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窸窣声,罗暮衣的蝎子回来了。
蝎子爬到了罗暮衣的手上,发出怪响。
罗暮衣听了会儿,又沉默了下,道:“蝎子发现了一些端倪。我在此处也是有事要查,我先走了。”
她没回头。
又冷声道:“等我走远些,便会松开和召回你手上的殃见。你一人对付这里无碍,但也小心些,别让旁人知道你失忆,我怕有人利用你。”
罗暮衣起身要走。
身旁的人一直安静着。
罗暮衣突然觉得不对。
她猛地回头。
只见风颂还躺在那里,一张脸苍白,双眼紧闭。
“风颂?”
罗暮衣过去。
他不应。
“风颂?!”罗暮衣过去,大惊失色。
风颂竟是已陷入昏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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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颂垂眸,颤声道:“你对替身,倒也算真好。”◎
只见风颂软在雪地里, 浑身都是滚烫的,眼睫上还洇着泪。
罗暮衣忙把他扶到怀里,见他面目苍白, 把“殃见”去了,又扣住他的脉。风颂的脉, 竟有几分古怪,也透着寒毒之象。罗暮衣便召出那暖神散, 送入他的口中。
见风颂蹙眉不醒, 罗暮衣无语抿唇。
她把手放到了风颂的额上,本想强破识海,看一番风颂到底怎么回事。她也一向如此霸道。
但是,想到他方才哭的模样,她又迟疑了。
罗暮衣从未见过风颂哭过。
她也不敢想象风颂这样的人会哭。
他一向淡漠傲然,做的是旁人敬慕、挑不出错处的仙君, 她从未见过他这种情态。
罗暮衣想了想,把手放下了。她并不是不查, 是交给风漾来查。
风漾探识海, 眼前的风颂失忆, 总会放心些。
介时,风漾看不出来,她再硬上。
风颂昏迷着, 脸色好了许多。
如此情态, 罗暮衣也不好把他一人丢到此处。
她背起他,朝方才蝎子探查到异况的方向去。
此府五重门,罗暮衣背着风颂, 感受着他微弱的鼻息, 如闪电般穿过诡异盘踞在空中的树根, 最终到达了一个幽僻的院落。
此等幻境,照人过去,要破,必须得查明入境者心中所想,并击破对方身陷的心魔。
罗暮衣方才察知此处能量不对。
而她靠在树后,便听到一阵诡谲的窸窣声,一群仆妇正绕着一个女子,苦口婆心:“幽盼小姐,扶道公子如今会害你么?是,错抱一事被发现后,扶道公子刚被接回来时,幽小姐是受了些委屈……但那也是因为你占了他的位置!”
“如今,扶道公子也改了,排除万难,一心爱着你要娶你。错过了他,小姐怎么还寻得到如此高门?”
罗暮衣讶异。错抱?
她是听说幽盼是养女,如今听这些人说,竟其中藏着偷龙转凤之事,是幽扶道竟和幽盼错抱过?
幽盼抬眼,罗暮衣却更为讶异。幽盼长相十分秀美,罗暮衣对着对方的位置,却见她眼瞳灰蒙蒙一片,是瞎了。
幽盼抱着手中的嫁衣,抿住了嘴唇,她抬头说了什么,但罗暮衣听不清。
很快,仆妇离去。但没一会儿,幽盼便出来了。
她虽然眼盲,但行动起来,却和寻常非修者没什么差别,不过慢了些。
幽盼有些费力地走到后院。
那里有一个池塘,她坐在岸边,有点辛苦地处理了一个十分复杂的阵法。
而后,罗暮衣大惊。
美丽的鲛尾,从池塘中悄悄出现。
食雪从水中浮出,美丽的鲛人,面带三目,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幽盼。
幽盼随后低下头,一人一妖,岸上池边,轻轻接吻。
正背着前道侣的罗暮衣:……
人妖恋。
这竟是人妖恋。
她惊呆了。
她之前是和有妖血的人处过,但好歹是半妖,有人的思维。但在她看来,大多数妖失去了人的理性,根本是不可能与之为伍的。
