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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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昧踹一脚地?上的尸体,轻巧道?:“第一步,物?尽其?用。”
刺客是娘主派来的,昭昧早有准备,但被他见到与陆凌空的交涉却在意外,故此跟随在后的隶臣并没有打?草惊蛇,任他冲到面前,被昭昧当场灭口。
昭昧便带着这具尸体向曲准告上一状,不言明真相,却百般暗示。
曲准无论如何也不能抖出娘主的作为,凭空增添隔阂,自然接住这台阶,诌个合理的借口,明面上将这件事情了结。
暗地?里却雷厉风行,昭昧刚从曲准那里回来,就收到他将娘主软禁的消息。
昭昧并不满意。刺杀她这样?的罪过,足够娘主去?死?,可她忍了忍,没直接杀上门去?,只敲打?敲打?曲准,得了交代,就没再追究。
因为曲二要回来了。
或许正因如此,曲准容忍了娘主的挑衅,放她多活几?日,只是在房门设置关卡,不许她迈出半步。
然而未几?日,整个曲府都是关乎娘主的风言风语。
昭昧问曲准时,曲准轻蔑道?:“她疯了。”
她疯了。轻飘飘地?三个字。
昭昧问:“怎么就疯了?”
曲准敷衍道?:“她平素情绪便不稳定,疯了也不奇怪。”
“哦。”昭昧说:“我想见她。”
曲准道?:“疯子有什么可见的。”
昭昧眨眨眼,有些好?奇了:“她从前是你的妻子。”
曲准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准如今并无妻室。”
昭昧重复:“我想见她。”
曲准还未回答,昭昧便强硬道?:“难不成我连这资格都没有吗?”
这种?小事,曲准没必要拒绝。只是在昭昧动身前,他专门叮嘱一位隶臣“先去?探问情况”。
过了一阵,隶臣回来,曲准又问:“都安排妥当了?”
隶臣称是。
昭昧不知道?他是怎么探问的,又是怎么安排的,总之当她来到房门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好?像里面住的并不是一个疯女人。
当房门打?开,她走进去?,一眼便见到那个安静坐着的女子。她又觉得,这似乎本来也不是一个疯女人。
房门在身后关闭。
门缝中透出的最后一丝光线湮灭时,娘主开口:“公主好?大的派头!”
昭昧打?量着周围环境,没有回应。
娘主立刻又说:“你是来看我这手下败将如今是何处境吗?”
昭昧又往里间走了走。
“站住!”娘主刷地?起身,几?步拦在昭昧身前:“你来我这儿,还要人提前‘指点’我。怎么,怕我再杀你一次吗?”
去?路阻断,昭昧停下脚步,问:“他指点你什么了?”
娘主冷眼看她:“你戏耍我?”
根本说不通,昭昧也没了耐性?,道?:“听说你疯了?”
“谁说我疯了!”娘主高声:“我好?得很!想我疯了,你就能少个对手?休想!”
昭昧的眼神奇异起来。她实在不能理解娘主的思路,不解之余又多出几?分好?奇:“曲准说你情绪不稳,所以疯了。”
“情绪不稳?所以疯了?”娘主冷笑着,忽又大笑起来:“疯了!疯了!我是疯了!”
她猛地?扣住昭昧的肩膀:“你是来看我这个疯子的吧!那就看啊,看个够,看我是怎么疯掉的!早晚有一天,你也要变成疯子!”
昭昧不客气地?拍开她的手,不屑道?:“我可不是你。”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娘主却像受到天大的刺激,又扑了过来:“你不是我?你也是我!你别得意得太早,你迟早也有这一天!”
她大睁着眼睛,血丝红得吓人,盯着昭昧时,像两个铜铃。
昭昧直皱眉,眼看娘主又要冲过来,不禁按住刀柄。
她看起来是真疯了,一个疯子是很难控制的,你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些什么,又说些什么。
偏偏这位娘主又藏着秘密,而那秘密,至少眼下,决不能被曲准知道?。
最有效解决办法,就是让她永远闭嘴。
但这办法未免太差劲了。
娘主却捕捉到她的动作,大笑起来:“你要杀了我吗!”
“碰”的一声,房门洞开,门外人听到声音,霍然冲进来。
昭昧并不回头,却下意识松开手。
正在这瞬息之间,娘主又扑到她面前!
