朴实的办法?:广而告之。
邢州城高门富贾,然而,富的愈富,穷的愈穷,街巷间从不乏在生死间挣扎的人,于她们而言,今日少吃一顿便?可能饿死,又哪里顾得上未来是?否死在战场。
她们才该是?最先考虑的人。
昭昧怔忡,旋即粲然,面上积郁一扫而空,起身道:“我这就吩咐河图募兵。此前招到的一百来人,编入陷阵营,由?陆凌空练兵。”
这又牵扯到另一件事,李素节情?绪稍落:“骑兵的马还是?个问题。”
她们已?经派出曾经参与?买马的人往北方去接触马商,至今仍没有消息。曲芳洲收拢兵权的过程看似顺利,实则是?表面功夫,真正触碰到核心利益,将领们便?开始倚老卖老,似马匹之类的事情?,便?没有商量的余地。
安静了?一会儿,昭昧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今天我杀了?个李家的人。”
李素节抬头,四?目相对,她读出了?昭昧的意思。
良马多在军营,倘若别处还有,那只会出于世家。
李家居邢州诸世家之首,自曲准死去便?有些蠢蠢欲动,近日昭昧冲动杀人,更是?给足了?借口。
死的是?李家三房的幼子,平日里最受大人宠爱,更是?骄横无度,惯常往来于倡肆。李家自诩诗礼传家,并不许拈花惹草,但?凡事都有通融,李太常教?训几次,不见用?处,便?以?为尽到责任,不再多说。这次闹出事情?来,三房到他?面前哭诉,他?先是?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指责,话?里话?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待训斥结束,转头便?召集城中众多头面人物,闭门开起了?小会。
会上,李家三房自然要再度哭诉一番自身遭遇,骂骂咧咧道:“她便?是?贵为公主,也?不该如此枉顾恩义,当初她刚到邢州,还受曲准掣肘,我李家为护她周全,不知出了?多少力气,她却这般翻脸不认人——”
“慎言。”待三子说得差不多了?,李太常打断他?的话?:“毕竟事关公主,不可出言不逊。”
三房住了?口,却又旁人捡起了?话?题:“李太常此言差矣!李三郎幼子确确实实为公主所?杀,多少人亲眼多见,还能有假?况且,这也?不是?公主第一次杀人了?。你我不曾看见,大军平扬州归来时,诸多将领亲眼所?见,公主拔刀杀曲名洲,眼都不眨!”
“说起来……”另一人开口:“我家亦有个不成器的孙子,常喜欢往来倡肆,几年?前却在倡肆为人所?杀,凶手至今下落不明。当日他?正和那个……如今叫河图的人共处一室,如今看来,分明便?是?河图所?谓,可恨事后却有曲芳洲作保,将她救了?出去!”
“诶,这事儿我知道!但?要我看……”一人说:“河图从前可没那个胆子,算算时间,公主那时候却到了?邢州,她刚到邢州,就能要曲准杀了?好些士兵,可见是?像了?她——咳咳,可见天性如此。”
“你那件事,究竟是?河图还是?公主,尚未可知,但?我这儿有桩公案,却冤有头债有主,必定是?那陆凌空所?为!可就因她进了?军营,如今似乎还做了?公主的人,这事儿还有几人记得?哼,如今她还官运亨通,竟做了?都尉!”
“不管是?河图还是?陆凌空,都和公主过从甚密,保不齐是?一丘之貉。”
又一人道:“依我看,这公主便?像了?她母亲,来邢州城这许久,不见她有半点贞淑娴静,倒是?喜欢做些分外之事。这几个月来,竟招兵买马,还放言要招收伎子,我去的时候……咳,我路过的时候,正见到她们出入倡肆,如入无人之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是?公主该做的事情?吗?”
“正是?!倡肆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下九流之地,”有人说得义愤填膺,大义凛然:“堂堂公主,毫不避讳,竟公然出入,与?伎子往来……已?然惊世骇俗。她居然还,还——”
似乎觉得言及龌龊,实在难以?言说,他?一时语塞,与?众人交换愤然目光,才道:“居然还强夺伎子,有不从者,便?持刀威胁,将伎子纷纷掠去军营,害得倡肆关闭。这分明是?与?民争利!倘若再这样坐视不理,不知多少倡肆要就此倒闭,多少肆主要断了?生计,多少伎子要沦落到卖命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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