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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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别?来。”昭昧不客气地说。
李素节给了她个眼神。
好在冯庐早年在宫中早了解昭昧脾性,并不放在心上,抿了抿唇,说:“可我又不甘心。我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呢?我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呢?”
李素节温和地问:“那你为什么又拒绝了?”
“我……”冯庐说:“我怕拖累你们?。”
昭昧噗嗤乐出来:“你?就能拖累我?”
冯庐脸颊一红:“我从来没?做过……而且,那些人家都?拒绝了我,他们?都?说我不行?……”
“他们?说不行?就不行?吗?”昭昧气了:“他们?算个屁。”
冯庐从前不曾听昭昧出言这样粗俗,一时尴尬。李素节忙道:“他们?说不行?,你就觉得不行?。那么,公主和我都?说你行?,你愿意‘行?’给我们?看吗?”
冯庐有些犹疑:“可是……”
“没?有可是。”昭昧粗暴地说:“想?拿钱就先做事,做得不行?我再踹了你。”
冯庐下意识看向李素节。
“这样吧。”李素节思索片刻,说:“你先试一个月,拿五成工钱,如果?可以,就照常做事。你看可以吗?”
冯庐眼睛亮起来,露出腼腆的笑容,用力点头:“我可以!”
冯庐的事情?暂且定下,李素节安排隶臣帮她在邢州城里安顿,回头和昭昧感叹:“这世道,女子总比男子更艰难。”
“知道。”昭昧翻个白眼,抢答说:“所以,她们?总不得不走上那条更简单更顺遂的路。”
李素节笑起来:“你很懂得我。”
昭昧捏捏耳朵:“这里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李素节摸摸她的头:“什么时候你听进心里去了,我也就不说了。”
昭昧不服:“你怎么知道我没?听进心里去。”
李素节不再争辩,和她说起另一件事。
要养的人多了,要花的钱也就多了。比起粮食,钱的事情?不那么紧迫,尤其对寻常人家的生活水平而言,富贵人家随便一顿饭吃掉的就是他们?几年的辛酸,但为长久计,昭昧还是让李素节把堆积起来的各方礼物分门别?类,随时准备出手。
李素节派人打探了一番,得到的消息却不乐观。
相比粮价的上涨,珍宝的价格反而有所下降,这时出手并不划算。她和昭昧碰了碰,决定再往后压一压。
这时,陆凌空那边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果?不其然,曲准早布下天罗地网,专等她到来。
她被抓了。
比起陆凌空对曲准的深仇大?恨,曲准对陆凌空并没?有那么深重?的情?绪,充其量视作需要铲除的对手,因而陆凌空并没?有受到剥皮抽筋类的待遇,只被押进了大?牢,等待着极可能到来的斩首。
她的牢房和江流水挨着,两?个人算打了照面,确认彼此安好,随后,陆凌空便通过狱卒放出消息。
她要和曲准见面。
陆凌空毕竟受到曲准的特殊关照,这话很快传到曲准口中,但曲准并不心急,次日方才姗姗来迟。
狱卒将陆凌空从牢房中提出来,按她坐在勘鞫室的椅子上,对面摆着一排排渗着血气的刑具,当?中空着一把椅子。
陆凌空把脚踝架上另一边大?腿,晃了晃,等着曲准的到来。
曲准来到时,见到的就是她这副桀骜不驯的姿态,慢条斯理地入座,从容道:“陆当?家,别?来无恙。”
“托曲刺史的福,”陆凌空往自己身上看了一圈,摊手道:“目前确实?无恙。但再过几日就说不好了。”
“不错。”曲准道:“再过三日。”
陆凌空瞥他:“不给个机会吗?”
曲准道:“陆当?家不是拒绝了吗?”
带着枷锁的双手放到桌面,陆凌空大?言不惭地说:“我后悔了。”
曲准一针见血:“你只是怕死?。”
“对。”陆凌空坦然点头。
曲准仿佛胜了一场,笑起来。
“所以,”陆凌空身体前倾,微微凑近,问:“曲刺史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

曲准向?后靠上椅背, 笑道:“陆当家身陷囹圄,还想反客为主吗?”
