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一模一样?的面孔,对面的“他”轻蔑勾唇一笑?,“你在做春秋大梦。”
手中的剑被兄长夺走,他想动却只能麻木地站着,又成了影。
“自出?生起,我们两?人中,便选择了我活,你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兄长丢掉剑,慢条斯理绕着他说话。
“我乃天命之?子,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兄长声音狠厉,一字一顿说着:“我的一直都是我的,而你的也是我的。”
他咬着牙,“不可?能。”
兄长走到他的前方,下颌微抬,眼帘半垂,神情不屑,“你提醒我了,你从未拥有过,何来你之?物,你现在拥有的,不过是你偷来的,骗来的。”
“不,这副容貌是我的。”季凛云辩驳。
兄长噗嗤一笑?,“影,你怎么还不懂,从出?生起,这副容貌就归属于我,属于季凛云,而我才是季凛云。你是谁,别人会识得你么?”
“楚瑶识得我,她能分清你我,她知道我不是你。”腹部被一拳重?击,他难受地屈着身子。
“你不配直呼楚瑶的名字,她是你的嫂子,你个混账!”兄长恶狠狠地呵斥,随之?耸肩,得意洋洋起来,“她能分辨出?你又怎样?,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我。”
他猛然抬起头,瞪着兄长,他想撕了他那副高高在上,可?以随意挑拣世上好事的得意神情,“不可?能,她会杀了你。”
“哦,是吗?”兄长提起尾音,故弄玄虚地疑惑,而后头也不回,高声喊道:“梓童。”
他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来前他分明确认过,他是第?一个获得兄长行踪的人。
即便是再快,楚瑶本?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她的属下。
不可?能是楚瑶,她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与兄长重?归于好。
然而当竹居大堂的门?传出?熟悉的脚步声,他的心紧皱一团,忘了呼吸。
楚瑶缓缓走出?来,素面朝天,却美的不可?方物,眉眼舒展,脉脉深情地看了眼兄长,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转瞬离开。
“吃惊吗?”兄长不无得意地炫耀,“就连我自己都吃了一大惊,我故意放出?行踪,本?以为第?一个来的人会是你,哪想是我的妻子。”
他忘却了所有,站起身,愣愣看着楚瑶站立在兄长身边,像极了从前他无数次见证的背影。
“为什么?楚瑶你不是厌极兄长,甚至要杀了他吗?”他不敢相信,伸手欲拉她远离兄长。
然而楚瑶往后退了退,疏离地扯了扯唇角,“季凛云已改过自新,你看这漫山遍野的鸡,羽翼丰满,各个生机勃勃。”
他只看着孟楚瑶,企图在她脸上看出?一丝伪装,可?是没有。
“你们兄弟二人别站在外面了,快进屋。”楚瑶这时?终于对他绽放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你兄长知道你要来,特?意做了一桌丰盛佳肴。”
画面一转,他们进到屋内,放眼望去,食材全是鸡肉。
他不甘,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头委屈问她,“楚瑶,兄长是季凛云,那我是谁?”
手中的袖子被毫不留情抽走,孟楚瑶冷着张脸,“季凛云回来了,你不能再唤我楚瑶,不合礼数。”
他喃喃:“那我应该称呼你什么?”
“嫂子。”孟楚瑶答。
“可?你说过只要我乖,余生只有我一人,这话不算数了吗?”他问。
“从前种种,不过是因为季凛云做错事,仍旧一意孤行,且已经死去,我才与你有了干系,更?何况也是你欺骗在先,我才落入圈套。
我与季凛云是拜过堂,名正言顺的夫妻,如今他活着回来,且改过自新,我自然该给他一个机会。”孟楚瑶答。
“那我怎么办?”他哀求地问,他怎么办,为什么兄长这般恶劣,她还要兄长,却不要他了。
孟楚瑶顿了一下,似是被他缠累了,“你是他的影,自然也可?以和我在一起。”
他有点茫然,这是容许他留在她身边的意思吗?
