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颂冷笑一声,长剑夭骄,竟是一阵剑花,挑起阵法,便向另一旁的黑衣人送去。
可谓在借力打力。
罗暮衣:“……………………”
罗暮衣当时为了降低黑袍者的警惕,故意把这阵法设得极像陷阱,如今黑影如巨魔倾天,那黑袍者一声惨呼,只当自己要命不久矣。
然而,被风颂的剑触过的护身阵法被触发了护身之效,又正好合在了这黑袍者身上,当即把他护得密不透风。
黑袍者愣住。
罗暮衣、风颂也愣住:“……”
劫后余生的黑袍者愣了半晌,便旋即发现,这护身阵法下也竟还藏了传送法阵,当即触发,一溜烟跑掉。
“多谢阁下相助!”
他只当罗暮衣是个会预判的自己人。
食雪也随着其身影一同消失。
罗暮衣已目瞪口呆:“…………”
回头,风颂看着她,凤眸瞪着,似困惑,也似在审视。
但他方才出手的辛辣剑气,可将普通修者千刀万剐,已收不住。
罗暮衣别无他法,双掌难敌刀枪。
她只得把殃见召出,也不出鞘,将其裹在布中,和风颂相抗。
……此时相斗,竟是让罗暮衣想起十年前,风颂来刺杀她的情形。
罗暮衣身法动,回击风颂想退开,也还是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当即把所用刀法换成了幽家的功法——幽家“堪息诀”,罗暮衣因为常年受训和听命长公主,也有接触过。
她只希望自己模仿得够像,不要让风颂认出自己。
然而,风颂的眼眸却猛地睁大。
……罗暮衣做到这个程度,他怎可能还认不出?
只见罗暮衣所持“殃见”上,现下所用的刀穗最上方,是一个布条编织成的小老虎形状的结。
在和风颂没分开的时候,她刀穗上的结编着的是凤凰。
——“阿颂,你不觉得,刀穗和剑穗上编着这些鸟兽般的结,很可爱么?”罗暮衣道,“这形状,也不是很明显,旁人认不出,自己认得出,也很有趣。”
那时,罗暮衣把他的剑穗上编了个睚眦。然后逼他给她编了凤凰。
后来,她那条刀穗不见了。
知道自己是“替身”后……风颂取下了“睚眦”,但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自己半夜,在剑穗上编了属于自己的凤凰。
如今,刀剑相击之际,凤凰和老虎的结扣在风雪中相望。
罗暮衣也和风颂相望。
风颂一双眼,震惊地望着她,猛地收手。
而大概是他认出她前出手极狠,收得也极猛,吐出血。
罗暮衣:……
她伸手要去扶,也自然明白坏了,风颂是认出来她了。
还有更坏的事。
罗暮衣方才来找风颂,不止设置了一个阵法。除了那保护风颂的阵法,她还设置了一个伏击黑袍者的。
那阵法,可是为了报复其歹毒,把陆康和鲛人的阴阳劫移到其身上的!
触发不可逆!
只见风颂剑气缠上结界,他剑尖黑衣人的血,滴落其中。
阵法忽动,血气密布,直攻风颂,而风颂由于过猛收回剑气,竟是不稳栽去。
风雪再落,如狂沙般卷向二人,砸向二人身下的手臂之池。
罗暮衣一边追去,一边伸手拉向风颂:“拉上!”
