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婧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明明是她自己要问的这个问题,可却连应对的话都未曾准备。
也根本没有用脑子想一想,她问出来的这个问题,怎么答于两人来说都是尴尬。
而比这更尴尬的是,钟婧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同样心虚的表情。
她扪心自问,恋爱这么久以来,虽真正相处交流的机会并不多,但不论是他这张脸、还是那日他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当他那样近地躺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难道就没有过非分之想吗?
哪怕没有主动做些什么的想法,总有过期待吧?期待一个吻……或者别的什么。
大概就像傅芮乔说的,人类不分男女,在亲密关系上都会有需求。
而他们彼此又被赋予了完全合理合法的身份,会期待进一步的发展,大概也是情理之中。
相反,如果两个人每分每秒都可以做到清心寡欲,那才恰恰说明两个人有毛病呢。
另一边,尹迦丞的脸红得滴血。
陆听南上次分享给他的小视频,尹迦丞是在当天晚上洗澡的时候点开来看的。
淋浴间的墙壁上,钟婧添置了一个防水手机盒,他觉得新鲜,沾光用了一下。
视频确实如陆听南所言质量很高,他看得全程呼吸紧凑,一个澡洗了许久。
但当他闭上眼睛,任由花洒的水流蜿蜒而下,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并不是视频中的任何。
而是钟婧来这个家里的第一天-她洗完澡忘在洗手台边的那片黑色绸缎蕾丝布料。
那天他洗完澡后帮她把那条内裤晾到了阳台上,又接着纳闷许久
直到那天她痛经瑟缩在被子里的时候,他的手掌缓缓贴近她小腹,明明完全没有触碰到那蕾丝的边缘,可他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绑住了他的手。
他反复确认了好久,才终于相信
2020年的最后一个周二,是钟婧舅舅的生日。
钟婧在午后给尹迦丞发微信消息,让他五点准时到医院门口接上她,一起去舅舅家吃晚饭。
钟孝礼五十岁生日,因为是整岁,所以唐丽梅精心做了一桌子菜,两家人一起凑一桌家宴。
钟雅茹上午就到了舅舅家,而钟婧是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接到她电话才记起来的这事儿。
嫁了人,家宴便不能少了尹迦丞,恰好他人又休息,还有充裕的时间去给舅舅挑个礼物。
那天,那个问题之后,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夜里他就躺在床的另一侧,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连男人的呼吸声都隐约可闻。
她有一回夜里醒了,悄咪咪凑过去贴在他胸口听了好一会儿他的心跳声,然后反复咀嚼过乔乔
不怪他她心生歹念,是法律赋予了他们能够发生点什么的权利。
钟婧安慰自己,不过就是单身太久,突然有朝一日身边多了个男人,这男人还是个长相、学识、身材样样都有的人间极品。
意识到这一点,钟婧就完全不再有什么自我怀疑的念头了。
她很正常,尹迦丞也很正常,他们之所以会因此感到不自在,恰恰是因为他们都直视了自己的这种“正常”。
问题出在
所以尹迦丞会觉得对她有所冒犯,她也有些放不太开。
钟婧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不要再刨根问底问些羞羞的问题了,欲盖弥彰、旁敲侧击也许才是情趣,太裸/露直白,只会让气氛突然间变得像在开会,提问者和答题者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钟婧脸皮厚,这事儿过了她就当全然没有发生,只连累尹迦丞无辜又失眠了两个晚上,越是不该有的幻想越是层出不穷。