昭昧早已习惯,立刻向旁边躲闪,却不曾料到,这次娘主为的不是扣住她的肩膀。
金属擦响。
她拔出了昭昧的刀!
昭昧习惯在曲家人面前藏拙,只是眨眼的犹豫,娘主已然飞身后撤,刀锋对准了她。
身后本为娘主那一声高喊冲进来的隶臣们立刻又将昭昧护持起来。
娘主从未握过刀,两只手才刚刚举起,刀锋还有些颤抖,又很快稳定。那双泛红的眼睛流着泪,却也发着狠。
“你杀不了我。”昭昧说。
“我杀不了你?”娘主笑起来:“哈,所以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没有赢,你永远也不会?赢!”
昭昧平静地?说:“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娘主又举直刀锋,一边流泪一边笑着:“但那又怎样??我和他少年时就做了夫妻,一起相处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只有我!”
昭昧冷笑:“是啊,只有你。”
娘主的手剧烈颤动起来,声音哽咽:“除了他,我什么也没有……我这辈子,就只有他了,我不能连他也没有……”
昭昧匪夷所思:“他都已经抛弃你了啊,像丢掉垃圾……”
声音戛然而止。
那指向她的刀锋缓慢调转,娘主动作笨拙、却坚决地?,将刀锋对准了自己。
刀抵在她颈项间。她似沉入一场梦幻,自言自语似的说:“如果我死?了,只要我死?了……他就永远也忘不掉我了……你!”
她恶狠狠地?瞪着昭昧:“你永远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他!”
昭昧死?死?盯着她。
娘主却仿佛以为得胜了,双手猛一用力?,顿时,所有神情都空茫起来,像是回光返照,得到了短暂的清醒。
她的身体慢慢倒下去?,嘴角弯起,艰难地?轻笑一声。
“芳洲啊……”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又呵呵地?笑起来,似伤心又似喜悦:“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啊,曲准,你这个傻子。”
昭昧仍死?死?盯着她。
她的心头烧起了一把?火。
明明娘主到死?也没有揭穿那个十几?年的谎言,可她仍旧觉得愤怒。
她曾见过很多人,那么苦苦挣扎着,忍受命运带来的不公,依然竭尽全?力?地?活下去?。可是眼前的娘主,比那些人拥有更好?的条件、更有希望的未来,可她却为了那么荒谬的理由,那么轻易地?自杀了。
自杀了。
早知如此,当初便该亲手杀了她!
昭昧转身离开,再没看那尸体一眼,亦没有收回那柄刀。
她周身裹挟着沸水,气冲冲地?走回院落。
更早到来的,是娘主死?去?的消息。
李素节闻听,早走出来,正与昭昧碰见,不禁问:“怎么回事?”
昭昧冷着脸与她擦肩而过。
李素节抓住她:“怎么了,这么生气?”
“她是自杀的。”昭昧说:“就那么自杀了。原来死?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为了曲准记得她!”
李素节一时无言。
昭昧却不愿意放过她:“你怎么不说了?这种?时候你不是总有很多话吗?”
李素节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不。”昭昧坚持:“我偏要你说。”
李素节说:“你我都不会?那么做,这就够了。”
“这不够。”昭昧说:“她惹我生气了。”
李素节笑起来:“你也有这样?悲悯的时候吗?”
“我没有。”昭昧别过脸去?:“你还是不要说了。”
“阿昭。”李素节无奈叹息,说:“曲二回来了。”

李素节通知昭昧的时候, 曲二刚刚迈入曲府的大?门。
他回来不久,就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昔日好友险些做了营伎便?罢了,她还?带着其她人一同造反!造反不成, 几乎要死在曲准手中,可公主在里面一掺和,最后她们竟悉数进了军营!
他离开没有多久, 邢州城中就发生了这么多奇事,市井当中满是此类传说。
他本以为听了这些, 再没什么?能令他惊讶,可辗转来到夏花所在的营地,还?没有说上几句,他又从夏花口中得到另一个相对而言闭塞的消息。
他的母亲从妻变作了妾。
夏花说:“你还?是先?回家里去吧。”
曲二?有满腹心事和夏花言说,却也顾不上,当即掉头回家。
家, 这个字眼?于?他来说过于?复杂, 就如?他对母亲的感情一样?, 想要逃避,又不得不承认有感情牵系。
正因了这复杂,回到邢州城后,他去军营做交接、去倡肆找夏花,独独没有回家。而当他回到家来,却发现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家中隶臣手忙脚乱, 随着他逐渐迈进,那慌张的源头也指向他此行的终点。
母亲的房间。
他站在混乱的庭院里, 路过的隶臣纷纷行礼,却不多说一句, 逃也似的避开他。
“若要休了我,我宁可去死!”