风颂冰冷的手触上她的指尖,他抬起头,凤眸映着月,映着似震惊引起的红。
然而,二人手触上的瞬间,风颂却突然反手撑剑。
他收回手,迅疾地落到她身边,半侧身背对她,也没说话。
罗暮衣的阵法彻底引发了。
风雪和黑影砸下。
她抬眸,也来不及多想,撑出了巨伞“厌刑”。
但风颂收回手后,她也不想碰他,专门绕开了些撑伞。
风颂目光凝在她的背上,紧紧抿唇,手握紧了剑,却不是和方才一般剑尖向着她。
他张了张唇,似有些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
“愣什么呀你?!”罗暮衣回头就骂。
却在对上风颂的眼时愣住了。
他的眼尾极红。
和方才的冷冽全然不同。
如那水中的月,潋滟,但又在抗拒什么。
大概是因为意气用事,准前妻前夫相认导致双方反应都慢了分,狂雪轰下,二人同时中招了。
罗暮衣震惊地滚入雪中,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种失误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大概是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故事。
如果只有一人在,他们大概都可以全身而退,并同时把黑袍者和食雪抓住。
但如今到的偏偏是两个人。
于是,阴阳劫……
落到了他二t z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痛击我的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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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漾觉得自己像是夹在将离婚夫妇间的可怜孩子。◎
罗暮衣靠在云杉树下, 目光阴冷如浸寒潭,她盯着手背,心烦意乱, 召出金丝薰。
她嗅了嗅,烟气入鼻, 思路才清晰了些。
正正得负。
罗暮衣复盘了她和风颂方才的经历。
他二人用了一样的法子对付黑袍者和食雪,即把阵法伪装成幽家的, 意图迷惑敌人。
结果, 敌人没迷惑,他们倒把对方的阵法全毁了。
而眼下,罗暮衣最心烦的,是她和风颂一同中了阴阳劫。
这让罗暮衣之前避开风颂的努力付之东流。
罗暮衣靠在树干下,树枝叶影浸在她的手背上,她没回头。
另一边, 则是风颂。
风颂侧眸,后背僵着, 也没和罗暮衣说话, 正把一人从池上拖下来。
他面目冰冷, 手臂紧绷。
陆康方才,被枝叶束在池上,脸和身体上都是伤, 大概已受了几次折磨。
风颂为其穿戴了衣物, 低头看向自己手背。
一道劫印,刻着逝去的鸳鸯,若隐若现。
风颂闭了闭眼。
他又低头, 为对方护法。
二人就这样沉在冰雪天的沉默中, 话还不如相认前说得多。
罗暮衣嗅着金丝薰。
风颂则沉默地为陆康疗伤, 似要视罗暮衣为无物。
而罗暮衣等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看了眼风颂的状况——她想知道何时能走。
却正好对上风颂的目光。
猝不及防。
风颂的脸上覆着白纱,似不想让她看到他如今的模样。只露出了一双凤眸,渗出一点红,和着他欺霜胜雪的气质。
他的目光如三九天的寒雪,也似蒙了层雾,像是抗拒着什么,又压抑着什么。
对视一眼,他别开头。
罗暮衣也扭开头。
过了会儿,风颂总算动了。
雪上窸窣声,是他背着陆康,朝隐雪地外走去。
鸦默雀静中,他也不看罗暮衣,径直走过,却脚步突然顿住。
罗暮衣无语少许,还是先开口了。
“我们最好讨论一番这阴阳劫。”这是相认后她第一次开口,不需要装礼貌,罗暮衣语气很冰冷。
“……”风颂回首,面纱和斗篷随风动,也目光很冷。
“我们中了阴阳劫,今夜甚至明夜,都离不开彼此十步。”罗暮衣收回鼻烟,把刀抱在胸前,一副抗拒的样子,“也算运气好……才没造成其他后果。”
阴阳劫,也可把“劫”理解为“结”,若是普通人中了,必定得欢好或解道侣契才能解。
但是如果是道侣中了,那倒没那么严重。
只需要一段时间内待在一起就可以。
而且这个待在一起的要求挺高,不能离开彼此十步。
罗暮衣对此心烦意乱,如今和风颂待在一起,她只觉尴尬到折磨。
她觉得风颂也这么想的。
但听两道冰冷的咳嗽声,是风颂垂眸,在咳嗽。
寒风吹拂,他似负了伤,闭上眼,周身疏离气质散发。
半晌,他才微微抬首,却是目光也留滞到剑柄上,也没回她的话。
罗暮衣却知道他听进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朝前走。
却突然感到一道目光锁在她背后。
她愣了愣回首,只见风颂抬眸紧盯着她,凤眸发红,全身都是抗拒和疏离,这疏离比方才更为浓烈。
但不知为什么,他这样,让罗暮衣想起以前猎到的小狐狸。
冰天雪地里,小狐狸全身是伤,因为寒冷,想要靠近她手里的火光,但因为她是猎人,警惕、抗拒和挣扎,挣扎中却透着几分委屈。
罗暮衣也直觉风颂如今的疏冷如一层脆弱的结界,似压着什么。
“……”罗暮衣舒了口气,把头扭开,却突然听到隐雪地外传来声音。
“师尊!”
“仙君!”
