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迦丞开了房门去找人,然后被眼前的景象点了穴。
他站在门口不动了,倒是钟婧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摸不清头脑。
粉色的一套,护士帽、小坎肩、白色蕾丝、短裙、白色丝袜、她手里拿着听诊器,小兔子一样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说:“尹医生,我是今天新来的护士小钟,很高兴和你一起学习,请多多指教。”
指……教?
他果真用手指教学,多……多……很多下。
然后旧事重提晚上他只喝了两口的汤,说自己意犹未尽,于是她补偿给他更鲜更多的一碗汤。
而他怎么都喝不完这碗汤,越吸越多,越吞咽口越渴。
汤越熬越多,不能再浪费时间在嘴上,他今天得给钟婧上一堂大课,这才是正事。
尹医生给护士小钟上课,上的是音乐课,和语文课结合在一起的一节音乐课。
钟婧记起来初中时学过一篇课文
一群茂腾腾的后生。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高粱地。他们朴实得就像那片高粱。
咝溜溜的南风吹动了高粱叶子,也吹动了他们的衣衫。
他们的神情沉稳而安静。紧贴在他们身体一侧的腰鼓,呆呆的,似乎从来不曾响过。
身下是米黄色的床单,像不像黄土高原?
尹迦丞一个人就能抵过千军万马。
窗户开了一条缝隙通风,此时窗帘被拉上,风钻进来把窗帘吹得飘起来。
他两只手托举着她的腿,把她环上来作他的腰鼓。
神色平静且温柔。
就如同今天白天窗外那一片生动的春。
看!——
一捶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百十个斜背响鼓的后生,如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你的面前。
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斗虎一样,是强健的风姿。
黄土高原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
这腰鼓,使冰冷的空气立即变得燥热了,使恬静的阳光立即变得飞溅了,使困倦的世界立即变得亢奋了。
使人想起: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使人想起: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
使人想起:晦暗了又明晰、明晰了又晦暗、尔后最终永远明晰了的大彻大悟!
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绊,容不得闭塞。是挣脱了、冲破了、撞开了的那么一股劲!
好一个安塞腰鼓!
鼓声愈来愈响,尹迦丞打鼓的节奏是七下重、六下更重,钟婧胳膊弯着撑在背后抓着枕头的两个角,肩膀都腾空,只剩后脑勺还枕在绵软的枕头上,腰腾起成一道拱桥。
闭上眼睛听觉和嗅觉便更敏锐,空气里弥漫着她甜腻的香,丝丝亮亮沾了些在他大腿上。
她细数过鼓声的节奏,问他有什么含义,他说:“人有七情六欲,你知道是哪七情哪六欲吗?”
“我不管书里怎么记载,在我这里就是现在。”
人……从……众,钟婧意识都变得模糊,眼前看到无数个尹迦丞,每一个他都在打鼓,鼓声震耳欲聋,鼓都快要被撞碎了。
百十个腰鼓发出的沉重响声,碰撞在四野长着酸枣树的山崖上,山崖蓦然变成牛皮鼓面了,只听见隆隆,隆隆,隆隆。
百十个腰鼓发出的沉重响声,碰撞在遗落了一切冗杂的观众的心上,观众的心也蓦然变成牛皮鼓面了,也是隆隆,隆隆,隆隆。
隆隆隆隆的豪壮的抒情,隆隆隆隆的严峻的思索,隆隆隆隆的犁尖翻起的杂着草根的土浪,隆隆隆隆的阵痛的发生和排解……
好一个安塞腰鼓!
后生们的胳膊、腿、全身,有力地搏击着,疾速地搏击着,大起大落地搏击着。它震撼着你,烧灼着你,威逼着你。它使你从来没有如此鲜明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活跃和强盛……
每一个舞姿都充满了力量。每一个舞姿都呼呼作响。每一个舞姿都是光和影的匆匆变幻。每一个舞姿都使人战栗在浓烈的艺术享受中,使人叹为观止。
好一个痛快了山河、蓬勃了想像力的安塞腰鼓!
愈捶愈烈!形体成了沉重而又纷飞的思绪!
愈捶愈烈!思绪中不存任何隐秘!