罗暮衣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她要抓住食雪,讯问妖母所在。
风行电掣,罗暮衣未出面,她召出白骨,殃见散出黑气,如乌云压城,盖住此境。
然而,食雪突然如清醒般抬头,它的目光化为了之前那冷漠凶狠的目光,扭头……化入地面,消失了。
罗暮衣未抓到食雪,咬牙。
但见此状,她施法一探。
幽盼也茫然抬头,身形晃动,如幻境的扭曲,又定格。
……按照罗暮衣的经验,食雪必定回来。
罗暮衣打算蹲守在这里。
她背着风颂,隐到了角落。
罗暮衣等的时候,筑下了埋伏的法术。其余的时间,却又不由打量起风颂。
风颂昏迷在那里,竟她有了这番动静,过了一个时辰,都不醒。
罗暮衣也不指望能遇到风漾了,当即手按住风颂的额头,要用灵力探他识海。
然而,罗暮衣却愣住了。
哪怕风颂昏迷,他的识海也似被什么她辨不出的东西裹住一般,尽清华的力量如云雾,丝丝缕缕地透出,但还是排不开那力量。
她进不去。
罗暮衣正在想着方法,风颂却突然咳嗽起来。
要醒了。
罗暮衣当即手摸上“殃见”,转念间,却见风颂靠在树下,缓缓睁开了眼。
阳光映雪,也映在了他的脸上,他姿容胜雪,一双眼中,竟是罗暮衣难见的温柔。
他看了会儿她,似还没睡醒,轻声道:
“小衣……”
“小衣?”罗暮衣冷冷重复。
然而,她冰冷的声音,却突然让眼前的剑修变了脸色。
风颂面色惨白,缓缓抬眸,目光也变得冰冷,如从梦中彻底回来了。
柔情,尽数消失。
他盯着她。
眼中满是敌意。
满是疏离。
但罗暮衣又认出这敌意和先前不一样。
风颂,恢复记忆的风颂又回来了。
风颂后背紧绷,手握住拳。
随后,他低头,似在回忆什么,眉头也越蹙越紧。
他把手放在额心,又放下,又看向手腕上的红痕。
罗暮衣观察他,风颂见此状,没有错愕,只有几分怔忪和疏冷,竟似是记得失忆时的事。
她扭开头,也不解释了。
是他失忆了要杀她,她才这么对他。
可不是她的过错。
风颂也不看她,半晌后,轻声道:“……魔主倒真是多情。”
他声音很轻柔,但又透着冷漠。
“?”罗暮衣抬头看他。
风颂低头道:“你对替身,倒也算真好,也会护着,也会留手。我还当,你既然厌烦了我,我做出让你厌烦的事如攻击你,你会直接废了我或杀了我。”
“有一张岑浮的脸,还真好,是不是?”
“如十年前那样,你会杀所有来杀你的人,唯独对我留手。”
“…………”罗暮衣深吸一口气。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简直怀疑风颂是故意挑她不喜欢听的怼她。
她本来就不会杀风颂。
他们在联姻,她疯了才杀他和伤他?到时候幽圹都要来问责,问她为何破坏联姻。
而且……而且她最多甩了他,也从未想行什么杀伤之事。
“我疯了么?我伤你做什么?”罗暮衣道,“我既然还要魔主之位,在和离之前,便不会对你做什么,也会保证你在魔域的周全。我可不想对破坏联姻负责。”
风颂眼睫一颤:“是。等和离之后,魔主便可什么情分不会讲,随便杀伤了。也好。”
“……”罗暮衣简直觉得风颂听不懂人话。
她低头,深吸一口气。
但不知怎地,她又想起了风颂方才落泪的样子。
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却见剑修站起身,已重新戴上了面纱,对上她的目光,他扭头,背过身,似如今根本不想让她看他的脸。
“你要走便走。”罗暮衣如今也知道风颂一旦恢复记忆,两个人没法待一块儿,只道,“但你的失忆,你的寒毒,你都要重视。”
“别自个儿死了,影响我望北台担责。”
“……”
风颂蓦地站定。
寒风冽冽,吹着他的身子,听到罗暮衣的话,他蓦地握住剑,紧抿嘴唇。
他闭了闭眼。
半晌,淡声道:“你大可放心,我出去就留书。”
“……什么?”罗暮衣不解。
“我会留书,我风颂身死,概与望北台无关。”
“你没什么责任,仙台不会怪罪你……行了么?”