陆凌空也跟着向?后,说?:“那就看曲刺史答不答应了。”
曲准收敛笑容, 目光与陆凌空交会。
陆凌空说?得没错,以邢州兵的实?力,完全碾压驼驼山, 可他却几番试图和平解决,为的便是将损失减到最小。
出于历史遗留, 他对驼驼山的情结尤其深重,陆老当家?死后,驼驼山在?他眼中便是囊中之物?。动用武力不仅意味着会损失驼驼山的兵力,也意味着邢州兵要面临损伤。
是陆凌空逼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现在?,驼驼山经过几番火并,元气大伤, 又与邢州兵交锋, 最后落到曲准手中的, 净是些?残兵败将,陆凌空本人的价值反而高过驼驼山了。
她?本是把无?柄之剑,弃之可惜,持之则易伤手。而现在?,她?竟主动投诚了。
满堂安静中,曲准轻笑出声:“不妨说?来听听。”
“兵书。”陆凌空不假思索吐出两个字。
曲准慢声:“哦?”
“我有兵书, 可以教练兵之法。”陆凌空半点不似玩笑:“岂不正是刺史需要的。”
曲准道:“我与陆老当家?相交多年, 可不曾听说?。”
陆凌空不以为然:“交往多年,曲刺史不是见?识过驼驼山的实?力了。”
曲准缓缓一笑:“陆当家?未免有些?班门弄斧了。纵然驼驼山有不俗实?力, 可交手中却看不出兵家?功底。”
陆凌空晃起?腿来,说?话依然稳重:“曲刺史执掌邢州兵马, 见?的多是那些?正统的练兵之法,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游兵。”
四目相对。
曲准道:“口说?无?凭,怕只是陆当家?脱身之法。”
“没错,我的目的就是离开这鬼地方。”陆凌空摆手,道:“但口说?无?凭可就不一定了。”
她?把嘴一张,便突然咬文嚼字起?来,一连几句出口,曲准逐渐肃然。
百来字后,陆凌空声音顿歇,瞥见?曲准神?色,不禁咧嘴一笑:“看来曲刺史是信了。”
曲准面色不定。
他统领邢州兵,自?诩颇具兵学素养,自?然从这短短百来字中听出,这的确是一本兵书,且不在?他平素观摩之列,却字字珠玑,价值不同凡响。
却落在?陆凌空手中!
“如何,”陆凌空露出牙齿,说?:“这交易,曲刺史可愿意接受?”
曲准默然片刻,道:“书在?何处?”
陆凌空点了点太阳穴:“当然在?这儿。”
曲准道:“焉知?你不是只拿百来字糊弄于我?”
“要我给?你默写出来吗?”陆凌空道:“谁知?道默写完了,我还活不活得下去?”
曲准沉吟片刻,动之以情:“不论兵书,单论陆凌空你,我原本欣赏你,若非你三番五次与我作对,想必你我早已握手言和。”
“哈。”陆凌空不客气地大笑:“可别让我笑掉了大牙。你说?得再好听,也不耽误你什么时候看我不顺眼就要杀我。”
“既然如此,”曲准微笑:“你待如何?”
“放了我。”陆凌空干脆说?出三个字,眼见?曲准表情松动,又立刻补充:“许我练兵。”
曲准也笑了:“陆当家?在?开玩笑?”
“没有。”陆凌空说?:“你不信我,怕我在?说?大话,不敢放我走。我不信你,怕你转眼变卦,也不敢给?你书。那咱们就各退一步,我留在?这儿帮你练兵,也算给?你做事。练兵至少要几年时间,这几年你见?不到效果,也不会把我怎样,一旦练成了,也能证明?兵书是真的,不是挺好?”
曲准道:“我这里也有一个办法,陆当家?可愿意听听?”
陆凌空道:“你说?。”
曲准笑着说?:“江流水在?我手中,陆当家?若是愿意默出兵书,我自?然好好待她?,若是不愿意默出兵书,我便只好请江娘子吃些?苦头。若陆当家?默出了兵书,却是假的,自?然,江娘子也只能代你受过——这样岂不方便?”
陆凌空眉毛倒竖,拍案而起?:“你敢!”
曲准慢条斯理地说?:“我知?晓陆当家?为了江娘子,可以将性命置之度外,不知?道江娘子又愿不愿意为陆当家?吃这苦头呢?”
“你——”陆凌空攥起?拳头,想要出手,可忍了忍,到底按捺下去,坐回?椅子,半晌没有言语,情绪却慢慢平复。
“好啊。”她?说?:“你可以试试。”
曲准微讶:“哦?”
