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迎微微遗憾,他喜欢此刻紧紧依偎的状态。既然楚瑶发话了,他也只能依从,横抱起她,穿过重重帘幕。
原以为她了无睡意,哪知投入软香中,不多时困意袭来,睡了过去。一直到杏月来唤,才惊醒。
楚迎见她还困顿着,心疼她忙前忙后筹划,他只能躺在榻上装活死人,无法分担。
他摸了摸她的脸,“楚瑶,你再睡会,我端水过来。”
楚瑶本?已睁开眼,听他说完到头争取再睡会儿。
于是?净面,漱口,都是?靠着楚迎,她只需闭眼任由他动作即可。
就?连罗袜都是?楚迎帮她穿好。
穿朝服则不行了,需要楚瑶站稳在地,两手展开,做到这个地步就?足够了。
趁穿衣的时候,她还能没骨头似的埋在他怀里假寐会。
繁琐的衣服穿好,楚迎帮她整整衣领,“只剩下挽发梳妆,需得?唤她们接着弄。”不舍地亲了亲兀自闭眼假寐的楚瑶,“我等你回?来,再睡个回?笼觉。”
楚瑶睁眼,拥住他,抚两下背,“好。”
楚迎依依不舍陪着她穿过九重帘幕,隔着最后一道帘幕,侧耳听殿门打开,听她唤杏月为她挽发上妆。
楚迎想,等事情尘埃落定后,他那时已经嫁给她,他向杏月讨教如何挽发上妆。
学成?后,可以每日像今早这样,让她多睡一会,他帮她净面,漱口,穿衣,挽发,上妆。楚瑶也可多睡会了。
早朝结束, 百臣各自低着头,斜着眼传递视线,有想交谈者被同伴眼神阻止。
时隔良久, 皇上再次缺席早朝,并且还不知道皇上头疾要休养多久。
昨夜皇上微服私访宋府遇刺, 皇后宣称皇上仅是受惊,不过惊慌引发头疾, 需要静养, 这?段时日由皇后垂帘听政。
只是时日久了?,宫中还是传出了些只言片语, 起初群臣还在?观望,只当时是寻常头疾,毕竟皇上头疾频繁, 交由皇后掌权已稀疏平常。
可当官员接二连三被拒绝进宫面见?圣上, 才迟钝地察觉事情有丝不对劲, 立即找宫中?关系打探消息。
皇后入住飞霜殿, 并且命金吾卫将飞霜殿团团围住, 据亲眼见?过的太监说,三步一侍卫,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飞霜殿。
并且皇上遇刺那日归来, 飞霜殿白玉石地上有长长一条血迹,血腥味三日挥之不去。
官员再探听, 知道了?更渗人的事情, 飞霜殿的太监侍女全被皇后挥退, 仅有两名贴身侍女负责一日三餐。
皇上至今情况如何, 无人得知。
换言之,皇上几乎是被皇后软禁了?起来。
闻此消息, 拥皇党各个动?荡不安,如今他们群龙无首,方大人辞官不知所踪,剩下?的三名大人——宋章植,何玮伦,王忠赫,也因刺杀一案被关押在?天牢中?。
他们只能喘喘不安干耗着,向上苍天祷告皇上头疾尽早恢复,早日上朝。
然?而祈祷着,却等到顾将军领军踏马上朝,黑压压气?势压人的军队鱼贯而入议事殿,将群臣包围其中?。
他们吓坏了?,没多?久便听见?皇后宣告皇帝驾崩,群臣呆愣之时,只见?皇后坐上龙椅,宣告季朝无主,此后便是孟朝。
拥皇党没来得及哭丧,立即高声反抗,哪知下?一刻声音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盖过。
朝堂之上半数官员跪拜叩首,参见?新帝,剩下?少?数还没回?神的官员,见?已无扭转余地,立即慌忙跪下?,认下?新帝。
此时明眼人都已清楚地认知季朝早已名存实亡,上上下?下?都是皇后的人,就连孟楚瑶坐上龙椅的那一刻,金吾卫长枪齐刷刷对准他们。
最后,季朝到孟朝的变更,仅是流了?十几人的血。
