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登基了—— by无忧盟主
无忧盟主  发于:2024年02月22日

关灯
护眼

“原来, 比起利益, 公主更?在意未来夫郎的模样?吗?”曲准意料之中的恍然, 道:“也是,如公主这般年纪,正是满怀期待的时候。是大郎,还是二郎?”
昭昧没好气道:“哪个都比你好。”
曲准笑?了,胸有成竹地笑?:“公主怕是不知,邢州军权在我手中, 无论是大郎, 还是二郎,离了我, 什?么也不是。”
这是再老实?不过的真话。纵使是曲准的儿子,一旦遭他舍弃, 就一文不值。
昭昧紧盯着?他,胸口起伏,却不再言语。
曲准抖抖鱼竿,空荡荡的鱼钩浮出水面。他收起钓具,拎起空无一物的鱼篓,起身向昭昧欠身,抬眼时好一派大度从容:“公主不妨再细想想。”
昭昧看着?他潇洒离去,浮在面上的情绪慢慢收敛,露出更?深刻的厌恶来。
她转身走上另一个方向,初时只?是走,不知不觉跑起来,跑进庭院,冲到李素节的房间。
李素节不在,她问隶臣,又来到书房,撞开门,看到李素节正伏案书写。
李素节惊诧:“怎么了?”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昭昧劈头盖脸地问。
“知道什?么?”李素节微微皱眉:“你不是去见曲准了吗,他说了——”
声音顿止。
李素节端详着?昭昧的表情,露出明悟的神色。
“你知道了是吗?”昭昧又问。
“是。”李素节点?头。
昭昧质问:“为什?么每次都不说?”
李素节垂眸,仿佛自言自语:“有的事情,倘若不说,就好像有无数种可能?,可一旦说出来,就仿佛敲定了一般,不管怎么做,都似乎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可我不愿你走那?条路。”
“是,我不会走那?条路。可曲准他,”昭昧难以?置信地问:“他怎么敢说出来?他怎么敢那?么理所当然地要求我!”
李素节叹息一声:“你读过那?么多史?书,不是知道,历来公主们最大的用处在哪里吗?”
昭昧立刻反驳:“那?是她们。”
“她们是公主,你也是。”李素节平静地说:“本朝也从来不乏先例。”
“可我……”昭昧试图反驳,终于?自乱麻中抓出一条思路:“可是我有刀,我能?保护自己。我能?够做更?多的事情,比和亲更?重要!”
李素节无情地说:“死去的任家娘主,贵为公主,同样?能?够上马捉刀,可最后也不过是嫁入将门。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提起她的辉煌战绩,人们记得她生育七女五男,个个成才,也记得她年老色衰之时,任家郎君仍不离不弃,敬爱有加。如此婚姻美满,传为佳话。”
昭昧张了张嘴,断然道:“不,我和她们不同!”
李素节反问:“哪里不同?”
昭昧说:“她愿意,我不愿意!”
李素节问:“若她也不愿意呢?”
昭昧道:“她不愿意,可她什?么也没有做。但我会做!”
李素节又说:“我们身在邢州,受曲准辖制,一旦你身份暴露,想杀你的人数不胜数。只?要一个意外,你就可以?死在他人之手,而曲准只?需要自责防守不利,再借此大义,为你报仇。”
昭昧不假思索:“但我若是答应,也不过是做他的刀。可我要做握刀的人。”
“不错。”李素节正视她,语重心长道:“没有完美的选择。只?是,你不能?再像往日?那?般不计后果地走出第一步了。阿昭,你该想清楚你要走怎样?的路了。”
昭昧正对?她的目光。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李素节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
昭昧目光空茫地看向某个点?,喃喃道:“这么快吗。”
“嗯。”李素节轻声说:“从何贼死去的那?一刻起,就该有这一日?了。”
只?是曲准将这一切提前了。
年纪小的时候,自可以?放任冲动去不断试错。可早晚有一日?,要像大人那?样?,权衡利弊,怀着?不能?回头的觉悟做出选择。
昭昧把脸埋在李素节肩头,闷闷地说:“我要想一想。”
李素节说:“好。”
昭昧抱住她的腰,说:“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李素节说:“好。”
她们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这样?亲密了,并排躺下时,能?看出昭昧的身量隐隐有超过李素节的态势,可她的脸庞依旧稚嫩,谁都能?看出她还是个孩子。
四下一片安静,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了似的,可昭昧只?是目光空茫地看着?天篷,好半晌,唤了声:“素节姊姊。”
“嗯。”李素节含混地应了声。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件事吗?陈国公主殉国的故事。”昭昧转过头。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李素节翻了个身,说:“记得。”
“那?会儿,阿娘骂她蠢货。”昭昧说:“我本来只?记得这声‘蠢货’了,可是刚刚,我忽然想起了别的。”
李素节附和道:“什?么?”
