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婧也跟着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他牵过来的手的确唐突,但她没有松开,因为她确实害怕一个人过马路。
钟婧曾经有一位关系极好一起长大的好友,与她同岁又住在隔壁,叫林冬晓。
初一的时候,原本钟婧也是走读,每天和林冬晓一起上学下学,连作业都要一起写,形影不能离。
而林冬晓发生意外的那个秋日傍晚,钟婧也和她就走在一起,那天的绿灯还有二十几秒,斑马线也只剩下三分之一,明明前面就是要往巷子里走了,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候会窜出来一辆大卡车。
那天林冬晓的书包拉链敞开着,纸张在血泊里被浸透,钟婧眼里只有漫天的红。
她最好的朋友,永远没走到马路对面。
但她还要一直走很多个十字路口。
尹迦丞找的这个占便宜的时机好,就像他这个人出现的时机一样,总是刚好。
刚好在她被之前的相亲对象磨灭了耐心的时候,尹迦丞这么一个优质股出现,长得帅又温柔,她当时脱口而出的那一个“合适”理论,至今想来都是缘分。
刚刚好的缘分。
钟婧还能怎么说,只好开玩笑应付过去,说:“是呀,你这种外科医生的手多么金贵,我才不敢反抗呢?”
再说了,他手那么好看,不牵实在是可惜。
“嗯,你喜欢我的手,我知道。”答案昭然若揭,尹迦丞终于笑了笑,趁等绿灯的时间竖起三个手指在钟婧面前晃了晃,被她红着脸又骂了一回流氓。
是以这两天尹迦丞都在家修身养息,被勒令把那篇论文给写完,戒骄戒躁。
最主要的还是让他缓一缓,恢复元气。
从前一直以为尹迦丞这人正经到连句玩笑也开不得,谁知道私底下对着她开的玩笑数都数不过来,且不看时间、场合,灵感说来就来。
在遣词用句上,尹迦丞好像格外有天赋。
但他从不在第三个人面前说这些。
譬如现在陆听南问出来这句,尹迦丞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样,面不改色地提醒陆听南:“你也不必把你们夫妻生活这点隐私也拿出来到处说,我太太脸皮薄,你再多说一句她没准儿就不愿和你一道坐在这喝酒了。”
陆听南这才想起来,现如今尹迦丞已经结婚了,不是那时候他拉着他一喝喝一宿都没人管的孤家寡人了。
连连向钟婧赔不是。
“你们两个就没有这种困扰吗?就没人催你们?”陆听南言归正传,问起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钟婧抢答:“我们约好了评上副主任之前先不生孩子,爸妈都没有意见,让我们自己决定。”
“也是,只要你们两个感情好就行,叔叔阿姨只在意你这个儿子把日子过好,将来有没有后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自然是无所谓的。”陆听南叹气,仿佛全世界就他一个人的日子难过。
看着钟婧和尹迦丞心里只有羡慕。
封棠这次只请假回来一天一晚,和陆听南一块儿去做了检查,然后两个人在家里争执了一天。
原本约定好的不要孩子,封棠却突然犹豫了,明知道把这事儿告诉陆听南结果也是一样的,只可能是尽快安排手术去做流产,他不会留这个孩子。
“没法留。”他也是哭着说的这句。
争执不下,不仅仅是因为她长期服药可能导致孩子胚胎发育先天缺陷,更多的是因为怀孕期间全身的激素水平和代谢水平变化,会大大增加她病情复发的风险,他没法去冒这个险。
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哪怕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是灭顶的。
“我们不要孩子,哪怕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依然可以过得很幸福。”陆听南斩钉截铁。
可封棠却迟疑了,她说:“这病复不复发、什么时候复发,都是说不好的事情,不怀孕不生孩子没准该发生也还是会发生,万一我以后出什么意外陪不了你,起码有个孩子替我陪在你身边……”
明明从前不想要孩子的话总是她在说,明明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年纪小不想要孩子,实际上都是他的胆怯。
陆听南沉默许久,前所未有的理智,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去冒这种风险,我爱的人是你,如果没有你,我以后看见这个孩子也只有恨。”
陆听南难得对这件事坚持,约了下周的妇产科主任帮着做流产手术,不出意外一周之后尹迦丞可以恢复工作,封棠从北城再回来,她去做人流手术,他去做结扎手术,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而这件事情还必须瞒着梁老师和封棠的父母,否则事情闹得更大会更难处理。
梁老师知道要闹翻天。
几番琢磨,陆听南喝得不省人事。