寒风中刺来风颂的声音,有几分压抑的颤。
他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罗暮衣张唇,蹙眉。
……什么人?
她心里也泛起火气,这风颂是什么人?说这些话?不就分个手罢了,有意思么?
罗暮衣起来,也自然不会追。
接下来,饶是罗暮衣本觉得无所谓,却愈发烦躁。
因为,她知道风颂根本没走远。
风颂也是要查食雪的。
罗暮衣对他的灵力熟悉,因此可轻易察知他隐在附近。
方才和他对话一番,罗暮衣不怎么想和他碰面,只想速战速决。
然而,她等了又半个时辰,幻境中的场景总算再次变了。
幽盼在跑,却跑到了井边。幽扶道追来。
火烧了起来。
却听幽盼一声惨叫,幽扶道竟是把数十染血的鳞片,按到了她的手里。
把食雪抬上来。幽扶道说。
食雪被抬上来。当着有幽盼的面,被凌虐得体无完肤,却一声不吭。
幽盼却似能察知,她挣开被按住的手脚,要刺幽扶道,无法,她把剑刺入自己的脸,毁了美貌。
场景又变了,幽盼和食雪,被带到了隐雪林,幽扶道怒气冲冲地屠杀情鲛,捉捕情鲛,又要拿这一人一妖献祭。
罗暮衣心道看得差不多了,兔起鹘落,千傀丝出,同时卷向幽扶道、幽盼和食雪三人,都为杀招。
她看出,幽扶道在此境为幽府人的孽。
幽盼和食雪的影为食雪的孽。
只有同时击碎,才能出去。
几乎是同时,罗暮衣察知对面一道冷厉剑意,劈天而下,竟是地上同时起了猎妖大阵。
罗暮衣:……风颂。
风颂和她一样,t z也要破阵,但阵法却挡了她的路。
罗暮衣无语,想到二人同时出手的失败,稍加收了手。
却见对面的猎妖大阵发现她的千傀丝后,竟也淡了光芒。
被攻击的二魂一影大惊,竟是作鸟兽散。
“……”罗暮衣竟不知说自己和风颂有默契,还是没默契了。
只见猎妖之阵要再起,罗暮衣道:“我出手便好,你停下!”
“……”那猎妖阵消失了。
罗暮衣跃起的同时,只见风颂飘然立在树上,白纱覆面,白衣胜雪。
他手握那施展尽清华的玉箫,似犹疑着什么,但和她对视瞬间,便又扭身,收箫,拔剑。
收就收。
罗暮衣蹙眉抿唇。
她也不需要他的尽清华。
罗暮衣斗妖早有经验。
幽扶道本在屠山,罗暮衣横在他面前,长刀如电。
幽扶道幽家嫡子,术法有些难缠,罗暮衣缠斗了一番,才把他困在地上,击碎了影。
却见影破瞬间,幽扶道的幽影如垂死挣扎,突然射出了青箭,直冲罗暮衣的面门。
此招惊险,罗暮衣反手挡去,却虎口一麻,后退几步,但也忽听身后传来急急的破空声,当她的刀彻底砍碎幽扶道的影时,那破空声才蓦地消失。
罗暮衣抬首,只见风颂手握三道雷符,立在上方的树上,竟是他紧急收回。
他紧抿嘴唇看她,又垂下眼,眼睫布下阴影。
罗暮衣:……
他一直在看着她这边啊。
她垂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但也不想细想。
她朝幽盼和食雪去。
幽盼,早被食雪用仅存的手臂抱着,朝深处去。
罗暮衣挡在了食雪面前,寒声道:“此处为幻境,我必须击破。”
“……”食雪抬头,眼中出现怨毒。
罗暮衣:“我可以击破得让你很痛苦,也可以击破得让你无痛苦,也可以出去后,帮着你对方幽府之人。但你得告诉我,妖母到底在何处?怎么找她?”