只要他乖乖地做兄长的影。
兄长走上前,“影,你就老老实实做我一辈子的影吧。”声音一重?重?回荡在他耳边。
孟楚瑶看也没看他,转身走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席卷他的周身,暖烘烘的胸膛如彻骨寒冷。
他顾不得兄长,也顾不得楚瑶不许他触碰他,此刻的念头只想紧紧抱住她。
他怕楚瑶没了耐心,误以为他不愿意,“不要离开,我做,我做兄长的影。”
孟楚瑶睡梦中听见季凛云喊自己,她醒来,呢喃着回应他。
良久,直到她彻底清醒,他还是一声声执着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她才知道他在说梦话,推了推他的胸膛,依旧魇着。
无法,她起身,准备跨过他,点燃榻边的烛台,一看究竟。
刚做起身,腰被他紧紧抱住,甚至还在一点点紧缩。
孟楚瑶被困住,腰部紧缩,渐渐难受起来,她开始用力推搡他的肩膀,“醒醒,我就在这里,你做什么噩梦了!”
腰间的力道渐渐放松,但季凛云依旧搂着她。
她知道他醒了,轻拍两?下绷紧的脊背,问:“你梦到了什么,梦中一切皆是虚伪,无需害怕。”
季凛云动了动,将脸埋在她的腰腹上,声音沉闷含糊地答:“好,全是假的。”
孟楚瑶仔细听辨,声音似乎带着哽咽,紧接着腹部温热的濡湿,证实了她的想法。
她犹豫着问出?来,“你哭了吗?”小心翼翼循着手下触感,摸寻到耳垂边,撩起滑落的青丝,挽在耳后,温柔地问:“你做了什么噩梦,告诉我好吗?”
季凛云都不知道自己哭了,一惊,从她怀里仓皇翻向另一侧,手背擦过脸颊,一片湿润。
狼狈地立即衣袖粗鲁擦干脸庞,干咳一声:“没哭,你听错了。”
孟楚瑶摸着里衣两?处温热的濡湿,就是泪水,“燃灯,我睡不着了。”
啪嚓,不一会,床帏两?侧的烛台燃起一小束火苗,不一会,屋内渐渐明亮起来。
季凛云背着她,走到木施前穿衣。
藏着掖着,不敢近身,看着他古怪的行为,孟楚瑶将白日里所有行为串了串,明白过来,一定是早上发生了什么,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孟楚瑶想不出?答案,决定问问他。下榻,趿拉着凤履向他走去。
然而当她走到他跟前,他却低头躲避她的目光。
“怎么没穿罗袜,虽已入春,却不可?轻易懈怠。”季凛云看见袒露在外的洁白脚背,有点着急,横抱起楚瑶,来到塌边,放她坐下。
半蹲在地,为她穿上罗袜。
头顶忽然传来声音,“你方才噩梦中扭痛了我的手,似乎骨折了。”
季凛云猛地抬起头,去握落到眼前的手,“哪里受伤了?”