家里没人照顾,尹迦丞不能再像上回那样把人送回去,只能留他在次卧休息。
有人忧却也有人欢喜。
尹迦丞回医院上班之前,先是和钟婧回了一趟七宝中学,借着周六学生都放假的空档,他们回母校拍婚纱照。
当年的教室已经翻了几次新,教室里有空调有饮水机,不止前方和背后有黑板,就连侧面的墙上都另外装了黑板。
尹迦丞踏进这间教室的瞬间,虽感受到诸多变化,思绪却还是瞬间被拉回到过去。
那段只有他一个人有记忆的过去。
她不会知道他曾经送过他一份很严肃的生日礼物,从一岁到十五岁,每一年都是精心准备的不同的礼物:
一岁是奶瓶。
两岁是袜子。
三岁是儿童牙刷。
四岁是橡皮泥。
五岁是水彩笔。
六岁是红领巾。
七岁是带锁的日记本。
八岁是英雄牌钢笔。
九岁是保温杯。
十岁是一柄木梳。
十一岁是新华字典。
十二岁是条白裙子。
十三岁是一首诗。
十四岁是钟婧最爱的周杰伦的《叶惠美》那张专辑。
十五岁是毛主席的《论持久战》。
他曾经在151个晚上拨打过七宝中学心理站的咨询电话,和钟婧通过151次话。
得知她从小到大一直没有过过生日,于是弥补上她从小到大每一年的遗憾。
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十五个人暗恋她。
只有一个记住了她的前十五年、后来又记了她十五年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
只可惜那时候家里的座机突然被孙慧芹停了机,唯恐他小小年纪就早恋,和尹康加强了对尹迦丞的管制。
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因此止步于那第151通电话。
而第152通,是在十六年之后。
那一年孙慧芹说尹迦丞早恋是冤枉了他,但说他小小年纪就动了歪心思却并不假。
就像他送她的十三岁生日礼物,那首诗里写的那样——
“你是讲台和教室第二扇窗户之间,我多看的每一眼。”
此后的那些年,他震耳欲聋的喜欢,践行一场十六年的持久战。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你听得到。
作者有话说:
钟婧:我听得到什么?
(他以为她都已经知道他的暗恋了,毕竟看过他的同学录,好家伙原来都是他以为。)
本章表白周杰伦叶惠美这张专辑,尤其是《晴天》和《你听得到》,后文还会有呼应,是很重要的信息。
◎他表达谢意的方式是以身相许◎
二十一世纪初, 周杰伦凭借他第一张专辑《JAY》出道即走红,2002年《双节棍》大爆,周杰伦从台湾火至大陆。
2004年, 高一,无数个下完课还未到晚自习时间的傍晚, 校园里都循环播放着周杰伦那首火得一塌糊涂的《七里香》。
那时候没有一个女生会不喜欢周杰伦的歌。
钟婧曾经和傅芮乔一起, 在那一年的元旦晚会上演唱过《七里香》。
小学毕业就意味着从此失去过儿童节的机会, 元旦是属于中学生的唯一节日。
元旦当天是放假的,所以班级庆祝都是提前,跨年夜, 把班上所有的桌子围城一个长方形, 长方形里面是舞台,外面是观众席。
尹迦丞不说话,坐在角落里看完小品和舞蹈表演, 一直也没在围坐着的人里看到钟婧的身影, 原本已经打算先回家去了, 屁股刚从椅子上起来, 钟婧清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比起她的脸,尹迦丞其实印象更深的是她的声音。
从高一入学开始,尹迦丞曾经一度在班里不发一言,因为孙慧芹提前和班主任打过招呼,所以他从不会被任课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所以钟婧对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有印象。
虽然世纪初的沪城颁布了我国大陆首部地方性精神卫生法规, 但那一年国民对精神类的疾病还没有一个普遍认知, 孙慧芹和尹康虽然也察觉到尹迦丞这几年性格上的变化, 但始终不愿将他归类为一个“精神病人”, 言行举止除了不爱说话其他都很正常,只当他是孤僻惯了,也不愿去强迫他。
他没有说过、不愿意说的那些话,在心里缠成无数个疙瘩,直到有一天,钟婧在心理课上自告奋勇举手报名去心理站给老师当小助理,她在讲台上叽里呱啦说了快一节课心灵鸡汤。
那是尹迦丞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如此短的时间内说那么多的话,她甚至比任何一门课的任课老师都要能说,而且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讲述了自己从出生起就是一个“拖油瓶”的自我和解过程。
统计学调查表明,同龄的男性和女性相比,总是女性要更成熟一些。
而在那一年,十四岁的钟婧,是尹迦丞心里最初的榜样。
尹迦丞从来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大概是因为分离的时候他还太小,并不记事,连自己的姓名、家庭住址尚且都记不清,更何况是一段时间不见就在记忆中变模糊的人呢?
