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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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水凝视着她。
陆凌空反应过来,抄起杯子又端端正正地?放回原处,道?:“这回放好了。”
江流水将杯子又转了转,确保几个杯子角度相同,才说:“他没提条件吗?”
“提了啊。”陆凌空大马金刀地?坐下,胳膊挂着椅背,说:“但他提的那根本算不上什么。他说只要河图她们在战场上表现出练兵的成果,就可以放你走。”
她想到什么,又刷的坐正了:“他总不能动什么手脚吧。”
“不会。”江流水道?:“他不会轻易牺牲自己?的士兵,我?们没有那么重要。”
陆凌空认真道?:“我?还是怕河图她们出什么问题。打仗也不是士兵打得好就够了……曲准还不让我?去。”
“她们总会有第一次。”江流水说。
“话?是这么说——但也说得太轻巧了!”陆凌空的眉头拧得死紧:“你就没什么别的话?要我?转告?”
“有。”江流水想了想,说:“两军作战,首要目标是削弱对?方实力而?增强己?方实力,以达到以多胜少、以强胜弱的目的。但凡战术,莫出于此。”
陆凌空翻了个白眼:“这话?谁不懂?”
江流水摇头:“多数人只是知道?,而?非懂。”
“那你就说点多数人能懂的吧。比如?说,”陆凌空道?:“对?方人数就是很多、实力就是很强,那要怎么办?”
江流水问:“为了赢还是为了活?”
陆凌空想也不想:“当然?为了赢。不赢你也出不来吧。”
江流水想了想,说:“你听过‘田忌赛马’的典故吗?”
陆凌空是听江流水讲完故事出来的。
她不仅自己?听,还跑去找河图,把这个故事讲给她们好几个人听。只是她们都有些?神思?不属,尽管极力集中注意力,面上仍显出几分焦虑。
她们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像大多数人那样?,当她们听到这个词,首先想到的是死亡。
死亡算什么,她们早就经历过了。她们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可对?未知的恐惧仍然?萦绕不散。
河图自己?也不能幸免,只是作为首领,她不能表现出来。白日里还有紧张的筹备工作分散精力,到了晚上,夜深人静,她翻来覆去不能安眠,才披衣出门,漫无目的地?散步。
军营中四处都弥漫着相似的气息。她索性登记出军营。
天色、欲晓,坊禁却没有结束,四处鸦雀无声,路上阒然?无人。矮矮的坊间围墙不能阻拦她的步伐,遇到时她便飞身跨越,偶尔遭逢巡夜的小吏,也能悄无声息地?避开检查。
河图也不清楚自己?是要去哪里,可她似乎目标明确,翻过几次围墙,再停下脚步时,抬头便看到了那块熟悉的牌匾。

意外, 也不意外。
她离开了,她们离开了,还会?有更多的她、她们聚集到这里来。这里永远张灯结彩, 在宵禁的夜里笙歌不绝。
她的心态却好像已经间隔了很久很久。
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
河图下意识往阴影中躲避。瞥见门口那里走?出几个人影, 他们似推着一辆车,载着什么?东西, 正向外走?去。
河图第一反应是疑惑。紧随而来的是更复杂的惊诧,又自嘲地笑起来。
这才离开多久,就忘记了从前的日子,见到的第一时间,居然没能立刻明白。
她深深地看一眼那门口高高挂起的灯笼,毅然转身。
次日, 召集了名下所有小队长。
十几个人再度聚集在一个房间, 就像很?久又不久之前, 也是她们,做出同样的决定,要豁出性命去活。
现在,她们即将奔赴另一场生死角逐。
人到齐了,河图什么?也没说,只是手?边放着十几只碗, 她把它们一个一个摆在桌上, 排出整齐的两列,拎起酒坛, 深浅不一地将它们填满。酒液淋漓地溅上桌面,酝酿出满室醺然的微苦。
河图放下酒坛, 将酒碗一个又一个递出去。
有的多些?,有的少些?,每个碗都有着它对?应的人。每个接过的人都凝视着酒液,再将复杂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她平静地回视,送出最后一碗酒,回到桌边,说:“你们还记得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吗?”
“那时候,”她问:“我们是谁?我们在哪里?我们在做什么??”