白皙纤细的手忽地一闪,伸直举向屋顶。
季凛云一心想着查看伤情,起身要去捉,衣领忽地被她另只手拽住,扯到她身上贴着。
他这才迟钝地察觉是她的圈套,扭头要躲时?,下颌被握住抬起,被迫仰面。
孟楚瑶低头去看,却发现即便这样?,他还再躲,眼观鼻垂着眼帘,不让她看清。
遮住眼瞳有什么用,他肌肤白而薄,脸红时?往往整张脸都红透了。
此时?哭过后,眼眶周围都透着淡淡的粉。
看都不许她看,想比问他话也不会老老实实回答,非得逼着她使点小手段。
既然不愿意看她,那只好成全他了。
四月, 初春清晨雾气弥漫,还有细雨结束后上涌的土腥味。
官道两旁树林长出新枝嫩芽,葱葱郁郁。
此处的风景她昨日欣赏过, 因为沈竹的出现,去往华阳宫避暑的计划只能中断, 原路返回?皇城。
孟楚瑶窝在季凛云怀中,头枕在他肩上, 双臂与他的相贴。
两?手相握, 小拇指被季凛云的大拇指轻轻摩擦着。
他思考时,或者躁动不安时很喜欢做的动作——摩擦一小片她的肌肤。
孟楚瑶勾住他的拇指, 若无其?事问:“你的梦里除了有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人。”
清晨唤她名字,一声比一声急, 到后面还带着沙哑的哭腔。
片刻, 季凛云迟钝地?回?答她:“或许是, 只是我记不清梦里发生什么。”
“记不清了。”孟楚瑶轻咬几个词, 不紧不慢坐起身, 从袖子拿出昨日的蒙眼布,给季凛云缠上缚紧, “那我帮你回?忆下。”
孟楚瑶指着软椅下的空位, “躺下去,就像夜里睡觉一样。”
季凛云无法视物?, 凭着记忆扶着软椅坐在软垫上, 循着声音问:“一定要躺下吗?”
孟楚瑶想了想, 坐在他身边, “你有想起点什么吗?”
若是不想起点什么,还是得平躺下, 蒙着眼什么都看不见,他有点不安。
“记起一点,在竹林里。”他伸手去揭眼罩,不安道?:“楚瑶,解开蒙眼罩好吗?”
孟楚瑶不理会?他的询问,拿下他的手,继续问:“我在竹林里做什么?”
只见季凛云抿了抿唇,等了良久也没有答复她,显然梦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愉快。
使得孟楚瑶更加好奇,她在竹林里做了什么,令他如此避讳。又问了一遍。
季凛云才不甘不愿地?回?她:“你去竹林见一个人。”
“是谁?”孟楚瑶问。
又是长久的沉默。
她只能猜,“顾初霁?”
季凛云摇摇头。
孟楚瑶细想了下,灵光一闪,迟疑着问:“季凛云?”
手被握住,季凛云涩声问:“他是季凛云,我是谁呢?”
她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她想她大致猜出昨日起他魂不守舍的缘由。
左不过又是认为要被舍弃,怀疑起自身。
她以为许诺此生唯他一人后,他就不再担惊受怕,胡思乱想。
到底是什么呢?他还在怕什么?
孟楚瑶起身,坐在软椅上,掀开窗帘往外望,他们此刻正?在淮安城郊外,还有半个时辰抵达城门。
季凛云感受到楚瑶起身离开的动静,紧接是撩开窗帘的声音。
自始至终,楚瑶未说一句话,他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就连唯一分辨她喜怒哀乐的声音也听不见,心里愈发没底。
他转身,摸到楚瑶的膝盖,小心翼翼问:“楚瑶,我可以摘掉蒙眼布吗?”
“别动!”一只腿忽地?横在胸膛上,季凛云茫然接住。
声音严肃,不复方才从容,季凛云更忐忑,“怎么了?”