愈捶愈烈!痛苦和欢乐,生活和梦幻,摆脱和追求,都在这舞姿和鼓点中,交织!旋转!凝聚!奔突!辐射!翻飞!升华!人,成了茫茫一片;声,成了茫茫一片……
当它戛然而止的时候,世界出奇地寂静,以至使人感到对她十分陌生了。简直像来到另一个星球。
耳畔是一声渺远的鸡啼。
钟婧怀疑自己的喉咙里装了一把小提琴,他每击一次鼓,便会有忽长忽短灵动飘扬的琴调与之呼应。
扬起的、尖细的音一般都短,不带尾音,声音发出来,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是一激灵;低沉的、粗重的音一般持续数秒,带着吐气声或者尾音打转,又像是她在发力,四肢百骸都跟着扭动。
最后是鼓声和小提琴的合奏,击鼓越来越快,小提琴也越拉越快,鼓声密集响亮,小提琴音一声比一声高扬,一声连着一声,琴声悠扬婉转,音调最高的那几声,仿佛琴弦下一秒就要被拉断了。
可她没断,她还在继续奏乐,而且琴声越发没有章法,自成一派。
她演奏的不是曲子,是她自己。
眼睛睁不开,鼻腔被满室浓香充裕,只有耳朵能感知到这个世界。
琴声和鼓声要听音调和响度,音调由声音的频率决定,声音的频率等于击鼓的频率,频率越快音调就越高;响度由声源的振幅决定,振幅越大响度越大。
击鼓频率越快、击鼓力道越重,鼓声就越响,琴声音调也就越高。
鼓声停,鼓从以一敌百的人腰间滑落,颤抖许久。
尹迦丞将人抱进怀里,给她把耳边的湿发撩到耳后,听见她轻声说了一句“爱你”。
她气若游丝地软在他怀里,那样轻的两个字,像是竭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在向他表白。
“是爱我吗?确定不是爱它?”尹迦丞咬了咬她鼻尖,心里的震动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怎的,他突然说不出那沉甸甸的三个字。
滚烫的、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的那三个字。
太多太多年都开不了口的那句话,他不想放在这种时候说。
就像尹迦丞送给钟婧的那张专辑里面,《你听得到》中2分10秒的那一句歌词,初听可能并不会发觉到其中的玄妙,还以为是周杰伦吐字不清的一声乱哼,只有倒着CD来听才能听得清楚。
只有你能听得到。
其实那句话他说过,但好像除非时间倒退回去,她才能够听得到。
作者有话说:
文中是女主想到了《安塞腰鼓》这篇文章,出自八年级下册语文课本,作者刘成章。
本章钟婧穿的护士服在vb置顶的评论区,不敢单发,宝宝们耐心找一下。
◎你哪里是黄细胞?你明明是娇艳欲滴的小花苞◎
一周的演出时间过得很快, 封棠没有想清楚这个孩子的去留,归根结底她留的想法更甚,与陆听南几次沟通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于是还是逃避,借口说舞蹈团里有个同事新冠阳性, 她要在北城隔离无法按时回沪城做这个手术, 先拖延时间。
这谎话太过拙劣, 陆听南随便一个电话打过去问,就被拆穿。
别无他法,只好亲自去北城把人找回来。
封棠的职业性质, 其实也不适合在现阶段怀孕生子, 舞蹈演员的花期很短,大量的训练和演出其实很消耗人的体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越来越差, 终有一天会被新人所取代。
封棠当初胶质瘤手术结束, 调养了两年多的时间才重新回到舞团工作, 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
怀孕无疑是让她把刚赶上的脚步又停下, 一年多无法再站在她热爱的舞台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前段时间服用的药物对胚胎没有影响,就算她吉人自有天相生下这个孩子病情也没有复发,但她的工作呢?她的梦想呢?
要冒的险实在是太多了。
陆听南不能再给她犹豫的时间, 时间越晚手术对她的伤害就越大,他要帮她做这个决定。
把人从北城带回来, 陆听南搬了一位救兵来帮忙劝封棠,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尹迦丞家里那位白衣天使钟婧。
钟婧第一次接这么烫手的活儿, 但还不能不做,因为事情是她自己揽下来的。
陆听南这样三句话不离玩笑的人,居然正经说事情的时候可以把人说哭,钟婧实在是没有想到。
不过就是两杯酒下肚,尹迦丞拦都拦不住,钟婧擦干眼泪、拍了拍胸脯,豪言壮志道:“只要你把人带回来,我帮你劝!”