一句话劈进他的脑海。
他一个哆嗦,从梦中惊醒,一步一步迈过去。
直到门槛。
房门敞开着,站在这里,一切都显而易见。
换过衣装的母亲正躺在停尸床上,颈项上有了一道红痕。那红,和周围水洗过的地面残留的血迹相去不多。
曲二?在门边站了很久。
隶臣依旧进进出出,路过曲二?时,都不由得屏息快步,一声不吭。
过了不知多久,曲二?开口,声音晦涩:“她怎么?死的?”
路过的隶臣犹豫片刻,回答:“自杀。”
“怎么?会自杀?”曲二?麻木地问着,心里却有了答案。
“听说……”隶臣低声道:“当时武小娘子来见娘主……娘子,她们争吵起来,传出‘我杀了你’之类的声音,等大?家推门进去时,娘主娘子就自杀了。”
曲二?有些意?外,扭头:“武小娘子?”
隶臣点头:“是。”
曲二?又问:“与她有关?”
隶臣点头:“是吧。但没人知道她们说了——”
曲二?没有听下去,转身便?走。
他本?以为是母亲想不开自杀,可事实却颇有出入。那些找不到出口的情绪立刻蠢蠢欲动,几乎要倾泻出来。
他越走越快,冲向昭昧的庭院,撞见那扇大?门才冷静下来,犹豫片刻,向护院道:“芳洲,求见公主。”
他克制着声音,依旧翩翩有礼,可心底却暗流汹涌。
大?门敞开。
他步伐慢下来,走得沉重而踯躅。没有几步,昭昧迎面而来。他站住了,目光复杂。
昭昧开门见山:“为你娘的事情?”
“是。”曲二?道:“据说,家母离世时,公主正与她发生争吵,期间——”
“所以呢?”昭昧面色一沉,打断道:“要我解释?”
血脉中,某种情绪突突直跳,曲二?抛掉所有温文尔雅,词锋如?箭,咄咄逼人:“是。请问公主,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昭昧强硬道:“我为何?要向你解释?”
翻滚的岩浆爆发出来,曲二?出言刻薄:“公主不是要与家父结成——”
“滚。”昭昧道。
“连解释都不愿,”曲二?逼问道:“公主怕了吗?”
“怕?”昭昧气笑了,紧跟着面色一沉,铿然拔刀:“我让你滚!”
“阿昭!”李素节忙按住她的手,可曲二?反应更快,察觉危险,当即抽刀。
“曲二?郎!”李素节迈上一步,护在昭昧身前。
曲二?动作一顿。
“公主本?没必要向你解释。”李素节声音冷冽:“你若想知道,何?不去问最可能知道的人?”
“哈。”昭昧拨开李素节,道:“他当然不敢。”
曲二?容色紧绷:“谁?”
昭昧:“问你自己。”
曲二?慢慢松手,身体松弛下来,面上笼着淡淡歉意?,道:“抱歉……”
话音未落,昭昧暴起!
再次拔刀出鞘。
曲二?刚刚松懈,正在接应不暇之时,不禁仓促躲闪,高声问:“这是何?意??”
昭昧不言,刀却挥得迅疾。
曲二?不应,始终左躲右闪,不曾正面相接。
昭昧道:“出刀!”
