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春枝—— by伴君独幽
伴君独幽  发于:2024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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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舟虽不认同自己的父亲,但心底终究是有几分恐慌的,他想了想道:“所幸事情并未闹大,料想魏枞也不会将此事禀于公主,毕竟有损女子名声。”
马车辚辚,快速驶向医馆的方向。
苏枳自入了马车之后就陷入昏迷状态,整个身子蜷缩在魏枞的怀中,手指紧紧抓着胸口,呼吸急促,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口中不停呢喃。
魏枞贴近了,方才听到她的声音,“娘亲……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沾湿了浓密的羽睫,落在他的袍绣之上。
他不知她在梦中梦到了什么,但她此刻的神情t z痛苦,似乎在经受着巨大的磨难。
魏枞叹了口气,拉开她的袖子,见她伤口处寸许缚扎着一条帕子,想来是为了阻断毒素继续蔓延,被蛇咬过的伤口明显肿胀,皮下出现瘀斑,神智瞧着也有些迷乱,想来是耽搁的有些久了。
“哥哥,她会没事的,对不对?”魏紫看到她青紫的手臂,肿胀的伤口,泪水又掉了下来。
魏枞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家妹妹,从被毒蛇咬伤到救治中间隔了几个时辰,毒素怕是早已蔓延,能不能救得回来还得看她自己的命硬不硬。
风掀起车帘,从四面八方灌进来,魏紫生生打了个寒噤,眼泪汹涌得更加厉害。
“她昨日便劝我不要出门,是我自己不听劝,她放心不下我才跟来的。”泪水湿了面孔,她哑着嗓子哽咽道:“是我害了她……呜呜……”
作者有话说:
今天西安下雪了,早上被冬雷惊醒,原来冬天真的会打雷,宝子们所在的城市下雪了吗

◎她死了你我都得死◎
魏紫说到后面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内疚与害怕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
马车很快到了医馆,人被送进去后,魏紫一直不敢进去,独自站在院中一处老树下殷殷望着苏枳所在的那间屋子。
没多久魏枞便出来了,她急忙上前询问情况。
“她的情形不太好。”魏枞的神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惋惜,顿了顿他恢复了冷漠之态,沉声道:“京里来了人,恐是宫中的旨意到了,你我须得尽快回府。”
“苏姐姐生死未卜,我怎能就此离去,我要留在这里守着她。”
魏紫坚持不肯走,但眼下天已经黑透,外头不安宁,魏枞实在不敢留下她一人,趁她不备将人打昏强行带走了,留了卫延在此守着苏枳。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后院走来一年轻男子,趁着卫延不备径直入了苏枳所在的房间。
“她究竟如何了?”
年长的大夫摇了摇头,道:“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好在她及时处理了伤口,毒似乎也吸出来了一些,只要杠过今晚就没事了。”
闻言,陈闲神情大变,抓住大夫的手腕道:“她的命有多重要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她死了你我都得死。”
大夫目露惊恐:“我知道,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魏紫醒过来时天已大亮,她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湘妃色烟罗承尘惊慌地坐起身,掀起锦被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跑,迎面与婢女撞了个满怀。
她推开婢女踉跄着往魏枞的院子奔去,婢女在后面急追。
“娘子这是去哪里?”婢女匆匆追上魏紫,为她穿上披风。
魏紫一路奔至望源阁,奔至主屋见院中下人进进出出似乎在收拾行囊,她叫住下人问道:“这是怎么了?兄长要去哪里?”
下人见礼后,垂首道:“昨日圣旨到府,郎君被任命为榆林府右果毅都尉,明日便要启程前往榆林府。 ”
魏紫惊道:“怎会这般急?”
听闻动静的魏枞走出屋子,见到披头散发的魏紫,不由蹙了蹙眉道:“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目光一转落在她身后的婢子身上,婢女立即跪地认错。
“你也别怪她,是我自己跑出来的。”魏紫跨入屋内,便急声问道:“苏姐姐如何了?”
魏枞瞅了她一眼,继续收拾桌上的东西,淡淡道:“卫延还未传消息过来。”
魏紫听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就有些生气,她快步走到跟前夺走他手中的东西,怒道:“苏姐姐对你那般好,你怎能如此薄情?”
话甫出口魏紫便知自己造次了,但心中依旧憋着气。
魏枞愣了愣:“你不是一向很讨厌她吗?”