但和钟婧不同的是,尹迦丞一直自以为他是一个被所有人都喜欢的好孩子。
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尹迦丞并不算内向,小孩子懂什么呢,总是依照本性去相处、玩耍,孙慧芹那会儿常去孤儿院做志愿者,因为自己难以生育,一直想要收养一个乖巧的孩子。
但孤儿院里大多数孩子年纪都已经不算小,也记事,怕养不熟。
尹迦丞当时孤儿院只待了三个多月,刚和小伙伴们熟悉起来,院里的护工们甚至都还未琢磨透他的脾气秉性,就受到了孙慧芹的另眼相待,很快办理完收养手续,将他带回了家。
可能是在孤儿院里待的时间并不长,也可能是在去到孤儿院之前他在人贩子那边不好的记忆,尹迦丞自到尹家开始,就一直被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于是感恩的心理深种,久而久之就真把尹康和孙慧芹当成了亲生父母。
整个小学时期,是尹迦丞最天真快乐的时光,那时候尹家的经济条件虽然只是小康水平,但尹康和孙慧芹给予他能力之内最好的教育条件和衣食住行,孙慧芹每天给他辅导作业、尹康更是随时随地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可以说,没有那些年尹康和孙慧芹对他的悉心教养,尹迦丞不会成为现在的“行业先锋”尹医生。
这段故事,除了在那些通电话里向十四岁的钟婧讲述过,再有知情的人,也就是陆听南了。
所以陆听南应该清楚,他和钟婧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孩子,尹家的血脉也早就断了。
尹康和孙慧芹希望尹迦丞可以结婚、有自己的家庭,当初不断催促他相亲,为人父母是希望儿子往后的人生有人陪伴,毕竟他单身时总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废寝忘食,有了家庭有了责任以后,他连同自己的身体也会爱惜一些,也能有个互相照顾的人。
他们是希望尹迦丞可以把日子过好,所以在知道这个人是钟婧时格外满意放心。
同行之间肯定比外行人要有默契一些,至于孙子不孙子的,他们有所期待但却并不会横加干涉。
尹康和孙慧芹都不是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孩子痛苦之上的人。
和独断专行的梁老师并不是同一类父母。
哪怕不是亲生父母,陆听南也没少在尹迦丞面前表达过对他的羡慕。
父母开明,这就是终生受益的一件事儿,不像他从小被梁老师不停鞭策,抽着鞭子逼他往前走。
可陆听南并不知道,2000年新世纪初,孙慧芹在寻医问药的第十年终于成功怀上,那一年是龙年,生肖上说龙年出生的宝宝运道好,可以为家里带来祥瑞,所以岁岁还未出生,一众亲戚都前来祝贺。
作为大龄孕妇的孙慧芹,怀岁岁时自然分外小心,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其他时间都是坐卧着休息,和尹迦丞的交流也日益减少,这曾经一度让尹迦丞怀疑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在慢慢开始失去。
原来再怎么坚固的关系、再怎么浓烈的感情,都是有条件的,给的人有赠予的权利,同样也拥有收回的权利。
他再怎么努力做一个优秀的儿子也比不上血缘这个东西。
直到某天隔着扇门,尹迦丞清清楚楚听到孙慧芹和奶奶说的那句“等岁岁出生,找个机会和迦丞说一说,把他送回去”时,他的心里已经不震撼了。
总归是要有这么一天的。
从这个家里的主角不再是他,而是这个还未出生的妹妹的时候,他在心里就已经开始做起了准备,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开导,但终究还是委屈和难过。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他们亲手给他打造了一个温馨幸福的家,然后又把他从这个家里推出去。