民间喧嚣一阵后,发现日子?照常过,并没有动?乱,于是对孟楚瑶登基一事的讨论又归于油盐酱醋中?。
对于楚迎来说则有点苦闷了?,登基当日,他被楚瑶送往宫外的一处私宅中?,她说过段时日会以楚迎的身份迎他入宫。
距离离宫,他已经半月未见?到楚瑶,此处是楚瑶名下?的宅院,庭院幽深,吃穿用度不逊于宫中?,可夜夜独守空房,实在?折磨。
此前“季凛云”这?个身份还有用时,他每日困在?飞霜殿,哪也不能去,就连见?到的人也只有楚瑶而已。
可他不觉寂寞,也不觉无聊。只因唯有楚瑶能见?到他,这?也意味着用喝药,用膳之事也必须楚瑶亲自“服侍”才行?。
是以楚瑶即便再繁忙,也会赶在?用膳前回?到飞霜殿。
头两天,她们还能睡午膳过后,午歇一会,虽然?后来政务繁忙,楚瑶匆忙用完午膳,需得马不停蹄离开,处理政务。
即便如此,她们也能午膳,晚膳,睡前聊一会,还有白日起床,为?了?让楚瑶多?睡会,他来服侍她净面着衣。
这?些时光短暂,却弥足珍贵,因为?他知道到了?时间,楚瑶一定会回?来,他的等待不会落空。
可如今他已经十五日没见?到楚瑶了?,连相互沟通的信件也不再互传。
越来越思念楚瑶,整日睡不好,偌大的宅邸也没心?思游览,只每日呆在?房内。
白日里趴在?窗台上,看着皇宫的方向发呆,入夜天黑了?,他也懒得点燃烛火,反正也等不到盼望的人,只躺在?榻上,睁着眼睛到天明。
楚迎从左边翻去右边,初离宫的五日,他想念她太甚,每时每刻写信给她,不是一日一封,而是早中?晚都写一封,让桃月送信到楚瑶手中?。
桃月再带回?楚瑶的回?信,回?信内容不多?,但?都一一仔细回?复他。
几天后,桃月为?难地告诉他,皇后忙得连菜都吃不上几口,时常中?途跑去处理事物。
如此忙碌的情况,还要抽出时间阅读他三四页的信纸,再仔细回?信。
楚迎看着楚瑶的回?信,默了?默,很快写完一封,让桃月送去宫中?,他说这?是最后一封信了?。
信中?他让楚瑶多?吃点饭菜,并让她寄几件衣裳,以解相思,他会乖乖等她接他。
自搬来这?间宅院里,他偶有累睡的时候,也会突然?惊醒,摸着空荡荡的枕边,陷入怅惘。
他至今会在?早朝前的一刻钟醒来,想要服侍楚瑶穿衣上朝,却发现他在?宫外。
他嗅了?嗅怀中?的衣裳,过去十日,衣裳早已没了?楚瑶的气?息,他今日写信恳求楚瑶再几件衣裳,然?而并没有回?信。
他埋进衣裳里,泪水簌簌而落,融进布料中?。
伤神中?他隐隐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这?样的错觉他已经产生了?好多?次,每次都会跑到院中?,却只有讥笑他痴心?妄想的风吹树梢声。
还有与他同样孤独的明月,漠然?地低头看着他。
他太过思念楚瑶,又一次产生了?幻觉。
今日他提不起力气?去追那幻觉,他正伤心?楚瑶连几件旧衣都肯给他。
他想自己为?什?么不易容成侍卫,亦或是太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为?什?么要乖乖听楚瑶的话?,离宫等她。
又想起楚瑶说要将他金屋藏娇,会不会那时并不是戏言,她真的要将自己一辈子?困在?这?间宅子?里,无望地等着她许久临幸一次。
越想越偏激,他打定主意现在?就入宫。
刚坐起身,门被推开,发出谨小慎微,缓慢而长久的咿呀声。
有人跨过门槛,门又被小心?翼翼的关上。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先是脚后跟着地,慢慢是脚心?到脚掌。