她们面对?面侧躺着?,各自窝在被子里,声音很低,像说悄悄话。
“想起那?时候我问阿娘为什?么。”昭昧道:“可阿娘的解释我也没有听?懂,慢慢就忘记了。现在想起来,她说:‘他们阻止她浴血疆场,也反对?她立身朝堂,唯独在国家将亡的时候,期待她一死了之,说这是公主的责任,而她也就真的以?死殉国了,好像陈国真的给了她天大的恩赐,而她也只?能?这样?报答。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昭昧抬头:“所以?,阿娘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救大周?”
她记得素节姊姊问阿娘的时候,阿娘折断了燕隼的翅膀,问它为什?么不能?飞翔。那?时候她只?为燕隼折翅感到愤怒,后来慢慢意识到,燕隼不能?飞翔,是因为被折断了翅膀,正如母亲不能?作为,是因为她被剥夺了那?力量。
可现在,她却有了新的想法。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凭什?么呢。
就像小翅膀那?样?,她亲自把它关进笼子里,剥夺了它的自由,那?么,怎么还能?期望它对?她像从前那?样??
它该恨死了她。
昭昧问出那?句话时,心中已经有了肯定的回答,可李素节依然点?头,回应了她:“是。”
“所以?,”昭昧又问:“我只?是公主,是不是也只?是被期待着?一死了之?”
什?么为国复仇,除了作为举旗的借口,真的有人相信她能?做到吗?
黑暗中,李素节忽地坐起来。
昭昧莫名,也坐起来:“怎么了?”
李素节的目光似乎有重量,沉甸甸压在昭昧身上,当昭昧拧起眉头时,她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慢慢躺回去,说:“没什?么。”
昭昧还想再问,李素节打断了她的话:“这几?日?,你的心情总是不好。”
昭昧跟着?转了话题:“没什?么可高?兴的。”
李素节说:“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昭昧问:“去哪儿?”
李素节答:“去我小时候去过的地方。”
次日?,李素节带昭昧坐车出了城。
昭昧诧异:“你小时候出过城吗?”
李素节笑?:“很奇怪吗?”
昭昧说:“我以?为你家里管得很严。”
“是吧。”李素节说:“但只?要母亲同意,我总能?出来。”
昭昧若有所思:“那?她不同意呢,你能?出来吗?”
李素节望着?车外的风景,有些漫不经心:“那?时候她已经接手了李家的人力,她若不同意,我怎么逃得过护院们的眼睛呢?”
“那?岂不是……”电光石火间,昭昧想到什?么,将要出口时对?上李素节的目光,那?一瞬,她明白?过来,咽回了声音。
李素节收回视线,说:“快到了。”
那?是一座山。
停在山脚下时,昭昧有些失望:“现在的山上有什?么可看的?”
李素节伸出手:“来吗?”
昭昧搭上手,握住:“来!”
她们向上爬去。
并不是什?么知名山岳,没有挺拔的峰顶,也没有陡峭的悬崖,她们一步一步往上走,半个时辰后,来到山头。
昭昧不以?为意。
山她见过不少,山上的景色也大同小异,但或春或夏或秋,至少有东西可看,可眼下是冬天,万物凋零,除了山巅的白?雪,还能?有什?么美景?