听到“妖母”二字,食雪的身子却如应激般,倏然开始颤抖。
发狂的尾,扫向罗暮衣。
罗暮衣后退,千傀丝落,刺向食雪,把它撕裂,这道影也碎了。
最后,还剩幽盼,看起来最弱的幽盼。
幽盼倒地,脸上全是血。
罗暮衣持刀。
却见幽盼的眼,忽现青光,竟是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妖气,轰向罗暮衣。
罗暮衣本可以躲,她的功力,也可随意躲。
但她知道,如今的关键,是必须碎掉幽盼的影,出去后抓住食雪慢慢盘问。
方才,碎食雪之际,她在它身上下了定踪符和束缚术。
食雪刚出去,正虚弱,术法有时效,她必须立刻出去抓住它。
是以,她迎住妖气的攻击,出刀切入其影。
幽盼的影碎了,罗暮衣的肩膀却也煞时出了血。
这几乎是一瞬发生的事,她却也突然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罗暮衣!”
幻境动荡。
罗暮衣抬头,只见风颂落到了她面前。
他握了握拳,召出暖玉箫,盯着她的伤,便是要立刻吹出音咒。
罗暮衣冷冷扫他一眼,便当即自己召出疗伤符,急急按在伤上。
她面色冰冷地抬眸:“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风颂见她如此,手顿住,红着眼瞪她,也不说话。
“正如你方才说的,你受伤,和望北台无关。”罗暮衣道,“所以,我受伤和死,也与你和仙台无关。仙君自重些。”
“……”风颂红着眼看她,僵着脖子,不点头,也不摇头。
罗暮衣拿起刀,便要踏空而去。
“衣衣,你……”但听风颂突然喊她,声音竟有几分哽咽,也有一分她从未听过的恳求。
罗暮衣蓦地回头。
却见风颂如突然清醒一般,低下头,他一人站在雪地中,孤零零的。
似有什么话想说,却不再打算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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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出来风颂到底怎么想的。◎
“风颂, 你一个仙修,手敢伸到魔域来,有罗暮衣为道侣又怎么样?她就是一个乡野泼货, 上不得台面,有朝一日, 幽圹也会处理了她!”幽老夫人在咆哮,被拖走了。
罗暮衣在一旁听得蹙眉, 扯上她做什么。
倒是这幽老夫人, 做了些好事,让幽圹都无法为风樯城幽府遮掩。
幽家,若是只是害一两个仙修,咬死不承认,不会被处置。
但风颂出隐雪地后,直接揭发了幽府所卖的护身符有问题。
——当年幽家抓捕情鲛竟另有所图, 将其鳞其血其心放入护身符,行操纵风樯城民众之效, 要除去谁, 便以妖血引魔。
风颂揭发此事, 传给了三方——仙台、幽圹长公主、摄政王。
这事无法遮掩。
以妖血祸人间,在仙魔都是禁忌。
因此幽家都被抓获了。
“师兄,不知可不可以对幽淩网开……”罗暮衣见到陆康对风颂露出恳求之色。
风颂面覆白纱, 见陆康此状, 蹙眉无言。
罗暮衣见他站在风中,身形单薄冷漠,又想起二人当时分别时的样子。
破了幻境, 她侧身, 避开他, 朝外走。
风颂无言,只是站在那里,握紧了剑。
“怎么样,查出你师尊为何失忆了么?”罗暮衣问风漾。
仙台的阁楼下,风吹打着屋檐下的铃。
风漾和罗暮衣绕过墙角站定,此处只他们二人。
风漾:“您为何不自己问师尊?”
罗暮衣:“……”
当然是不想见风颂,尴尬。
风漾垂眸:“我看,魔主也挺关心师尊的,不如在望北台那样绝情。虽然不知道魔主是因为什么执意和师尊分开,但可以谈一谈,没必要走到和离那一步,冷静一番最好。”
“…………”罗暮衣当真无语。
世人一向劝分不劝和,风漾以前也和风颂说他们不合适。
不知道怎么她和风颂真要和离,风漾都来劝和了。
但她和离自然是有缘由的。一是妖毒入心让她想避开所有人。
二是,风颂先前的表现,让罗暮衣决心要抽身。
她讨厌猜别人的想法。
罗暮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拖了十年才受不了。
罗暮衣根本不正面回答风漾:“此事不必说了。你直接说原因。你师尊出了这番大事,当让你看过了他的识海了吧?”
“……没有,师尊没让我勘识海,也没和任何人讨论。只是今晨,他一人离开了仙台,说去处理一些事。”
“离开了?那你师尊去了什么地方?去做什么了?”