“再想想过去的一年多。”她依然在问:“我们又是谁?”
那是根本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所有人都能够不假思索地给出回答,可没有人回答。她们只是看着她。
“我们为什么?变了?”河图疑问着:“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变的?”
房间里安安静静。
她忽然笑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似乎总有许多苦难落在我们身上,逼着我们不停地往前走?,当我们手?无寸铁,我们选择忍受,当我们拿起武器,我们就走?到了今天。”
“或许只是不愿再卑贱地活下去,所以,我们愿意豁出一切,去拼、去搏、去争取,想要有一日,我们能变得更好。”
“前提是,我们要活。”
“我们是为了什么?变的?”河图看过每一个人,坚定地回答:“为了更好地活着!”
“再没有别的了。”
“可恐惧不能让我们活着。在战场上,退缩就意味着死亡,唯有前进,才可能杀出一条生路。我们曾经试过,也早就明白,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唯有战斗!”河图的声?音高昂起来:“姊妹们。我们经历了一年多的训练,正是为了让我们在战场上活下去,为了让我们拿起手?中的刀,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恐惧吗?恐惧能够改变什么??”
“恐惧什么?也不能改变。”河图说:“改变一切的是面对?!”
她弯起嘴角,声?音放轻,带着氛围也和缓起来:“听说军队出战前,总要有誓师,要鼓舞所有战士们挥舞着刀兵,勇往直前。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战斗,是你们的,也是我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想战斗结束时,你们、所有的姊妹,都能够活下来。”
她抚摸着身旁的酒坛,说:“我只想战斗之后,我们都能够回到这里,一起喝完剩下这半坛酒。”
“我敬你们。”她将酒敬向每一个人,一口饮尽。
未几日,大军开拔。
曲准亲自带兵,曲二?身在行伍,河图一行本没有编制,只能临时编入曲二?名下,协同作战。数百女兵的加入令许多士兵感?到惊奇,他们时常投来异样的目光,不乏插科打诨,河图等人不假辞色,待行军日久,距离战斗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绷紧了精神,谁也没心情嬉皮笑脸。
只是,曲准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对?多数人来说仍是未知。
即便是曲二?,因为只是仟长,也无从得知,却在行军中收到曲准的吩咐。同样收到吩咐的还有另外一名仟长,再加上河图一行,凑出两千多人马,她们要和主力分离,往另一处关隘赶去。
目标城池两翼有营栅守护,为取攻其?不意之效,曲准将集中力量一举拿下主城,同时派出两拨人马,要求拖住援兵,只待他拿下主城后里外合击,便能将两翼攻克。
曲二?接到的任务,正是牵制其?中一翼。
议事厅中,舆图摊在桌面,曲二?和仟长正在商议,忽然光线一亮,门帘挑开又落下,河图走?了进来。
仟长立刻看向曲二?:“你还把她叫来了?”
“嗯。”曲二?道:“这次任务需要她们配合。”
“怎么?是配合。”仟长奇怪:“她们不就是你的兵?”
“她们没有编制。”曲二?回了一句,向河图道:“我们在讨论应对?之法。”
他向河图介绍道:“淮北城两翼有西、东两栅,驻兵各五千左右。一旦淮北城出现动静,五日内两城便能形成增援。如果五日内邢州兵不能攻克淮北城,双方?会?陷入拉锯。按照……他的意思,我和张仟长,还有你,兵力共两千三百人,负责牵制东城兵马,拖住他们到第十日即可。”
张仟长道:“五则攻之,倍则战之,这可好,他们倒是我们的两倍。”
曲二?不答言。
河图问:“你是怎么?想的?”
曲二?道:“我想主动出击。”
张仟长皱眉:“主动出击?咱们才多少人?”
“一旦等到东栅出兵支援,我们就会?陷入被动。不如主动出击。”曲二?似乎已经考虑了一阵,流畅地说:“我和张仟长故意露出马脚,引他们察觉,他们势必来攻,我们再诈败逃走?。我们的兵力寡于对?方?,对?方?多半轻敌,一旦引兵来追,便由?你前来接应,我们合力反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张仟长道:“就怕我们还来不及跑,直接被他们包了饺子。”
曲二?道:“张仟长方?才不是说了,倍则战之,对?方?两倍兵力也只能努力取胜,何况我们只要逃跑。”
张仟长不再吭声?。
河图点头,问:“我们在哪里接应?”