如果一直待在孤儿院里,一直不记得父母,过着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生活,也许他也能像钟婧一样,一点一点慢慢修补自己在人贩子手里那段日子的恐惧。
可人性就是这样,体验过家庭温暖的感觉,尹迦丞就再也不想回到那种一群人手里抢关注博同情的生活了。
而尹迦丞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给他开的这扇窗户并没有关上,它关上的是岁岁的窗户,是尹家原本可备受期待等着要打开的那一扇窗户。
岁岁出生时便查出先天性的脑肿瘤,且为恶性病变,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医院,快三岁的时候夭折。
那时候尹迦丞在读初三,整个初中三年,他几乎都是在医院病房里写完的作业。
尹迦丞就读的初中离岁岁住院的医院很近,走路十来分钟,因为医院里常需要人守着,尹康白天要工作所以夜里也不能在医院一直待着,孙慧芹因为岁岁的病月子里就没有调养好,白天一守守一天本就吃不消,每次都是尹迦丞下了学去病房里趴在病床旁写作业,孙慧芹才好趁着这几个小时在旁边睡一觉。
尹迦丞因此从小就对医院熟悉,那些穿着白大卦穿梭于各个病房的医护人员,是尹迦丞最最敬佩的人。
尽管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去救治岁岁,可是疾病却没有放过她,等她终于会背出那首《静夜思》,明亮的月光却再也照不到她的床前。
她变成一个小小的木盒,被永远尘封在地下,没有一束光能够再照亮她。
从第一年的时候,岁岁还未出生,尹迦丞终日担心自己要被送走的那种恐惧,到后来对疾病的恐惧,他变得越来越少说话,除了陪着岁岁的时候教她说一些简单的话。
从孙慧芹知道岁岁的存在开始,以前那种和尹康面对面交谈、听孙慧芹温声细语说话的场景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本以为这种失去是永恒的,但却没想到这一切在岁岁离开以后,会再一次失而复得。
大人们的时间好像随着岁岁一道静止了,只有他一个人在长大。
从初中到上高中,他依然享受着这个家里唯一的爱和照顾,甚至就连一向对他不咸不淡的奶奶都逐渐对他好了起来,可越是这样,尹迦丞反而越是感到难过。
他难过于他曾经非常自私地想过,如果没有岁岁,就好了……
他难过于岁岁离开以后,那些无处宣泄的父爱母爱居然变本加厉地被还了回来……
一切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但他又清醒地意识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后来享受的那些爱,其实从来就不属于他。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理,尹迦丞曾经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和尹康、孙慧芹相处,继续当成亲生父母他做不到,但如果怨恨他们他更加没有资格,他好像不下心走进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往前走不对,往后退也是错的,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直到遇见钟婧,她每一次的开解,每一个假设和安慰,牵引尹迦丞走出那座迷宫。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好的,妹妹的出现、她的离开、这是任何人都无需自责和愧疚的事情,大家都只是救不了她,并没有谁害了她。”
“而且假使不是他们生了妹妹,而是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你呢?你没有可能跟他们回去?即便你不跟他们走,他们会不会经常来看你或者带你出去玩,那你又怎么能保证不会把从前的那些爱分出去一部分呢?”