从前她总觉得苏枳贪慕虚弱,一个孤女若不是为了魏家的富贵权势怎就甘愿年纪轻轻守寡,再后来自家哥哥回来了,她更觉得苏枳是狐媚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妄想当魏府的少夫人。
可真当兄长不在乎时,她又替苏枳不值,旁人看不出来,她作为女子确实看得清清楚楚,不管苏枳有没有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但她的心里是有哥哥的,也确确实实爱慕着哥哥。
甚至可以为了哥哥不顾自己的性命,这般女子世上能有几个,哥哥即便不爱也该是记着她的好才事。
从前每当她说起哥哥的往事,眼中总是散发着细碎的光芒。
那是由心底生出的爱慕与向往,那样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魏紫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恨恨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便跑了出去,她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迷迷糊糊中苏枳听到耳畔有说话声。
“魏枞接到朝廷旨意,即刻便要赴任了,怕是没空管她了。”
“既如此何不趁此机会死遁,让她就此回到京城……”
“主子本就对姑娘此行不满,若是她能回去,你我也算功德圆满。”
魏紫赶到医馆,见到卫延一脸的沮丧,心里便咯噔一下,询问大夫却被告知可以准备后事了。
“不可能!”魏紫不敢置信,回头抓住卫延道:“再去找别的大夫,她不会死的!”
卫延心有不忍,但仍是硬着头皮开口:“济生堂的大夫已是咱们灵州城最好的大夫了,这里都看不了,其他地方多半也是无用的。”
魏紫哪里肯放弃,进了屋子见到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苏枳,眼圈顿时红了,她不停地摇晃着苏枳的胳膊,哭喊道:“快起来啊,我哥哥就要走了,你再不起来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她伏在苏枳身上哭得喘不上气,泪水湿了鬓发,肩膀颤抖不止。
“三娘子,她……”卫延回过头见到院子里站着的魏枞,正要开口却见魏枞摇了摇头,转身便出了院子。
魏枞打断他,沉声道:“传令的天使离京前得到公主的旨意,要我接到调令之日即刻启程,我待会儿就要出发了,你留在府中处理完苏娘子的丧仪再走。”
丧仪?卫延一惊,抬头却见自家主子面色无波,似乎前些日子对苏娘子的那些关切都只是他的臆想,他甚至连苏娘子最后一面都不愿见。
卫延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为苏娘子的命运感到可惜。
他回过神时自家主子已纵马离去,卫延默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怎么就忘了自家郎君从来便是这般狠心,他看似多情实则才是这世上第一等心狠之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旁人,他都是这般果决狠辣。
已是仲秋,风中有了刺骨的寒意,鸣沙山东麓的风沙迷了眼睛。
骑在马上的魏枞回首遥遥望了一眼笼在夕阳霞光下的灵州城,风鸣声中,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你的衣裳都是我换的,现在遮是不是有些晚了◎
片刻之后,官道上扬起大片烟尘,愈来愈近,愈来愈近,魏枞凝神望去,忽而瞳孔剧张。
伴着一声嘶鸣,马蹄高高扬起,一袭绯衣的娇小女子扬起一张苍白的脸,忽然唇角绽放一个漂亮的弧度,她笑得灿烂,眼泪却仿佛决了堤,顺着眼角越淌越凶,半是埋怨半是讨好地哭道:“少蕴哥哥要再次丢下枳枳吗?”
魏枞静静地看着她,表情模糊在一地冷冰冰的霞光里。
他眼中的神情太过复杂,似是悲悯又似乎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半晌之后,魏枞打马行至苏枳身旁,她以为他这是要赶自己回去,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努力板起脸冷声道:“就算你赶我回去我也不走。”
魏枞轻轻叹了口气,纵身下马,向着苏枳的方向伸出双手。
苏枳微微一愣,随即破涕为笑,唇角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她张开双臂由着自己跌入一个坚实宽广的怀抱。
还好,她追上了他。
马车辚辚疾驰,谈金色夕阳透过雕花车窗洒了进来,落在少女瓷白的脸颊之上,肌肤上细小的绒毛在霞光下清晰可见。
她睡得很沉,蜷缩在他的怀中如一个初生的婴儿,满满都是对她的信赖与亲近。
魏枞凝睇着这张脸,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难道他当真如苏枳说的那般失去了一段记忆吗?