舅舅家离得不远,工作日晚高峰堵车也不会超过半小时,赶过去吃晚饭绝对来得及。
尹迦丞接到任务后表现得格外积极。
这还是他们婚后第一次以夫妻的身份出席活动,虽只是家宴,但他们对外已形同一体。
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有一个词叫“夫唱妇随”。
不过现在是新时代,“妇唱夫随”他也心向往之。
钟婧难得一回下班走得急,周檀与她一道往外走,边走边开她玩笑:“今天怎么溜得这么快,不知道还以为你下班是要去见哪个大明星。”
钟婧追星,这一点医院里人尽皆知。
三十岁的年纪,虽然恋爱没谈,但“追”过的明星可不少。
但钟婧追星也只浮于表面,她不会头脑一热花钱去买无用的周边,更不可能有那个时间去参与什么接机、应援这样的活动,至多就是看一看人家的电视剧,微博转发相关图文,然后夸一句“呜呜呜好帅”这类的。
也符合她颜狗的性格。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钟婧居然还真的嫁了个长得像电影明星的老公。
周檀远远看到走廊边站成“望妻石”的男人,推了推边上的钟婧,“还真是大明星来接你了,我说呢。”
钟婧摸了摸鼻子,十分满意尹迦丞今天这身给她长脸的穿搭。
是钟婧赔给他的那件风衣。
沪城春秋太短,尹迦丞相亲那天穿在外面的那件风衣,月末一年也穿不上几天,。
钟婧思来想去,也不好意思真给他在网上买件便宜货,周末和傅芮乔一块儿逛街时特地让她给参谋着挑了这一件打折的冬款大衣。
差不多的颜色和设计,厚度却完全可以在沪城过冬。
付款的时候,钟婧肉疼了好半天,此时见他穿上身,顿觉值得。
是真的帅。
尹迦丞衣帽间里衣服并不太多,除了衬衫西装就是卫衣毛衣,夏天的t恤则更少。
大概是搭配上的习惯,他里面穿的西装也是相亲那天的那一身黑,只没系领带,围了条素色围巾,拘谨中掺了半分随意。
没意识到自己突然间勾起的嘴角,钟婧和周檀摆了摆手,上前去挽起“大明星”的胳膊。
这才见他手里提着的袋子,一看便知是给钟孝礼买的生日礼物。
钟婧疑惑:“怎么东西不放车里?”
“没开车,”尹迦丞把袋子换到另一只手上,胳膊绕过来去牵她手,说:“你既然开了车,总不好我再开一辆咱们分开走吧?”
他说的不无道理,牵过来的手比她的还凉。
她问他:“没开车,你怎么来的?不会是走路来的吧?”
“没多远,慢跑过来的,权当锻炼了。”
钟婧忍不住咂舌:“难得休息一天,你倒还真是不嫌累。”
说着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
嫌弃得要命:“手这么凉,外面站半天了吧,不是都说好了扮演恩爱夫妻的么,来了多久了怎么不进我办公室等?”
冰凉的手忽然间被拉近一个温暖的空间。
如果不是这突然的暖,他大概都没意识到先前的凉。
“习惯了。”他说。
习惯了站的远远的看你,在你看不见的角落,看你和别人谈笑风生。
从前那八年,就是如此过来的。
“嗯?”两个人往停车场走,钟婧摇头:“习惯挨冻是吧?你这人多少有点受虐倾向。”
尹迦丞却突然在口袋里捏了捏她手,“大概……是有那么一点吧。”
“……”钟婧无言以对。
好像的确是这样,在家里的时候,屋子把人封闭在里面,他能感觉到她就在他的世界里。
可走到室外,人潮汹涌,他又会下意识觉得她离自己很远。
于是就不得不抓她的手更紧一些。
尹迦丞第一次坐钟婧的小甲壳虫,空间逼仄,他高大一只坐进副驾驶里,必须刻意往下压低肩膀,微弯折颈椎,才能勉强让头不抵到车顶。
钟婧莫名有些同情他。
但当事人却难得展露笑意,不仅没有不适,还一脸新奇地慢慢扫过她车里那些粉粉嫩嫩的装饰玩偶,十分积极地去扣安全带。
安全带上的护肩是美炸了人鱼毛绒公仔,驾驶座上的是红发,副驾驶是黄发。
与他那辆还是出厂设置的车一比,简直太过花里胡哨。
尹迦丞扣上安全带,黄发的人鱼公仔就贴在他肩头,钟婧发动车子不再看他,可仍却憋不住笑。
尹迦丞低头去看那人鱼公仔的爆炸头,语出惊人:“钟婧,你知不知道……”
“我每天早上叫你起床的时候,你就是这个造型。”
钟婧:“……”你给我下车!
美人鱼就算头发乱一点,她也还是美人鱼!懂不懂啊!!