“所以人性都是自私的。我小学的时候我爸那个小三也怀过一次孕,当时我爸连着好几个月都没有来接过我出去玩,也不来我们家和我争着抢着比谁对我好了,我知道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流产,可能我爸从那时候开始就不会再管我了。可是后来孩子没了,他又像从前一样,隔一段时间就来看我一次,带我出去玩,给我买好吃的好玩儿的,那时候我其实也挺失望的,可我又很清楚地知道,他以后有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孩子,可我却永远都只有一个爸爸。”
“所以是我需要他、远远大过于他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大大方方享受他那也许并不纯粹的爱。”
大过许多许多次电话之后,尹迦丞终于从钟婧那里看清了这个道理
所以与其耿耿于怀,倒不如替岁岁好好看一看这个她没有机会欣赏的世界。
也正是因为那一年钟婧对他的“心理治疗”,让尹迦丞逐渐明确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他要学理科、考医科大学,长大以后做一名厉害的医生,那样他就可以救治无数个像岁岁一样的生命,也成为别人生命里的光。
对于十四岁的尹迦丞来说,钟婧就是那个打开笼子放他出来的人。
她的声音,就是一把钥匙,把被锁着的那个少年释放出来。
所以她只需要开口说话,他就可以对她俯首称臣。
喜欢一个人,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谢谢她。
因为想要表达感谢,所以默默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想要去了解她的喜好,想要看见她脸上开心的笑。
可没有人想得到,就连尹迦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他表达谢意的方式竟然会是以身相许,还是在一个人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以为是的画了个圈圈坐在里面等她。
一等这么多年,比唐僧都有耐心。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尹老师开大课,都要记得来听课!课代表看到评论区通知一下大家!我看看谁明天旷课!
◎是挣脱了、冲破了、撞开了的那么一股劲!◎
碰瓷惯犯杨某在网络上引起新一番讨论, 多个受害者报案,欺诈骗金额累计可达数十万,已经属于刑法上的数额巨大, 一般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尹迦丞三月中旬才回医院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接受通报批评写检讨, 然后读检讨录制视频在大会上公开播放, 杀鸡儆猴。
念检讨的视频私下里被转发到各个小群里, 护士们诸多为他鸣不平的,说:“尹医生一拳头为公安抓住一个诈骗犯,还要写检讨, 罚奖金, 真是有点憋屈。”
说及人品,医院里还真没有一个人对他尹医生有微辞的。
第一周只排了一天尹迦丞的门诊,让他主要待在手术室里。
田硕原本以为尹迦丞是这群主治里面性格最稳当的, 出了这件事, 网上的正面和负面评价他都看了, 别人不清楚他却不会不了解, 尹迦丞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难过的是情关。
所以任何人都不是圣人,总会有自己的软肋。
陆听南也难过情关。
请了一周的假去北城找老婆,神外一时间两张王牌总是二缺一。
不过只是半个多月的时间没回医院,医院里多了许多新面孔。
二三月份总是护士大量招聘的时节, 护士站里坐着好几个新来的年轻护士,身材个头都差不多, 尹迦丞好几天了也没分清楚谁是谁。
钟婧周六的时候和傅芮乔逛街到一半, 眼睁睁看着傅芮乔重色轻友撇下她去找情郎共进晚餐, 钟婧再三询问:“真的不能带上我一起吗?我就想看看这弟弟到底何方神圣, 你从前可是打死不谈姐弟恋的,我实在太好奇。”
傅芮乔摇头摇得坚决:“好东西要私藏,你去找你的老公吃饭去吧,我听白医生说他们医院新招了一大批小护士,又年轻又漂亮,一来就开始打听你们家那位被通报批评的‘反面典型’。”
“尹迦丞怎么就成了‘反面典型’?检讨检讨也写了,那么i的一个人让他在视频里面诚心悔过也悔了,他们医院就因为一件事情否定他之前所有的成绩?”钟婧为他打抱不平。
傅芮乔见怪不怪:“那些小护士私底下也是这么说的,个个都为尹医生鸣不平呢,但上面肯定有上面的考量,小错严惩,以后就不至于犯下大错了。”
钟婧这下不乐意了:“怎么新来的护士都不把心思放在熟悉工作上面吗?尹迦丞已婚,她们就不能把目光放在别的医生身上?”