可他偏偏从这?放慢的步调中?,认出来着是谁。
孟楚瑶下?朝后收到来信,手头的事情也安排妥当,是时候接他回?宫,于是信中?的请求她没有理,也没有回?信。
决定等今日忙完,夜里接他回?宫,给他一个惊喜,衣裳哪有她本人熨帖。
忙碌至夜深,才批阅完堆积如山的奏章,坐上低调的马车,赶去私宅。
二十日之后登基大典,后宫立皇夫一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她将楚迎的身份安在?同姓的官员名下?,认作义子?。
如此他嫁给她,做皇夫也能说得上名号。
抵达楚迎居住的院子?,她见?屋内并未燃灯,应是已经睡下?,天色不早。
她有些犹豫,不如在?这?里睡一夜,明日的早朝称病不去也可以,反正事情已处理的差不多?,朝廷上下?也都安稳下?来,下?去一日不上朝也无事。
于是更改立即带楚迎入宫的打算,悄悄潜入房中?,睡一夜,天亮等他醒来,发现她就在?身边,也不失为?惊喜一件。
哪知门刚关上,身上一紧,被人牢牢抱住。
“我以为?是听错了?,原来你真的来了?。”
她放松因惊吓绷紧的身体,回?抱住他,“好想你。”
身体腾空,她默契两脚缠腰,就这?么挂在?楚迎身上,进了?里间。
刚被温柔放平在?榻上,她迎上脸,准备一解相思之苦,哪知触到一脸湿润。
拥吻时,泪水不断,吃了?不少?苦味。
心?里一阵酸涩,楚迎无声的哭泣着,她顺着泪水亲吻到双眸。
怜惜万分的印在?浸湿的眼睫上,眼帘紧闭,可流出来的泪水更多?了?。
楚迎低声呜咽,“我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都不给我你的旧衣。”
“我不是想着晚上要来,还给旧衣做什?么呢?”孟楚瑶为?自己辩解。
“明日你走的时候,将这?身衣赏留下?来,穿我的新衣回?去。”楚迎不依不饶,明日她走了?,自己又是一人,也不知道还要一个人呆多?久,总得给他留下?点盼头。
他想既然?楚瑶亲自过来哄他,那他再忍忍,再等等,暂时将易容成太监的计划搁置,莫惹得她不开心?。
既然?楚瑶让他乖乖等着,必然?有她的打算。
“不留衣裳,明日你和我进宫,等我登基一段时日后,便迎娶你做皇夫。”终于不再留眼泪了?,擦去脸上泪痕,响响亮亮亲两口,“以后我们再也不分离。”
前一刻还以为?他已经被楚瑶遗忘,下?一刻日思夜想的人就出现在?身边,还告诉他马上要成为?她的皇夫。
“真的吗,我要嫁给你做皇夫了??”楚迎此刻好似做梦一般,身体轻盈要飘到天上去,他紧紧了?怀中?的人,才找回?实感。
“嗯,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身份,楚迎,你要做我皇夫,不仅如此,你还是我孩子?的爹爹。”孟楚瑶温声安抚他,仔仔细细又讲一遍。
楚迎又哭了?,这?次是喜极而泣,他迫不及待告诉楚瑶:“我的人在?南疆终于寻到了?一件秘术,按此法可由男子?生育。”
“世上当真有男生子?的妙法?”孟楚瑶没想到曾经与晴妃闲聊的内容,成真了?。
“当真,暗卫还亲眼目睹男子?产子?。”楚迎点头,鼻尖擦蹭楚瑶的脸颊,送上唇,羞意地说:“你想生多?少?个,我都可以。”
孟楚瑶发愣,一吻毕才说:“孩子?我们迟点要,我想与你二人相处更久点。”
楚迎自然?愿意,其实他想长长久久只有楚瑶一人,可他做了?楚瑶的皇夫,后宫子?嗣重要,他得有个孩子?傍身,才能堵住群臣的嘴,独霸后宫。
“好,一切都依你的。”
孟楚瑶在?他怀中?找到舒适的位置,听着平稳跃动?的心?跳,她眼帘越来越重,“明日不上朝,睡醒后我们再进宫。”