“我们需要早日分兵,防止对?方?看出人数的猫腻。所以,”曲二?在舆图上一点,说:“需要你即刻带兵前往此处安置。此处地势较高,方?便瞭望,待三日后,见东栅烟尘,便来接应。按距离算,等你们赶到,时机正好。”
他将舆图交到河图手?中,指点着上面的一条路线和端点,说:“我已在舆图上标注你们前来的方?向,最终我们在此处会?和。”
张仟长抻着脖子看地图。
河图抿了抿唇,说:“我需要一名向导。”
“哈。”张仟长冷笑道:“果然是女人,连方?向都不认得,到时候可别迷了路,找不到接应的地方?!”
曲二?轻声?问:“陆凌空不曾教你们看舆图吗?”
“她教了。”河图瞥一眼张仟长,向曲二?道:“但我们已经多少年没有踏出邢州城了。”
她们往往是年幼时便被卖走?,经历舟车劳顿,到达足够陌生的地方?,之后便是多少年囚禁一样的生活,再没有走?过更远的地方?。就像从未走?出房间的人,即使手?握舆图,也未必能走?多远。
何况,当下的舆图并没有那么?精准。
曲二?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
他找来手?下一名伍长,叮嘱他为河图等人带路。回头又对?河图说:“前几年,他在邢州清剿乱匪,不少匪徒窜入邻境,两州相邻处尤其?多,你要小心。”
河图答应,带着那名伍长离开。她刚走?,张仟长就忍不住开口:“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们?”
曲二?反问:“什么?事情不重要?”
张仟长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要说重要,最重要的当然是正面应战的他们,但要说不重要,作战中环环相扣,哪有不重要的事情。
“啧。”张仟长说:“干脆就让她们找个地方?好好呆着,也别来接应了,不拖后腿就够了。”
曲二?没有理会?。
他将这任务交给河图,其?实也存有其?他考量。
无论如何,河图等人训练日短,又毫无作战经验,平日里学得再多,都只是纸上谈兵,一旦正面迎敌,稍有差池,就可能伤亡惨重。相比之下,作为接应,即使出现问题,压力也只在他主力这边。
在曲二?说出安排时,河图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这是最合理的安排,她没有逞强的道理,只是心中坚定,一定要完成任务。
她和姊妹们说明了情况,翌日,带着舆图和向导,向目的地进发。
同时,曲二?也对?部?下进行了更详尽的安排。张仟长即使心有不服,可碍着曲二?身份特殊,仍听命行事,双方?便按照计划,向东栅兵露出了尾巴。
果不其?然,东栅兵立刻反应,向他们探出獠牙。他们也虚晃一枪,望风披靡。
一切都在曲二?意料之中,唯独出乎意料的是,河图并没有及时赶来。

曲二带兵且战且退, 来到约定?地点时,身后敌军仍穷追不?舍,前方的援兵却不见踪影。
张仟长大骂一声, 抄刀和敌人接了几?招,打退后,再控制不?住脾气, 冲曲二道:“你出的好主意!这下可好了! 她?们?倒是跑了,咱们是一个也跑不掉!”
曲二微微皱眉, 按下心头担忧,回望时见到大片敌军,面?色沉重。
张仟长仍骂骂咧咧:“看他们这劲头,还能再追上半天,要是没有援兵,咱们?迟早完蛋!”
曲二道:“想必是路上耽搁了, 再坚持些时间?。”
“呸。”张仟长怒发冲冠, 还想再说?, 曲二打断道:“如果说?不?出办法,不?如闭嘴,省省体力。”
曲二性情温和,这话已经很不?客气。张仟长咽下埋怨,继续作战。
又坚持了一阵,仍不?见?援兵来救。
张仟长的脸色又阴沉几?分, 眼看又想骂人, 曲二先一步说?:“做最坏打算,援兵迟迟不?到, 我们?不?能再撤退了。”
“不?撤退做什么?援兵不?到,我们?难道就在这儿等死?”张仟长没好气地说?。
“一味逃跑才?是等死!”曲二本就挂心河图情况, 这会儿也严厉起来,立刻下令:“全?体战士,后队变前队!进攻!”