曲二?不得已,举刀相拒。
“当。”
双刀相接的清鸣不住作响,几次呼吸,曲二?已数不清她们多少次交手,更不知她突然动手的来由,只硬着头皮反应,心思却不在此处。反观昭昧,刀刀落得干脆。
终于?,昭昧抽身跃出。
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曲二?道:“这究竟……”
“你娘派人杀我。”昭昧语出惊人。
曲二?惊讶,又有种意?料之中的了然,苦涩一笑:“这样?。”
“这本?是她的罪过,”昭昧回刀入鞘,道:“但我不杀她,却是看你的面子。”
曲二?嘴唇翕动:“……多谢。”
昭昧说:“你走吧。”
曲二?犹豫片刻,微一颔首,收刀转身。
他要去找那个最可能知道的人了。
然而,还?没有见到那人,一路上,从隶臣口中,他已经将各种信息拼凑得七七八八。
郎君有意?求娶公主,公主不能为妾,郎君便?欲休妻,念与娘主少年夫妻,只贬妻为妾。娘主心有不甘,胆敢刺杀公主,为公主察觉后,郎君下令将她软禁,她情绪失控竟至于?疯狂,与公主见面时一言不合,便?赌气自杀。
——这是从旁人口中听到的说法。
即使出事的是曾经的曲府娘主,于?隶臣而言,也是事不关己。
曲二?却为之齿冷。
那是他的母亲。那是他的父亲。
他的脚步停在曲准的庭院门外,又决然离开。
一名幕僚擦肩而过,多看他一眼?,再向前,进了曲准的房间。
“郎君。”
曲准应了一声,问:“驼驼山那边的事情都收尾了?”
“是,”幕僚道:“折损尚在预期。”
“嗯。”曲准叹息:“折腾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动了武。”
幕僚没有说话。
“陆凌空有消息吗?”曲准问。
幕僚低头:“尚无?。”
“一群废物。”曲准轻飘飘地说:“放她逃在外面,日后又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端。”
幕僚道:“某这就去查。”
“大?海捞针的,怎么?找。”曲准沉吟片刻,说:“江流水呢?”
幕僚低头:“在城中打听,都未曾见过。”
“她一个瘸子,脸上又那副模样?,怎么?可能无?人见过?”曲准斜睨他:“怕是人手都放在陆凌空身上,把?江流水放过了吧。”
幕僚连忙说;“不敢。”
曲准没有追究的意?思,说:“陆凌空此人颇讲义气,既然不能找到她,那就引她主动上门。”
幕僚道:“您的意?思是?”
“抓江流水。”曲准道:“她目标这样?明显,不可能找不到。脸上可以靠幕篱遮挡,但腿上却改不了。”
顿了顿,意?味深长道:“除非……”
幕僚跟着醒悟:“除非……”
曲准说:“知道了还?不去。”
“是。”幕僚正要离开,又停步,转过身来:“郎君。方才我见到二?郎……”
曲准问:“他来了?”
幕僚道:“但在门口折返了。”
曲准轻笑一声:“为了他母亲的事吧。”
幕僚面有忧色:“二?郎怕是对您多有误会……”
“误会?”曲准扬眉:“什么?误会?”
幕僚说不出话来。
“没有误会。”曲准漫不经心地说:“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我还?怕他不成。”
幕僚又说:“可毕竟是父子,还?是不要有罅隙的好。”
“会有什么?罅隙。”曲准并不放在心上,轻嗤一声说:“他既然入了军营,就该知道依靠的是谁。离了我,他什么?也不是。而我想离了他,可轻而易举。”
幕僚便?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告退离开。
曲二?不知道父亲是如?何?推测自己的,他离开,只是忽然觉得,没什么?可问的。
事情已经这样?清楚,再对质到面前,又会有什么?改变?
不会了。剥离隶臣口中可能存在的倾向,再附以他对曲准的了解,剩下的便?是真相。
钝痛后之后觉地漫上来,还?有潜藏的更复杂的感情,泛着深切持久的苦涩。
他说不上对母亲的感情是爱是恨,或许兼而有之,以至于?此刻他想哭,却流不出泪,只怔怔地站着,身边人来人往,他浑然不觉,许久,才自空茫中回神,才想起他是谁、他要去哪儿、他要做什么?。
他再次来见昭昧。可站在昭昧面前,又不知道自己来了是为什么?。只和昭昧四目相对,互相看了半晌,昭昧忍不住开口打破这沉默:“你问过了?”
“没有。”曲二?一滞,说:“也不必了。”
昭昧又问:“那你这是做什么??”
曲二?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昭昧眨了下眼?睛,笑了:“那就和我吃饭。”
言罢,她拉着曲二?便?走。
曲二?毫无?反抗,跟着昭昧走出曲府,到大?街上去。
昭昧轻车熟路地带他来到一家茶肆,扬眉道:“你来过吗?”