“还有点时间,距离抵达淮安城城门还有半个时辰,现在兑现给你的奖赏。”孟楚瑶放下窗帘。
“我可以松开蒙眼布吗?”手摸到眼罩边缘,难耐地?勾了勾。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这奖赏与蒙眼布相辅相成,去掉就没意思了。”
蒙眼布压着眼皮,连强行睁开都办不到,他只能听音辨位,若楚瑶不说话,他根本无法分清她是什么反应。
依她的意思,蒙眼布是没可能去掉。
“屈膝。”孟楚瑶言简意赅命令道?,只见他愣了一下,乖乖屈起双膝,紧紧并?拢。
膝盖被轻拍一下,“打开。”季凛云怔愣一会?,乖乖照做,懵懂地?打开双腿。
不一会?,中间的空挡坐进一个人,是楚瑶。
腿弯被她的膝盖顶了下,随后擦着大腿腹缓缓落下。
楚瑶的小腿穿过身下空挡,最终放在他的臀两?边。
如此,形成了楚瑶坐在他的包围圈里,而他又坐在楚瑶的包围圈中。
耳垂隐约发烫,“楚瑶,我们为什么要以这种坐姿坐着。”
“促膝长谈。”孟楚瑶按住他紧张收拢的双膝,“别急,待会?有奖赏。”
季凛云侧脸,哪有这样促膝的。将他的双眼蒙住,且以这样交叉的姿势坐着。
不像是寻常的促膝长谈,倒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
他犹豫着说,没有底气,“这是奖赏吗?我看不见你,你却能看见我。不像是奖赏,倒像是惩罚。”
孟楚瑶见他半侧着脸,双唇拘谨地?微抿着,露出的耳朵通红,红晕一直蔓延至衣领下方,“好罢,那我也闭上眼,这下我们都看不见彼此。”
季凛云忍不住勾唇,他双眼没蒙住,无法确认楚瑶是否说话算话,左不过是说来逗他玩,“你诓骗我。”
孟楚瑶笑,拉着他的手轻轻覆盖上自己的脸,随着阴影落下,双眼阖上,“这下你相信了么。”放下他的手。
“我要一直捂着。”季凛云说。
“不能捂,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孟楚瑶蹙眉,开始不讲道?理,“就算我睁眼看又如何?。”拧了一把他的软肉,“不要得寸进尺,听话点。”
季凛云浑身一颤,倒吸口凉气,可怜兮兮环住胸口,“你睁眼了。”
“不睁眼怎么拧得准。”孟楚瑶答。
此后,季凛云便一直保持双手抱胸,遮挡的姿势。
“让我猜猜你做的梦,梦里有三个人,我,你,他。”季凛云没有反应,孟楚瑶继续猜,“他藏在竹林里,我们一起找到他。我见到他后,选择了他,抛弃了你。”
“没有,你没有抛弃我。”季凛云粗声补充。
的确是选择了对方,至于抛弃嘛则是没有,孟楚瑶转念想起一个可能,“我金屋藏你。”
季凛云沉默片刻,低声答:“没有金屋。”
孟楚瑶摸了摸他的脸,他愣了下,贴上来轻蹭,“可怜兮兮,那我把你藏哪了。”
掌心有温软压上,还有绵绵细腻的呼吸,他抵着掌心回?答,“你让我做......”
话语含混不清,她疑惑地?问,“做什么?”
他干脆扑过来抱住她,凑近耳边极低极快地?说完,好似是被人迫着,不愿承认的丢下一句,“让我做兄长的影子。”
“我让你做回?他的影?”孟楚瑶语气重了几分,“你答应了,我与他破镜重圆,偶尔再唤你来玩。”
“嗯。”季凛云说。
孟楚瑶推开他,她此时有些生气,“你忘了么,自你体内种下听命蛊起,你就不再是他的影子,仅属于我。”
孟楚瑶清楚自己为何?愤怒,她对季凛云早已产生占有欲。
他乖顺得不像话,不同于主与奴简单的命令服从关?系,他对她有情.欲的向往,而她又何?尝不是在他身上肆意满足私欲呢。
这种占有欲早已不允许旁人染指,专断□□,带着死亡意味。
季凛云听她语调不善,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低声下气讨饶,“我错了,我只属于你。”
他迷茫地?四处摸寻,碰到衣料,握紧是手臂,往下握住手心,熨帖在自己的胸膛上。
半是害怕,半是隐秘的满足。被需要,被认可,融合成安稳,将他从沼泽里拉起。
“你害怕什么?你兄长背叛我的那刻起,他便被我丢弃了。难道?你比他还不如吗?”孟楚瑶实?在想不通,明明已经许过诺,他却还是提心吊胆,“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一些事,一并?说出来,好过惶惶终日不得安生。”
掌心被温热的泪水濡湿,她想抽回?手却再次被紧紧握住,硬着心肠呵斥他,怒气到嘴边又忍了下来:“不许哭,你哪里不如兄长。”
季凛云摇头,他打心底觉得自己没有不如兄长的地?方,只是他也没比兄长好多?少,一样的卑鄙无耻。
“兄长并?非被蛇吓得跌落悬崖,而是我割去衣袍,害死了兄长。”他全部说完,等着孟楚瑶一掌将他挥开,下刻再立即黏上去。
孟楚瑶楞了下,“没别的了吗?”
