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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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自?己不清楚,但?其实,我需要他,比他需要我更多。而他能为?我付出的代价,也不过如此而已……”她?冲李素节眨眨眼?睛,说:“休一位早就想看两?厌的糟糠之妻,娶一位十几岁豆蔻年华的娘子?,这也算牺牲吗?”
曲准与如今的妻子?是少年夫妻,一路相携,从他籍籍无?名,走到如今如日中天。
他难道是记挂着妻子?的往昔恩情,才不离不弃吗?
笑话?。他当日便能求娶李素节,如今又换做昭昧,休妻下堂,分明只差一个理由。
“这道理我自?然?明白。只是,”李素节说:“我以为?你与曲二关系正好。”
“是啊。”昭昧说:“他受困于这囚笼,我便帮他打?破它。这不很好?”
李素节道:“可曲家娘主的个性,怕是不能接受。”
“她??”昭昧理所当然?地说:“她?算什么?”
曲家娘主什么也不算。对曲准对她?都是。倘若一定要安放一点意义,这意义也只是影响曲二。
李素节沉默了,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昭昧,定定地看着她?。
李素节察觉,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在无?声中,四目相视,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们正闹着龃龉,那点矛盾在携手时被抛到了脑后,这会儿,却尴尬地重现?出来。
“素节姊姊。”昭昧声音干涩。
“嗯。”李素节答应。
“我……其实想了很多。”昭昧说。
“想了什么?”
昭昧说:“想了你说的话?。既然?我已经?有了目标,那么我也该想一想这路究竟要怎么走。”
李素节说:“你已经?有了目标——你是不打?算改变了吗?”
昭昧说:“不打?算改变了。”
她?忽然?起身,从床脚翻找,扒出几张褶皱的纸来,捏在掌心,说:“我记得你那时说的话?,你说,如果我连你都不能说服,还能说服什么人。那么,倘若我说服了你——你愿意帮我吗?”
李素节的目光从她?面庞,移到她?手中那几页纸上。
昭昧挺直了腰杆,认真?地将那几页纸放到她?的手心。
李素节打?开后,本想一目十行,却逐字逐字地看过,抬头。
“素节姊姊……”昭昧开口。
“阿昭。”李素节打?断了她?的话?。
昭昧的身体变得僵硬。
可李素节的声音却很柔软:“记得吗,你曾经?问我,是不是觉得你要做的一切,都是异想天开。”
昭昧点头:“……记得。”
“现?在我说,”李素节道:“是。”
昭昧张口欲言,李素节却截断她?:“但?是。”
她?轻声问:“那又怎么样呢?”
昭昧怔住。
“我也想看看啊。”李素节缓缓绽放出微笑:“哪怕真?的只是史书上无?关紧要的一行。”
“不。”昭昧回?神,认真?道:“我不是为?了史书活着的。我为?自?己活着。哪怕史书没有我的名字,可我自?己知?道。我想要做,所以我去做。”
“我也知?道。但?是,”李素节说:“或许你会变的。”
“所以呢,”目光落在李素节身上,昭昧问:“你要拒绝我吗?”
“——可我还是想试试。”李素节放开目光,似乎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就算有一天会放弃、会后悔、会发?现?自?己不能做到,可我还是想试试。不管这条路有多远,总要走出第一步。”
她?收回?视线,落在昭昧身上,向她?伸出手掌,说:“我答应你。”
胸腔溢出一声呜咽。昭昧咬着嘴唇,将它死死关在里面,嘴角却努力勾起,露出一个得意又灿烂的笑。
她?也伸出了手,为?这将与她?一生同行的姊妹、和朋友。
她?曾有过细腻的掌心,如今变得有些粗糙,可昭昧握上去,发?现?它依然?温暖,而有力量。

第53章
矛盾已涣然?冰释, 昭昧自然而然地往李素节身边蹭了蹭,挽住她的手臂,吞吞吐吐道:“你那天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李素节问:“说的什么?”