他回过神时,手指已拂上她细白的脸颊,正要收手,却察觉到掌下肌肤异常滚烫。
魏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许是他手掌的凉意给她带来了一丝舒适之感,掌下的少女呓语一声,轻轻在他掌下蹭了蹭。
果真如他所料,她发高热了。
早知道带上她会是拖累,可在见到那张笑中带泪的娇颜时怎么就一时心软留下了她。
魏枞吩咐手下尽快赶往附近的村镇,自个儿则拧了帕子搭在苏枳的额头,一遍遍为她降温。
一路上苏枳不停地说胡话,泪水顺着眼角不住滑落,口中总是呢喃着:“对t z不起……”
是怎样的愧疚能让一个人哭成这样?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到她在睡梦中哭泣悔恨。
只是从他调查苏枳的过往,先前的十六年实在是乏味地如一碗白粥。
魏枞初时还有耐心安抚几句,再后来便也不管了,由着她哭哭啼啼,眼泪前赴后继地往下掉。
他对女人实在没有太多的耐心,现下便有些后悔,他暗自琢磨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将人丢下。
一连行了数日,已是人困马乏,魏枞吩咐手下原地休整。
烈风扬起细碎的沙尘,夕阳迷乱了他的视线。
“再有一日就到夏州了,苏娘子的病情可好些了?”卫延从包袱中取出馕和肉干递给魏枞。
魏枞看了他一眼,长眉微挑,“死不了。”
卫延一愣,讪讪地笑了笑,自家主子这般不知怜香惜玉,日后有得苦头吃。
这些冷硬的干粮并不适合病人吃,尤其苏枳还是那般弱娇的人。
魏枞叹了口气,吩咐卫延寻找适合露营的歇脚点,并让人就地起火造饭。
放了肉糜的软糯白粥,在黑夜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魏枞端了米粥掀帘入了马车。
对上苏枳迷蒙的眼眸他愣了下,笑道:“你醒了,吃点东西吧。”
她刚刚睡醒,脸颊上还有退热后留下的嫣红,见他望来她猛然回过神,仓皇地拿帕子遮住自己的脸,支支吾吾道:“你别看。”
一连数日窝在这狭小的车厢内,她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此刻披头散发,满脸憔悴,定然是丑极了。
耳畔一声轻笑,魏枞将碗轻轻搁在小几上。
“你的衣裳都是我换的,现在遮是不是有些晚了?”
苏枳脑子轰地一声炸开,垂眸果然发现衣裳被换过了。
“你……你……”她烧红了脸,小心拿眼睛瞄他。
前日他喂她吃药,她烧得迷迷糊糊嘟哝着不肯吃药,将他手中的药碗整个打翻,汤药散了满身,他原是不想管她的。
但那药味充斥着整个车厢实在有些难闻,他迫不得已为她换了外裳,但他并不想解释,也没必要为她解释。
苏枳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胡乱地收拾了自己,她满身的不自在,偏偏魏枞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不仅如此,魏枞还故意对她道:“粥要凉了,要我喂你吗?”