陆凌空勾起?一侧唇角,嘲讽道:“你不妨试试,流水若知?你以她?性命相逼,她?会作何反应。”
曲准面色微沉。
他自?然能够猜到,倘若陆凌空愿为江流水赴死,那么,反过来呢?
他能防得住一人求生,却防不住一人求死。到头来,依旧是两头空。
陆凌空再度找回?主动,晃了晃腿,呲牙笑道:“曲刺史不如好好考虑考虑?”
曲准自?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很?快,陆凌空又回?到原本的牢房。
隔壁江流水和她?离开时姿势一模一样,坐在?相邻的那扇木栅旁边,陆凌空也靠过去,压低了声音说?:“你教我那个,我没背完,后头的叫我给?忘了——不会坏事儿吧?”
“不会。”江流解释:“你总是背三句忘一句的,我教你背五句,你也该记得三句了。”
“哈。幸好。”陆凌吐出一口气。
江流水面色不动,说?:“过来些?。”
陆凌空忙又靠近。
江流水又说?:“再近些?。”
陆凌空抓着两边的木栅,恨不能把脸挤进来。
江流水看她?姿态,开口:“……我说?耳朵。”
“啊?啊。”陆凌空忙换个角度,把耳朵探过来。
江流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陆凌空觉得耳朵痒,抓一下,又抓一下。
江流水看着她?终于收拾立整的、或者说?恢复如初的发型,说?:“你如今头发不痒了,改作耳朵痒了?”
“谁让你总朝我呵气。”陆凌空揉搓着耳朵,说?:“但愿你说?的不错。”
两个人依旧靠着栅栏,嘁嘁喳喳地说?着不着边际的悄悄话,多半是陆凌空在?说?,江流水在?听。此处不知?是什么牢房,人并不多,空荡荡的,但两个人在?一起?就不觉得孤单,这么闲聊着,好像能把危险的处境也忘掉。
江流水的性命都挂在?陆凌空的身上,而陆凌空也做了充分的争取,只等曲准的回?应。
一日、二日、三日曲准口中的三日后来到,果然,狱卒重又把门打开,一名幕僚带走了陆凌空。
临走前,陆凌空回?眸看了江流水一眼。江流水平静回?视,长久寂静的面容上,嘴角弯起?,多出一丝抚慰的微笑。
陆凌空也笑起?来,跟在?幕僚身后往前走,耳边响起?江流水说?的话。
早在?入狱前,她?们就已经有过沟通,当时预料或有可能关在?一处,如今确实?如此,倒为她?们添了便利。那些?她?本就记得牢牢的交代,眼下更无?比深刻。
很?快,眼前一亮。狱卒带陆凌空走出了牢狱,明?亮的光线刺得她?眼睛微眯,耳朵却依旧灵敏,听到身旁幕僚的话:“陆当家?——如今没有什么陆当家?了,该是陆娘子。郎君同意了您的交易。”
——曲准没有当场拒绝,这件事便成了大半。
“只是,”幕僚说?:“邢州兵教练早有成法,怕反倒误了陆娘子练兵,所以,郎君叮嘱,另择一支更合适的队伍交给?您。”
——但是,他必然不放心你接触邢州兵,只会用他眼中最差的队伍来敷衍。
“另外,”幕僚言语尽是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为了防止练兵期间发生意外,导致陆娘子您有口难辩,郎君还着专人与您同行。”
——即便是再差的队伍,落到你手中,他也必然要派人来关注动静,最好能偷师一二。
陆凌空察觉动静,抬头,发现不远处一人正在?走来。
“便是这位。”幕僚介绍:“想必,你们已经熟悉了。”
那人已然来到面前,陆凌空见?到他的脸,不禁笑了:“是啊,熟悉得很?。”
——眼下,曲准治下最差的队伍,除那支新兵别无?其她?,倘若是那支新兵,那么,监军则多半是……
“曲家?二郎,”来人微微颔首,道:“曲芳洲。”
是了,只有曲芳洲。
曲准不放心将正规军交到她?手里,那么,还有什么比那支主人早与陆凌空结仇的杂牌军更合适的选择呢?
既然选择了那支杂牌军,那么,又有谁比和头领夏花知?交多年的曲二更合适做监军呢?