从前总是从尹迦丞口中听说他们如何如何恩爱,但都只是道听途说,尹迦丞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钟婧从前并未看出陆听南这不着调的性子里的情深义重。
陆听南也不太擅长讲故事,他只会喝酒,然后趴在桌子上哭,断断续续说的那些回忆,让钟婧一个听过那么多故事的人都哭得稀里哗啦。
尹迦丞像一个幼儿园的班主任,看着面前这两个小朋友没有人来接,两个人比赛看谁眼泪多。
陆听南当初要和封棠结婚,封家坚决是不同意的。
封棠的病治不好,手术后也只是尽量延长寿命,根本无法达到医学上的痊愈效果。
他们两个人谈恋爱,你情我愿,谁也没有意见,但要是结婚,这对陆听南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好像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越是在困难面前,两个人想要在一起的决心就会越坚定。
钟婧从前也听说过类似的爱情故事,但无一例外最后的结局都是悲伤的。
多的是不愿意被拖累早早撇清关系的人、亦或者是那种不愿意拖累对方的傻瓜,像陆听南这种在第一天就清楚人家是什么病、还放任自己去爱的疯子,钟婧还真是头一回见。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心里的恐惧和不安,钟婧,看完姐文就来蔻羣物尓四久伶扒一久佴你是天生的心理医生。”尹迦丞看她跟着陆听南一起哭,纸巾都递了好几张,也不见这两个人停止。
钟婧喝醉酒会断片,陆听南不会。
从北城回来,陆听南是特地带着烤鸭来拜访的。
尹迦丞无奈:“我们家的门槛,迟早要被你踏烂。”
“那多好,显得你们家钟医生医术高超,这才总是有人慕名而来。”陆听南又开始能说笑了,看样子是真的相信钟医生的医术。
钟婧没有辜负所托,两个人在书房里长谈了两个多小时,毋庸置疑又用掉了半包纸巾,总算是把封棠说动。
送佛送到西,为了避免陆听南在妇产科哭坏自己的形象,封棠的手术是钟婧陪着去做的。
钟婧从前因为痛经也去妇科看过两次门诊,但仅限于此,钟婧身边没有人做过人流手术,就连两天十三回的傅芮乔女士也不曾在这方面出过差错,所以钟婧其实并不清楚人工流产手术的原理。
而当钟婧在手术室外搜索手术流程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对封棠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共情心理。
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对她的身体和灵魂在进行搜刮。
现代科技的发达,无痛人流手术已经将终止妊娠的痛苦和危险降到最低,可是再怎么弱化这个手术的性质,它依旧会给女性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
钟婧发誓,她这辈子都不要做这种手术!
晚饭是在陆听南家里吃的,钟婧见惯了常来家里蹭饭的陆听南,这还是第一次到他们家里做客。
房子不小,比尹迦丞的还要多一个房间,是梁老师攒了一辈子的钱为陆听南争取来的。
可这事儿却要瞒着梁老师。
事实上,陆听南瞒着梁老师的事情还有许多,譬如封棠的病,他就从未照实说过。
一开始是不敢说,怕她知道了会不同意他们结婚;后来还是不敢说,怕她知道了要去出家。
现在这件事也不敢说,一开始陆听南就没打算留这个孩子,怕她知道了会白白高兴一场;手术做完也不敢说,怕她知道了要去上吊。
更怕她因为这件事而牵扯到别的事情,怕这个家鸡犬不宁。
回家的路上,钟婧愁眉不展,心里想起白天的那台手术,她问尹迦丞:“如果我在没准备好要孩子的节骨眼上怀孕了,你会怎么办?”