楚迎抚了?抚后背,“睡吧。”他也困了?,离宫十五日,他今日才有困意。
孟楚瑶登基已有半年之久,至今后空置。
不过倒是有位侍君独得皇帝恩宠,圣旨允许侍君居于飞霜殿外间?, 贴身侍奉皇上。
说起这?位楚侍君之所以能得皇帝恩宠,盖因?他容貌极像皇帝的亡夫——季朝最后一任君王。
皇帝登基一月, 有机灵的官员体?贴皇帝思夫之心,不知从哪找到一个与先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男子, 献给皇帝。
自此皇帝对?这?位叫楚迎的美男子恩宠有加, 就当?大家暗地里笑话他不过是皇上怀念亡夫的替身时,皇上突然宣布迎娶楚迎成为?皇夫。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宫里太监宫女再不敢背地里讥笑他了。
杏月,桃月整理外间?铺设的床褥,飞霜殿无人, 两人闲聊着。
卧榻上被衾整齐, 桃月捏着被衾两角, 折叠一半, “这?被衾一点褶子都没有, 第一天?什么样?,第二天?还是什么样?, 放着也是摆设。”她看?了眼里间?, “反正?夜里都会溜进里间?。”
杏月嗔怪地看?她一眼,笑说:“现在不是收掉了吗?”
桃月折好被衾, 又将褥子折叠整齐, 放在被衾之上, 一起抱走, “那还不是因?为?楚公子今日起宿在承光殿吗?准备三?月后与皇帝大婚,暂时分开而居。”
桃月撞了撞杏月的肩膀, 降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赌赌吗?”
“赌什么?”杏月说。
“赌楚公子会不会夜里悄悄溜进飞霜殿。”桃月说。
“不赌,结果不是显而易见么。”走出宫殿,杏月命候在门外的太监接过被衾床褥,送去浣衣局。
“哼。”桃月轻哼一声,“想你也是赌他会来。”
夜如凉水,孟楚瑶才从御书房回来。
虽然知道楚迎今日起都会宿在承光殿,可她想着半年来,两人夜夜同床不曾分离过,分别时依依不舍,各自劝慰对?方,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可她还是不由得想楚迎今夜会不会到访呢,白日里不见,可是夜深人静,也能瞒过众人见一面。
就像名义上,楚迎夜里都睡在外间?,实际他连外间?床榻都没坐过。
回到飞霜殿,孟楚瑶挥退所有人,关上门,认认真真将飞霜殿翻了个底朝天?。
帷幔后,屏风后,持火烛伏低,检查榻地下,抬头?看?房梁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回查看?两遍,连根发丝都没有。
孟楚瑶遗憾地站着,看?着空荡荡的寝殿,头?一次感受到不适应。
或许是第一夜,楚迎还能忍受。
可是直到第十?六日,孟楚瑶还是没找到楚迎。
为?了准备帝婚大典,宫中里里外外严阵以待,礼部递奏折说楚迎嫁给她,需要回到楚府去,然后十?里红妆迎娶进宫。
她们为?了尽快结为?夫妻,决定一切从简,何况两人也不想再次分离太远。
孟楚瑶回绝里礼部提议,选择折中处理,让楚迎搬出飞霜殿,居在斜对?角的承光殿。
飞霜殿与承光殿之间?隔了两个宫殿,还有御花园。
相隔甚远,但好在还在皇宫中,偶尔还能偷偷摸摸聚在一起。
她已经留了十?五日的窗,等着某人夜访,结果毫无动静。明明此前将他暂时藏在宫外,一日三?封信。
如今一点音讯全无,只?能从皇室婚礼的教习嬷嬷口中得知楚迎情况。
难道楚迎只?要是呆在宫中就满足了?