“不,不用了。”她慌里慌张的样子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与之前娇媚大胆的模样大相径庭,反倒是勾起了魏枞的兴趣。
苏枳拿起汤匙小口小人口的吃着,魏枞便斜倚着窗漫不经心地瞧着她,纵使此刻她长发逶迤,素面朝天,却依然殊色难掩,她的眉眼让他想起明月高楼,想起雨后生脆的水竹,有种天然雕饰的山青水丽之感。
倘若她不是怀着别有用心的目的接近他,这样的美人他不介意笑纳,只是如今……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还不到时候。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心事,完全没注意到魏枞阴冷的神色。
突然耳畔一热,她抬眸见魏枞正伸手将她耳畔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
“这般大了还跟孩子一样,发丝险些掉进粥里。”他声音低淳好听,落入苏枳耳朵里却更加滚烫,她忽然有些适应不了他的亲近。
他的手从耳廓滑下,顺着耳垂落在她颊边,尔后蜻蜓点水般划过她的下颌。
“你……”苏枳惊得险些丢了手中的碗,口中的粥也早已尝不出味道。
就在她以为魏枞还有下一步动作时,他却轻描淡写地说道:“吃完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魏枞出了马车,望着远处黑暗中连绵起伏的山峦,眼底闪过一抹玩味的笑意。
许是这几日睡得太多,她此刻有些睡不着,四周静谧得可怕,有那么一瞬间她惊恐地掀开车帘,想着魏枞是不是将她一人留在了这里。
好在并没有,她轻轻舒了口气跳下了马车。
一轮皎月挂在夜幕上,像夜晚飘荡在河流之上的一株白莲,皓然皎洁。
苏枳听到有流水的声音,循着声音走了没多远果然就看到一条溪流,她心中欢喜,快步走到小溪旁借着月色开始梳理自己的妆容。
星光闪闪如散落的钻石,溪水如一面明镜,映出女子花朵般娇丽的容颜。
她伸出纤纤手指作梳篦,穿插在乌黑的发丝间,将其一缕缕归拢,手指灵活地将其编成一条乌黑发亮的大辫子。
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绿莹莹的萤火绕着她飞舞,她心情很好,一边临水梳妆,口中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那是魏枞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他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月下的一幕,潋滟的水波映照出少女瑰丽的容颜。
这一刻她美丽恬静、灵性神秘,仿佛已脱离了尘世。
苏枳编好了辫子,临水照了照,心中颇为满意,不觉拎起了裙裾转了个圈儿。
不过很快她就有些气馁,明明自己生得这般美貌,任是如何撒娇引诱,魏枞始终与她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这个男人实在是太难捉摸了。
她手指随意地绕着发尾,不经意偏头发现不远处竟站着个人,慌忙起身看去那人竟是魏枞,她不由涨红了脸,自己方才臭美的样子定然是被他瞧见了。
“你怎么在这里?”

魏枞微微一笑,走至她跟前,“你去了这般久我怕你有危险就跟过来看看。”
竟是担心自己,苏枳心底划过一丝暖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马车里没有镜子,我看到这里有条小河就想着梳洗一下。”
“你刚刚唱的什么曲子,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魏枞及时转换了话题,化解了她的尴尬。
苏枳眸中掠过一丝黯然:“是我母亲教我的,我时常听她哼唱自然而然就学会了,母亲说在她的老家有一个节日叫月节,每到这天族里的男男女女就会聚集到河边跳舞。”
月节?魏枞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似乎中原并没有这样的节日。
她拎起裙摆,踢掉丝履,款步入了溪水中,回眸冲他嫣然一笑道:“我记得那舞是这样跳的。”
夜色空濛,她一袭白衣,容颜绝丽,发丝飞扬,裙裾蹁跹处水花四溅,碎玉琼珠一般绕着她,恰是这搅碎一池月色的珠光,直直照进他的心里。
尽管心底有太多的疑问,但魏枞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动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之上 ,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眸底的光越是越来越深。
西北的天亮得格外早,一大早卫延就招呼侍卫们开始打点行囊。
魏枞用青盐漱了口,目光掠过马车,淡淡道:“不必收拾了。”
正在收拾行囊的卫延一愣,见自家主子盯着苏娘子的马车,心思微动,难不成他家主子终于开窍了,懂得怜香惜玉了。
不过,他记得延清楚记得那日宣旨的天使曾叮嘱过主子,务必在五日内赶至胜州,如今已过了三日,行程却未至一半,再不走必然会逾期赴任,岂不是忤逆了大长公主的旨意。
“郎君,那咱们何时启程?”
魏枞闻言不咸不淡道:“不急,咱们怕是用不着去胜州了。”
卫延不解其意,倒是坐在马车中的苏枳,闻言不由掀开车帘悄然望了他一眼。
临近夕阳西下之时,远处响起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掀起漫天黄沙。
苏枳在飞扬的尘土中见到了天子的旌旗,圣旨来得竟是这样快,而魏枞似乎早有所料。
内侍宣读完圣旨,魏枞双手接过,却丝毫没有要打赏天使的意思,甚至连基本的食宿也未曾照顾。
魏枞叉手行礼道:“天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定是辛苦,下官就不打扰诸位公差,这就启程赶往凉州,各位就此别过!”
内侍总管望着绝尘而去的一行人,气得挥袖啐了一口:“这魏枞实在骄纵跋扈,怪不得屡遭贬谪,真是活该!”
从正四品的云麾将军到从五品的榆林府左果毅都尉,如今领旨不过三日又贬为从七品的凉州翊麾校尉,真乃奇葩也!
