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暮衣回到房间,冷静了下。
她不是松动。只是实在太迷惑了。
她在想,风颂这是在干什么。
风颂难道喜欢她么?喜欢到当替身这个程度,竟说出“都把我当成那位十年了,你怎不能再继续”这种话。
凭罗暮衣对风颂的了解,这种话过去杀了他,他都不会说出来的。
那他先前的表现是怎么一回事?
罗暮衣没觉得风颂有多么稀罕她。
罗暮衣一向觉得,若是一个人的喜欢让另一人看不出来,饶是那人怎么说,这种喜欢都没什么值得珍惜的。
这要么是自欺欺人,要么是自我感动。
罗暮衣不会被这种虚妄的情感打动。
但现在,她却被风颂令人迷惑的表现打乱了阵脚。
罗暮衣愣了会儿,努力思考。
她思忖着风颂到底如何一回事,以及如何处理此事。
她很快有了一个想法。
不习惯。
风颂过去不曾与人建立情爱上的关系。
此时和离,他不习惯,也不甘心,却没能力来看明白自己的情绪,她之前在快刀斩乱麻上也做得不算太好,所以,才做出这些反常的事。
想明白这一点,罗暮衣便知道不必再和风颂过多纠缠。
当日,她便寻了路,从酒肆后方隐匿身形跑掉了。
她上路再慢慢养伤吧。
至于风颂送的东西,罗暮衣一件没带。
同时,为了止住风颂的念想,她还把玉简上与风颂的灵道断去了。
希望风颂能明白她的态度。
等他冷静下来,自然会明白殊途不同归。
是夜。霜寒夜重。
许多卷册,被堆砌在了酒肆对面的阁楼。风漾和其他人噤若寒蝉,有的在掌灯收拾回望北台的行装,有的则守在风颂身侧,搬来卷册。
风颂,独坐屏风间,孤冷如雪,修长的手指正展开卷册,无声地览阅。
他们已发现罗暮衣离开。
风颂对此没露出什么反应,只沉默了会儿,吩咐风漾找来这些。
风漾现下却也满心震惊。
因为他知道这卷册记载的是——岑浮。
此时,风颂垂眸,正一卷卷看去,面若冰霜。
岑浮的记载本大多被销毁。
但风颂作为大仙官,在魔域有着自己的眼线,得到了不少的野史传闻。
如今的卷册,有的在说岑浮和罗暮衣初为师兄妹时,如何去夺魂坡练剑勘灾,折下魔花“念心莲”。
有的在回忆罗暮衣在魔宗会武中夺魁,岑浮是如何为她打下坚固的附魔,又如何为她用芳草编了一个古朴的手镯赠她作护身符。
也有卷册忆起岑浮在二十年前,背着被魔宗宗主打伤叛逃的罗暮衣,假作夫妻,给她下厨,最喜欢做的是椿根馄饨?。
“……”
风颂一册一册地读下去。
他身边的案上,正放着念心莲瓣、芳草手镯,还有椿根馄饨的食谱。
徒弟风漾默了默,小心地走上前,问道:“师尊,线人称,城内寻不到魔主,她的确已离开了。那我们现下是……”
风樯城案事毕。风颂不必留在此处。陆康也当和幽府和离送回仙域。
风颂闻言合上卷册,沉默了会儿,道:
“回望北台。”
他声音寒冷如玉。
“那是她的地盘。”
“她总不至于为了躲仙台,一直不回来。”
恰在这时,门外禀报声起。两个仙官风尘仆仆地进来。正是风颂的亲信。
风颂知道罗暮衣不想让旁人得知行踪,因此便只派了最信任的亲信去查此事,但也没有让风漾外的人知道她的身份。
卷册被风颂蒙上,他起身,来者禀报道:“仙君,属下去查了酒肆交易,也从那从北南下之人口中撬出了一些话。”
“近日,那幽圹来的魔官在和他交易……魑魅海、魍狰的情报。”
情报混杂。
“魍狰……魑魅海?”风颂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脸色却忽然变了。
“妖册。”
风颂翻妖册,当看到“魍狰”旁的“天”字,却是霍然起身,脸色已变得难看。
剑鸣。长剑握于他手,他走出去。
“仙君,您这是……”
当夜,准备离开风樯城的胖魔官和瘦魔官正和仙家人插科打诨,幽府和隐雪林事毕,他们和仙家人告别,等待回望北台。
然而,当那几个聚在一起的仙官,打开了玉简,看到来讯,脸色却变了,变得凝重。
“仙君不归望北台。只让下面的人先回去。怎么回事?”