是风颂的人来寻他了。
风颂这才转开头,低头看雪地,眼眶依旧是红的。
而他倏然看见一双朱红胡靴,离他近了些。
是罗暮衣靠近了他。
风颂的手握成拳,剑柄上的纹路,几乎嵌入肉里。
而罗暮衣本想提醒风颂别把她身份说出去,但看他这模样,她只觉自己开口也会碰一鼻子灰,便靠近后又保持冷漠,退开了些。
“师尊,可还好?!”
风漾急急赶来,得知罗暮衣进来,他本来极为放心风颂的安全,但见有人倏然浸在黑影中,风卷残云般地逃出,风漾只觉不对。
他等了片刻,便带人急急进来,便看到风颂和罗暮衣间一派冰冷,并肩站着,却貌合神离的模样。
这是……
风颂这会儿再也没管罗暮衣,背对她上前。
陆康的人见到陆康的模样,都大惊。
风颂道:“陆康得安置在仙台。幽府并不安宁。”
但又听一阵动静,那陆康的道侣幽淩的人也赶过来,但幽淩本人没来。
她的脸出现在一片幻术镜上,见陆康如此惨状,哭出来:“陆郎、陆郎……你怎么被害成这样?”
隔着幻术镜,这哭声都极为清晰。
罗暮衣:“……”
这幽淩,倒是奇怪,隔着幻术镜哭。若真关心道侣,不是该赶过来么?
风颂却似对此见怪不怪,冷冷淡淡和所有人交涉部署。
他思路清晰,很快就安排好一切。
除了黑袍者跑掉,他的人也活俘了许多幽家三房的人,风颂不信幽家人,要带回仙台处置。
幻术镜中,幽淩哭得凄惨,但也应了,只说希望能同住仙台。
风颂应允。
风漾助风颂安置一切,少许来问风颂其他吩咐,风颂道:“问清这大房和三房的人,府中发生的和食雪相关的事。他们在隐瞒。”
之后,仙台之人打道回府,回到风樯城仙台的驻守之地。
罗暮衣这才慢吞吞跟上,不能离风颂太远,她刚刚一直负手站在风颂后面。
风颂也没有对外说出她的身份。
此时,早就提心吊胆的风漾实在按捺不住,问了风颂一句:“那这位幽圹二龙宫的修士……”
……幽圹二龙宫。是罗暮衣先前编出来的假出处。
如今,师徒二人都知道是假的,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寒风习习,风颂的斗篷随着风猎猎而动,他眉目也更为冰冷,默了会儿才道:“……关于此人,方才骞生桥监事已与我发讯,确有此人。”
“关于骞生桥,也有要事商议。今日,让她进我阁屋议事。”
听闻此话,四周的目光都落到罗暮衣身上。
而风颂又道:“风漾,介时你也一同进来相议,别带旁人。”
罗暮衣暗暗松了口气。
风颂这是在为她的身份作保了。
而方才听到只让她进他阁屋,她还心头一跳,因为如果他们只二人,旁人必定觉得可疑,风颂从不会一晚和旁的人独处。
如今带上风漾一起进去,便可以避嫌。
“啊?”
风漾却头皮发麻。
别人不知道罗暮衣身份,他可知道。
他今夜要和师尊和准前师娘一起过?!
风漾想想都知道多么尴尬,感觉自己会像是夹在要离婚夫妇间的可怜孩子。
他可从没有这个经验。
风颂却目光沉沉地扫了眼罗暮衣,便走了。
之后,罗暮衣便默默地跟着风颂,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默默把情报记在心里。
风漾很快查明了幽家的事。
“这次师尊下了狠令,大房的人也不再瞒了。”
“据大房的人说,这食雪在九十五年前,曾化为人形潜入过幽家。那会儿,幽淩的祖父幽执道本有一位未婚妻幽盼,是幽家的养女,郎才女貌,却被食雪和情鲛毁了。”
“……毁了?”风颂蹙眉,道,“是和‘阴阳劫’相关?”
