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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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愣了一下,打量她片刻,恍然一笑:“我的?好姊姊,你该不会不知道她是谁吧?”
“李家的?娘子不是吗?”夏花道:“‘北节南惠’的?名头,我还?是听过的?。”
“哈,你可真是个傻子。”秋叶笑道:“‘北节南惠’,那算得了什?么?她是公主的?亲信,这才是要害。”
夏花怔住,既而震惊:“公主?”
秋叶盯着?她,沉吟片刻,点头说:“是了,外?人还?不清楚呢。曲府的?人都在传,那个姓武的?小娘子,便是大周的?长安公主——武皇后可不姓武么。”
夏花仍惊诧不已:“长安公主?”
秋叶玩笑似的?说:“便是那个据说与齐王一母同胞却性情不合的?。”
“她么……”夏花喃喃着?,复杂心绪交织,有种意?料之外?的?难以置信,又有种原来如此的?理所当?然。
“那传言曲准是从来没有承认过的?,但也没否认过——多半是真的?了。”秋叶道:“即便李素节没有办法,或许那个公主能有办法呢。她多少?是个公主吧。”
夏花收拾起复杂的?思绪,又回到当?下:“那,你先和她联系?”
“是。先看看她们?能够帮到什?么地步,才好决定我们?要做到什?么地步。”秋叶半是警告半是劝诫道:“你可千万别又情绪上了头。”
夏花点头。
实在是那股想要放纵的?念头太过猖獗,就好像汹涌的?潮水,平静只因为?堤坝阻拦,而一旦开?闸,就欲一泻千里。
倘若只是如此,尚且可以忍受,可当?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一双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她能见到她们?眼?中同样的?压抑与渴望,霎时间,所有言语都有了出口,如同火星迸上柴堆,情绪在那一刻交织,好像共享了彼此的?痛苦与激动,燃烧成滔天的?火焰,焚尽了她的?所有顾虑与迟疑。
三人成众,当?想到三十人、三百人、乃至近千人和自己站在一起,便觉得无论前方有怎样的?苦难有多么的?艰难,都仿佛不堪一击。
当?她激昂时喊出那些话,所有人都和她站在了一起。
她们?短暂地忘记了前路多么艰难,只记住了此时此刻,此方天地,有那么一些人,将与她同行。
原本微不足道的?勇气,也变作了七百份。什?么都可以战胜,什?么都能够做到。
而现在,她却要将她们?拉回现实了。
现实,她们?从前还?不够现实吗?
夏花苦涩地想着?,可岌岌可危的?理智仍在劝告:她们?是为?了活着?,不是为?了死。
可是,就像她说的?那样,当?活着?成为?奢望,那么,想要活下去,不正要有赴死的?觉悟吗?
脑中天人交战,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可遇到同伴时,她依旧做出冷静的?模样,说:计划取消。
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样说出口的?——在那样一番群情激奋的?讲说后。
果不其然,她收到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你在说什?么?”听到她劝说的?人都是相似的?口吻。
夏花道:“他们?毕竟人多……”
“我们?比他们?人更多!”有人反击,冲动道:“你怕了吗?你昨天说的?那些算什?么?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同样是死,也要为?自己而死!
“我可以为?自己而死,可是,”夏花艰难地说着?,不知在说服自己还?是旁人:“我不能让你们?白白丢了性命。”
“那又怎样?”她说:“便是丢了性命,至少?做选择的?是我,而不是旁的?什?么人。况且,什?么是‘白白’丢了性命?”
夏花努力道:“这件事固然是要做的?,可是,我们?可以换种方法,否则,便是抛却性命,也没有意?义——”
“哪里没有意?义?”她说:“我们?从前不晓得反抗,现在你说服了我们?,我们?终于鼓起了勇气——不管结果怎么样,这怎么能叫没有意?义?”