季凛云一顿,犹豫着说:“你相见兄长那日,我便恋慕上你,嫉妒起兄长。”
真是应了顾初霁那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她轻咳一声,“你已经很克制了,在旁窥伺了五年才行动。说起你害他跌落悬崖,不值一提,我不也想害他吗?”
季凛云探寻地?抬起头,隐含着希望剖析自己:“可是我坏,我为了得到你,杀害兄长。徒有清白的身子,心却是脏的。”
眼上的蒙眼布,长久处在漆黑中,他难受地?眯了眯,终于看清孟楚瑶的神情。
没有一丝厌恶,反而眉眼带着怜悯。
“楚瑶,不介意吗?”他痴傻地?问出口,问完又有点懊悔,可他就是贪心地?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孟楚瑶看他眼睫湿润,双眸氤氲,一副柔弱破碎的摸样。
眼帘一掀,果然他放低了姿态,伏低上半身,刻意矮了她一头。神情凄凄地?,身姿柔柔地?仰望着她。
手痒,又想狠狠拧他一把。
抬起手拭去泪水,“你有清白的身子,和绝对的忠心就足够了。心嘛,倒是和我一般坏。”
季凛云歪着脸,像小猫似得一下下主动擦去眼泪,心里却算起小九九。
除却杀兄夺嫂的卑鄙行径,他便再没害怕的。结果最害怕的事,却被楚瑶一句话轻飘飘吹散。
兄长做的一手好菜,算不上威胁,他去学能做的比兄长还好。
何?况他派人寻找生子之法已有头绪,到时他还能为楚瑶生儿?育女,兄长是绝不可能做到此底步。
他倚着孟楚瑶单薄的肩膀,无比的满足,“你真好,”话还没说完,眼前又是一黑,“嗯?”
视野再次被蒙眼布遮住。
孟楚瑶缠绕完毕,确认遮得严严实?实?后,推着他向后躺倒。
季凛云不明所以,但温顺配合,快贴合时,青丝压在腰下,扯得他仰了仰头。
柔软的身躯覆上来,指腹划过他的后颈,将青丝从腰下解救出来,尽数挽到胸口。
他霎时懂了,轰得一下浑身热起来。
一改使着劲缓缓躺下,托着楚瑶卸下力?,软绵绵掉落,欲拒还迎道?:“外面还有人,不要太放肆。”
孟楚瑶噗嗤一笑,车轮滚滚,四角铃声叮当,怎么可能听得见车厢内的声音,何?况他们说话声音也不大,几乎是耳语的距离。
“是么,那我不出声音,你也小声点。”
季凛云躺下,可双腿还是屈膝放着,只因为孟楚瑶双腿依旧在他下方,只是变成双腿曲折撑地?,上半身相互依偎着。
其?实?楚瑶并?不打算紧贴着他,是他压着她的背,徐徐落下。
吻落在蒙眼布上,两?边亲了下。
他颇感遗憾,若是去掉碍事的蒙眼布,便可直接触到楚瑶柔软的双唇。