钟婧一脚油门踩下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边这位“上善若水”先生。
作者有话说:
美炸了人鱼毛绒公仔图片在wb,哈哈哈。
◎“臭男人生气了,亲一下可以哄好吗?”◎
钟婧没有想到尹迦丞的酒量如此之差,舅舅钟孝礼和表弟钟澍一人劝两杯,他就已经两眼开始冒星星了。
钟婧瞥他一眼,虚假的笑容快贴到他脸上,伸筷子把钟澍给他姐夫夹的那只扇贝夹到自己碗里。
“你姐夫海鲜过敏。”钟婧终于在这一题上面扳回一局。
她始终有愧于在一起这么久,竟然在订婚宴上给他夹了那只他不能吃的螃蟹。
钟婧话落,隐约可见尹迦丞涣散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
他应大概也是想起了那回。
钟澍没忍住笑了一声,“完蛋了,那生蚝这样的宝贝我姐夫也是吃不了了。”
说着和钟孝礼对视一眼,男人间默契一笑。
钟澍今年研究生最后一年,也交了一个女朋友,家里人对他这方便并不阻拦,只好言相劝别太过火。
钟婧没见过其人,但在钟澍的朋友圈见过照片,活泼灵动的一个短发姑娘。
故意把火往他身上引,钟婧问他:“今天你爸五十岁生日,怎么也不见你把女朋友领回来玩呢?”
钟澍摸摸鼻子,“分手了……”
众人沉默,注意力转回到菜上面。
钟澍从小调皮,和钟婧很能玩到一块儿去,所以私底下自是什么都说的,吃了饭端着盘小蛋糕进钟澍房间里八卦,问两人分手原因。
钟澍这段恋爱谈了至少有两年,这突然分手,肯定事出有因。
钟澍关起门来,心里好似万般委屈,说:“我和她在一起也这么长时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么,好几次我们去临近的酒店玩儿,住酒店都是订一间房,可……至今她都不肯让我碰她。”
这样私密的话题,哪怕是亲姐弟都很难分享,但钟婧不一样,她是精神科医生,她可以很客观地告诉他:“每个人在这方面的底线是不一样的,或许你看到身边兄弟恋爱什么的,这种事情很稀松平常,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她们会格外看重这件事情,这也无可厚非。”
“可我觉得,她是因为没有那么爱我。”钟澍笃定,拿叉子去戳那块蛋糕的时候都带着委屈。
继而又问:“你们女人,是不是总觉得男人就是想着这点事儿?她指责我谈恋爱就是为了找女人上床,说让我离了她找别的女人上也是一样。”
钟婧愣了愣,这个问题,她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她发现,好像她下意识地也这么认为。
钟澍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答案,重叹了口气,把蛋糕搁在一边不碰了。
看来性别阻隔,钟婧并不能理解自己,于是开了房门出去找姐夫诉苦。
尹迦丞被灌了些酒,在沙发上靠着打瞌睡,蛋糕也没有尝一口。
听见钟澍贱兮兮地在耳边拆钟婧的台,说:“我姐说男人恋爱就是为了找个女人做/爱,不是她也可以是别人,姐夫你难道不想为自己申辩一下吗?”
尹迦丞意识早已涣散,但这一句话他还是听得明白。
他从不喜欢申辩,他一向喜欢自证。
但这话却卡在心口,硌得慌。
钟婧扒拉着吃了一小块蛋糕,叮嘱了钟雅茹女士几句,便去沙发上叫人回家。
钟婧向长辈说明情况:“明天要上班,回去还要让他醒醒酒,太晚回的话觉要没得睡了。”
男人闻声站起来,去捉钟婧的手,也不说话,就非要她挽着自己走。
长辈们纷纷笑,说这姑爷太粘人。
尹迦丞粘人吗?
钟婧原本也不觉得,直到进了家门,钟婧去厨房给他泡蜂蜜水,身后突然跟来一个高大的人影,钟婧一回头,下巴直直磕在他衬衫敞开露出的那节锁骨上,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钟婧吓了一大跳,差一点下巴抬起就要给他锁了喉。
屋子里倒是安静,尹迦丞喝了酒不似钟孝礼、钟澍那般话多,在车上时就闭眼小憩,回了家不知怎么不安分在沙发上待着了,要跟来厨房。
尹迦丞开口的声音却好似并没有很醉,他问她:“是给我泡的蜂蜜水吗?”
钟婧点点头:“蜂蜜水醒酒,你喝完可以自己去洗澡。”
“那我要是不喝呢?”你给我洗吗?