昭昧说:“我娘的事……”
“哦。”李素节顿了顿, 牵出一个微笑:“就像我说的那样。”
昭昧不服:“可她不是那样的人。”
李素节缓慢地说:“现在不是,可从前未必不是。”
昭昧看到她眼底,说:“好?吧, 看起来是真的,所以, 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其实很?简单。
李家虽然?规矩森严,但?并不排斥有一个出色的女儿为?家族增光添彩,而她便是那个女儿,年幼时就显露出天分,故而,当彼时尚在前朝、风头无?量的武缉熙前来时, 家里人便将她带出来, 炫耀似的展示在武缉熙面前。
武缉熙和她闲谈, 聊起将来长大了要做什么。
她说:“我长大了要做皇帝。”
顿时,人人易色。
父亲立刻训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念头其实在她心里藏了很?久。她够聪明,却只是孩子气的聪明,天真地以为?,在她狭小的世界里,皇帝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那么, 她自然?要做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可父亲突然?的疾言厉色吓到了她。
武缉熙也怔住了。她回过神?,打?趣道:“节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志向。”
气氛随之和缓, 年幼的她也从瑟缩中回神?,想要绽出一个笑脸。
“只是, ”武缉熙蹲在她面前,温声道:“这样的事是万万不能想的,知道吗?”
李素节自回忆中醒神?,笑道:“后来,我就再没有想过了,慢慢的,连这件事也忘记了——可殿下?还记得。”
李素节一字一字地说:“她记了这么多年。到死前,她还想向我道歉。可是,我却忘记了。”
她重?复:“我忘记了。”
昭昧忽问:“是不是所有大人,长大后都会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孩子?”
李素节怔然?:“……抱歉。我险些,也做了那样的大人。”
昭昧摇摇头,将李素节的手臂抱得更紧,低低地说:“有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李素节静静地等待。
昭昧说:“阿娘怀上李璋的那天,我也在房间里面。”
李素节张了张嘴。几年前的那一日……在她的记忆中,一切都是模糊的,像有一双手抹去了时间。
昭昧说:“那一天很?奇怪。阿娘突然?变得……变得很?奇怪,她从前总是很?坚决,可那一日却好?像有些不同。阿耶大概也有所察觉,便走进了她的房间。她们做了一些……嗯,怀上李璋的事情,然?后……”
昭昧只是在平铺直叙,可话语中的节奏却令李素节的心。
“然?后,”昭昧仰头,目光直勾勾地:“血,都是血……”
李素节被她的眼神?骇住,不禁轻唤:“阿昭……”
“都是血。”昭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那根簪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簪子,插在了阿耶的胸口……”
“阿昭!”李素节高声。
昭昧一个激灵,懊恼道:“每次想到那场面,连我也会变得奇怪。”
“那就别想了。”李素节嘴唇有些颤抖。
只言片语间,她几乎可以还原曾经被掩埋的一切。
“那之后,一连几日我都没有见到阿耶,但?又?过了一阵子,他就好?像没受过伤一样。”昭昧说:“再后来,我想到了,那根簪子应该只是扎到了他胸口的骨头。”
“别想了。”李素节着捧着她的脸,露出个微笑,说:“我们说点别的吧。”
“好?啊。”昭昧也笑起来:“那就说,阿娘为?什么会到你家里去呢。她和李太常关系很?好?吗?”
李素节心里松一口气,又?忍俊不禁:“当然?不是。”
昭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已经看不出方才的影响,自然?地问:“那是怎么回事?”
“是我母亲。”李素节笑道:“我母亲和殿下?,曾有一段孽缘。”
昭昧眨眨眼睛:“说来听听。”
李素节说:“我母亲她,曾和王父约定,捉个状元做上门女婿,倾举族之力扶持他平步青云,做李家的支柱。”
昭昧仍不明白这有什么关联。
“殿下?,”李素节又?忍不住笑:“曾经状元及第。”
“啊。”昭昧惊呼一声:“该不会是……”
“是。”李素节道:“那时殿下?女扮男装,隐瞒了出身武氏的身份,只做个寒门书生,我母亲便看中了他,有意招为?夫婿。”
“后来呢?”昭昧忙问。
“后来自然?是没有成了。殿下?拒绝了我母亲。又?过了些年,我母亲便选择了我父亲。”李素节口吻淡淡。
“嗐。”昭昧遗憾叹气,又?很?快振奋:“说起来,我还不曾见过你母亲呢。”
李素节道:“她现在等闲不见外人。”
昭昧不解道:“居然?还有人喜欢自己关着自己。”
李素节情不自禁想起那窒闷的佛堂、空气中浮动的烟尘和夕阳阴影中孤冷的角落,想起半明半暗中母亲的脸庞,又?立刻将那些印象统统拂去,垂下?眼眸,岔开话题说:“粮食的事情,可以解决。”
昭昧也跟着问:“她有那么多粮食?”