“可我……”夏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为?这内心同样的?呐喊,可又忍不住哽咽着?说:“可我想要你们?活下来,想要大家一起,活下来啊……”
彼此沉默了。
夏花捉住她的?手臂,说:“宏璧姊姊,我不能拿姊妹们?的?性命来开?玩笑。”
“可是迟了。你昨天说了那样一番话,谁心头不是烧起了一把火?何况,”宏璧握着?她的?手,沉重却坚定地说:“不那么做,我们?就没办法一同逃出去。你不是说吗,与其作为?营伎而死,不如作为?自己而死。那么,对?我来说,与其独自一人平平安安地逃出去,不如和姊妹们?一同放手一搏。”
夏花感到喉咙肿胀难言。
“而且,不能算没意?义啊。”宏璧说:“我们?从前都没有这么想过,不就是因为?没有人这样做,所以总觉得不可能吗?可现在我们?这样做了,哪怕只有一个人逃出去,旁的?人也会发现,原来还?有这样一条路可走。而我们?这些先走到这条路上的?人,总该付出些什?么的?。”
夏花怔忡着?。她根本说服不了旁人。她自己都在动摇。
“夏花啊,”宏璧摸摸她的?头,笑起来,问:“你本来逃出去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夏花失去了理由。
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旁人才回到这里的?。
在这里,像她和秋叶这般的?只是少?数,更多的?,不是已被无情揉碎的?残花,便是经历半辈子沧桑的?老人。她们?都在青年,于夏花,却仿佛是上一代的?人——的?确,她们?已经是前辈了,经历了更多,本该看淡了更多,可也正因为?这样,她们?发现,本以为?死水一般的?人生中,原来还?可以再泛起波澜,也许,她们?能够从中找回许久前不曾受伤的?自己,也许,她们?能够在一步步走向未来的?过程中治愈自己。
没有人选择放弃。
夏花说服不了她们?。她加入了她们?。
在秋叶与李素节联系的?同时,夏花与姊妹们?依旧在继续她们?的?计划,只是比从前更小心、更谨慎。倘若伤亡不可避免,那么,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那日?夜里属于十几个人的?宣言,一传十十传百的?,从一双双耳朵埋进?了每个人的?心里,表面的?平静下,是暗流汹涌,她们?搜集各种信息,寻找最好时机,制定周密计划,为?了最终用尽全力的?一击。
在敲定的?方案中,逃跑才是最优选择,而正面冲突只是迫不得已,为?了这可能的?迫不得已,她们?尽可能地搜集武器。这样多的?人,总有些懂得防身的?功夫,彼此口耳相传,各自磨刀霍霍。
火焰燃起之初,往往只是一点星火。而如今,星火骤燃。
火舌顷刻间席卷了几座宅院。
照亮了这黑色的?夜。

当秋叶知道真相的时候, 事情已经无法阻止。
她们比李素节更细致地摸清了士兵们的巡逻规律,计划也在夜间最后一轮换岗后拉开序幕。
一百多名看守分为三班,每班又?分为四?队, 每队十几?人,交叉巡逻。每一次巡逻的队伍走过而下一队尚未到来时,都会有几?道黑色的影子从月光照下的角落走出, 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围墙。
只要出去,就跑, 有多远跑多远,再不要回头。
这是每个人都在心底记了很多?遍的叮嘱。
没有人知?道这方法能用?到什么时候。她们来来回回地算计了不知?道多?少遍,找出了最安全的空间,可人是最大的变数,期间但凡出现一点意外,一切都将?走向另一个拐点。
在分散几?处的地方, 一道又?一道影子爬上墙头, 有的身手灵活, 眨眼就翻了过去,有的却动作艰难,紧张得手脚僵硬,一次又?一次坠落。
秋叶无疑是表现得很好的那一批。
当旁人都紧张得好像站在悬崖边做着跳或不跳的选择,她却成竹在胸,身姿轻盈地飞跃又?飘落, 再度翻出围墙后, 不曾回眸一眼,只顾往前奔去。
按她的计划, 事情不该这样仓促发生。但既然发生了,只能做到最好。
这根本就是在赌。
赌这断续又?绵延的数百人的队伍, 究竟在什么时候被发现。
而夏花,她将?自己缀在了队伍最后面。
为了夏花,秋叶也必须跑,跑得越快越好。
可是,快不过意外!
当又?有人从墙头坠落,砸进?草丛的瞬间,宿命般的声?音响起?:“什么人!”