孟楚瑶不紧不慢继续,吻到唇边时,忽听耳边气息不稳的细语。
“我只属于你,今生今世?只属于你,活着要紧紧倚着你,死了要牢牢守着你。”
痴言诳语,听得她心燥,覆上唇不许再说。
马车渐渐停下,车帘外传来恭敬的声音,“皇上,皇后马上要进淮安城城门了。”
手指被咬了一口,孟楚瑶才依依不舍从胸膛抬起头,拭去拖延的一线银丝。
“知道?了。”孟楚瑶稳稳呼吸,沉声回?。
看着双唇被自己紧紧捂住的季凛云,双颊通红,眼眸迷离。
不掩不行,他总是会?溢出点声音,或是喋喋不休说些影响她节奏的话。
季凛云被嫌弃,他只觉委屈,他的声音还没楚瑶的啧啧声大。
何?况,车轮滚滚声和银铃乱撞声将所有暧昧遮得严严实?实?,他也有尽力?在克制。
若不是马车偶有颠簸,自己被牙齿磕到,他才不会?叫唤出声。
他也是知道?羞得。
孟楚瑶看着他瘫软在地?,极尽糜艳之美,眼眸迷茫看着她,红唇潋滟,缓缓勾起,抬起双手不知是想借力?起身,还是邀她再续。
她牵住他的手,轻轻一扯,不敌他,又扑倒在怀。
短暂的欺负过后,两?人起身。
季凛云手软地?合拢衣裳,那处微微肿胀,肌肤薄弱,细微的摩擦都有点痛。系衣带的手指不听使唤,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孟楚瑶看出他的吃力?,低着头帮他挽结。
“有点痛,但是很喜欢。”耳边一热,孟楚瑶觉得下次蒙眼布得用在嘴上。
春末, 皇城百姓已经换上单薄的轻便衣衫。
方桧儒昨日收到旧日同僚的请帖,邀请他今日晌午在?悦云楼相见。
拐过接口,往前走, 李裁缝铺旁就是悦云楼。
悦云楼在?皇城扎根三十年,凭借着超高的厨艺和体贴周到的待客之礼, 早已从一层铺面扩充到三层雕花楼宇。
是以悦云楼食客络绎不绝,可今日却显得有些?冷清, 二三层楼皆无食客。
方桧儒正纳罕, 视线一低,看见曾经同僚宋章植。
他眯了眯眼, 宋章植神色不对,双手紧扣一直悬于腹部,来回踱步, 见到他时眼前一亮, 如释重?负, 远远大跨步来迎他。
询问宋章植何事, 他却是左顾而言其?他, 面色凝重?地左右看了看,似提防被别人偷听。
半拉半请地, 二人来到三层楼, 宋章植推开门,“大人, 贵客已等候多时。”
他想说?他早已不是大理寺卿, 身无官职, 只是寻常百姓, 不必再?称呼他是大人。
漆红色两边展开,一个熟悉但又很大变化的人坐在?正前方。
他张着嘴, 忘记要说?什么。
半晌,“皇上......”