对方面色凝重,深知这是一道送命题。
要这个孩子吧,显得他出尔反尔,明明说好了评上副主任医师之前不要孩子,他这么决定,无疑影响最大的是她,这是在迫使她把家庭放在工作的前面。
不要这个孩子吧,又显得他冷血无情。
尹迦丞不答,他说:“不会有这种意外,我每次措施都做的很好,我爸妈都不可能像梁老师一样在‘锦囊’上做手脚,事后也都有好好检查有无漏液,我不会没经过你的允许就让你怀孕的,这一点你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
这一点钟婧倒是相信,他心思很细,做起事情来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连有一回她抖得不行自己急急地往上够,他也坚持要戴上锦囊再上路。
所以从某些角度来说,尹迦丞比她更害怕意外。
钟婧心里憋不住话,如实说:“虽然我自己是医生,你也是医生,我们都很清楚手术的原理和危险程度,人工流产也好,生孩子顺产剖腹产也好,平安出手术室的是大多数,发生意外的概率极低,可……我如果作为一个普通看病的患者去你们医院,那种恐惧还是怎么躲都躲不掉。”
尹迦丞手掌在方向盘上,呼吸何尝不是也跟着她言语的转折而突然一窒。
他听见钟婧开口,试探性地问他:“如果……如果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你觉得你能接受吗?爸妈能接受吗?”
“可以。”尹迦丞答得干脆,他说:“陆听南这回吸取教训,约了后天做结扎手术,你如果想好了以后不要孩子,我也不是不能去做这个手术,就是现在医院里工作排不开,如果要做也要等过两个月。”
钟婧愣了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就是说假如……没有真的那么想。”
她只是想知道尹迦丞的态度,为的根本也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钟婧这样看着他,就总觉得他如果有个女儿,一定会是一个很棒很棒的爸爸,给她泡奶的时候他会记得试水温,帮她换尿布的时候会亲她肉嘟嘟的脸蛋,就算她不小心犯了错误也会心平气和地一边给她举高高一边教育。
钟婧想象得到他温声细语哄孩子的画面。
因为他就常常这样哄她。
四月中旬,婚纱照的产品全部制作成功,赠送的那张大的全家福被尹康和孙慧芹挂在家里楼梯的拐弯处。
醒目又不张扬。
钟婧终于得到许多张她和尹迦丞的合照,选了一个多小时才最终选定要发朋友圈的四张照片,和傅芮乔一起商量朋友圈的文案内容。
“你怎么好像我高一情窦初开跟男生表白前组织语言似的,不就一条朋友圈么,能看见的人绝大多数早就知道你们这对‘金童玉女’了,也不必如此绞尽脑汁吧?”傅芮乔那边正躺在按摩椅上看江景,心情出奇得好。
钟婧这下不乐意了,控诉她:“什么叫就一条朋友圈,这可是婚纱照诶婚纱照!我辛辛苦苦拍一天,从早上拍到天黑、饭都顾不上吃的一番成果,这不比你从前脑袋一热就冲上去表白要重要得多啊?”
傅芮乔懒得点破,骂她:“恋、爱、脑。”
“我这可是婚姻大事!婚、姻、大、事!从前帮你想过那么多主意,今天让你想个文案都费劲,好的傅芮乔,我记住你了。”
“就发这个吧。”傅芮乔点头冲她举杯。
“什么?”钟婧一脸懵。
“就发这个文案
往事如烟,人早不知去哪里了,谁有她钟婧幸运?
兜兜转转相个亲还能遇见她的沧海遗珠。
钟婧拍了拍脑门:“Good idea!我现在就发!”
然后人从沙发上起来去开书房门,人就靠在门框边,双手扒在门框上,像妖精似的在哪里扭。
尹迦丞没有看她,依旧专心看他的书,钟婧恼了,走进去把他的书挡住,问他:“什么书这么重要,看了两个小时了还爱不释手!”
都没注意到她发了新的朋友圈,短短几分钟就收获诸多夸赞,他也不说照葫芦画瓢地跟着也发一条!
尹迦丞无奈:“田教授刚编写完的一本,这是样书,他问我要读书心得,我今天得紧着时间把它给看完。乖,去床上等我一会儿,等我把这后面几页看完就来爱你。”
“……”钟婧幽怨地看他一眼,不甘心地回了句:“好吧。”
钟婧人撤出去,顺便偷走他的手机自己编辑朋友圈。
意外发现他的微信置顶,头像熟悉,备注却分明是在搞事情。
“妖……婧”?
尹迦丞,文字的博大精深他真的是研究得明明白白!