“是。阴阳劫成了。据说当时,幽盼的惨状,让幽执道几乎疯魔。”
“不久后,幽盼自尽,幽执道便派人烧了隐雪地,几乎杀光了当时的所有情鲛,还重伤了食雪,折去其一半手臂。”
“但五年后,食雪用灵魂献祭,召出了半人妖母为其复仇。那会儿,幽执道已开始新生活,有了新夫人,还有新生的女儿。半人妖母和食雪的袭击让一半幽府的子弟灵根受损,包括幽执道新夫人的女儿,如今的幽老夫人。”
“之后,幽家便修筑结界,密不透风地防住隐雪地。”
“此后,幽执道下令,幽家血脉不得入隐雪地。”
“这也是幽淩不亲自进入隐雪地救夫的原因。”
“陆康当时也是过于自大,为讨好夫人,要召出食魂阵为岳母复仇,却被食雪钻漏洞掳去。”
“……”罗暮衣听着,手拨弄刀穗。
倒真是离奇的仇恨。
“幽府二房的人呢?”四下无外人,罗暮衣也忍不住问,“以及三房的人又如何说,可有出入?”
风漾扫了她一眼,答话道:
“风樯城t z幽府二房的人,在幽执道前未婚妻幽盼受辱的那夜,因火灾死了一半。另一半的人出走,如今不见。”
“三房的人,说得大同小异,只称妖母和食雪反攻幽府后,三房也死了许多人,大房却未对他们补偿,心中不平,才百年怨怼不断。”
“……”罗暮衣倒是听说过此事。
幽圹长公主都派人来处理过此事,但未处理下来。
那妖母,似过于强大,又因为其他地方的妖灾更为可怖,此事便被按下了。
风颂听后,问了风漾陆康施展的什么阵。风漾说了具体,还把符咒与了风颂。
罗暮衣突然觉得不对,实在忍不住抬眸了,但听风颂对风漾道:“告诉幽家,我明日亲自去幽府施阵引食雪。”
罗暮衣张唇,本想说些什么,但想到风颂也不会听她的,便闭嘴了。
罢了,明日,她应该也会跟上。
风颂如此行事,她也可以再次接近食雪。
而风漾禀报这些后,风颂又部署了一番,便带人回了仙台。
罗暮衣随风颂走。
和望北台一样,在魔域乌黑的瓦房乌殿中,风樯城的仙阁葳蕤而立,雪墙雕窗笼桧柏,白云迢递,仙气四溢。
风颂作为承政大仙官,住在最高的画阁之中。
风漾本提心吊胆地跟着他们,作为风颂的大弟子,作为罗暮衣和风颂如今身份和关系的掩护者,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忐忑极了。
……他可能要和罗暮衣和风颂一起过夜了。
过往风颂和罗暮衣过夜,可从不带外人。
如今虽然他二人关系岌岌可危,风漾自认作为大弟子也应该跟着师尊护住师尊,但还是对此感到尴尬。
他可想到这一晚氛围的凝滞,他的无助。
……风漾,始终是有些怕罗暮衣的。
然而,风漾心中天人交战之际,风颂和罗暮衣走入了画阁。
风颂扬手,布下结界。
风漾的鼻子险些撞上结界。
抬首,风颂和罗暮衣已不见身影,只有风颂布下的白雾横浮,那是密不透风的结界外围。
“……师尊???”
风漾这才发现,留给自己的只有阁楼第一层的厅堂。
他方才……竟是想多了。
画阁之上,云房启窗,罗暮衣靠在黄花梨交椅上,双腿交叠,盯着窗外的风雪。
风颂则隔着一道绨素屏风,坐在榻边,展开竹册。
二人无话。
这风雪正如画阁的氛围。
冰天霜地。
作者有话说:
先更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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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颂气得发颤:“看到这张像岑浮的脸,又心疼了?”◎
罗暮衣坐在交椅上看了会儿雪, 不久后,便除去鞋履,赤脚踩在了毯上, 又侧身躺在榻上。她脚趾上蔻丹朱红。
这室内氛围自然一直是尴尬的。风颂在,罗暮衣不好拿出在尹东亭处获得的密册继续看, 她在脑内思考着幽府和食雪的事,一思考, 就是一个时辰。
而这画阁之中, 散着幽香,插着桂花,四处都溢着和风颂相关的味道,罗暮衣时不时分心。
她中途也有暗暗瞥几眼风颂。
风颂一直沉默着,手背紧绷,不过一个时辰, 才过了几个卷案,罗暮衣怀疑他根本没认真看。
……罢了, 如此场景, 的确是让人分心的。
罗暮衣闭眼, 只盼这阴阳劫的时效早些过去。
但过了大概又半个时辰,罗暮衣听见窸窣之声,没忍住再朝风颂看去, 便发现他已设下一道结界。
结界如雾, 隔绝她的视线,但雾里依旧可看见他影影绰绰的身影。他在换药。
……先前风颂,是受了伤的。罗暮衣记得他路上便依旧有发寒毒之征, 方才和一人一妖相斗, 也以诈伤引黑袍者入陷阱, 状况似并不好。
但不好就不好。
罗暮衣背过身去。
然而,她五感通明,很快嗅到了一股辛辣诡谲的药香。
这药……
罗暮衣忽觉不对,她犹豫了会儿,终是冲入了风颂的结界——她一向入他结界就如入无人之境,用不着多少力气。
风颂见她进来,错愕抬头,下一瞬,他竟是要把手中白玉药瓶藏下。
罗暮衣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风颂的药,她拿起来,再嗅,抬头蹙眉:“你怎地在用藏恶散?”