陆凌空当真大笑起?来。
只是这笑,在?幕僚眼中便是自?嘲了。
谁不知?曲二便是那个带兵灭了驼驼山的人?他可还因了这功劳,从佰长升为仟长呢。
陆凌空对曲二自?然是恨之入骨的。
只是曲二性情温文,陆凌空又人在?檐下,两人的见?面并没有扑出火星,幕僚却已心满意足,功成身退。接下来,便由曲二带着陆凌空前往新兵营地。
陆凌空对曲二的确没什么好态度,幕僚一走,她?便忍不住出言不逊,可曲二像团棉花,什么力道落上去都入泥牛入海,陆凌空得不到好处,自?觉没趣,便也不再多言,跟着曲二去见?昭昧。
是的,昭昧。
曲准为陆凌空千挑万选,确定的那支队伍,正在?昭昧名下。

既然这支军队名义上的主人是昭昧, 那么陆凌空想插手,非得先过了她的明路。
曲准清楚得很,昭昧落难时, 驼驼山曾落井下石,搜刮了她全部财物,过后甚至向曲大告了一状。这时昭昧见了陆凌空, 自然给不了好脸色。事实上,单凭曲准不知道?的那些?交往, 昭昧冷嘲热讽起来也真心实意。但嘲讽之后,昭昧依旧带着人往营地去。
营地入门处有新兵站岗放哨,一应流程,与别?处军营无二。走进来,昭昧才吩咐曲二解开陆凌空的枷锁,陆凌空活动活动手腕, 目不暇接地环视四周。
昭昧已经迈开步伐, 继续往前。
她们来到的时候, 刚巧李素节也?在。
今日?,她带冯庐来正式上工,首先便要与夏花相见。这会儿,她们刚见上面,还未招呼,夏花便瞥见曲二的身?影, 一时讶异:“二郎?”
转眼见到昭昧, 又肃容唤道?:“公主。”
曲二走近,露出浅淡的微笑, 也?招呼道?:“夏花。”
李素节却?第一眼见到昭昧,笑道?:“看来也?是凑巧。”
昭昧环视一周:“怎么都在?”
李素节道?:“我带阿庐来见夏花。”
说着, 她又继续原本的话题,向夏花道?:“这位是冯庐,结庐在人境的庐。日?后,便负责整个军营的钱粮出入。”
接着又像冯庐介绍道?:“这位夏花……哦不,”李素节歉然一笑:“现?在不叫夏花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昭昧奇道?。
夏花抿唇一笑,心境开朗,便当真?灿如夏花:“生?如夏花般绚烂,自然很好,可我却?不愿只做一朵花了。方才向李娘子请教,她为我取了个新名?字,我觉得很好,就打算改了。”
昭昧挽住李素节的手臂,问:“什么名?字?”
李素节道?:“天下祥瑞,莫过于河出图,洛出书。”
“所?以,”夏花欣然道?:“我便改名?作‘河图’,怎样?”
昭昧合掌:“好极了。”
李素节道?:“只怕一时半会儿改不过口。”
夏花道?:“有的是时间呢。”
熟识夏花的人,都练习似的叫上几声,可冯庐与她不熟,或者说,她与此处许多人不熟,目光还忍不住瞥向另外两位陌生?人。
李素节察觉,便插了空当介绍给她,说:“这位是曲家二郎,名?芳洲,如今是邢州兵的仟长。”
“还是我的监军呢。”陆凌空冷不防打岔。
李素节问曲二:“果真??”
“果真?。”曲二点头:“父亲请陆娘子来为军队指点练兵之?法,命我在旁学习。”
“说得可够委婉的。”陆凌空抢白道?:“不就是怕我闹事儿吗?”
曲二一本正经说:“这么说也?不错。”
“呵。”陆凌空瞟他?一眼,向冯庐道?:“我姓陆,叫凌空,凌空飞渡的那个凌空。以前是驼驼山的大当家——这你总听过吧。现?在,算改邪归正?反正我被曲准打发到这儿练兵了。你看着比我小点,叫我姊就成。”
冯庐低唤:“陆姊姊。”
“咱们在这儿的几个,看来是以后要经常打交道?的人啊。”陆凌空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练兵的事情,都得听我的,夏……啊,河什么来着的——”
“河图。”李素节打断她:“她才是军队的首领。”
陆凌空满不在乎道?:“我就管练兵,别?的都归她。”
“说起练兵,”李素节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问:“娘子们是不是都已经诊过了?”