李素节道:“再从李家借一些,缺口应该不大。”
飞涨的粮价不知道将多少平民?逼上了穷途末路,但?对名门世家而言,只意味着能够囤积居奇地赚到更多钱。李家不差粮,日子最艰难的时候,还曾出面施粥,赚了个好?名头。
旁人也不会想到,市面上日胜一日的粮价背后,正是以李家为?首的大户们在做推手。
即使是昭昧,想要通过李素节从李家借到粮食,也非要让步不可。
但?毕竟能够解决燃眉之急,昭昧便让李素节再去李家交涉一番,借到更多粮食的同时,也借个路径,瞒天过海地把别处的粮食运来。
她自己则来到明医堂。
李素节说,赵称玄要见她。
这会儿明医堂的活计不忙,昭昧刚走进来,便有人拥上来,七嘴八舌地拦在她面前。昭昧分辨了几句,说的都是营伎的事。
消息传得飞快,已经人尽皆知。昭昧住在曲府,医者们都好?奇地从她这里打?探。
昭昧挑能说的说了几句,刚好?赵称玄走来,吆喝一声,医者们便作鸟兽散,还了昭昧清净。
赵称玄看她一眼,说:“你跟我来。”
她往后院走,一直走到后宅,推开房门,再关上房门,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赵称玄回身说:“李家那小娘子来,说你要借粮食。”
她平日里不苟言笑,此刻神?色认真,就显得格外严肃,连皱纹都深了几分。
昭昧微讶:“她和你说了?”
赵称玄不答,说:“那些粮食足够你吃上一辈子。但?可放不了那么久。”
昭昧没再纠结她为?什么知道,点头:“是,所以要很?多人来吃。”
赵称玄问:“多少人?”
昭昧说:“几百人。”
赵称玄说:“什么人?”
昭昧说:“我的人。”
赵称玄紧追不舍:“这么肯定?”
昭昧说:“除了我,她们无?处可去。只有我。”
赵称玄目光透出了然?,分明是番云里雾里的对话,她却似乎从中得到了答案。沉默片刻,说:“她们不只有你。”
昭昧直截了当地问:“到底借是不借?”
赵称玄叹了口气,再开口时,不是咄咄逼人的语气,说:“既然?是你的人,那么,我倒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赵称玄看着自己的手指,经年累月的工作在指间留下?茧痕,她摩挲着老茧,说:“我要见见她们。每个人。”
昭昧本来不解,看到她的手指,又?明白了,提醒:“那可是几百人。”
赵称玄的语气难得起伏:“是啊,几百人呢。”
“……好?吧。”昭昧说:“但?要我和她们见过之后才行。”
嘴角露出欣慰的笑,赵称玄说:“好?。”
过了几日,昭昧才再度见到夏花。
曲准到底将她们关押了几日,寒冬腊月,缺衣少食,夏花容色憔悴,已经看不出往日靓丽,然?而目光却比从前更加深邃。
昭昧说:“你都知道了吧。”
夏花的声音有些干哑:“嗯。”
昭昧说:“虽然?不再做营伎,可依然?是贱籍,将来上到战场,同样要面对死亡。”
夏花点头。
昭昧问:“没能逃出去,失望吗?”
夏花不语。
昭昧目光微微放远,那瞬间想起曾经在倡肆的房间,她们曾为?逃与不逃而争辩。
但?也只是瞬间,她收回视线,说:“但?是,你和她们不一样。”
她将一本册子递到夏花面前,翻开其中一页,说:“这是你的名籍。”
夏花愣怔,抬眼,看向那纸页。
她伸出手,指尖轻抚纸面。
薄薄的一张,短短的几行,就决定了她的一切。而现在,她的一切正摆在她面前。
“素节姊姊答应过的,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会放你走。”昭昧说。
指尖仍在字迹上流连。夏花动了动喉咙,问:“只有我吗?”