酒精加持,尹迦丞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汹涌的情绪,连带着说话也突然提了声调。
从前尹迦丞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语气温和,像今天这样莫名其妙和她对着干的态度,钟婧还真是头一回见。
但钟婧不和他一般见识,丢下一句:“你爱喝不喝,不洗澡你就自己睡次卧!”
人去浴室洗澡去了。
浴室隔音效果好,钟婧进浴室之后便没了声音,屋子里静悄悄的,尹迦丞去喝了那杯蜂蜜水,靠在餐桌边沿去看墙上贴着的那张“囍”字。
一个人的喜只是喜,两个人的喜才是囍。
尹迦丞其实没有喝醉,若不是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平日极少碰酒。
他喜欢平静且容易掌控的生活。
而不像酒后或对着她时,那种心脏扑通扑通跳个没完没了,好像极有可能冲动做点什么的这种不确定感。
这种感觉,自从钟婧搬进这个家开始,便也不受控地登堂入室。
而随着他们之间地理距离的拉近,这种感觉就会愈发的强烈。
逐渐影响日常生活。
今天从进到车里,密闭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开始,一直持续到她现在从他视野里面消失,因为意志本就被酒精瓦解了一半,所以他这股劲儿就更难被压制下去。
而他要怎么才能让她知道,这股劲儿,他也只是对着她的时候才会有。
他从来都不是换个人就可以的那种人。
钟婧没有想到等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景象。
进屋第一时间开了空调,此时温度升起来,钟婧拿着身体乳从浴室里走出来,四周安静,男人横躺在沙发上,大衣还知道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算他爱惜。
里面的西装也被扯散了扣子,一半在身上,另一半让他压皱了脱掉了一侧的袖子。
里面的衬衫被扯得更开,半边胸口裸露在外,是比那天钟婧隐约见到的画面还要养眼。
钟婧放狠话归放狠话,人还是又去厨房找那杯蜂蜜水,发现他已经自己乖乖喝完,顿觉欣慰,回来推沙发上的人去洗澡。
手刚覆上尹迦丞肩膀,却被人长臂一捞跌坐到沙发上,然后面前立即闪过来一块结结实实的人墙。
尹迦丞直接扯了西装外套丢到一旁,身上挂一件松松垮垮的衬衫,突然间离得太近,他呼吸里那薄薄的酒气熏得钟婧眉头皱起,她推他的胸,“你赶快去洗澡呀,觉还睡不睡了?”
“不睡的话做什么?”他又是先前那副另有所指的模样。
“你不睡觉我就锁房门了。”钟婧一把将人推开,坐得离他远了些,掀了裤腿去往腿上抹身体乳。
被推到一边的男人又重新贴过来,这回视线没有再撞过来,而是盯着她两截白嫩的小腿,伸手要去拉她的裤腿。
“尹迦丞,你发什么酒疯?”钟婧缩回腿,吓得不轻。
尹迦丞摇头,想起钟澍说的那一句,眼里莫名升起一片悲伤。他摇了摇头,说:“只是看见你裤腿颜色不太一致,我想说摸一下看看是不是湿掉了,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钟婧突然间有些窘迫,三十六计准备先开溜,撂下一句“尹迦丞,你喝多了”,转身就要往卧室跑。
没成想身后手长的男人直接把人捞了过去,一双已经看得出清醒的眼睛对上她仓皇的目光。
钟婧感觉到尹迦丞的脸越来越近,呼吸似乎就贴在她耳边。
就在她手掌渐渐攥起,准备以武力解决问题的时候,对方却突然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将人放过,笑说:“对啊,我喝多了,你以为我现在是在‘幻想’?”