“是。”夏花说:“赵娘子带人给所?有姊妹都看了一遍,有……有问题的也?都开了药、做了叮嘱。”
“那,”李素节把?册子交到她手中,说:“这是她写的,说是看过大家的身?体后,在训练上提的一些?建议。”
夏花接过册子道?谢,李素节又转向陆凌空,认真?道?:“从前的练兵之?法,只在男子身?上用过,女子却?与男子不同?,曲准或许顾及不到,但你也?是女子,希望你日?后练兵时能多多考虑。你自幼习武,又与她们身?体素质不同?,也?该听听夏……河图的意见。”
陆凌空拖着声音说:“知道?了。”
几人都已经认识过,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沉默许久的昭昧突然出声:“这里还应该有个人才对。”
她一张口,李素节便知道?要说什么,却?是陆凌空抢先一步:“她还关在里面,曲准拿她要挟我呢。”
“这不是有曲二郎在吗?”李素节道?:“只要你不做什么错事,要不了多久,自然会放她出来的。”
陆凌空想了想:“就是不放,也?该让我过些?日?子去看一眼。”
短暂的碰面结束,其她人都留在了这营地,只有昭昧和李素节肩并肩地往外走。
李素节扭头看她,忽而一笑,说:“每次你沉默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又做了什么决定。”
“这次没有。”昭昧忽然站住,回眸望了一眼。
刚刚她们聚集的地方,此刻已经空荡,大家都散去了。
但却?有另一种东西填满了她的胸膛。
她回过头,说:“我只是想,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是啊。”李素节抬头,面露微笑:“你已经有一些?人了。”
“我知道?,现?在,她们还只是带着各自的目的聚集在这里,但是,”昭昧说:“总有一日?,我会让更多的人,因为同?样的目的聚集在一起。素节姊姊,这就是你和我说的话吧。”
“是。”李素节抬手,下意识想要摸摸她的头,可抬到一半,又停住。
她只是一瞬转念,昭昧已然发现?,抓住她的手掌,按在自己头上,说:“快摸吧,过不了多久,我再长高?些?,你摸起来可不方便。”
李素节笑,尽情地摸了摸,感慨道?:“你已经比我高?了啊。”
昭昧眨眼:“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李素节似怅然又似欣慰:“你长大了。”
昭昧笑着说:“可你永远是我姊姊。”
李素节情不自禁弹了她一个脑瓜嘣。不疼,昭昧却?揉了半晌,一路嘻嘻哈哈地走回去,到院子时,她脚步一折,忽然说:“我去看看小翅膀吧。”
自从上次被它?啄伤手指,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它?了。
李素节迟疑片刻:“好啊。”
在她开口前,昭昧就已经按着自己的心思往那个方向去了。小翅膀早失去了自由,笼子每日?只搁在房间里,不需要找,昭昧就知道?它?的方向,走过去,推门而入。
房间里顿时乱成了一片。
又很快安静下来,几个人垂手侍立,心虚地唤:“公主。”
半空中,缓缓飘下一根羽毛,和鸟笼门前散落的那根一模一样。
李素节叹口气,道?:“你们以为公主当真?不知道?吗?”
昭昧接住了那根羽毛,问:“我不知道?什么?你们偷偷放它?出来的事情?”
隶臣们的头更低了。
“我当然知道?。”昭昧说。
旁人她不敢说,但以素节姊姊的良善,当初逃难出宫,那样危机的时刻,都不忘带上受伤的燕隼,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它?绝食而亡呢。
“所?以,它?现?在能飞多高??”昭昧问。
李素节说:“只在房间里飞过。也?只有那么高?。”
昭昧吐出一口气,认真?道?:“素节姊姊,我们放它?飞吧。”
李素节凝视着她:“你决定了吗?”