“……”风颂抿唇。
只见他乌发披拂,清冷胜雪,但如今道袍微解,露出了肩膀上的伤,手背也暴出一二青筋,上面正扎着一二灵针,针上引药,竟是寒毒再发。
罗暮衣道:“藏恶散,藏隐恶。可短日将修士体能恢复完好,之后七日后便会心神散,目弱耳不明。关键是,这药常此以往服下去,毁的是灵脉。你吃什么?!”
风颂看着她,咬牙,却又偏开头。
罗暮衣:“你在做什么?暖玉棋和暖神散呢?”
二人成婚前,风颂因长期在外作战,常恶战在野,便服着这毁身子、却能撑持着指挥的药,被罗暮衣发现后,她便去为他求了暖玉棋和暖神散,都是没这种副作用、但见效慢些的治毒之物。
不想,风颂却抬首,冷冷瞪她:“滚开。”
罗暮衣却被他气乐了:“风仙君,一百岁的人了,和离就和离,拿自己身子作践赌气?如此幼稚么?我十八岁的属下都不会像你这样。”
“……”风颂目光冰冷,瞪着她,眼眶发红,又垂眸。
风颂实际上本没用自己身子赌气。
没用暖神散,是正好用完了。
暖玉棋……风颂却是真不想用,因为罗暮衣室中岑浮的画像便是在下棋。
而当日罗暮衣送回他所有礼物后,他气得气血翻涌,也想报复式地把她所有东西还她。
整理时,却因寒毒发,暖玉棋染血,风颂清醒过来,深知这也无法报复罗暮衣。
也不知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也没还罗暮衣她的礼物,只是把这些尘封了。
这些心路历程,风颂自然不会告诉罗暮衣。
那会让他落下乘。
风颂只道:“关你何事?我会尽清华,也算得上半个医修,比你懂如何疗伤。”
罗暮衣道:“你是在用‘尽清华’么,分明不是。说个鬼的‘尽清华’。”
她一双乌黑的眼盯着他,似丝毫也不受半月前告诉他替身之事的影响。
风颂气血翻滚,忽觉无助,但也想快点撇清和罗暮衣的纠缠:
“滚远点。”
“我就算用藏恶散用死了也与你无关。”
“我死了,你还能早点另寻替身。”
“……”罗暮衣脑中的弦却像是倏然断了,也像被点了火,眼中都喷起火来。
她反手把那藏恶散砸出去,四分五裂:“寻死觅活,你演给谁看呢?”
风颂瞪她,罗暮衣却突然俯身,在风颂猝不及防中,一把扣住风颂的身子。她召出一瓶药。
罗暮衣在外,常年备各种药物,暖神散她不用,因此一直占着芥子囊的一角。
罗暮衣召出暖神散后,掐住风颂的下巴,把药朝他嘴里灌去。
同时,怕他反抗,罗暮衣还召出黑影,缠住风颂的手腕,将他双手反剪起来。
风颂震惊地瞪她,他眼尾晕出红,方才还如孤月凝露的眼,溢出水雾,惊色夹怒色。
而剑修的嘴唇,不同他冰冷的性子和嘴硬的性格,十分柔软。
罗暮衣的手指蹭上之际,也不由心猿意马了一瞬,却闭眼掩去这感受。
而风颂似反应过来,扭头挣开,要踢向她。
罗暮衣这黑影自然也困不住他多久,他的手挣出黑影,要推罗暮衣,却被回神的罗暮衣扣住双腕,伸腿压住腿,她抓紧时间把药全给风颂灌了进去。
“咳咳……”
风颂咳嗽,唇角也发红,终是暴怒地大吼一声,“罗暮衣!”