“不知道。师尊没告诉任何人,只让我盯好仙台。”
罗暮衣再度无语。
风颂这表现……不和任何人讨论失忆,直接离开。
倒像是他自己知道失忆是怎么回事。是这样么?
她眉头蹙起。
两个月前,到底发生什么了?
“有其他消息再告诉我。”罗暮衣道,“对了,夜半,带我去见食雪。”
罗暮衣联系风漾,除了问风颂失忆的事,还有更大的目的,便是想去见被关押的食雪。
食雪先前,被罗暮衣在幻境中击败,逃出了幻境,便被仙修们合力抓住了,锁在了仙台的地底牢狱。
罗暮衣如今身份不方便,只能悄悄去见。
“这个,您不必担心。”风漾却说着,小心地观察罗暮衣的脸色,“师尊走之前,打点好了一切。他大概猜到您要去见食雪,便已处理好了相关人事。您随时去就好。不会有人发现的。”
罗暮衣:“……”
她的手顿住。
对上风漾欲言又止的眼神,罗暮衣抿唇,最终还是不提风颂,只道:“带我去。”
霜气凄凄,走廊尽头,朱红色的门上覆盖结界。风漾把罗暮衣送到这里便停下,告诉了她食雪的位置。
罗暮衣本该直接朝里走,冲去审问“食雪”,但却缓了脚步。
她想到了风颂。
她反应过来,想必是风颂在见恶幡幻境里听到了她问食雪的话,猜到了她的意图,才提前打点了一切。
但为何……
罗暮衣总觉得风颂在她决定分开后就极其反常。
有人说魔女最擅长勘破人的感情,操纵人的感情,但罗暮衣似乎天生并不擅长此道,相反还被岑浮之流玩弄过。
所以她看不出来风颂到底怎么想的。
罗暮衣踏上了那刻着仙鹤祥云的地砖,和风颂有关的记忆,不知怎地,又映上脑海。
“说喜欢我。”九年前,刚成婚一年时,罗暮衣堵住了刚从仙台回来的风颂。
那会儿,风颂是新上任的承政仙官,二人刚一起处理了因为罗暮衣修建保护凡田的结界而造反的望北台旧族。
罗暮衣本以为二人关系和缓了,事实看起来也是这样。她不怎么为难风颂了。
结果t z,风颂突然做什么都避着她,这让罗暮衣很生气。
她开始逼他:“风颂,如果三日内你说不出好听的话,我要你好看。”
罗暮衣自然知道做什么事会让风颂受不了。风颂那会儿愠怒地看她,如受气的小凤凰,过了半天,照样跑掉。
但三日后,罗暮衣找到了风颂,他却是背着她一人去处理了那些旧族,但因为一个家族的结界实在狠辣,他护凡民,受了伤。
罗暮衣当时赶到,正好看到风颂受伤的过程。她发癫,处理了旧族,便把风颂带回了望北台。
路上他昏昏沉沉,罗暮衣抱着风颂,喂了他药。
风颂的脸映着窗外的曦光,醒来,眼睫微颤,却在望见她的一瞬,身子僵住,手也一颤,便是要推开她。
罗暮衣:“见到我的时候,还把尽清华的结界布到我脚下,怎地,让你说的话说不出?”
风颂却脸色苍白,抿唇:“任何人在,我都会用尽清华,和是不是你无关。”
罗暮衣拉住了风颂的手。这时,她感觉一股热流自他的手传来,也如电一般,突然让她感到酥麻。她对上风颂的眸子,也在里面看到了同等的震颤。
他们互相看着,风颂似有什么想说,罗暮衣便等他说。
不知怎地,罗暮衣感到一股久违的局促,也似期待他说什么。
风颂却突然抽出手,低头:“我一向没什么和你说的。”
“自重。”
“不说就算了。”罗暮衣愣了下。
那会儿,她还没学会“阿颂”这种造作的喊法,也没后来那造作的做派。
此事不了了之。
晦暗的影映在履上,摇曳烛火发出滋滋之声,罗暮衣的心神这才回来。
她走到了牢笼尽头,看到了被锁妖链缠绕、在挣扎的食雪。
罗暮衣启唇。
她去过幽冥,会说妖语,口音诡谲:“我可以放你走,但告诉我,如何见妖母?”
“什么……诅咒?”