昭昧说:“还有秋叶。”
手指蜷缩起来,在纸面停留了一段时间。接着,收了回去。
她笑了下?,说:“我不走。”
昭昧惊讶地看她:“我可以抹掉你的贱籍。”
“我知道。”夏花说。
昭昧问:“你不是想要作为?平民?生活下?去吗?”
“从前是的。”夏花平静地说:“现在不是了。”
昭昧问:“你既然?选择了逃,怎么又?放弃了?”
夏花说:“从前,我只是想逃,以为?逃得越远越好?——却连那都做不到。可现在,我逃过了,发现逃离原来可以那么轻易,突然?就觉得,逃也没那么好?了。”
“你不是想活着吗?”昭昧奇道:“可留下?来就要上战场,你还是会死。”
“我知道。我只是……”她抿唇微笑着,目光平和温柔,说:“不想再逃了。”
她的声音很?轻。
可昭昧却分明感到,有什么东西砸在胸口,发出厚重?的回响。
她想起了曾经的狼狈逃亡,也想起了后来的决定面对,还想起一步步走到今天,吐出的惊天动地的豪言。
不由得一笑,双手一合将名册收起,扬眉说道:“好?啊,那就留下?来。”

和昭昧分别时, 夏花心情复杂。
她忍不住回想昭昧的话:“既然是你带领她们作出了这些事,那?么,接下去她们也该更希望你带领她们。”
她答应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一切都脱离了轨道。
原本只是想独自逃离,可?当她选择去而?复返,一切都变了。她挑起所有人的愤怒, 带着她们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就不能抛下她们离开。
可?是, 秋叶……
夏花正思索着,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回头,见到从昭昧方向赶来一个隶臣。
隶臣在她身前站定,说:“犯人到了。”
“犯人?”夏花反应了片刻,问:“她在哪儿?”
隶臣在前方带路,又答非所问道:“娘子吩咐, 由您处置。”
李家?的隶臣称呼李素节从来是节娘, 娘子只能是昭昧。
昭昧说, 由她处置。
一瞬间,胸口淤塞,像坠了秤砣。夏花钉死在原地?,一动不动:“由我处置?”
“是。”隶臣点头。
脚下步伐顿时有千钧之重。
可?距离不远,再挣扎,目标也很快到了眼前。
夏花一眼就看到场地?上围着的姊妹们, 又透过?她们, 看到地?上跪着的那?个人。
有人吆喝一声,大家?都看向夏花, 七嘴八舌地?招呼着,充满死而?复生的激动, 似乎忘记了将她们带入死地?的正是夏花。
最初的激动散去,她们又陷入对未来的忧虑当中,不知从何?处听到风声,不断地?向夏花确认充军的事情,一边吐气一边叹气。
慢慢的,情绪平稳下来,大家?想起出现在此地?的目的,立刻散开,露出那?个犯人,说:“就是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犯人身上。
那?是个年轻女子,蓬头垢面,垂落的发丝半遮面容,看不出她眼中神情。
“你怎么能出卖我们!”
一个人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更多人附和起来,她们斥责着那?个犯人,说话时情绪激动,忍不住动起手来。
那?犯人一动不动。同?样一动不动的还有夏花。
她定定地?站在那?里,和犯人三步距离。
“夏花,你来!”有人拉着她上前几步,向犯人说:“你怎么对得起夏花!她本来都逃出去了,却又跑回来,为的就是把?我们一起救出去!可?是你,你做了什么?你却背叛了我们!你却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说着,带上鼻音:“当初我们计划的时候,因为你年纪小,所以把?你排在前头,让你先走,夏花明?明?比你大不了多少,却非要断后……可?你呢?你却仗着先一步逃出去,跑去联系了官兵!我们哪里亏欠你了?就算,就算平日里多有竞争,可?夏花总没有对不起你吧!你怎么能这么狼心狗肺!”