曲二?迟钝地点头:“听书?吗?”
“没错。”昭昧走进去。
这正是当初讲起武相故事的那家茶肆。后来昭昧又来了几次,终于?亲耳听完了故事的结局,和钟凭栏说的一模一样?。但今天来时,讲的却是另一个故事。
两个人落座,点了吃食,便?安静下来,整个大?堂只有说书?人的声音回荡。
几段过去。曲二?问:“这是武相的故事?”
昭昧听着故事,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如?钟凭栏所言,周亡之前,民间是不许讲武缉熙的故事的,只是她的经历早在市井当中流传成了传奇,突然遭到禁制,便?有人另辟蹊径,抹掉故事的真实性,只以她做原型,加以虚构,编成了另一个故事。
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缉熙,光明也。
《明相传》便?是其中流传较广的一部。
又是几段过去,故事渐渐来到高潮,当所有人都心跳加速等待着谜底揭开时,说书?人忽而语气一转说:“欲知下回如?何?,且看《明相传》!”
是的,这个故事到此结束,再不会有下文。
昭昧来了几次后便?知道,这茶肆的说书?人颇有几种赚钱手段,要么?将一个故事分?几日说完,吸引客人们天天来听,要么?干脆说到一半,卡在最令人心痒的地方,再招呼人来买书?。几种方式下来,每到断处,听书?人总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痛快上当。
这会儿已然有人去买《明相传》了。
昭昧吃过饭,也蹭在队伍后面买了一本?。回来时,塞在曲二?手里。
曲二?一低头,怀里就多了本?书?。他下意?识推拒:“不。”
“这故事很适合你。”昭昧说。
曲二?反应过来,低头,将书?放入袖口,慢声问:“哪里适合?”
昭昧眨了下眼?睛:“你自己知道。”
曲二?无?言,抚摩着书?皮,问:“所以带我来听吗?”
“是,也不是。”昭昧说:“因为我喜欢这结局。”
曲二?莫名,下意?识翻开话本?的最后一页,一目十行地掠过,抬起头,对上昭昧的双眼?。
“你也更喜欢这样?的结局吧。”昭昧说。
“的确很好。”曲二?露出一点笑容。
“是啊。”昭昧合上话本?夹在掌心,说:“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故事,结局总是好的。”
曲二?问:“为什么?和我说?”
昭昧问:“你以为,一旦他知道,你还?有犹豫的机会吗?”
曲二?没有回答。
昭昧也不需要他回答。她伸个懒腰,慢慢散着步往回走。
忽然,脚步一顿。
她听到路人口中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明医堂。
“谁知道怎么?就把?人抓走了。听说是曲刺史手下亲自来抓,估计事情闹得不小。”
“不会连累赵娘子吧,她可是个好人啊,没有她,不知道多少人就死在这个冬天了。”
“听说那人对赵娘子也挺恭敬的——谁没受过她的恩惠呢。要我说,赵娘子本?来也无?辜,她医者仁心,看到瘸子就留下照顾,这有什么?奇怪的——她还?收养了不少孤儿呢。”
“岂止是瘸子,脸上好大?一个疤呢。本?来应该长得不错,真是可惜了。”
昭昧站住,曲二?自然察觉,他跟着听了一耳朵,却语焉不详,转头问:“他抓了什么?人?”