一人声?响,整个巡逻队都嘈杂起?来,纷纷举起?火把,向草丛靠近。
草丛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不动了。
巡逻兵依旧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盯着那簇草丛,生怕错过半点蛛丝马迹。
忽然,有树枝折断。
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
十几?个人齐刷刷回眸,迎面是一把扬沙,藏身其后的,是数不清的刀光剑影。
有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抬刀格挡,与此同时,他们的身后,那簇草丛中?蹦出一道影子,伴随着一线闪亮的银光,经历了临阵磨枪般无数次训练的肢体展现出过人的记忆,瞬间将?那簪子刺入了敌人的颈项。
当事先演练的应对逐一实现,招式结束时,她们有片刻的空白?,不知?为心头激荡的惊喜,还是为接下来的不知?所措。
她们站住了。
可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仍在战斗。
他们立刻捉住空当,挥刀反抗,与此同时,一声?长啸划破夜空:“敌——袭——”
伎子们已然反应过来,却没有了最初的从容,慌慌张张,全凭七手八脚、人多?势众,连带着最初那一番攻其不备,总算将?十几?个士兵撂倒。
可下一波脚步声?也来到了。
会有更多?的巡逻兵填充进?来,但却不会有更多?的姊妹向这里赶来。
一旦有点位暴露,其他点位的姊妹们不要去救,等待巡逻兵全部前往支援后,借机逃跑。
这是她们早就约定的事情。
但是,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从容。哪怕早有预料,心里掂量过百八十遍,当这一刻当真到来,她们仍控制不住地心也颤抖、手也颤抖,几?乎要扔掉武器举起?双手。
可下一刻,前来支援的巡逻兵队伍忽然混乱起?来。
似有一支长箭豁开了他们的队形。
“夏花姊姊!”有清亮的声?音劈开夏花混沌的大脑。
她立刻回神,见到巡逻兵后方,那个与她出自同一个倡肆的女子,脸上溅着血,正向她鼓励地微笑?,说:“这次换我来救你!”
夏花认得她。
同为伎子,经历过相似的苦难,可这样年轻的妹妹,走进?这数百人的队伍,显然又?与夏花的理由不同。
她是被榨干了全部,就那么被抛弃了,像丢掉一块抹布一样,被丢掉了这垃圾场。
她就是陆凌空闯入倡肆时,救下来的那个女子。
为此,夏花记了陆凌空一笔恩情,冒险将?山匪收养在房中?。
可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到,陆凌空也没有做到。这个年轻的小妹妹,依然那样破败下去了。
可她此刻却冲夏花笑?,笑?得好像夏花真的救过她一样。
夏花感到眼角酸涩,忍不住弯起?嘴角,想要回她一个微笑?。可笑?容尚未绽放,眼中?便先一步染上惊恐,既而脱口:“不——”
撕心裂肺的声?音比兵戈声?更彻底,打破了这夜的静谧。
夏花发疯似的挥舞着柴刀,不知?道砍在了哪里,只拼尽全力想要铲除眼前的一切障碍,想要捞住那倒下的身体。
鲜血糊上她的眼睛,又?混合着泪水从脸畔滑落。
她想起?曾经对陆凌空说起?的可笑?承诺。
那时她自以为是地为这位小妹妹背负着恩情,对陆凌空说:你救了我的姊妹,就是救了我的命。
可现在,她是当真要背负着这恩情了。
不知?从何时起?,血雨不再落下,只有地面的尸体,染红了土地。
并不是所有人都来救援。有很多?人选择逃走,但,也有人选择来救。
夏花看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木然地想:原来,即使有着巨大的差异,可是只要人够多?,只要心够硬,那就没什么不可能。
“我们快走吧。”有人干哑地出声?:“刚刚那些士兵跑走了,很可能回去报信。”
夏花点点头,放下怀里的人,站起?身,看见了周围散落的所有尸体。有几?个士兵的,还有几?个伎子的。
她带着所有人翻过围墙,心头泛起?茫然的迷惑,不知?道走到这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可她们不能回头了。
她也不想回头了。
悬在头顶的巨斧决绝斩落,切断了她最后一丝犹疑。
跳下围墙时,她的心重新变得坚定。
这条路,前途未卜,但她要走下去。
走下去,然后,面对一切。
她抬起?头,首先面对的,便是前方密密麻麻的火把,和火把下头盔笼罩的士兵们的脸。
她们惊动了邢州兵的大营。
但是,邢州兵的大营距离虽说不远,也只是相对而言。那几?个看守逃离没有多?久,速度怎么能够这样快?