只?是,当她放开视线,她愣住了。
一切像她想的那?样?,黑的泥土、白?的雪,还有墨绿色苍翠的松林。
可是,又那?么不同。
她曾见到春天的繁花似锦,曾见到夏季的郁郁葱葱,也曾见到秋日?的色彩斑斓,那?时,山便是山,水便是水。
可当她见到山河冰封、天地苍莽……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
似流水冲出狭窄的河谷,遇见海日?初升的壮阔。
天地自某个点?无尽绵延,铺卷到她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撞击着?,声音既清且脆,终于?,豁开一个缺口,宣泄出一片汹涌。
无法言说的汹涌。
李素节问:“为什?么哭?”
昭昧抬手,才发现泪水沾湿了脸,带着?鼻音说:“我不知道。”
李素节道:“小时候不开心,我总会来这里。无论我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哪怕我被打击得喘不过气,可它们却永远都在这里。”
“是的。”昭昧说:“家破了,国亡了,我挣扎着?活下去,想要活得更?好,却总是很难做到。可是这些景色,这天下,却还是这样?。山是这样?,水是这样?,还有风,还有云……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李素节问:“有觉得心情更?好吗?”
短促地一声:“不。”
李素节伸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头。可昭昧却陡然转身,向来路冲了出去。
“阿昭!”
昭昧没有停下。她不停地跑,跑,跑下了山,解开辕马,喊一声“驾”,向着?城里驱马。
她像一道风撕扯着?雪花,卷到明医堂的门前。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这里。
就是这里。
她停在门前,气喘吁吁,又安静下来,等呼吸平稳,才走进去,问:“钟凭栏在吗?”
丹参说:“不在呢。”
昭昧问:“她今天来吗?”
丹参说:“没听?说,应该不来,有什?么事吗?”
昭昧摇摇头,有些失望地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下,转头对?丹参说:“她如果来了,你和她说一声。”
丹参好奇:“说什?么?”
“就说,”昭昧弯起嘴角,灿然一笑?:“我看见了。”
丹参为这一笑?愣住。
昭昧离开。她没有见到钟凭栏,但已然够了,心头那?股膨胀的热慢慢消散,涨红的脸也渐渐恢复温度,她发现自己正行?走在闹市之中。
她牵着?马,闲游般走过,回到曲府。
走进院子时,李素节也已经回来了,正在大厅坐着?。
马交给隶臣,她走进大厅:“素节姊姊。”
李素节起身,说:“你怎么突然走了?”
昭昧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李素节问:“你想起了什?么?”
昭昧说:“想起了我要做什?么。”
“那?么……”李素节停顿了很久,轻声问:“你要做什?么?”
“我吗。”昭昧认真看她,说:“素节姊姊,我要——称皇。”
“国破了,家亡了?”
“不。”她坚定地说:“我要这天下——”
“做我的家。”

直到李素节脱力般退开一步, 碰到椅子,跌坐下?去?。
昭昧上前一步,目光将她缠锁:“你会帮我吗?”
“你怎么会想到……”李素节掂掇着?语言:“称皇?”
昭昧只问:“你会帮我吗?”
李素节对上她的视线, 目光复杂:“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昭昧蹲在她旁边,仍注视着?她的眼睛,第三次询问:“你, 会帮我吗?”
李素节依旧避而不?答:“自古以来,从?没有女子称皇。”
“那又如何!”昭昧终于气恼, 腾地起身:“开天辟地的时候,是连人都没有的!而我,我偏要做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李素节不?自觉地摸索着?扶手,避开昭昧汹汹的眼神,说:“我曾经……也那么想过。”
昭昧问:“想过什么?”
李素节的声音飘如尘絮:“想过和你一样的事。”
“可现在呢,”昭昧讽刺:“你连说也不?敢说了?”
“有人阻止了我。”李素节说。
“他们阻止了你, 现在你就要阻止我吗?他们, ”昭昧愤怒道:“他们算个屁!”
“她, ”李素节抬头,面色平静:“是你的母亲。”
“她算个——”话音未落,声音陡然?劈断,昭昧睁大了眼睛,目光剧烈震颤着?,化作?更强烈的否定:“这不?可能!”
顿了顿, 又征询般重复:“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李素节反问:“殿下?她, 不?也只是先皇的臣子吗?最后?不?也只是……皇后?吗?”