罗暮衣这才低头,怀着的风颂,乌发衣衫凌乱,锁骨出,胸口起伏,哪里还是先前周正冷漠的仙修样子?
他一双凤眸都似蕴了水,红从唇角蔓延脖颈,脸上却满是屈辱、愤怒和抗拒。
“你这算什么?”风颂哑声道,“你这算什么?”
罗暮衣理直气壮:“什么算什么??喂你药怎么了?”
风颂却双目都要滴血。
“既是替身,决定厌弃……为何又要招惹?!”
他愤声道,似身体都气得发颤了,“是看到这张像岑浮的脸,又心疼了?”
他闭了闭眼,似要提醒她般,“我……是风颂。你看清楚。”
“……”罗暮衣抿唇,心中竟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心虚,却也嘴硬道,“第一,我如此做,是怕你出事。旁人可不知道我身份,介时你出了事,其他人以为我是刺客,我行事不方便;第二,过来,其实也想与你用灵术看一番,这阴阳劫到底要多久才失效。如今,我二人都不方便。”
风颂身子一颤,瞪着她的眼依旧是红的,唇上还沾着t z药。
罗暮衣不知怎地,只觉经历方才之事,二人气息竟有诡异的缠绵之感,也似有什么在酝酿。
罗暮衣不喜欢。
她忙松开了手。
风颂起身,理好衣襟,乌发披散。
罗暮衣在二人之前的桌上设好一道阵法,下令:“把你的血滴进去。”
“……”风颂冷冷扫她一眼,紧抿嘴唇,终是垂眸把血滴进去,随后别开头,露出如白玉的脖颈。
罗暮衣偏开视线,也把自己的血滴进去。
这种功法,可以让她勘查二人的阴阳劫到底维持多久。
罗暮衣是一刻也不想多呆,着实气氛让她焦心。
她速速施法,但不知怎地,结果出来时,她微愣。
“……明早。”她抬首对风颂说道,“明早,我二人的阴阳劫便能消去效用。”
不知怎么地,虽然盼着这结果,罗暮衣忽觉心有些空,像是她做决定分开那夜的感觉。
但人生本就是在不停地和不合适的人分离。
她盯着风颂:“你放心。我明日一早就走。虽然我也需要接触食雪,但你放心,我出现,会与你暗示。不会一直在你面前扰你,尽量避开你。”
明天……风颂的手指再次收紧。
不知怎地,他虽然方才对罗暮衣满是抗拒,也同意看何时消去阴阳劫,但听到是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这阴阳劫便去过去,也怔忪了瞬。
怅然若失涌上心头。
这一夜过去,便或许真没关系了。
也不知何时在见。
风颂垂头,也没回话,只召出帕子,擦去唇上罗暮衣似恶作剧般留下的药水珠。
罗暮衣淡声道:“今夜便再忍忍吧。”
她起身,便走向外面。
她重新坐回交椅,脚放到一边的榻上。
她发了会儿愣,回首,却见风颂也透着屏风盯着她,似也在怔愣地想着什么。
四目以对。
风颂抿唇,当即背过身。
他已在床上歇息,捏过锦衾,蒙住头,也不让罗暮衣看。
罗暮衣本要扭头,也突然再次感觉不对。
她只觉眼中的一切似顿卡了下。
一切像是经历过。
风颂这番模样,竟像是……她见过。
但没有啊。
她大概疯魔了。
罗暮衣再次恢复理智,也不再信任隐雪林这个地方的安全,她抱住刀,坐在交椅上,打算守夜。
但诡异的是,哪怕罗暮衣打算保持清醒,夜色茫茫间,她忽觉视线填充着雪花。
不知何时,她竟陷入了一个梦境。
她梦到自己走在苍茫雪林之中,脚踩着青石砖,一旁的雪地中,有一只将死的睚眦和凤凰。
她随风而走,踏风而行,如一只轻灵的妖怪,最终,她破开荆棘,看到了那巨树中的女人。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却长在树里,她睁开一双秀目,落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