众人不明所以。
却见原本朝南而望的仙鹤,由一二仙官所驯,头又朝向北。
鹤鸣若仙音,又不见踪影。
仙台驻魔域承政大仙官风颂,已悄然朝北,只为追上罗暮衣。
魑魅海。
这是魔域之中,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传闻,当年始皇帝开通天道,得了通天术,却也打开了人族所居的中洲与妖魔横行的幽冥和北俱芦洲的通道。有些人族栖居地,惨遭沦陷,后来的人修,也未夺回此地。
魑魅海便是其中之一。
其在魔域的北部,相连幽冥,也相连贵族三城——北岑、北秦、北凡。
三大家族镇守多年,却因幽圹吹来的风内斗不止时。
后来,大家长为止战,放下预言,谁能征服魑魅海,谁可得三大家族秘法令牌,并用通天法术将此灵契固化,无人可破。
但这数百年,愿意挑战魑魅海的人少之又少。
只因……
“那些人都是懦夫。”岑煜,如今北岑城掌事家族岑家少子,正带人骑马立在着魑魅海外,眼中闪烁跃跃欲试的光芒。
和他同行的,正有幽圹的一位魔蝎使,也是长公主的女官。两人谈情说爱,已快婚成,如今也满含期待地望着岑煜。
岑煜,和其兄岑望是三城中最天才的弟子,其兄为少帝之师,其本人则在三城会武中多次夺魁,是北魔域说一不二的少年天才,如今破魔师之境。
岑煜正侃侃而谈。
“兄长和东霜嫂嫂,都说稳打稳扎,但我看他们老了。”岑煜道,“人修之内斗,三城之内斗,不过是困于井底,人修的终点,是伏妖。”
“至于罗暮衣,说是多厉害,但也只会为了政斗低头,治妖灾如此之久,治标不治本,也不敢深入不可知之地。”
“而我岑煜,北岑城少主,今日便要治下这魑魅海,让魔域和仙台看看。”
如今他站在魑魅海边,狂风猎猎吹着他的披风,天才意气,夺人眼目。所有人都没把他的话当成大话。
一来,他小小年纪便破魔师境,去各大族挑战,除了一二闭关的大师,已无敌手。
二来,他这么多年,也专心治灾,后来居上,虽然治灾总功绩不如罗暮衣,却有十分炫目的战绩,完成得十分漂亮,有人说,他可以接替罗暮衣,是新起之秀。
三来,他竟抓到了困扰魔域北三城许久的……那个独行者。
只见一人被t z身穿黑甲的魔修推出来。
这是位青年,被缚妖索紧紧捆着,薄唇之间是紧勒的口枷,双手上是紧缠的魔器,上面皆附着最高级的克妖附魔。
但被这些困着,他却是人形,一双眼狭长,一张脸轮廓分明,可谓阴郁俊美。
一张脸,若冰似雪,细看下,形容竟和风颂还有罗暮衣挂出的“岑浮”画像有几分相似。
他宽肩窄腰,半边身子都是血,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饶是如此狼狈,他一双眼露出的目光却凶狠至极,似可把岑煜生吞活剥。
“你这时还敢露出这样的眼神啊……凡毓,少族长。”岑煜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凡毓,眼中满是嘲讽,“哦,不对,凡毓,你已经不是北凡部落的少族长了。当年,你差点毁了北凡城……还好,我们的一位魔修来骗了你,及时发现此事。”
“你当时可以推给别人,却非要为了所谓原则承认,后来凶性大发,想要你父亲和魔修的命,但没成功。”
“你可知,你若不认罪,没人知道你是半妖,你我照样还是……”
“北城双杰。”
岑煜此话说出,不少人变色。
一旁的魔蝎使若有所思道:“阿煜你说的魔修是……”
“罗暮衣啊。”岑煜冷笑一声,“这位魔师,倒是从不喜欢正常人。”
听到罗暮衣的名字,那被押来的青年猛地抬起头,眼露凶光。
众人见到青年如此,有的眼露忌惮,有的却心中唏嘘。
眼前的青年,名为凡毓,正是北凡部落族长凡蔺的儿子。
曾几何时,此人的天才之名比岑煜还显现得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人修。
却有一日,他被爆出是半妖,身上有一半妖血,母亲是地级妖,早和幽冥里应外合,想毁掉北三城。
而一人阻止了此事,正是罗暮衣。