昭昧想起了母亲。想起教她一笔一笔写下?史书中每一位皇帝姓名的母亲,想起将刀刺入父亲心口的母亲, 想起折断了鸟儿的翅膀却问它为?何不?飞的母亲。
想起她眼中终年?弥漫的沉郁,那其中是否也有一丝对曾为?忠臣的自己的后?悔?
李素节的反问, 她不?能回答。
李素节意?味莫名地笑了下?,不?知在对谁说话:“皇后?,那才?是我们可以做的梦,那才?是我们能够做的最崇高的梦……相比之下?,你说的,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昭昧捕捉到即将消失的声音,蓦地抬头:“那姓何的,他不?过是个卖草鞋的乡野村夫,却能够当皇帝,而我,我贵为?公主,却不?可能?这是谁说的?除了我,谁说了都不?算!”
“那么,你以为?怎样才?算可能?”李素节质问:“除了你,谁说了都不?算,可难道你只是说一说,就能够做到了吗?这可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够决定的事情,你说你要称皇,可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昭昧的强势不?亚于她:“你是在拒绝我吗?”
“你想过吗,要怎么做?掌权的是男人,带兵的是男人,赚钱的是男人。而你,你没有权、没有兵、没有钱,却——”李素节陈述着?事实,莫名嘲讽:“想要称皇吗?”
昭昧一字一字地说:“我是公主。”
“是啊,你是公主,”李素节针锋相对:“只要与你成?婚,谁都可以拥有你所拥有甚至不?能拥有的一切。”
昭昧恼羞成?怒:“你闭嘴!”
“哦。”李素节说:“你还有个弟弟。”
昭昧高声:“你闭嘴!”
李素节径自说下?去?:“而你,你要怎么做才?能胜过他们?你要比他们优秀十倍、百倍——还要他们来承认你的优秀吗?”
昭昧愤然?道:“你觉得我做不?到?你以为?我是异想天开?”
李素节摇头:“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开始。难道你只是想在史书上留下?无关紧要的一行?”
“……李素节,你好,你很?好。”昭昧压着?声音,冷得令人战栗:“你拒绝了我。”
“不?。阿昭啊,我的公主,”李素节看着?她,声音忧伤:“如果?连我也不?能说服,你又要怎么说服别人?”
公主忍无可忍:“你给我——出去?!”
李素节盯着?她喷火的目光缓缓起身,慢步走出。
房门在她身后?关闭,她听见里面传来一通劈里啪啦的乱响,不?堪忍受般加快脚步,冲进自己的房间?。
扣起房门的瞬间?,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微微仰头,情不?自禁地闭上眼,任泪水流了满脸。
她本?来已经忘记了的。
在她年?幼的时候,也曾说过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可偏偏她又想起来了。
那日,火光照彻黑夜,煌煌灯火照亮皇后?苍白的脸。蔻裙四儿尔二伍九伊丝企整理之后上传欢迎来玩彼时昭昧已经昏睡,唯有她陪在奄奄一息的殿下?身边,忍不?住垂泪呜咽。殿下?握着?她的手,艰难地动着?喉咙,在生命垂危的时刻里,她把女儿交付给最信任的女官,最后?又在女官的耳边轻轻道歉。
没头没尾的一句:“我很?抱歉。”
李素节泪眼婆娑:“您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武缉熙笑笑,说:“我很?后?悔,那时候……不?该那么说。”
李素节不?解,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
武缉熙目光迷茫瞬间?,又恍然?,怅惘,叹息着?说:“你忘记了啊……”
李素节忙安慰道:“素节不?敢忘记。”
武缉熙却摇头,苦笑:“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曾说……”
李素节急切问:“说什么?”