军令顺利下达,整个撤退队伍陡然调转矛头,冲迎来的敌军发动进攻。
敌军一路追到此处,顺风顺水,这会儿突然遭遇猛烈反抗,一时乱了手脚。
邢州兵们?心知没有退路,更发挥出穷途之勇,出其不?意,将敌军稍稍打退。曲二并不?恋战,一击即走,且战且退,而敌军则经几?次反复,怀疑有诈,冲力稍减,曲二趁机带兵迅速后撤。
可这时机并不?能坚持多久,要不?了多久,敌军便会意识到她?们?已是穷途末路,届时便是一场恶战。
果然,又过?了一阵,敌军攻势突然迅猛,仿佛要一鼓作气将她?们?拿下。
没多久,纸糊的士气退散,邢州兵露了怯,对方立刻察觉,火力集中。
已经到最后关?头,曲二当机立断,决定?断尾求生,唤来手下几?个佰长,正准备吩咐,突然,听到队尾一阵大叫:“援兵来啦——”
“援兵来啦——”
兴奋的欢呼声传出很远,如同浪潮一波一波,袭向队伍最前。
曲二顾不?上确认消息是真是假,率先带头高呼,一时间?,所有人的声音响成一片,冲向敌军。
混战中,消息真假难辨,远远只望得一片烟尘,仿佛真有兵马前来。这一路本就打得节奏奇怪的敌军当下狐疑,队伍正在进退两难时,河图也带兵来到了曲二面?前。
三方势力终于回合。
在推迟许久之后,拧成一股力量,向敌军掩杀。
敌军不?再迟疑,立刻下令后退。三方人马装模作样地追杀一阵,迅速收兵回营。
这是一场收尾不?算狼狈的败仗。
回到军营,邢州兵便训练有素地开?始清点伤亡,报到曲二口中,是血淋淋的数字,于她?们?本不?富裕的兵力是雪上加霜。
张仟长的队伍损失更重,带着一行人怀着满腹怒火找来,撞见?曲二出帐,劈头便问:“河图呢?她?们?人在哪里?”
曲二厌倦了应付,面?上功夫也不?愿做,只说?:“让让。”
张仟长身后士兵犹豫起来,张仟长却?无动于衷。
曲二定?睛看他,目光如平静水面?,重复:“让让。”
张仟长目光一收,到底让开?。身子刚刚转过?,眼神跟着一瞥,突然,表情狰狞起来。
他上前一步,铿然拔刀。
河图站住了。
刀正架在她?脖子上。
“铿。”河图身后,几?名士兵立刻拔刀,指向张仟长。
“铿。”又是几?声出鞘声响,张仟长身后士兵同样拔刀。
十几?个人对峙在此,将当中的河图与张仟长围成一团,锋芒相向,互不?相让。
“你贻误战机,军法当斩!”张仟长怒道,手中刀也跟着声音震颤。
“把刀放下。”曲二说?。
河图身后,刀锋纹丝不?动。张仟长身后,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邢州兵,”曲二又说?:“把刀放下。”
邢州兵们?左顾右盼,第一个人放下刀,便有第二、第三个人放下刀,到最后,只有张仟长,仍固执地把刀架在河图肩头。为了这把刀,河图的士兵们?不?甘示弱。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仟长说?:“你要包庇她??因为她?,死了多少士兵!我就说?,不?该把任务交给她?们?,果然,不?出我所料!”
曲二抬手,按上他的刀,压下刀锋,说?:“我会处理。”
张仟长收刀:“我倒要看你怎么处理!”
河图抬手,身后士兵尽数收刀。她?只看曲二。
曲二问:“什么缘故?”
“军法不?问缘由,迟了就是迟了!”张仟长说?。
“迷路了。”河图平静地说?。
“哈,迷路了?”张仟长又忍不?住嘲讽,话未说?完,曲二打断:“来人,带张仟长回去休息。”
曲二士兵上前,将张仟长围住,做出请的姿态,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张仟长深吸一口气:“曲二,你最好能够秉公处置,不?然,战士们?也不?会答应的!”
曲二没说?话。等张仟长走后,又问:“怎么会迷路?”