凡蔺死,凡毓从神坛掉落,但没人抓住他,他远离人群,成为独行者,却依旧手段狠辣,搅动风云。
三大家族头疼至极,也死了不少人,但几乎没人成功抓住过他。
如今,岑煜却成功了。
“你太有原则,若是及时抛弃你的伙伴,你不会被抓住。”
岑煜笑着,却又道,“但成王败寇。今日,我抓你来,便是我得了一个秘法,施展秘法,再把半妖的血涂在身上,妖族便会把我当成同类。”
“今日,我以你治妖,统领魑魅海,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凡毓发出凶狠的呜咽。
但却没有阻止旁人取血。
他四肢的血脉被割开,本是剧痛,但没再出声。
不久后,岑煜和魔蝎使全身涂满血,凡毓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为剑所指,目光阴暗。
魑魅海……波澜起伏,岑煜望着这妖灾之地,心中起了征服之心,起了豪情壮志。
他和魔蝎使手拉手下去,按计划潜入魑魅海。
传闻中,魑魅海中,四大天级妖镇守,四周都是妖灵的妖力场。岑煜手握北城最强大的巨剑,拥有最强盛的修为,还有着最附灵气的法符,进去了。
此符,他遇险,只要念咒,也能立刻回到岸边。
岑煜志在必得。
岑煜野心勃勃。
突然间,他仰头,撞见了一个眼。
巨大的眼,映在天空上,凝视他们。
张开了血盆大口。
“岑煜!”魔蝎使喊道。
岑煜安抚笑道:“放心——”
他抬起背上巨剑,这把剑,斩了无数久负盛名的妖。
一剑下去,妖眼凄鸣。
岑煜自满地笑。
然而,他的笑却突然凝固。
一股岑煜从未领略过的力量,自地底而来。
轰轰——
从未见过的速度。
从未领略的巨力。
若神明和凡人的差距。
若凡人落入神明之手。
岑煜试图念咒。
咔嚓,他的口中如有无形的手伸入,舌头被扯断了。
他的腿被咬断了。
再一口,他的腰被截断。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停顿,对面的妖物,已把岑煜拉入口中咀嚼,碎肉在含糊的凄喊声中迸出。
魔蝎使和其他下了饕餮海的北城之人,脸色大变,有的凄鸣,有的也试图念咒。
魔蝎使却也被拖入了海中。
不久后,几颗带着污血的牙齿被吐出。
魑魅海,成为了饕餮盛宴。
岸边,一派平静。魑魅海上蒙着雾,尚无人得知发生了什么。
半妖凡毓被北城之人守着,气息奄奄地靠在石壁上,脸色却突然变了。
“你做什么?!”北城护卫道。
他抬头,剑却横在了脖子上。
凡毓眯眼,目光扫向四周的人,眼中却忽然散出幽光。
一股强大的妖力,自他手掌出,忽然震开了他手上的魔器,震断了锁妖绳。
他指尖射出毒针和千傀丝,少许,四周之人倒地。
凡毓盯着魑魅海,眼中晦暗不明,取下口枷,缓了口气,低声骂了句:“一群蠢货。”
如忌讳什么,他拿起被人夺走的剑,便起身,似想尽快离开这魑魅海之岸。
却忽听一声轰鸣。
雾卷雾开,魑魅海上的雾,忽然散去。
轰鸣携带巨力,冲向凡毓。
凡毓抬剑,被冲撞,吐出一口血,又召出一符。
符与巨力相抗,他身形已窜向远方。
魑魅海,却成人间地狱。
今日,除了凡毓,无人生还。
雪地含清辉,罗暮衣正行在山路上,骑马前行。她来到了魔域北群山。
群山之间的盆地,便是北域三城。
她讨厌岑家,属于听到就秽气的程度,里面还有个岑浮的白月光尹东霜;
北凡城又有她觉得不好处理关系的旧人,虽然说那位神出鬼没,但碰到也尴尬——所以她选择先去北秦城。
总之,三城都有打听魍狰的门路。
而她到了北秦城城周,便听到了城主养病的消息,原因是不久前岑家那位二少主岑煜,非要和北秦城城主决斗。北秦城城主只擅长治理,并不是擅长作战的类型,被打伤后便鲜少见客。
而罗暮衣想到岑煜,便也感到一股子秽气和心烦。
岑煜,是岑浮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岑浮关系十分恶劣。
按理说,岑浮的敌人,是罗暮衣的朋友,但她很讨厌这个岑煜。