倒是她已经达到极限,她好久都没温香在怀,既然不来,那她便?去。
今日,她给自己放个假,不再处理公务直到深夜,当?夜色渐浓些,她放下公务,乘辇悄悄去承光殿。
偷偷看?眼楚迎怎么变性了,学习的大婚礼仪成果如何,都在看?哪些书。
抵达承光殿,她命所有人不许声张,静悄悄等在殿外。
进到庭院,远远看?见殿内染着烛火。
清楚楚迎身怀武功,对?环境分外敏感。即便?如此,她还是抱着“万一”的想法,放轻了脚步。
庭院到殿门的连一炷香的时间?的不用,她为?了不被察觉,缓慢如蚂蚁行进,走了足足一刻钟。
上了台阶,以免身影映照在门上,她特意半腰,隐在实木后面。
手?轻轻放在门上时,推开。
楚瑶心中发笑,笑自己偷偷摸摸的行为?,好似回到了幼年藏起来吓人,还有好好看?下楚迎这?半月到底在忙些什么的刺激。
按照他的武功,纵使她多?加小心,轻手?轻脚,可身上朝服繁复,寂静中仍显刺耳,楚迎却没有发现。
他被什么勾住了心神。
进了屋,孟楚瑶直起身,也不再刻意放低脚步声。
穿过屏风,楚迎坐在榻上翻阅一册书,三?千青丝尽数落在肩后,垂头?,耳后的青丝画了个弧度,将侧脸遮得严严实实。
就连现在,他还沉浸书中,未发察觉屋中多?了一个人,“楚迎,你在看?什么?”
“啊!”楚迎突兀听见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手?中一抖,书册被抛到半空中。
脚步声渐进,又听她不依不饶问:“你在看?什么呢,好看?吗?”
忙接住书,因?楚瑶突然出现,一方面谨记不能与她打?照面,另一方面守住手?中的烫手?山芋。
三?重冲击下,他忽地僵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尚存的一丝理智都用掩饰封面,这?本书的封面很是大胆,只?一眼便?能知道他看?的什么书。
当?他愣神的时候,楚瑶已经半只?膝盖踩上榻,芊芊细指伸向他手?中的书。
楚迎回神,倏地将书转移到另一只?手?,同时一卷牢牢握在手?中,封面自然扭曲困在里面。
空出来的手?,正?好抵住楚瑶逼近的腰,半身微侧,本就虚拦在肩后的青丝尽数落下,将脸遮严实。
“嗯?”孟楚瑶见他躲着自己,心中更加好奇,绕到背后夺。
哪知她手?伸到下方,他下一瞬就举高至头?顶。她半跪在榻上,伸直身体?,还距离一大截。
楚瑶哪肯罢休,一面站起身,一面两手?并用,一只?手?固定,一手?压着手?肘窝,只?等他没了章法,露出破绽,她再一举抢过书。
既然如何问他,他也不出声,孟楚瑶也抿唇一声不吭,二人进入无声争夺中。
楚迎心中计算了无数种闪避方法,既能守住秘密,又能不暴露容貌,最终决定将计就计,手?臂倏地落下,带着楚瑶又回到半跪着的姿势。
感受到手?臂一松,立即将书牢牢护在怀中,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需得藏好书,掩好面,打?消楚瑶的好奇心,劝她离开。
四处打?量藏哪处稳妥时,他看?向里侧。
有了,将书藏在床褥下压实,如此两手?空出来,就能扭过楚瑶的双肩,让她背对?着自己,到时推她出殿。
于是楚迎翻身,手?足并用朝目标方向爬去。
情况紧急,楚瑶已经半只?膝盖踏上床褥,他只?得翻身掀开床褥,背对?着她。
孟楚瑶激起胜负心,遮遮掩掩也不说话,但凡吭一声,她也不再坚持了。
以为?背对?她,就能阻挡她么?