夏花始终不语。
“夏花!”女子拉扯她的衣袖:“你怎么不说话?就是她害得我们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是她出去通风报信,那?些官兵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我们逃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我们堵住?如果?不是她……说不定我们都逃了出去!”她声音撕裂:“夏花,你说话啊!”
半晌,夏花开口:“我没什么好?说的。”
女子难以置信地?问:“你就这么算了?”
“怎么可?能。”夏花摇头:“你们忘了吗?我们已经充军了。”
女子没有明?白?:“那?又怎样?她现在已经落到我们手里,难道还要白?白?把?她放掉?”
“不是啊。”夏花低声说:“公主的意思,她由我们来处置。”
女子痛快道:“那?不更好?!”
夏花反问:“怎么处置?”
女子哑然,又喃喃:“怎么处置?”
旁边,宏璧出声:“难道要……”
夏花点头:“军法?处置。”
四?个字沉甸甸地?砸下来,方才群情激愤,顷刻间鸦雀无声。
唯有犯人霍然抬头,大喊:“不!你们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不能?”夏花问。
“我做的和你们没什么两样。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犯人道:“说什么没有我通风报信,你们就能逃出去。简直可?笑!你们根本不可?能逃得掉,跟着你们跑,只有死路一条。我只是选择了生路而?已。同?样想要活下去,你们也不比我高贵!”
刚刚沉默下去的人群又沸腾起来。女子“呸”的一声唾在犯人脸上:“你活你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卖我们!”
“所以就要杀了我吗!”犯人大叫。
女子又不说话了。无数道目光落在夏花身上。
夏花再次想起和昭昧的谈话。
她看向身旁隶臣,伸手说:“给我吧。”
隶臣解下腰间佩刀,递到夏花手中。
夏花刚刚握上刀柄,一只手按住她。是宏璧。
“这没什么。”夏花抿出一个笑说:“几天前,我还砍了好?几个官兵呢。”
宏璧说:“那?不一样。”
战斗关头,每一次举手都不需要大脑思考,可?现在她却是在绝对冷静的情况下,交付死亡。
何?况,即将死亡的,是她们曾经的姊妹。
夏花曾经愿为她们舍却性命,现在却要亲自夺走她的性命了。
她轻轻挣开宏璧的手,握住了刀。刀很沉,她两只手才能抓住,在刀柄处攥了又攥,攥出了汗,不得不握得更紧。
她的目光落在犯人脸上,从她眼底看到惊恐。又逡巡四?周,掠过?每一个姊妹的脸,见到她们表情中真切的复杂与担忧。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哭了。
可?她咽回泪水,定下心神,舍弃最后一点不安,扬起了手。
手起刀落。
疯狂时曾不计后果?地?砍杀,可?那?时脑子里空空荡荡,现在她却冷静,冷静地?看着刀锋落下。
人没有死。
隶臣上前提刀,干脆利落将一切了结。
尸体倒在所有人面前。
夏花将颤抖的手掩进袖口。
“她该死。”宏璧的声音打破死一样的安静。
夏花看她一眼,弯出一个艰难的笑。
她深深吸气,上前一步,克制着颤抖,平稳地?说:“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我们将她放在队伍的前头,希望她能够更早地?逃走,可?她没有。我们想要她更早地?拥有自由,可?她却为了自由,跑向官兵,出卖了我们。因为她的出卖,官兵将我们堵在门口。”
“我们失败了。”
夏花不去想刚刚发生了什么,竭力稳住声线,说:“但?是,我们没有死。我们都还活着。因为活着,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我们依然卑贱,可?至少,我们学?会了握刀。”
“我们将训练艰苦,但?是,我们从来不怕吃苦。”
“我们经历了背叛,但?我们也更加坚定对彼此的忠诚。”
“姊妹们,”她含着泪,却弯起嘴角:“从今以后,我将作为你们的首领,与你们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同?心同?德,同?向而?行。从今以后,我们会一起活下去,活下去,磨砺我们的刀锋,将它插进敌人的胸口。”
她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亦在每个人的胸膛里回荡。
这一刻,当每个人情绪激荡,以相似的眼神看向同?一个方向,夏花意识到,无论与昭昧那?番谈话令她心口如何?纠结复杂,但?是重来一次,她依旧会有同?样的回答。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松。
只是手指依然有些颤抖,她时不时地?去想那?背叛者的死状,既有怨愤,又有遗憾,心绪复杂,走路时不免出神。
忽然,一个人影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臂,气急败坏地?喊:“夏花!”