岑煜,不过有天资了些,便心高气傲,因为运气成功治理了几次妖灾,便觉得自己战无不胜,还向她下过几次战书。
他说不过是为了“切磋”,但实际上是觊觎她的位置,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罗暮衣冷哼一声,便骑马准备入北秦城,却忽然敏锐地抬头。
——这山林深处,竟散发浓厚的血气。
罗暮衣朝里一探,她眼力极佳,一眼看到一个全身是血的人。
罗暮衣不想惹事,双腿夹马便走。
少息,她却突然退回来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此人身形很有些眼熟。
罗暮衣举起伪装成普通铁刀的殃见,小心地走入林间。
山林深处,只见一个青年全身是血,伏在其中,陷入昏迷,似逃到这里,再没了力气。
罗暮衣拨开对方染血的头发,吃惊道:“……凡毓?”
青年没有回答,紧闭双眼,全身重伤,经脉也半碎,竟是半死之相。
“…………”
罗暮衣当真无语。
刚躲开一个前任,又来一个。
她纠结了会儿,为对方按上了一枚“生息”符,便把对方抬上了她的马。
罗暮衣又捡起此人的配剑时,却突然愣住了。
软剑挂剑穗,上面编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睚眦。
编者的手艺那时还有些青涩,导致睚眦半丑不丑。
金绳几乎褪色,磨坏了边,但依旧挂在剑上。
罗暮衣愕然地看向青年。
她沉默了会儿,拿起剑上马,把凡毓的脸易容了番,便朝北秦城去。
北秦城的另一方。风雪袭道。
两位披着斗篷的仙修,正和其他仙修接应。
其中正有风颂。
风颂是仙修,不可能把自己伪装成魔修,因此便只是隐藏了身份,假装自己是来北秦城办事的仙官。当地仙官得知了他的情况,自然配合,送来了通行的令牌。
“师尊,罗魔主真在此处?”
“她和北岑、北凡都有旧怨,不会愿意去那两个地方,想对付魍狰,只能先来这里。”风颂低头。
他的万寒剑上,也重新挂起了“睚眦”和“凤凰”,正随风而动。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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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暮衣把凡毓放到床上,他全身染满血,伤得极重。
罗暮衣揭下掩盖他伤处的袍, 又去掉了他的易容。
在路上,为了方便, 她作了些伪装。如今来了外城邸t z舍,她才能真的为他疗伤。
床上人紧闭双眼, 罗暮衣擦去对方脸上的血, 才看清了对方如今的形容。
火烛映照其脸庞。
凡毓逸气轩眉,气质冰冷但不失锐利,如一把野性难控的刀。
但观其眉眼,如人间琢玉,与风颂、岑浮等人又有几分相似。
……罗暮衣早发现自己大概就喜欢这个风格的男子。
她擦去对方脸上的血,却是叹口气。
说起凡毓和罗暮衣的关系, 和罗暮衣与岑浮不同,分开时并未有深仇大恨。但两人的观念却有鸿沟。
当年她因为刚杀了岑浮心情不好, 来北三城潜伏散心, 那时, 她认识了凡毓。
凡毓,身为北凡城的贵公子,却转头在幽冥边境当叛族的小首领。
罗暮衣为查反叛之事成为了他的师妹。
那会儿, 他们性情极为相投。罗暮衣因为岑浮的打击, 性情愈发古怪阴鸷;凡毓,本也是深恨人族的恶人,两个人都算是邪道, 很快发展成了恋人。
罗暮衣过了段“双邪同道”的逍遥日子。
但好景不长, 罗暮衣和凡毓也发生了争执。
凡毓, 有时候狠起来,没有章法。
罗暮衣呢,她只对付自己认为不好、或者对不起过自己的人,哪怕需要引诱。
因此她的“原则”遭到了凡毓的嘲讽。
后来,凡毓竟然不经过罗暮衣同意,便想算计她服下妖血,逼她从人变成妖。
……而罗暮衣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别人这样摆弄和教她做事?