再没有旁人,河图脸上才?露出苦笑:“被?你说?中了,路上遭遇了山匪。”
曲二蹙眉:“纵有山匪,应该也不?会胜过?你们?。”
“不?是。”河图说?:“我们?打退了山匪,但是……向导和舆图都不?见?了。”
“什么是不?见?了?”
“舆图一直是向导带着的。后来我们?和山匪发生冲突,结束后,向导就不?见?了踪影,地上没有尸体,舆图也不?见?了。若不?是我提前把路线记了个大概,或许还不?能赶来。”河图说?:“要么,是向导自己?走了。要么,是他被?山匪绑走了——可山匪偏偏绑架他做什么?”
“你是说?,那群山匪有猫腻?”
河图摇头,问:“那名伍长,你了解多少?”
“我与他见?面?不?多,只是为你挑选向导时,多数士兵……”曲二略去半句,说?:“只有他尚且可用。”
河图叹息:“无论如何,我们?来得迟了。”
“这该是我识人不?清的过?错。”曲二道:“张仟长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贻误战机是真的。”河图道:“这里那么多士兵都是证人,你若是不?秉公处理,但凡一个人张了嘴,你也要被?牵连。何况,还有个姓张的。”
“凡事有转圜的余地。”曲二坚定?地说?:“况且,大敌当前,没有自折臂膀的道理。”
曲二的态度多少安慰了河图。即使心知所犯错误不?小,可若要她?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引颈就戮,她?做不?到。
这一口气松出来,她?放心地安置了士兵,和曲二并肩而行。
此时军营中弥漫着死气,时不?时有士兵抬着担架,送回重伤的战友,以及尸体。
混战当中,踩踏频仍,倒下的尸体往往血肉模糊,烂成一团。
河图不?经意间?看到,登时肠胃翻涌,又强忍着按捺,对抗中怔在那里。
曲二扳过?她?的肩膀,带她?走进营帐。隔开?视线,河图才?觉得那感觉退去些许,只是心头震撼未消,竟说?不?出话来。
曲二静静地等她?回神。过?了一阵,河图苍白一笑:“死了很多人吧……”
“嗯。”曲二应声。
河图又哽住了。顿了顿,见?到曲二衣袖处染着血红,忙问:“你受伤了?”
曲二一愣,旋即低头,反应过?来:“还好。”
“你自己?包扎的?”河图问。
“嗯。”
“药在哪里?”河图坐到他身旁,说?:“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曲二没有拒绝,取来药具交给她?,脱掉半边衣服,再拢回衣襟,刚刚露出一条手臂,上面?乱七八糟地缠着纱布,已经松脱,还渗着血。
河图帮他重新敷上药,缠上纱布,一圈一圈地绕得紧紧的,最后打结。又看着那个结发怔。
谁也没说?话。
房间?里悄然无声。
直到某个瞬间?,曲二动了动僵硬的手臂,河图猛然惊醒,帮他穿回衣袖,说?:“战场上,照顾好自己?。”
曲二笑了:“你也是。”
“嚯。果然在这儿呢。”张仟长的声音响起,他不?声不?响地撩起帘子,说?:“别人都在忙里忙外,就你们?俩在这你侬我侬。怪不?得不?愿意处理,原来是——”
他突然闭嘴,头一扭,正避开?一只飞射的箭:“你——”
河图已经拈起第二支箭,说?:“横竖我也是要死的人,不?妨再带你一个。”
张仟长不?说?话了。
河图仍不?饶人:“我若是你,早想办法解决这处境,而不?是在这无能狂怒。”
“河图。”曲二意思性地唤了一声。
河图放下箭,转头说?:“我的疏忽,我自然会弥补,不?用某些人拿来嚼舌根。”
她?抛下这话,头也不?回地走出营帐。
曲二收回视线,向张仟长道:“东栅兵力还在虎视眈眈,现在处置河图,令女兵暴动,有弊无利。张仟长与其说?些军法当斩的话,不?如先想想如何破局。”

第67章
按照曲二原本的计划, 她们率先出击,将东栅兵拖入战团,越陷越深, 就顾不上支援,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们没能给予东栅兵致命打击,反而陷入了被动境地。淮北城的战斗已经打响, 要不了多?久,消息会传到东栅,届时东栅出兵,刀锋直指淮北,她们自保尚难,更不说阻拦东栅兵锋。
曲二?和?张仟长和几名佰长再度聚集在营帐中, 商讨如何能逆转形势, 河图在旁列席。
“现?在人数差距太大了, 她们不来?打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我们还要去主动拦截他们……难啊。”有佰长发言。
张仟长?闻言,冷哼一声:“拿人命去填嘛。”
自从战败,他情绪不对,曲二?已经习惯不加理睬,道:“目前我们唯一的优势是, 上次战斗河图最终带兵赶到, 敌军担心有诈,立刻撤退, 尚未摸清我们的虚实。或许我们可以从此?入手。”
张仟长?道:“是啊,这都是她的功劳。”
因了仟长?如此?, 张仟长?名下的佰长?们也不敢吭声,只有曲二?名下佰长?附和?道:“我们要让他们摸不清我们有多?少兵力?”