[我已离开仙台。若风颂失忆一事有讯,勿忘相告。]
玉简上,罗暮衣激入灵力,传入了此讯。
半个时辰前,她不告而别。
抬头,雪雰雰覆盖枝叶,乌云遮盖,唯风动叶响。她再次踏入了隐雪林。
前方,盘错树根,覆影于地,皆朝寒林深处的雾浓处涌去。
罗暮衣随树根而行,拿出了“殃见”和“厌刑”,扛在背上,又召出了蝙蝠血、食雪雕像、乌鸦羽、铜镜、黄金皿。
这都是破除诅咒所需要的道具。
罗暮衣方才从食雪那里,得知了两个消息:
一,妖母,正在隐雪林深处。
二,食雪和幽盼当年都求到了妖母处,但都被妖母算计,食雪中了诅咒。
据食雪所说,妖母,是“食愿”类的妖邪,即通过满足其余生灵的愿望,换取其珍贵之物,以不断增长灵力。
而当年食雪养好伤跑来了隐雪地,便是求妖母保住人妖之情,同时为他和幽盼复仇幽府,便被妖母下了诅咒,让食雪永远被妖母奴役。它用自由换取了大仇得报。
然而,一切得报,它才无意发现,幽盼早不在幽府。
早在它养好伤回来之前,幽盼不知怎么逃出幽府,求妖母救了它。结果是,幽盼早被妖母吞噬,失去了生命。
食雪愤怒于妖母的隐瞒,但也不得不被妖母奴役,痛苦数年。
食雪方才,便是和罗暮衣互立心契,它可以指路,但罗暮衣必须要帮它解开诅咒。
解开诅咒……对罗暮衣不难。
但听到妖母是“食愿”类的妖魔,她心中警铃大作。
罗暮衣见过的妖邪里,最难对付的几种,便包括“食愿”。她也最不喜欢这种妖邪。
因为和心愿有关的妖邪,大都狡猾恶劣,善于把人拖入深渊,喜看人间惨剧。
它们攻心,不攻身。
雪花飘落。
罗暮衣半跪在地上,已把蝙蝠血涂在了地上,画出一个复杂的阵法。
她把乌鸦羽、食雪雕像放入黄金皿中,再以铜镜相照,注入她那强盛的魔气,四周震荡起来。
罗暮衣举行着破除诅咒的仪式。
食雪没有跟着她进来。因为她怕食雪反水对付她。
而现下,地面震荡,一切将成,等她接触了“半人妖母”的真身,取其血,再投入黄金皿,再雕刻雕像,取代食雪雕像,便能破除诅咒了。
“食雪,孩子,你来了吗……”
“不,不是食雪……”
罗暮衣抬眸,却蓦地怔住了。
只见天空之上,一个女妖的身影浮现。
她很高,比巨木还高,身影如雾,浮在罗暮衣面前,也……很美。
她出现的瞬间,罗暮衣忽然窒息。
她知道对方很美。
但是,每当罗暮衣尝试去描述,她却抓不到一点具体的特点,似妖母的所有表征,都无法在她识海里留下分毫。
罗暮衣却在一瞬间陷入了缥缈的感受。
眼前的妖母,让她如陷入了雾里看花,也似看见了林中月光。
明月皎皎在云间升起。夜深雪霁,天际放晴,蝴蝶飞过纷扬的落英,清溪上,片片绿叶,随波而转。
罗暮衣对上了妖母的眼睛。
很慈祥。
很温柔。
她似踏入了仙境。
妖母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孩子……跟我走吧。”
这是哪里?罗暮衣再次睁开眼,灰尘侵入口鼻,潮湿之气呛人。破庙里,铜炉生暗尘,只有一二破旧的木桌、木椅。她正坐在那里。
“孩子,这是你长大的地方。”妖母微笑着。
她坐在罗暮衣的对面。依旧在雾中,看不清脸。
罗暮衣睁眼,却陡地窒息了。
这次窒息,和先前窒息不同,她的心口很闷,似有什么突然敲到了心脏上。
她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破旧打满补丁的袍,双手之上,满是茧巴,手指并不好看,小指有些扭曲。
这是……罗暮衣心里发冷。
一个声音却突然从外面传来。
“杀千刀的,你跑哪里去了?!”是一道女声,在破庙外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