罗暮衣和凡毓分崩离析。
后来,他们得知了彼此的另一层身份,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却始终还是为对方留了几分情面。
此时,看着凡毓的眉眼,罗暮衣呼了口气。
不知凡毓怎么被人伤成这样?
这些年他杀父脱离了贵子身份,隐匿幕后,搅动风云,怎么会被抓了?
而经历了过去的事,罗暮衣也没打算放着凡毓不管,毕竟有过情。
她不好去寻医师,便施展了疗伤灵符,同时施展灵愈术。
罗暮衣本不善疗伤,但和风颂在一起多年,耳熏目染,多少学了些。
治疗结束,对方依旧昏迷。罗暮衣想了想,转身离开。她不打算告诉凡毓自己的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客官,这是您要的馄饨。”清晨,罗暮衣走下木梯。木头斑驳,每一步嘎吱作响。门外蒙着灰蒙蒙的雾,这里的桌上也满是油,逼仄狭窄。
罗暮衣自然不喜欢这种环境。住多了好的,不喜欢差的。但如今没有办法。
罗暮衣住的地方是北秦城西城的邸舍,靠近贫民窟,对面全是破瓦寒窑。
而北城等级森严,罗暮衣来时低调,不想暴露身份,便只能住在这里,条件不好。
但是好的地方也有,这是城中的边缘地带,管理松懈,散修、流民多,她可以花较少的钱就打听到一些消息。
“这位客官,您还需要为阳煦和温霭之界付两百个低级灵石。”
“两百个低级灵石?”罗暮衣猛地抬头。
“阁下从南边来的吧?您有所不知,咱们这北三城寒冷,暖界不比南方好用,若要享用避寒,便得交付灵石,三大家来收。”
“……这我知道,但未想到变成如今的价码。”罗暮衣把灵石给了对方。
她又把目光扫向外面。
对面的排排破宅,门紧闭,贫民畏寒,都躲在里面。但罗暮衣可以看到几个妇人冻得瑟瑟发抖,衣服上都是补丁,躲了进去。
路上,流浪汉却在屋檐下萎缩,不少人因寒冷死去。
这没人管?
罗暮衣治下,这暖界可是对所有平民放开的。发展好生产,这耗不了多少灵力和资源,罗暮衣也没有额外计酬。
而说起来,望北台的暖界,还是她……和风颂一起建的。
罗暮衣沉眸,往外走了几步。
店家见她眼神,问:“这位客官,可是还有问题?”
“我觉得太贵了。三年前,你们这城中不是才五十低阶灵石一晚么?”
这价码对于她这种修士不过洒洒水,但对平民可不一样,是在割肉放血要人命。
罗暮衣蹙眉道:“而且,那时,望北台的魔主和主父不是把阳煦之界和温霭之界的改良图纸送来了么?”
店家有些无语,不知道怎么碰到这么一位来自南方的“义士”:“南方的东西,怎么可能在北方适用?三大家试了试,一时半会儿,建不成!”