一路上卫延小心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一个月连降两次,主子心里定是不好受,想当初自家主子跟随老侯爷在战场叱咤风云是何等的威风,如今却沦落为从七品的校尉,主子心里定是苦不堪言。
他一连几次偷瞄魏枞,脸上的神情更是丰富多彩。
魏枞被他盯得受不了,没好气道:“想问什么直说便是,獐头鼠目的做什么!”
卫延缩了缩脖子,连连摇头道:“没、没什么。”
苏枳放下车帘,心中隐约猜出了事情的始末,此事八成与上次的绑架案有关。
大长公主既不满于张氏父子的自作主张,同样也不满于魏家对此事的态度,张氏父子便是用了些手段那也是大长公主的人,魏枞不仅没有为此向大长公主低头,甚至还公然与她作对,魏家的态度显然是惹恼了大长公主,这才t z有了二次贬谪。
而魏枞轻描淡写的态度令苏枳很是不解,难道他当真不在乎自己的仕途?
对于大长公主的咄咄逼人竟丝毫不惧,难道他手中真的有那道足以令大长公主忌惮的遗诏?
苏枳心中千头万绪,在触及魏枞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时,尽数化作叹息。
魏枞有着宁折不弯的傲骨,他宁可一贬再贬也不肯屈从大长公主,日后怕是有更多的苦头要吃。
路过灵州时,苏枳惦记着魏府静怡轩的两株大石榴树,此刻石榴定然已经成熟,硕大饱满的果实定已缀满枝头,她寻思着回去后要多摘几个带着上路,谁知魏枞过灵州而不入,快马加鞭赶往下一个城镇。
苏枳心情失落,巴巴地望着灵州的方向。
卫延小心提醒自家郎君,“苏娘子定是想回家看看。”
魏枞瞥了一眼,冷哼道:“你想多了,她哪里来的家?”
闻言,苏枳白了脸,放下车帘,重又靠在车壁上闷闷不乐。
夜里魏枞让人叫她用饭,她也不肯出来。
“郎君,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路,她不吃饭要是再病倒了可怎么办?”卫延着实有些担忧苏枳耽搁了他们的行程,毕竟她看起来太过娇弱了,像是养在温室里的花。
魏枞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放在手边的包裹掀了车帘入内。
听到响动,苏枳掀了掀眼皮见是他便将身子扭到一边去,故意不搭理他。
魏枞蹙了蹙眉,将包裹往她怀里一塞,不耐烦道:“给你的。”
他动作说不上温柔,苏枳本就生着气哪里肯伸手去接,用力一推道:“我不吃。”
于是包裹便从怀里掉到地上,包袱本就扎得不紧实,推搡间露出里头两颗又大又红的石榴,咕噜噜滚至车门边。
苏枳顾不得生气,惊呼一声,身子先一步就扑了过去:“快拦住!”
红彤彤的大石榴咕噜噜滚至魏枞脚边,他伸手捡起,将石榴把玩在手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不是说不吃吗?”