钟婧:“……”
尹迦丞站起身来理衣服,说:“我是会幻想,但我不会强迫,夫妻之间,只要你不是自愿那就是犯法的。我的幻想归根结底只是幻想,它最多只能说明……你本身就是一个极有魅力的人。”
“嗯……”钟婧愣愣地听着。
“所以你因为我那天的回答,而把我想成那种肤浅低级的男人,你实在冤枉我了……钟婧。”他轻声说,语气里似有几分委屈。
然后重重叹了口气,道:“你先去睡觉吧,如果实在信不过我,锁门也可以,我今晚睡次卧。”
钟婧似有感觉,尹迦丞在生一个莫名其妙的气。
尹迦丞这个次卧一睡就是三天,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钟婧居然连着三天都没见到他人,就连早上的唤醒服务也由天猫精灵取而代之。
钟婧没想到这男人居然如此小气,不仅“更进一步”的念头消失殆尽,还顿觉结婚这事儿无益。
钟婧和傅芮乔打电话聊了几句琐碎,问起她今天晚上跨年夜的安排。
“邵律做东,订了个包厢我们喝酒唱歌,你来不来?”傅芮乔问得随意,因为某人如今有了家室,料想这样重要的日子应当不会赏光。
可钟婧赏了,还丝毫没有犹豫。
她说:“你把包厢号发我,我下了班找你去。”
呆木头,让他自己一个人躺在他的上床下桌上面跨年去吧!
和他的病例、论文相拥而眠去吧!
小气鬼喝凉水,她自己去喝三千八一瓶的香槟去了!哼!
沪城的跨年夜,到处是人。
医院里人也多。
尹迦丞看完最后一个门诊病人的时候,天已黑透。
摸出手机,钟婧没有来任何信息。
这几天沪城冷到极致,他藏的那只空调遥控器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也不知她这几天是怎么睡的。
尹迦丞后知后觉,他这个以退为进的方法,好像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以前她消失那么些年他都可以习惯,如今才只是三天,他就已经丢盔弃甲投了降。
下了班,尹迦丞开车去工作室取蛋糕。
钟孝礼生日那天钟婧吃了一小块蛋糕,她要抗糖,却又爱吃那上面的奶油。
尹迦丞研究了一番,才知道动物奶油本身就不含糖,也相对植物奶油更为健康,他找了家工作室订做了一只小的,特地备注不要另加果糖。
钟婧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这样特殊的日子,她却不在家。
开了灯,客厅里骤然亮起来,更显空寂。
茶几上是钟婧常用的那只陶瓷杯,早上出门前那杯子还是在杯架上的。
尹迦丞坐过去开了电视机,安静的菜单页面他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最新播放”列表上,点开来看。
蛋糕就放在餐桌上,尹迦丞去驿站取了几个搁置许久的快递,男性的购买力低,尹迦丞非必要很少在网上买东西,但钟婧常说家里太过简易,总给人一种房主随时准备跑路的感觉。
拆了快递,尹迦丞把蜡烛点上,清新的花果香味,如陆听南所言能安神助眠。
他在沙发上靠了会儿,拨了两次钟婧的电话都无人接听,饿到不行,去厨房煎牛排。
手机揣在口袋里,油刚热,牛排还没下锅,手机铃声响起,他立马关了天然气去听电话。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
不是钟婧。
傅芮乔之前加了尹迦丞的微信,是通过白孟帆推的微信名片。
白孟帆是小尹迦丞两届的住院医师,因为在同一科室,所以还算相熟,但称不上朋友。
此时不知是从哪里知道的他的手机号,但她自报家门:“我傅芮乔,你看下微信消息,发了一个位置给你,你赶紧过来接人。”
尹迦丞手里的动作彻底停住,迟疑着问她:“钟婧怎么了?”