“我决定了。”昭昧提起鸟笼,看着里面又渐渐丰腴起来的小翅膀,说:“不是说吗,它?就该翱翔在天空。”
李素节答:“好。”
昭昧提着鸟笼走出房间,小翅膀终于见到天空,又不安分地扑腾起来。
昭昧却?没有打开那扇门,而说:“我想去个地方。”
李素节不知道?她说的是哪里,可是坐着马车跟她一路颠簸,渐渐识出了熟悉的方向。
正是那一日?,她带着昭昧来到山巅,不知她见到了什么,却?说出了那震耳欲聋的一番话。
现?在,她们又回来了,再次站到山巅。
这一次,她的心情也?不同?了。
上一次来到时,昭昧不曾说出那番话,她也?不曾许下那般承诺。
如今,昭昧说出了那番话,她也?握住了那双手,甚至,还会握住更多的手。
她想起刚刚逃出皇宫,那时候,只想着带公主到一个战乱无法殃及的地方,隐姓埋名?,终老一生?。可谁曾想到,几番辗转,她放弃了那简单的向往,却?重新找回了少年时的心态,就好像折翅的鸟儿,终于长回那双翅膀。
多少人的翅膀曾被折断,在往后的岁月里不断愈合那道?伤。有的人,那道?伤口愈合了,却?再不敢张开翅膀,还有的人,她们依旧固执地想要展翅翱翔。
她不敢自诩勇敢,如同?后者那样,但是,至少……她看向昭昧。
或许她也?曾险些?折断昭昧的翅膀,但今后,她愿护她的翅膀,愿它?永不受伤,愿她能够永远地、自在飞翔。
那一刻,鸟笼打开。
重获自由的小翅膀不假思索地展开翅膀,雪一样的羽毛上,每一片都滚过阳光。
它?没有回头,它?执着地飞,飞向远方。
昭昧扬着头,问:“如果我现?在唤它?,它?会不会飞下来呢?”
李素节没有回答。
昭昧也?没有呼唤。
她看着它?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一振翅,终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或许曾经驯养了它?。可它?终究是自由的。
昭昧看着天际消失的那一点雪白,弯起了嘴角,说:“素节姊姊,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李素节扬着头,轻声问:“什么地方呢?”
长空万里,野云孤飞。
昭昧看着眼前为早春唤醒的山川,说:“开始的地方。”
“这是开始的地方。”
今日?,她只是在这里放飞了一只鸟,可今后,她却?要从这里开始,张开翅膀,与更多的人,奔赴共同?的远方。

金风吹过麦浪,窸窣的声音在田野中作响。
士兵们正在收割。数百人分成几排, 熟练地挥舞着镰刀,不知疲惫地向前推进,沉甸甸的麦穗在她们身?前俯首, 又接续着倒在她们身后。
这是她们经历的第二次秋收。
昭昧接收她们时,正?在冬季, 受邢州大?面积水灾影响,粮食减产,粮价飞涨,数百人的粮食成了?问题,不得不四处筹措,才度过寒冬。
但供粮的稳定仍受影响, 曲准不肯通融, 她们便采取“农时耕种, 闲时练兵”的策略,每逢播种收割的时节,便组织士兵参与农忙。
对邢州兵而言,这样的分工只会缩减训练时间,可对她们而言,却如同体能训练。第一年春播时, 她们训练还没有多久, 体能较寻常农妇都差上一截,拖拖拉拉, 效率奇差,到?秋收时, 训练初见?成效,她们已经能够及时完成任务,看着收拾空荡的田垄,露出颇具成就感的微笑。
如今,又是一次秋收,她们已经成为熟手,甚至隐隐较劲,争先恐后。
首当其冲的便是陆凌空。
这活儿她做得熟练。当初在驼驼山,她们也?会耕种,她做得多了?,当仁不让地拔得头筹。
她直起身?来,往身?后看去。
大?片麦田在身?后铺展,间或穿插人影,半数沉甸甸的麦穗仍随风起浪,半数只余麦秸泛着金黄。
她突然大?笑,跨过麦秸,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几乎到?了?田边,才从短促的一排麦秸中?找到?那个正?埋头苦干的人。
在她面前,是绵延无际的长?长?田垄。
昭昧直起身?来,和陆凌空四目相对。
陆凌空挂着毫不收敛的笑,露出雪白的牙:“我的小公主,感觉怎么?样啊?”
昭昧微笑,微笑着把镰刀抛过去,说:“好极了?。”
陆凌空接住镰刀,掂了?两下,明知故问:“不继续了??”
昭昧瞥她一眼,反身?走出田垄。
陆凌空“嘿”一声。抡起镰刀,接着昭昧的烂摊子干活。
昭昧绷着脸走到?李素节身?边,才展开双手,露出伤痕累累的掌心,握了?握。
李素节吩咐隶臣取药,又叹道:“习武和耕种本就不同,何必和她较这个劲呢。”
“没什么?不同。”昭昧不带情绪地说:“一样都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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