在夏花惊异于邢州兵来得太快时,秋叶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口鼻几?乎不能呼吸,才终于来到和李素节接头的地点。
这次行动没有预先通知?,等待在这里的并非李素节,只是一名隶臣,等到李素节得到消息与秋叶相见时,又?过去了一些时间。
“怎么会?”李素节拧起?眉头。
“天知?道我那姊姊中?了什么迷魂药!”秋叶语速极快:“可你答应过我的。”
“是。我会帮你。”李素节动作麻利起?来,顾不得深更半夜,直接推门?叫醒了昭昧。
往日?李素节都随昭昧住在曲府,有李家隶臣随扈在后,曲准并不能监视到什么,只是进?出曲府这样的事情根本瞒不过去,所以,这几?日?为了方便,她就住在外面,也拉着昭昧出来,曲府的人自然不敢阻拦。
这会儿,昭昧睡得正沉,还有些迷迷瞪瞪,李素节说什么她都没听?进?去。李素节给?她冷水擦了脸,她才清醒过来,搞清楚事情经过,忍不住翻个白?眼。
李素节却已经拿过衣服往她身上套,说:“我们的计划得提前了。”
昭昧气道:“可粮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李素节想也不想说:“向李家借。”
昭昧道:“那么多?人!”
李素节道:“不够的话,向曲准借。”
“他会借?”昭昧嘲讽。
“总有办法的。但眼下不能再等了。去晚一步,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昭昧的衣服还没有穿得齐整,李素节已经拉着她往外走。没走几?步,昭昧站住了。
李素节问:“怎么了?”
“我想到一个人。”昭昧说:“她可能有办法。”
“什么人?”
昭昧左右看看,附耳低语几?个字,说:“你去找她吧,这边我来负责——再急也没用?,我们反应得太快,岂不是明摆着有问题。”
李素节叹息一声?:“可那么多?人的性命……”
“你快去吧。”昭昧打断她,催促道:“没有粮食,一样要死人。”
李素节仍有些放心不下,可粮食的问题同样关键,稍一犹豫,仍旧去了。昭昧轻轻吐出一口气,召来隶臣,问:“那边有新消息吗?”
隶臣道:“兵马出动了,远看着有二百多?人,把她们包围了。”
昭昧问:“曲准呢?”
隶臣道:“有士兵正骑马往曲府去,倘若顺利,预计一刻钟后曲刺史能收到消息。”
昭昧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又?问:“若不顺利呢?”
隶臣顿了顿,说:“那便要看曲刺史何时醒来了。”
昭昧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们李家的隶臣都像你这般吗?”
隶臣直白?地说:“不是。”
昭昧笑?起?来:“你去吧,继续盯着。”
如隶臣所言,通报并没有顺利到达曲准手中?。即使营伎举起?了武器,杀死了他们几?个士兵,在他们眼中?也只是“聚众闹事”,远远达不到“造反”的程度,消息递进?曲府,也不足以将?曲准从睡梦中?唤醒,直到他慢条斯理地吃过早饭,问一句:“什么事?”
几?十名营伎出逃,不知?去向。余下的数百人已被关押,等候曲准的处置。
曲准闻言,忍俊不禁:“营伎闹事?”
“是。”
“可真是稀罕事儿。”曲准洗了手,抛开毛巾,说:“走,去看看。”
还没走出多?远,迎面撞见通报,昭昧回府了,径直来见他。
这是自那次针锋相对的谈话后,昭昧第一次主动见他。
他翻身下马,似笑?非笑?道:“您这是?”
昭昧扬头:“昨晚的事,我听?说了。”
连曲准都觉得稀罕,落到百姓口中?转瞬就传了个遍,也是理所当然了。
曲准屏退左右,好脾气道:“让公主见笑?了。”
昭昧带刺道:“你们邢州兵居然有营伎,这才可笑?吧。”
曲准面上浮现出奇妙的笑?意。
昭昧咄咄逼人道:“我以为邢州兵训练有素,没想到却还有营伎这样的存在。曲刺史不该解释一番吗?”