“喝多了,以为自己五岁,问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来接而她没有。”
夜黑风高,尹迦丞穿上外套出门,临走前看到茶几上那只陶瓷杯,又折回衣帽间给钟婧拿了件外套。
她回来过,大概率是换了身衣服。
去那样的聚会,想必不会穿得多暖和。
尹迦丞到的时候还未到十一点,KTV场子才刚热起来,钟婧一首歌没唱,酒却没少喝。
包厢里的卫生间有人在用,傅芮乔坐在角落里和左修文耳鬓厮磨的功夫,钟婧独自去了趟外面的卫生间。
傅芮乔律所的合伙人邵启明是她本科同班同学,关系近到左修文曾经一度吃醋到疯魔,钟婧自然和他也熟。
曾经一度,傅芮乔打算撮合钟婧和邵启明,只可惜落花无情流水也无意,两个人一来二去混成了朋友,比谁都纯洁。
眼下倒好,年还没跨,钟婧和两个实习律师一块儿划拳已经喝下不少,傅芮乔有心想让钟婧和尹迦丞赶紧破冰,问左修文要了电话特地把人折腾过来。
昏暗的包厢里挤了十来号人,尹迦丞推开包厢门,钟婧正大眼睛瞪得圆圆地盯着歌词屏幕在给人伴唱。
哼哼唧唧的,听不出调来。
尹迦丞也没心思听,因为看到她旁边坐着个熟人
左修文也看到了他,站起身来,和傅芮乔一块儿搀着把人往尹迦丞怀里送。
尹迦丞把人搂过来,目光从左修文身上移开,带着些许这夜里的寒意,看向怀里伸手来扯他衣领的女人。
“乖,别乱动。”尹迦丞把她乱动的手拿下来,给她披上外套,揽着人肩膀往外走。
钟婧踉跄着去和大家道别,人靠在尹迦丞怀里,却也不说话,叫人分不清她到底醉到什么程度。
走到室外,风吹得她立即缩起脖子,“斯”地一声,条件反射地往尹迦丞怀里钻。
车就停在路边,她却不愿意走了,嘟囔了一句“好冷”。
“冷还穿成这样?”尹迦丞皱眉去看她今天的这一身。
米白色针织连衣裙,腰部做了收腰显出她细窄的腰线,长度短到他怀疑她稍微扭一扭就会走光,下面踩一双同色高筒靴,尹迦丞弯腰去摸了一下那裙子下摆与靴筒之间的部分,还当真是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难得还画了妆。
是真的有点美丽冻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人抱起来,像上次把她从卧室抱到客厅的沙发上,那样的肢体接触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所以他也不算是酒后占她便宜。
眨眼的时间,KTV里追出来一道人影,左修文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快步走过来递给尹迦丞。
“钟医生手机落在沙发上了。”左修文追出来的急,微喘着,多嘴问了一句:“钟医生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尹迦丞侧目对上他眼睛,语气是不容忽视的冷,他说:“谢谢关心,我们很好。”
左修文并未察觉他话里的多余情绪,提醒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却听到尹迦丞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我自然会对我太太的人身安全负责。”
听着像是有股醋意。
左修文以为他是介意今晚的聚会有邵启明,毕竟从前傅芮乔撮合过他和钟婧,而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俩也是举杯畅饮毫不避讳,人家家属来了看到自然是会心生别扭。
于是也没有多话,转身离开。
不等人消失于视野,尹迦丞手已经先大脑一步将人打横抱起,一只手掌按压住她裙摆生怕她走光,几步快速走到车门边把人放下。
心里莫名被一团棉花堵得严实。
尹迦丞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钟婧坐进去,钟婧却不肯,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尽管腿已经被这风吹得直打哆嗦,嘴巴却不停说着:“这不是我的车!我不上陌生人的车!”
尹迦丞把人肩膀按住,耐心只剩下一半:“钟婧,这么久了你喝多了还不认识我吗?还觉得我是陌生人?”
“你好好看看我是谁。”他不再和颜悦色哄着她了,或许是因为她刚才条件反射的这一句话,又或许是因为刚才给她送手机出来的男人。
像一场迟到了许多年的对峙。
钟婧没有被尹迦丞这难得的低气压吓住,头还继续摇,只是不再说话,人还是不肯乖乖上车。
尹迦丞无奈,他说:“钟婧,你喝醉了。”
尹迦丞扶住她,双手去稳住她的脑袋,阻止她再继续晃脑袋。
视线碰撞,钟婧莫名感觉到他眼神里的烫。
现实没有穿越时空的魔法,尹迦丞也知道那些“开不了口”的遗憾注定会是遗憾,但没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
好像是为了印证“来得及”这三个字,钟婧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以后,突然踮起脚来,脸凑得极近,仔细打量他。
然后煞有其事地开口说:“谢谢你帮我扶住这条马路,但我真的不能上你的车,我老公还在家里等我呢……”
尹迦丞眉心一跳,莫名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没认出来他,但她却记得她结婚了。
也不知是该气恼还是该庆幸。
尹迦丞认输,双手再一次钳制住人,终于没了脾气把人往车里哄,笑着问她:“你说谁在家里等你?”
“我都说了,我结婚了,我老公还在家里等我呢。”
钟婧带着醉意说话时嘴巴会不自觉地鼓起来,有点不耐烦,却透出一股傻气,他目光锁定在她水嘟嘟一张一合的那两瓣唇上。
原本不出意外,今天这两瓣唇,是奶油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