她哪里知道这人神通广大竟也猜中自己惦念着院中的两株大石榴,她以为包裹里又是干瘪冷硬的馕。
苏枳哪里肯认输,冷着一张脸伸手就要去抢。
车厢里本就空间狭小,魏枞又人高马大,趁得苏枳愈发娇小,纤细的手指左抓右抢,魏枞却是八风不动稳如泰山,仍是苏枳如何折腾也抓不着。
反倒是站起时额头碰到了车壁一个不稳重重栽入魏枞怀中,魏枞下意识伸手去接,软玉温香入怀的同时,手中却是一空,耳畔响起她得意的笑声:“我拿到了。”
苏枳嘴角噙着笑,笑起时眼弯成月牙,像只诡计得逞的小狐狸,她甚至挑衅地瞪了他一眼。
魏枞手上空了,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下,他抬眼深深将她望着,幽深的瞳仁里映出她小小的一团影子。
苏枳心跳漏了一拍,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撑起身子忙要从他身上退回去,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顺势带入怀中。
她的腰不盈一握,他初初握在手中便觉比上次还要细一些,真真是瘦得可怜。
带着薄茧的手掌顺着腰肢一路往上,似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动作很是温柔娴熟。
然而他手掌所过之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苏枳整个人都有晕晕乎乎,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魏枞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渐渐柔软的身躯,他轻笑一声,忽然垂下头,与苏枳视线相交,他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有盈盈的水雾。
蓦地,苏枳感觉到后颈一紧,尚来不及反应唇便被人狠狠吻住。

◎枳枳,招惹我不会有好下场的。◎
所有沸腾的血液似是一瞬间找到了闸口一下子奔腾而出,汹涌着冲向她的四肢百骸。
她被他吻得气喘吁吁,趁着她张口呼吸之时他顺势而入,舌探入她口中,吸吮着她的舌尖,如蚁噬一般酥麻。
这一刻,所有的理智,算计统统败下阵来,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此刻是欢喜的。
风吹起车帘,苏枳看到浩瀚而神秘的夜空,只觉一切都美得像是一场梦。
苏枳被吻得心都要化了,在即将失去理智之前,唇上被他重重咬了一下,腥甜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魏枞放开了她,他垂眸深深凝视着她的脸,一只手爱怜地抚摸着她被鲜血染红的唇瓣。
那唇瓣在他不停抚摸之下愈发殷红,魏枞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枳枳,招惹我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苏枳却察觉到一股冷彻入骨的寒意,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越往西行风沙越大,天气亦是诡异难测,白日里还是骄阳似火,夜里却是寒彻入骨,风沙大作。
即便带上了幂篱,苏枳还是觉得脸上皮肤干燥难忍,大风起时,沙尘遮天蔽日,风过嘴里落了一层砂砾。
夜里苏枳冻得睡不着觉,便披上了厚厚的毡毯来到魏枞露宿的一处低矮的山丘后,地上简单铺了毯子,不远处生着篝火。
广阔无垠的大漠,如无边瀚海的夜空交相呼应,一轮丰腴的皎月照耀着整个大漠。
苏枳紧了紧身上的毡毯寻了靠近火源的一处地方躺下,耳畔有呼呼的风沙掠过,她却渐渐睡得深沉。
迷迷糊糊中苏枳感觉到身边的温暖,不由自主地一点点靠近。
魏枞早发现苏枳的存在,只是瞥了一眼又拉过毯子睡了过去,然而他却是没料到苏枳睡姿奇差,他睁开眼时苏枳已朝着火堆处滚去。
眼见着火焰就要烧到她的长发,魏枞来不及细想,已是眼疾手快地将人揽在怀中。
垂眸望向怀中已然安睡的恬静睡颜,魏枞既是无奈又觉可怜。
睡梦中的苏枳梦到自己掉进一个温暖又舒适的绒毯里,忍不住一点点地勾住那热源,待魏枞回过神时,自己的手已被牢牢缠住。
魏枞此时又气又好笑,抽了抽手却是挣不脱,只好放弃,任由她像根藤蔓一般将自己牢牢缠住。
倏地,一道儿刺耳的嘶鸣声划破夜空。
苏枳猛然睁开眼,入目的是魏枞扬起的下颌,微微凸起的喉结,她愣住,然而来不及绮思,便听魏枞道:“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方才那一声凄厉的嘶鸣声苏枳也听到了,待她回过神营地里只留下了她和一个守卫。
苏枳没兴趣凑热闹,紧了紧毡毯坐在火堆边取暖。
这时,前面响起了一道儿奇怪的窸窣声响,守卫向她打了个招呼便悄然摸了过去。
苏枳躲在暗处眼睛死死盯着前面,不妨身后也传来了声响,她回过头凝视着月夜下的山丘,不远处的胡杨树下似乎躺着个人。
仅仅犹豫了一瞬,苏枳便握紧了匕首朝着那道儿黑影走去。
她暗中观察了许久,那人也不见动弹,苏枳便举着匕首走到了他的身畔。
那人粟特商人装扮,脸埋在臂弯下,苏枳唤了几声,那人也没反应,她伸手将人翻了过来。
月光下的那张脸美轮美奂,苏枳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山中的精怪。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张脸,既有着西域人的热烈,又兼具东方人的婉约,实在是巧夺天工。
苏枳在愣了一瞬之后拭了拭对方鼻息,确信对方只是昏了过去,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便想着找找对方身上有没有代表身份的文书,然而手在摸到对方胸膛时愣了愣,心中暗道:此人的胸肌壮实的有些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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