曲二?点头:“那样,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至少能保存我们的实力。”
佰长?问:“那该怎么做呢?”
曲二?思索片刻,说:“诸位以为——”
突然,通报响起:“报——大营外发现?敌兵!”
曲二?声音打住。他大步迈出,撩开帘子问:“什么情况?”
士兵道:“大营东侧,有敌方兵马正向此?处赶来?。”
曲二?问:“多?少人?”
士兵道:“人数不清,但确定并非全军。”
曲二?回头对众人道:“他们来?试探我们的兵力。”
这会儿张仟长?也不再阴阳怪气,直接问:“怎么办?”
“派出两队人马,你,”他点出名下佰长?:“带队正面迎击。张仟长?,你部?下派出一名佰长?,绕后攻击敌方尾翼,直切正中。你们两队人马,切记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顿了顿,又说:“敌军若仍继续前进,另换两队人马,同样一方正面迎击,一方抄往后路……”
张仟长?:“我懂了,之后就是换来?换去,让他们搞不清楚咱们到底有多?少支队伍呗。”
“不。”曲二?摇头:“三轮之后,若敌军仍然前进,我们便全军压上。”
河图这时发言:“我不明白。”
曲二?解释:“三轮之后,若敌军仍继续前进,证明他们军中有人看穿我们在故弄玄虚,很可能反推我们营中无人,进而发动进攻……”
“所以,”河图道:“我们再全军压上,打破对方的推测。”
曲二?微笑:“不错。”
“行,我这就去安排。”张仟长?立刻走人,曲二?将自己队伍的任务分?配下去,佰长?们也都各自从事,不多?时,营帐中便空空荡荡,只有曲二?和?河图留下。
河图问:“我们做什么?”
曲二?不答,河图便道:“只负责最后的全军压上吗?”
曲二?道:“此?次动用?兵力不多?——”
“不,你只是怕。”河图说:“论游击能力,我们不输于?任何人。可你怕我们又一次失误。”
曲二?无言以对,沉默之后唤道:“河图……”
河图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可以理解曲二?的担忧,主将并不是能够感情用?事的位置。只是自从那一次失误,负面情绪在她心里积压了太久,每每走过一处,都要面对士兵们的异样目光,她们若是当真?只想敷衍也就算了,可这次战斗,她们同样背负任务。
陆凌空的练兵之法?是否有效,江流水是否能够出来?,和?公主的利益联结是否稳固,乃至于?更朴素的,战士们能否达成目标,获得摆脱出身的机会……
所有这些压在她的肩头,可她连一次洗刷耻辱的机会都没有。
河图强行压下这些思绪,叫来?手下队长?们,不带任何情绪地传达曲二?的命令。队长?们似乎察觉氛围有异,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但备战在即,没人说出口,宏璧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头,便回去迎接战斗。
然而最终,战斗并没有发生?。
一切如曲二?所料,只是最差的结果并没有出现?。敌军在遭遇三次伏击后就已经心生?怯意,没有继续前进,掉头撤退。河图等?人根本没有出战的机会。
这算是一场小?小?的胜利,虽然仍有伤亡,但收兵回营时,将领们脸上的脸色都好看了几?分?,连张仟长?见到河图都没有冷嘲热讽,只视而不见地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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