曲准好整以暇道:“这不过是练兵之法。”
昭昧道:“这样练兵?”
曲准道:“这样练兵。”
昭昧讽刺:“我竟不知?道那些营伎也能上战场了。”
曲准微微一笑?:“公主曾指责准御下无方,准自认有错,已按公主的要求处理,但难免影响士气,征召营伎,不盼着她们能够征战沙场,至少,总能够提振士气。”
“我看的书上可不是这么写?的。”昭昧摆出掉书袋的姿态,说:“军中?有伎,分明会令士兵失去战意。”
“公主,”曲准态度谦逊,却透着股高高在上,说:“论身份贵重,准不如公主,但论练兵之术,公主怕是要让准三分。”
昭昧似不服气,但又?无法辩驳,沉默了片刻,不甘心道:“我或许练兵不如你,但是,要说提振士气,依我看,倒有个更好的办法。”
曲准又?露出微妙的笑?意:“公主请讲。”
昭昧又?扬起?头,弯起?嘴角:“方才我说,不知?道何时营伎也能上战场了,可再想想,倘若士气差了些,那么,那几?百营伎也足够弥补了吧。”
曲准逐渐收敛了笑?意:“准不明白?。”
“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昭昧露出胜者的得意,慢条斯理道:“将?营伎充军。”

曲准觉得有趣。
从前对那些城外无疑为生的难民女子?, 眼?前的公主先是断了她?们的生计,后又要她?们做工来养活自?己。
那时候他只觉得公主怀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说些异想天开的大话?。
可现?在, 对那些不甘心作为营伎的女子?,她?一边指着鼻子?说他做得不对,一边却要将伎子?们充入军营。
他倒不知道这究竟是天真还是残忍了, 反而有些好奇。
这好奇就像,当初在旁人的府邸见到秋叶, 主人嘲讽她?装得无?辜纯良,结果几次逃跑都被他抓住。可他却正喜欢她?这孤傲性情,听说她?逃跑,更生兴致,带入自?己府邸后,每每见她?生气, 非但?不以为?忤, 还觉得可爱。
他素来喜欢这样有个性的女子?, 连带着耐心也多了些,笑道:“公主不会不知?军人是要上战场的吧。”
昭昧一副“你以为?呢”的表情。
“战场,那可是要死人的地方。”曲准奇道:“不许她?们做营伎,却送她?们去死?”
昭昧点头:“她?们闹出这样的事,本就该死。”
曲准说:“可她?们做不成军人。那一套甲胄便有十斤重,她?们穿到身上, 哪里还能走得动。”
昭昧道:“练一练便走得动了。”
曲准又说:“从前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昭昧道:“从前哪里没有?我见过女子?守城的故事。”
“那些女子?知?晓礼义廉耻, 危亡时刻,愿舍生取义, 值得敬佩。可这些伎子?,最是薄情寡义, 日后上了战场做了逃兵,损的可是我邢州兵的大名。”
“做了逃兵就杀掉。”昭昧不以为?意,轻易道:“怕损了你邢州兵的大名,就不做邢州兵。”
曲准定定地看着昭昧,笑开:“公主的意思是?”
昭昧直视着他,不避不让:“你说我不会练兵?把她?们的名簿给我,我来练她?们。”
曲准不语。
昭昧气恼道:“你不稀罕她?们,却也不愿送我?”
曲准道:“若只是几百营伎,送了便送了。可这几百营伎,却在邢州府的地盘上撒野,如此不驯,怕伤了公主的手。”
“你看不起我。”昭昧怒道。
“不敢。”曲准立刻退开一步,说:“但?她?们毕竟杀了我几名士兵。”
昭昧情绪稍微缓和:“她?们不是死了更多吗?”
曲准笑道:“那是她?们咎由自?取。”
“好了。”昭昧烦躁地说:“我听明白了。你不就是不甘心这样白白送我吗?从前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还记得吧?我用那条件来换她?们,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曲准说:“既然?并非邢州兵,那么,总不该邢州府来负责她?们的开销。”
昭昧抿紧嘴唇。
曲准又说:“但?以公主与准、与邢州府的关系,倘若后日有所需要,这支……兵马,是否也该与邢州兵一同奔赴战场?”