“而且,你想想,一个底层出生的野修,一个仙域来的外来联姻者,怎么可能真对咱们北地的人好,三大家也要检查一番。这不,果然检查出问题,之前修建的推翻重来。”
罗暮衣蹙眉。
她和风颂这暖界修了一年就修好了,而且耗资小,功效强,当时分给北地一方面是想献功,也有一方面是因为风颂不知道听他那位属下说到了北地的情况,便和她提了此事。
她觉得行,自己手里还有其他的好东西,就分了过去,绝对没什么问题。
“这样。”罗暮衣面上点头,心里却想着:北地这一群废物。
罗暮衣也无心管这北地的事。她自身难保。
她得去思考怎么找到魍狰。
然而,等她回去,她却得到了无瑕的传讯:“主,听闻岑煜已丧身魑魅海,而魑魅海狂乱,已浮百具玄尸!臣已命人探详情,之后再报。”
“……”罗暮衣蓦地瞪大眼睛。
岑煜死了。这消息突如其来,把罗暮衣打得有几分措手不及。
本来,岑煜死罗暮衣不会有什么感觉,只会觉得他总算翻船了。
但现在……罗暮衣无语,她也要去。
罗暮衣本比岑煜强,但如今,她身中妖毒,身体多少会比过去弱一些,再加上诡异的事太多,罗暮衣再次生出不祥的预感。
但事到如今,还是只有想办法接近魑魅海探查了。
罗暮衣并未自己直接尝试潜入,而是魑魅海外围如今被三大家把守,她不好过去。
罗暮衣选择的方式是给灵石进入“义修团”。
这北三城,某种程度上来说,什么都得给灵石,也什么都可以灵石解决。
有钱的人花费高价,便可以进入“义修团”买军功。
基本操作流程就是,付五百到五千高阶灵石,修者就可以进入“义修团”被“培训”七日,下次三大家去魑魅海伏妖,便带着付钱的人去不危险的外围转一圈。等出来后,每个人头上都被安下不大不小的军功,可以换一两个边缘职位。
罗暮衣过去戏称这是“旅游团”,现在她却觉得这很好。她付出五百高阶灵石,再给自己一个没落商女的身份,便能进去了。
“阁下运气好,开了十个五百灵石的名额,您抢到了。”
“十个?”
……过去可都是一个两个的开放。这三大家在搞什么?
罗暮衣也没说什么,付了灵石。
等她回身打算回邸舍,却突然顿住脚步,呼吸一窒。
只见前方,两位白衣仙修立在那里,似在寻找什么人。
罗暮衣当即抿唇后退,便想躲开,也放出“耳目”之术偷听。
走的过程中,她听到对方不过是在找偷窃之人,松了口气。
然而,罗暮衣路过一个巷口,手却突然被拉住。
拉住她的手有力冰冷,罗暮衣当即警觉,要出手制住对方,却见对方掀起幕篱。
罗暮衣瞪大眼。
只见幕帘之下,凤眸湛湛,可不正是风颂?
他大概施展了障眼法,罗暮衣看到瞬间,他又恢复了平平的面容。
而罗暮衣上下打量风颂,他竟是一身平民剑客的打扮,身穿褐衣,和过去气质全然不同。
罗暮衣当即反应过来:“你一直在观察我,在风樯城查出来我在这里,然后又用刚才两个仙修诈我?知道躲仙修的便是我?”
风颂低声道:“我没有办法,只能这么找你,衣衣。”
“……”
衣衣个头。
罗暮衣抽出手。四周无人,风颂也布下隐匿的结界。
她胸口起伏,瞪着风颂,目光很凶,她对风颂诈出她的身份很不满。
风颂:“你便非要躲着我么?”
罗暮衣扭开头:“……你好烦,我说了想一个人静静。”
风颂垂眸,眼睫颤了颤。
罗暮衣不知是震惊,还是因为忿忿,胸口起伏着,被寒风吹着的脸生了几分红。
风颂低头,罗暮衣的手突然被他拉住,温柔但用力。
她手上被套上了一个镯子。
罗暮衣抬起手,却再次生起了见鬼的表情。
……芳草镯。
香气四溢,翠绿秀美,上面还有顶阶的护身附魔。其中之印,罗暮衣认识,大概是风颂写的。
而罗暮衣想了想,才猛地想起这芳草镯和自己的关系。
……岑浮。岑浮送过。
风颂垂眸道:“你戴起来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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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想,都觉得风颂疯了。
不想,身旁传来脚步声,竟是风颂跟上,问她:“你是来找魍狰的, 对么?”
他又道:“不要对付魍狰,即使是为了夺权, 也不该现在。”
罗暮衣猛地回头:“夺权?我在你心里就只会夺权?”
风颂:“……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罗暮衣转身, 继续背着刀走, 风颂又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魍狰才吃了岑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