不多时,尹迦丞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那本书,给钟婧端过来熬好的中药。
钟婧拒绝喝药,被他误解成了等太久的不满。
他只好拿起勺子哄着要喂她,被她躲过去洒了些在她身上。
男人慌忙拿纸巾给她擦,每一下都非故意但却又刚刚好地摩擦在桃子的尖尖上。
钟婧按住他的手,骂他:“脑子里面全都是黄细胞,我看该喝药的人是你才对!”
他轻笑,把碗放到一边:“不许你自己骂自己,你哪里是黄细胞?你明明是娇艳欲滴的小花苞……”
钟婧推他脑袋,被他反捉了手,覆上去含住了大半颗桃子,轻轻舔过那上面的桃尖,一个劲儿地嘬。
钟婧嘟囔:“你不是要赶时间看书吗,赶紧现在去看,去写心得……别…吃…了…”
“看完了,”他压着嗓子说:“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你每次吃就能吃到饱,到我这里就不给吃了?”
说着撕扯开屏障,去看那花苞。
粉红色,花瓣闭合着,完全没有要开花的意思。
尹迦丞重新拿起床边的药碗往钟婧嘴里喂药,漫不经心道:“看上去像是什么恬静优雅的花,谁知道是朵食人花,自己会张嘴咬,一口能把我全部吞下去,厉害得很呢。”
钟婧一口药呛在喉咙里,喷他一脸。
作者有话说:
尹迦丞:现在别喷,一会儿再喷行不行?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要学以致用。”◎
钟婧不知道尹迦丞这些层出不穷的花样是从哪里学来的, 总能给她一次又一次非同寻常的全新感受。
喂药也能喂出花样来。
也不是用嘴喂,尹迦丞也怕苦,每回药熬好他放着凉一会儿, 试温度也都是滴到手背上去试,从来不肯入口。
他有别的办法让她乖乖喝药。
如果她这张嘴不张, 那他就会开始打另一张嘴的主意, 他慢条斯理地拿纸巾去擦那白瓷勺子, 视线下移:“不喝药我们就来酿花蜜,一勺值千金……”
吓得钟婧自己端着碗去喝药。
中药喝多了,其实钟婧已经慢慢习惯了那种苦味, 几口喝完, 通常他会给她准备睡前的水果。
今天没有水果,他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来给她吃。
钟婧原本的注意力还在他给她的备注上面,还憋着气在想有什么办法暗示他发个朋友圈, 毕竟他这种朋友圈里只有转发的医疗资讯, 偶尔要是发一条秀恩爱的图文, 肯定比她刻意去医院露脸要管用得多。
钟婧给“上善若水”发过去几张和她朋友圈图片不一样的照片, 选的是在七宝中学拍的那组里的几张,那个场景他们拍了两套服装和造型,同样的pose,一套展现的是十五六岁的青春,一套是多年以后的他们。
男人和她坐的位置相隔甚远, 但视线密切追随,眼神拉丝, 钟婧在拍的时候就打趣他:“你十几岁的时候如果就这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肯定会告老师说你是个变态。”
只是成片效果极好, 有一种岁月静好、远离尘世的纯粹感觉。
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从校服到婚纱呢。
回头婚礼上就这样铺垫情绪。
但钟婧觉得尹迦丞这个年纪装嫩稍微有点不妥, 他现如今戴一副眼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也想不起当年的他,她只会觉得他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表面好先生,比清水还清白的形象;在她面前干脆就不装了,每一次都浑浊滚烫,幸亏是隔着一层,要不然都不敢想这玩意儿得有多容易致命。
钟婧有时候都怀疑,锦囊那么薄薄一层,被过度撑开后变得更薄,薄到几乎察觉不出来,真的不会被他烫坏吗?
钟婧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在拿他手机编辑发出来这条朋友圈之后,一抬眼,就见他戴了副眼镜,衣服扣子又重新全部扣好,斯斯文文地躺进被子里。
“谁睡觉还戴眼镜的啊?而且,你不是都做了矫正手术现在又不近视了,哪里来的眼镜?”钟婧疑惑。
“你买的。”
“你买的防蓝光的眼镜,我前两天帮你取的快递,不记得了?”