昭昧没有回答。但她已经知道了。
所有关键词都锁定了一个人——江流水。

第59章
搜查的人目标明确地直奔各处病坊, 明医堂声名极盛,首当?其冲,一轮结束后, 便将江流水揪了出来。
赵称玄自然落得个窝藏的罪名,只是她名望很高,搜查的人也曾受恩惠, 又顾及她的脸面,没?有当?场发作, 只把江流水押走,等待曲准的吩咐。
昭昧得到消息后,便派人通知陆凌空,随后亲自前往,果?不其然,从陆凌空口中听到了去救江流水的打算。
昭昧道:“你可想清楚了。”
“想?得够清楚了。”陆凌空不假思索道:“他抓流水为的不就是我吗。”
昭昧提醒:“可能会死?。”
陆凌空回以大?笑。
昭昧没?有拦住, 也没?有打算拦住。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李素节把冯庐请来了。
身为仓曹吏的孩子, 耳濡目染, 她自幼便精通九数,这能力又在入宫后得到强化。
武缉熙根本不理后宫诸务,宫人们?只要不触碰李益设下的那条死?线,生活堪称肆意。对喜爱读书的人而言,后宫同样有珍藏典籍以供翻阅,皇后不反对, 又没?有妃子, 都?便宜了她们?。
宫人们?虽多数出身并不高贵,但也多数出身官宦人家, 有同好聚集在一起交流研讨,更有宋尚宫和李司籍以供咨询, 不少人在家中倍感拘束,到了宫里反而过得遂心如意。
冯庐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宫变破坏了昔日和平,她不得不启程回家,仿佛脱离梦境,又要回归现?实?。仓曹吏职位卑贱,但尚可以赚钱糊口,唯独饥荒时步步维艰。偏偏,饥荒就落在了她们?头上。愤怒的难民忍无可忍,终于向粮仓发起进攻,当?日冯庐父亲正在当?值,直接一命呜呼。
乱世小民生存不易,她更是旁人眼中的香饽饽,没?了庇护,就能任人揉捏,遑论她势单力薄,怀里却守着自昭昧那里得来的巨额财富。
某日早起,她便发觉家中钱财被偷去了大?半,倘若不是她行?事小心,存放时有意分离多处,恐怕就被一网打尽。每每想?起,她非但不能为失去的钱财痛心,反而要侥幸贼人不曾伤害自己。饶是如此自我宽慰,余下的钱财应对仍节节攀升的粮价,仍令人心生惶恐。
生活脆弱,已再经不起磋磨。她不得不亲自赚钱。
但是,她不擅长女工。
所谓女工,自然特指纺织——这唯一为世俗所承认的女子的正经营生。
她长于九数,可没?人需要一名女账房。
无论她拿着低劣的纺织作品,还是捧着高超的算术技艺,都?只能处处碰壁,一日日坐吃山空,守着用以度日的那点余财,还要担心随时可能发生的混乱,夜夜不能安寝,几乎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李素节派去的人正是此时出现?的。
见她伸出援手,冯庐甚至以为做梦,又迫不及待地握住,一路辗转来到邢州城,途中不知道多少次怀疑自己遇到了骗子,胡思乱想?时把所有女子可能遭受的凄惨下场一一想?过。
每一日都?是折磨,神经脆弱到了极端敏感的地步。
最?着魔的时候,她甚至攥起一块石头,险些把那名隶臣拍死?在床榻上。
可以想?见,当?最?后来到邢州城,见到李素节,证明所有可怕的联想?都?只是虚惊一场,她像是跋涉许久终于回家的旅人,抱着李素节激动得痛哭流涕。
她以为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世上如她这般得幸见识过帝王之尊、皇宫之大?的,也未有几人,可在乱世当?中,她也不过是一粒浮尘。
李素节再见她的时候,也带着了然的惊讶。昭昧或许印象不深,可她却记得,冯庐从前是圆脸,面颊丰润,现?在却瘦得明显,尤其神情?间笼着张皇,显得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幽邃。
等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李素节再度说起请她来的缘由,请她来为昭昧管理钱粮,冯庐却犹豫起来。
李素节不解,问她有何顾虑。
冯庐讷讷道:“我恐怕不能胜任。”
李素节笑了:“还没?有做,怎么知道?”
冯庐眼睫低垂:“正因为我从未做过……”
李素节说:“可你答应了来。”
“我只是,只是……”冯庐嗫嚅道:“我只想?找到人,随便什么人,能够帮帮我。不瞒你说,我其实?……”她抬眼,露出苦笑:“我甚至想?过随便找个人嫁了,那样,至少有个依靠。”
李素节嘴唇动了动。
“我知道,那太仓促了。”冯庐说:“可是除了嫁人,我能做的事情?太少了。我本来以为我和旁人不一样,我虽然不善女工,但我可以算账——可他们?都?不要我。我走了很多家很多家,所有人都?把我拒之门外。我甚至想?过卖身做隶臣,可还是迈不过那道坎。嫁人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
说着,她眼圈泛红,吸吸鼻子,说:“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甚至想?把钱都?抛开,怕它们?吸引了贼人的注意,可那又怎样呢,抛开了它们?,我还是有那么多要担心的……我一个人根本不敢上路。那时候我就想?,如果?嫁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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