说?是皇上,可形容狼狈,不复他告老还乡前看到的威严俊朗。
眼前的皇上两颊瘦得凹下去,更显下颌紧窄,眼眶微陷,更显双目深邃,可目光阴鸷浑浊,眼下乌青。
身上衣着虽是锦衣华服,可整个人好似带着些?病气,撑得衣裳瘦骨伶仃。
方桧儒怔在?原地,虽然叫声皇上,可心里奇怪,帝后三月前已经离宫,出发去华阳宫避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章植见他怔愣的样?子,出声提醒:“方大人与贵客好久不见,想来心中感慨万分,不如进屋详谈。”
这一声唤醒了方桧儒,他匆忙踏进屋,宋章植则左右瞧了眼,谨慎关?上房门,尽管他早已包下悦云楼二,三层。
短短三月,皇上大变样?了,颓败得很。方桧儒眼睛一酸,深深哀戚萦绕心间。
他颤颤双膝跪下,毕恭毕敬叩首拜见,“草民方桧儒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
急切的脚步声来到跟前,两只手托着他的双肘扶起来。
手肘下方的手微微颤抖,只听皇上哽咽着道:“方爱卿,朕恢复记忆后,第一个想念的就是你,这半年多,我的弟弟难为方大人了。”
方桧儒瞪大了眼睛,抬起头看着眼前眼眶微红的天子。
这番话前他心头都是悲哀的,他以为皇上困顿消瘦的摸样?,是从皇后的谎言中经历一番磨难后,终于幡然醒悟。
皇上终究还是败了,想起了他的旧部。熟料是告诉他,与皇后一同前去华阳宫的“皇上”不是皇上,而是皇上的双生子弟弟。
他云里雾里听完皇上讲完始末,这才知道原来皇上还有个弟弟,只是从出生起便?剥夺了公诸于众的机会,成?为皇上的影。
方桧儒渐渐冷静下来,他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是真正的皇上,只因皇上说?起他要处死双生子弟弟,他的救命恩人和欺辱他的张富绅满门时,眼神狠厉。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方桧儒与皇上两看泪眼朦胧,他抬起袖子擦拭眼角的泪水,看着皇上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摸样?。
不由得想起另一头帝后偕同前往华阳宫,俨然是琴瑟和鸣的恩爱眷侣。
一下子将过去种种奇怪联系在?一起,从前怪异的感觉也都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皇后秋围前对皇上冷眼相待,秋围后皇后却不计前嫌,而皇上视后宫为无物?,只忠心与皇后一人。
原来皇上早已不是皇上,而皇后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这才有了百臣眼中的帝后感情愈来愈浓烈,以致到了皇上变了个人,彻底无心朝政,百般讨好皇后。
不禁心里打怵,前往华阳宫的皇后与皇上的双生兄弟,或许已产生情愫。
“或许”都要去掉,他告老还乡前,皇帝已经夜夜宿在?坤宁宫,皇后品性?高傲疏冷,如今却整日黏腻一块,二人间的情愫早已超出想象。
他小心翼翼说?出口,却得到皇上斩钉截铁的否认,双眸轻蔑都要溢出来,“我与他相貌无二,皇后很难分辨,即便?是现在?二人如胶似漆,也不过是他学着我的举止习惯,哄得皇后暂时失了魂罢。”
季凛云松开方桧儒,坐回位置上,小臂搭在?桌上,五指紧扣桌边,“在?我还是王爷身份前,皇后最爱我淡泊名?利,清雅的温柔公子模样?。”
“我那弟弟狡猾多端,身为影子却不本分,背后偷偷模仿我的一举一动,扮作我的摸样?才讨得皇后喜欢。”
季凛云瞳仁微缩,盯着空虚处,似透过虚无,用?目光凌迟影。
“可是他不知道,那终究是假的,模仿地再?像,他也不是我。皇后依旧爱的是我。”
方桧儒无言,默默看着季凛云激动地说?了一箩筐话,若有若思?地轻敲桌面。
皇上从沉浸的怒气中回神,收住激荡的心绪,朝不言不语的方桧儒发问:“所爱都是假象,一旦皇后知道真相,他被戳穿面具,方爱卿觉得,皇后还会爱他吗?”
方桧儒不敢造次,低垂眉,迎合他,“皇后或许会幡然醒悟。”
“至于我那弟弟,不成?气候,若不是让他以命护我,他生出来就被掐死了,结果他恩将仇报,不知满足的东西。”季凛云冷嗤一声,“竟然贪心不属于他的东西。”
“让他得逞半年之多,是时候收回属于我的一切了。”
季凛云阴恻恻的目光,令方桧儒感到悚然。
可他面上不显,心里却翻江倒海,若是他一早知道发生了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一定会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可如今他已经知道皇上得了精寒症,单从面色上看,他都能看皇上表面满是虚浮之色,内力早已亏空。
虽然朝堂之上是说?皇帝得了精寒症,可皇后也明确说?了她是多年前命太医把脉确诊的,诊断的是季凛云,而不是他的双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