“你说……”武缉熙像受了天大的痛苦,紧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掉落,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后?来李素节搜肠刮肚地想,才?终于想起了曾经,也终于明白那泪水由何而来。
在人生最后?,武缉熙背负了那么久的悔恨,她心心念念的道歉,她以为?沉重得足以改变她人一切的伤害,到头来,她人早已忘却。
而忘却了的伤害,已经不?再需要道歉。
殿下?死去?的那个夜里,她想起了那不?该忘却的过去?。
想起年?少时,她曾在彼时尚不?是殿下?的那个武侍郎面前,童言无忌地说:“我长大了要当皇帝。”
后?来……再没有后?来。
她不?敢再想,慢慢遗忘。
少年?时甚至不?以为?受伤,翅膀折断后?再不?能飞翔,久而久之,竟忘记曾经受的伤,以为?从?来就是那样。
她理解了殿下?的悲伤。比起伤害她人的悔恨,或许,受伤人的遗忘才?更令她泪出痛肠。
就如今时今日,比起殿下?当日苦口婆心的劝诫,她更恨的是,为?什么她竟然?能忘?
为?什么她竟然?能忘!
当那熟悉的话语从?昭昧口中吐出,自回忆中穿梭而来的过往几乎将她吞没。
她慢慢坐下?去?,像溺进深水,又捉到一根浮木,艰难地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理智逐渐回笼,她怔怔地坐在桌旁,抹去?眼角残余的泪水,低头看到了桌面摊开的纸页。
“来人。”她唤了一声。
很?快有隶臣走来:“节娘。”
李素节将写过的纸张交到她手中:“去?,查清楚,三日内回复。”
“是。”隶臣应声而去?。
昭昧有昭昧必须面对的现实,而她也有她必须做的事。
三日后?,隶臣来复。递上一份文件,道:“目前只查到部分人员名单。”
但这名单已经很?长,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李素节都很?陌生,可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性命。
她一列一列地看下?去?,在上百个名字里,发现了两个熟悉的称呼。
抬头:“她们在哪儿?”
隶臣答:“目前尚未正式入营,正在城东集中安置。”
她又附上一张纸,说:“这是几日观察得到的守兵巡逻情况。共计守兵一百五十余人。”
李素节笑了:“一百五十余人,算上班制,只要五十人,便能守住几百人吗?”
隶臣低头不?语。
李素节也不?需要回答。答案是如此的清晰:即使是几百人,只要她们没有反抗的意?图,那莫说五十守兵,便是十五守兵,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们制住。
很?可笑。可李素节却发出一声叹息,又问:“可以接近吗?”
隶臣道:“因为?尚未正式入营,并不?阻止亲友往来,但只能亲友入见。”
李素节道:“那就安排我见一面吧。”
隶臣问:“您要见哪位?”
李素节在名单上勾出一个圈,递到隶臣面前,说:“我要见她。”
墨笔圈出一个名字:秋叶。
那名单上,李素节唯独认得两人:夏花,秋叶。
这两人似乎有着?某种缘分,不?仅名字如此般配,便是落入名单的缘由都如此相似——她们都得罪了曲家娘主。
夏花是怎样的态度,李素节已经知道了,可秋叶是如何看待即将发生的一切,她还不?清楚。
她只是想起在曲府她们见的最后?一面,那时秋叶显然?知道自己的前途,却没有露出半分抵触,好像不?管到了哪里,她都能够安之若素。
那么,成?为?营伎呢。
李素节心里没底。可她也不?愿像昭昧那样,将所有可能都否决,认为?她们就是那样一群习惯了逆来顺受、陷进了泥土就不?敢露出地面喘气的人。
逃出去?很?难吗?
上百人,从?几十的人手中逃出去?,很?难吗?
可没人想到要逃。
即使是夏花,那个愿意?为?旁人伸出的援手而涌泉相报的人,也永远只是在等待旁人伸出援手。
秋叶又会有什么不?同??
秋叶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身后?跟随着?望风的隶臣,李素节走进即将成?为?营伎的女子们居住的营地,走到秋叶的面前,开门见山地问她:“要逃吗?”
秋叶讶异:“为?什么要逃?”
李素节说:“难道你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吗?”
“我知道。”秋叶道:“可逃出去?难道会更好吗?”
李素节不?能回答。
“我做了隶臣、做了伎妾、做了伎子,都没什么不?同?。”秋叶怀着?纯然?的好奇,反问:“你觉得呢?”