“得了吧,医院里女多男少,结了婚的男医生,她们有些拎不清的小姑娘也不放过,我听说医院里面男医生出轨很多都是找女护士,虽然你们现在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自己的老公要看住,时不时要去他们医院视察一下的,否则么他在医院里立的什么人设你都不知道,没准儿传到别人耳朵里面还以为你们就是表面夫妻、各玩各的。”
傅芮乔一席话把钟婧听得热血沸腾,立刻买了啥水果和糕点去华山医院接尹迦丞下班。
人到的时候,尹迦丞刚好在手术室里,护士们刚开完会在交接班,早班的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打算下班。
钟婧不是第一次来,虽然许多面孔她都没见过,但护士长却记得她。
于是几句客套话一说,尹迦丞从手术室那边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边围在一团八卦他们的恋爱故事。
护士长带头问:“听你说你和尹医生是高中同学,肯定那时候就互相有好感了吧?”
钟婧才不会傻愣愣地说实话,别说有好感了,彼时尹迦丞低调成那个样子,怕是没几个女生知道班级里有他这一号人物。
若不是拍婚纱照的时候尹迦丞特地给她讲解了一遍当年的座位情况,她可能穿越回去都认不出他来。
三年,钟婧一直坐在最右列第四排的里面,右手边是教室的第二扇窗户,上面常年放着她的水杯。
但该秀的恩爱要秀到位,钟婧信口雌黄:“他上学的时候就总是喜欢盯着我看,我那时候一心读书没有关注过这些,现在想想确实像是早有预谋。”
不知东扯西扯了多久,直至尹迦丞出现在身后,众人渐渐散开,钟婧看到他满脸笑意地抱着胳膊,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自己才开始不好意思。
任何人都喜欢在讲述爱情故事的时候说是对方先动的心,钟婧也不例外。
虽然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动的心。
只知道她最开始想法简单,觉得夫妻无爱也能有性,她欣赏他美好的皮囊和身材,想要去亲他薄薄的嘴唇、抱一抱他疲惫的身躯、安慰他低落的情绪……
她跟着他一起步入一个未知的世界,探索、享受他们的每一次摩擦和碰撞,从身到心,完全沉沦……
钟婧不知道那些男人是怎么把爱和性分开的,总之她是分不开的。
日久生情,夜久也生情,他们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她怎么可能会铁石心肠呢?
当然会爱上啊,毕竟他好得这样无可挑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仅仅做好了自己配偶的工作,他甚至常常在弥补她生命中缺失的至少50%的那部分家人的爱。
甚至……他差一点为了她影响自己一直放在生命首位的工作。
钟婧曾经搓着手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明知那些人胡搅蛮缠会把舆论引至网上,他还会不会挥出那天的拳头。
他的回答是点头。
他说:“虽然如果可以重来,理智会告诉我不能那么做,但是我很清楚,那时候我根本没有理智。”
“那不是一时冲动,那只是我的本能。”
在他的潜意识里,她是那么重要的存在。
所以她很难不回以同样珍视的感情。
钟婧跟着尹迦丞去食堂吃饭,不坐对面,她要坐在他边上。
她不给尹迦丞夹菜,她给他喂汤。
人多眼杂,尹迦丞脸皮薄,不肯张嘴。
钟婧停下筷子,娇嗔道:“你们食堂里这么多漂亮的护士小妹妹,也不知道哪些还单着,哪些偷偷瞄过我们,我知道为了我放弃这么多可能性的确是太可惜,既然你不愿意喝我喂的汤……”
话还未说完,尹迦丞抓着她的胳膊把汤勺含进嘴里。
“喝,你什么汤汤水水我没喝过……”他凑在她耳边,吞咽的声音莫名色.情。
尹迦丞不是傻子,钟婧这样直白地宣示主权,他当然知道目的,心里自然是打定主意以后更加要和女同事们拉开距离,最好从明天开始就在她们面前树立起一个冷酷无情的形象。
女人吃醋,往往受益的都是男人。
钟婧不是那种喜欢藏着掖着的人,回了家,洗完澡,钟婧难得放弃她的韩剧,跑去衣帽间里收拾衣服打扫卫生。
尹迦丞不明所以,等洗完澡出来时她人已经不在衣帽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