夏花陡然惊醒。
秋叶撒开手,说:“你可?算听见了!”
“……三娘。”
“你可?别喊我三娘。我生受不起。”秋叶道。
夏花便什么也不说了。
秋叶却禁不住这安静:“姊姊,一起走吧。”
夏花摇头。
“为什么不走?”秋叶质问:“说好?要走的不是吗?”
夏花说:“只是不想逃了。”
“为什么不逃?”秋叶道:“我要你一起走,而?不是留下来做什么劳什子的士兵。”
夏花反问:“走了又能怎样?”
秋叶道:“逃都逃了,还怕活不下去吗?”
夏花摇头:“我想换种活法?。”
“你想换的活法?,就是出卖自己?”秋叶讽刺道:“我知道她们也给了你同?样的条件。你却拒绝了。”
“我没有出卖自己。”
“你自然没有,你只是被她们说服得心甘情愿放弃了逃走。什么自由?都是假的!”
夏花道:“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谈什么自由。”
“屁话。”秋叶怒道:“你只是放不下她们而?已。你想要拯救所有人了吗?我竟不知我的好?姊姊是个如此善心大发的好?人。”
“我没有拯救她们。我们只是相互陪伴。”夏花问:“许多人在一起总好?过?一个人。”
“所以,离了她们你就活不下去吗?”秋叶冷笑,放狠话道:“可?惜了,我离了你,一样能活下去。”
夏花张了张口:“我们……才重逢没有几天啊……”
秋叶反问:“所以,你为什么不走?”
语言太苍白?,夏花找不到合适的回答,只无力地?说:“抱歉。”
“谁稀罕你的道歉!”秋叶声音扬起:“你不愿意,我就不能一个人离开了吗?横竖,我这辈子一个人过?得也够久了。”
夏花说:“你也可?以留下来。”
“不。”秋叶短促吐出一个字,顿了顿,又笑:“我挣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却要再给自己套上笼头吗?想也别想。”
谁也不能说服对方,彼此都沉默下来。
风扯着雪片飘下来,落到秋叶乌黑的发间。
夏花为她拂去雪花,低声说:“那?你走吧。”
秋叶的鼻尖蓦地?发红。
夏花笑起来,目光盈盈:“我祝福你,去你想去、见你想见、做你想做——你该有这样的自由。你早该有这样的自由。”
“姊姊。”秋叶的眼睛也被风吹得发红,说:“我永远记得你从前对我的好?,记得那?时候……你拦在我前面说,先卖我吧。”
夏花说:“可?我什么也没能改变。但?是你却改变了我。在见到你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还有那?样的勇气。”
“不,是你改变了我啊。”秋叶眨下一颗泪珠,又笑:“但?是,我也不欠你的。”
“所以,”她拥抱夏花,轻得像雪,一触即分:“再见。”
夏花目送秋叶远去。
虽然生为姊妹,可?她们仍有各自的路要走。秋叶选择到广阔的天地?去见她不曾见过?的世界,而?她将留在这里,和她的姊妹们一同?探寻曾经不可?见的未来。

第55章
李素节自李家谈判归来, 借出的粮食与另外方法筹集的合到一处,停放在城外农庄。她交给夏花等人的第一项任务,便是将粮食运回来。
农庄距离营地颇有一段距离, 没有人?帮忙,她们必须自己带回过?冬的口粮,短时间的基础训练并不能快速提升体能, 如?何?把粮食运回来,需要她们认真考量。
而李素节则将农庄的事情安排妥当, 来见昭昧。
自从答应曲准的提议,昭昧便又搬回了曲府,李素节来找她的路上,便见到曲府的隶臣们嘁嘁喳喳地说话?,听了一耳朵,见到昭昧时问:“曲准当真贬妻为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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