“那也不是现在戴的呀,是给你一直看电脑的时候戴的。”
“陪你看会儿ipad。”
“?”钟婧再度困惑,直到男人把她落在客厅的ipad递过来。
“你拿走了我的手机,我那会儿想要查个资料,不想开电脑,就用了一下你的ipad。”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傅律师的聊天内容,但你微信没有退出来,她消息发的太频繁,我不小心看到了两条。”尹迦丞说得光明磊落。
“哪两条?”钟婧呼吸困难,实在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俗话说得好,死之前都要先把和闺蜜之间的聊天内容先删掉,才能咽下最后一口气,她这下是真栽了。
“就你说……看见我戴眼镜的时候,想把我按在教室门后面亲的那条。”说话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她耳边,痒痒地冲她吹着气。
“还有……你让她给你分享的好电影
emmmmmm,真的想挖个坑跳进去。
但既然这人一点隐私保护都不给她,钟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直接把和傅芮乔今天讨论的话题搬到台面上,问他:“乔乔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岁性趣大减,你又是那么忙的外科医生,怎么你总是精力旺盛得很?”
“只有我精力旺盛?”他打开她的ipad,浏览器打开,历史记录里好几条都是不可描述的东西。
“我平时看书的时候原来你也都有在学习,怪不得你现在音色这么好听,我今天陪你看一集,看看别人放学后都是怎么查缺补漏的,我们这种三十岁才入门的后进生,确实需要补补课。”尹迦丞把ipad放在她面前,自己偏着头去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笑道。
钟婧硬着头皮要去关ipad,被男人拦下来,他求知欲强,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要学以致用,一会儿我们实地演练一下,我刚好想看看你和傅律师说的‘新动作’是什么。”
“……”在劫难逃。
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过人的记忆力衰退是先快后慢,所以背一篇课文要多背几次才能记牢,为了记住这个新动作的角度和要领,尹迦丞在第一次尝新之后很快就带她复习,性趣不仅没有衰退,反而让她想到一个词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胃口大得很呢!
李女士顺利生下一名女婴,月子里情绪十分不好,是她先生用她的手机给钟婧发来消息寻求帮助,希望她可以来家里和李女士说说话。
钟婧回顾了她之前的病情,开了些药,周末去她家里探望。
钟婧打从心底里确信李女士的丈夫有鬼,就是在这一天。
李女士的先生姓杜,开了家对外贸易的公司,最近在走破产程序,焦头烂额。
本意是要送李女士去月子中心,但谁知道李女士自己拿了主意去取消了预约,非要出了院回家休养。
钟婧也好奇问她:“月子中心多好多舒服呀,伙食也好,你也能得到更好的休息,怎么要在家里住着呢?”
李女士眼里多有犹豫,别墅里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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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喝茶,李女士精神状态糟糕,黑眼圈看上去像是彻夜未眠。
杜先生一直在旁边抱着孩子,哄睡着了就坐到她们边上来,替李女士回答钟婧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他说:“我太太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总是担心月子中心里人多眼杂,会不会有人欺负孩子,说什么也要回家来住。”
钟婧又问了她几个问题,都是杜先生作答。
钟婧逐渐来了脾气,制止他:“我是在问你太太问题,请你让她自己回答。”
李女士眼神躲闪,就是不愿开口说话。
钟婧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有诈,没有哪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会拒绝住月子中心,非要回到这个到处是监控的房子里像坐牢一样。
除非……是有人不让她住在外面。
觉察到钟婧总是打量墙角的监控,杜先生解释:“我工作忙的时候常常不在家,我太太情绪又不稳定,我怕她会有些什么反常的行为,孕妇总比常人要更容易受伤一些,所以就在家里安装了监控,方便我随时都能确定她是否安全。”
傻子都不会信他这一番话。
钟婧思来想去,得先取得李女士的同意,才能决定是否要去管这一桩事。
是不是家暴,也不能靠她主管臆断就给人定了罪,受害者首先要愿意站出来指认,否则她就是无中生有。
上次路见不平人家打老婆,就惹出一堆麻烦,最后人家被扇巴掌的妻子非但不感激,在完整视频发出来之前还一直矢口否认杨某打人的行为,差点让钟婧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