李素节道:“如果?不?能更好,至少不?要更坏。”
“哪里就更坏了。”秋叶笑起来:“人就是要死的,都是死,哪里还有更坏的呢。”
李素节皱眉:“因为?会死,所以就不?活了吗?”
秋叶扬眉:“我不?是活着?吗。”
李素节直视着?她:“那你为?什么不?死?”
“我么,”秋叶认真想了想:“大概……也有些好奇吧。”
李素节问:“好奇什么?”
“好奇会不?会更好啊。”秋叶理直气壮甚至有些任性地回答。
李素节没来由地气恼,声音发冷:“你说的不?错,逃出去?也不?会变得更好了。像你这般,等待着?就是最好的了,你也等,她也等,大家一起等待着?——自然?就会变好了。”
“可真够阴阳怪气的,”秋叶冷哼一声:“等待着?是不?会变好,但也不?会更差了。不?抱任何希望,至少不?会失望。”
即使李素节在心中不?断重复,任何吃过太多苦的人,都学会了这一套自我保护,不?奢望任何帮助,也就不?会因为?失去?而再度陷入痛苦。可是,她心头仍升起一股怨愤。
她又是何苦呢。像昭昧说的那样,没什么好帮助的,她们活该沤死在淤泥里,过得再惨、死得再多,也不?是她的错。
想到这,李素节又觉得没什么可气的了。甚至微微一笑:“既然?这样,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秋叶道:“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素节道:“那么,再见。”
“再见。”秋叶抬抬下?巴,转身走开。
不?大的一块区域,封闭了这样多的人,她们会面的区域只是狭小的一处,相对独立,但没有那么封闭。只是周围噪音很?多,很?难从?中分辨出她们的言语,李素节并不?怕暴露,也相信秋叶不?会乱说,见她离开,也起身要走。
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秋叶奇怪的动作?。
似乎见到什么,秋叶迈开的步伐滞在半空,整个人僵硬起来。李素节不?能分辨她的表情,只从?背影中看出她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控制不?住地震颤,那一瞬许多情绪转换,直到身躯渐渐和缓。
良久,秋叶转过身来。目光笔直地射向李素节,与先前的嬉笑不?同?。
李素节礼貌点头,避开她视线,将要离开。
“等等。”秋叶说。
李素节停下?脚步。
秋叶步步走近,站到她面前,言语有千钧之重,问:“你要我做什么?”
接着?,又说:“我答应你。”

李素节没有问她为什么态度发生这样的变化。她只说:“我要你逃。”
秋叶皱眉:“只是这样?”
李素节点头:“只是这样。”
秋叶这才讶然:“我逃, 于你有什?么好处?”
李素节说:“你逃了,她们?便知道?她们?也可以逃。”
秋叶不解:“这依然与你没什?么干系。她们?是生是死,与你有什?么干系?”
“本来是没有什?么干系的。”李素节说:“可我又何尝不是她们?那样的人呢?或许, 我有一日也会成?为她们?。那时候,我就会知道?,我也可以逃。”
秋叶怪异地?看她:“你可真是个怪人。”
李素节微微一笑:“可你答应我了。”
“我是答应你了。只要我逃出去是吗?”秋叶说:“可我还想带别人一起逃。”
李素节问:“夏花吗?”
秋叶反问:“夏花是谁?”
李素节道?:“刚刚你该见到她了。她有个妹妹。”
秋叶恍然, 有些不安地?咬住嘴唇:“原来是你安排的吗?”
“是又怎样,”李素节问:“结果有什?么不同吗?”
“不错。”秋叶笑起来:“她与我一同住在这里?, 我们?早晚会遇见。只要我见到她……或许,我早晚会答应你。”
笑着笑着,她流下泪来,又在泪光中笑道?:“我没想过?在这里?遇见她——其实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也包括这种,可我又总觉得我没有想到真的会是这样。”
李素节安慰道?:“至少, 你们?还可以逃。”
“逃吗?”秋叶低声:“这次真的能逃出去吗?”
李素节问:“我记得你识字是吗?”
秋叶点头:“读过?几本书。我喜欢读书。”
李素节将一张纸放到她面前:“那你记忆力应该不弱。记下它, 可以帮你们?逃。”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