昭昧不悦道:“曲刺史可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曲准低头:“过奖。”
昭昧神色不定地看他,半晌,没好气地说:“那么,以我和你、和邢州府的关系,你总该做点什么吧。”
曲准自?觉这几步进得够了,便又退一步道:“愿为?公主配齐军备。”
昭昧神色略有和缓:“那就这么定了。”
曲准点头:“是。”
虽然?期间?颇有波折,但?到这一步,昭昧脸上仍现?出打?赢一场战斗般的悦色,迈步将要离开时,脚步有意一顿,回?头,表情又复杂起来,似欲言又止。
曲准问:“公主何事?”
昭昧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先前你和我谈论过的那件事。”
曲准直起身。
昭昧下了极大决心,缓慢道:“我可以答应。”
显而易见,还有下文。曲准等待了一会儿,果然?,她?又说:“但?不是现?在。”
话?题已经?开头,接下来的话?也顺畅许多。昭昧道:“至少要到孝期结束。”
二十七个月,如今还有不足两?年。
“但?是,”昭昧语气一转:“纵使还有许多时间?,但?从现?在起,我不想再?看到某些人出现?在眼?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曲准沉吟片刻:“她?毕竟也曾为?准生育子?嗣。”
“呵。”昭昧冷笑:“所以,要我做妾么?”
曲准道:“岂敢。”
“那便让她?做妾。正妻在堂都能求娶我素节姊姊,想必贬妻为?妾这样的事,曲刺史也做得出来——偌大邢州,谁敢判你的不是!”
曲准只是试探她?的底线,听到这话?,已然?满意,当即答应。
“还有,”昭昧说:“既然?决定合作,那么,你该知?道,我还有个不成器的弟弟。”
“是。”曲准听懂了她?的暗示,也提出了早有的疑问:“听闻,公主虽与齐王一母同胞,却不知?何故,始终关系不和?”
“不错。”昭昧弯起嘴角,微笑着说:“谁让他总想分我的宠呢。”
曲准从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便也付之一笑。
公主无?非在敲打?他的后宅,在曲准看来,也算难得表现?出寻常女子?的一面。再?细想来,今日公主堵在此处,非要从他手中夺去营伎的处置权,言辞屡屡针对,恐怕也因为?不得不答应这婚事,心中不平,便要在这上面将他一军。
曲准自?顾自?地解释着昭昧的作为?,昭昧却已走出很远,与李素节相见。
乍一见时,昭昧表情沉着,看不出端倪。李素节追问时,她?也不言不语,直到李素节面露惊疑,她?憋不住笑出来,容色粲然?,说:“成了!”
李素节卸一口气,好笑道:“又来耍我是不是。”
昭昧摇头晃脑地把经?过说清楚,李素节的表情跟着七上八下,到最后尘埃落定,忍不住说:“在他看来,做营伎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啊。”
昭昧冷笑:“在他看来,比起从军,营伎过的可都是好日子?了!”
李素节沉重地说:“若非如此,她?们闹出这样的事,落了他的面子?,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昭昧看着她?,说:“倒是素节姊姊你,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可真?是出人意料。”
李素节笑了笑:“我只想她?们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也是吧。”昭昧道:“从军总比做营伎好些吧。哈,换曲准来做营伎,说不定就哭爹喊娘了。”
李素节哭笑不得:“曲准倒也没那么不济。”
昭昧说:“我说是就是。”
“是是是。”李素节应和几声,说:“但?真?换做曲准,他怕是早就拔刀了。”
这话?说到心坎上,昭昧托起下巴,遗憾地说:“可这些伎子?,她?们什么时候才知?道用刀呢。”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
李素节想起另一件事,坐到昭昧身旁,问:“你怎么答应了他的提议?”
“只是暂时而已,”昭昧纠正道:“等两?年之后,谁知?道是什么模样。”
李素节说:“可你还是答应了。”
昭昧沉默片刻,说:“素节姊姊,你觉得,我对曲准来说有多重要呢?”
李素节无?言。
昭昧自?顾自?地说:“历史上有许多人举旗时打?着前朝子?孙的名义,好像这样就能够聚拢人心,可不也有很多人,不需要这么做最后也成功了吗?即使没了我,曲准或许会走得艰难一些,但?又能难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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