孟楚瑶扑过去,莽足劲钻进肩窝的空挡,打?算整个人翻进他的怀里。
楚迎发觉他的意图,哪肯顺她心意,身子后仰企图甩开她。
孟楚瑶为?了更好使力,手?脚并用,双脚使劲蹬,两手?攀在他肩上。忽地被往后一甩,的确阻止她继续往前翻的力,滑了下来。
一时情急稳住身形,手?指紧抓。无论是楚迎的肩膀,还是他披散在肩上的青丝,统统嵌进指缝中,随着她一起向后倒。
等她回神松手?,却已来不及,青丝丝丝缕缕缠绕在手?上,牵扯着楚迎一并像后倒。
即便?是这?个时候,楚迎也不肯顺应他,逆着力蜷缩身体?。
孟楚瑶十?指被青丝拽着,她都能感受到头?皮撕拉的疼痛,已有不少?青丝崩断,轻飘飘挂在指上。
“不要再动了!”她急得叫出声,忙扑上去迁就他。
榻上被衾乱成一团,就连床褥也弄地皱皱巴巴隆起。孟楚瑶起身动作慌乱,脚下一滑,摔倒在他的背上。
幸好两人距离拉近,楚迎的青丝终得到拯救。
青丝如水草般缠绕五指,孟楚瑶担心他又兀自行动,再次受伤,只?能将全身力压在他的背上,迫着他蜷缩身体?,趴在榻上。
楚迎背后承受一压,本能空出手?,绕到身后揽住楚瑶的腰,好让她稳稳趴在背上。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握着书籍,藏在腿与腹部挤压的狭窄空间?。
孟楚瑶终于让他冷静下来,这?才喘口气,边压制边解青丝:“等会我,我不看?你那书就是,我们好久没见了。”
楚迎蜷缩成一团,头?也埋在怀里,艰难开口:“楚瑶,这?书不给你看?,我们也不能见面。”
孟楚瑶一顿,神色冷下来,声音却故作哀伤:“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就回去了。”
楚迎听她语气低落,又说自己不想见她。事实并非如此,他无时无刻都想念着她。
脊背一轻,被衾微动,“我走了。”这?时声音已经无力,微微可听见哽咽。
是哭了吗?
“楚瑶,并不是这?样?的......”他握住打?算离开的楚瑶手?腕。
起身,腰腹之间?有了空位,书的上半卷漏了出来,楚瑶身子一歪,侧身伸手?进去,“中计了哦,楚迎。”
孟楚瑶伸手?摸到卷轴边缘,恰好楚迎分手?并没有握得很紧,稍稍使力顺利抽出书。
只?可惜看?还没来及看?清是什么书,楚迎反应过来,抓住她的手?腕,猛力一甩,书掉了下来。
孟楚瑶倒也不在意,反正?她真正?目的并不是书,而是他的手?。在他的手?碰到前方的书籍时,她追上去借力拽到头?顶上方。
楚迎以为?她要挡开自己,再去争书,立即手?腕一翻,与她十?指相扣。
他拿不到,楚瑶也休想拿到。
伸另一只?手?够书,依旧被楚瑶从上覆盖按住,十?指交扣。
无法,他只?能往前一扑,身子结结实实压在书上面。
孟楚瑶覆在他的背上,自然也随着往前一趴。
温软沁香的身体?挤压着脊背,楚迎身体?一热,某处一直被忽略的胀痛开始展露存在。
“楚瑶,你先起来。”费力的呼吸两下。
“喘不上气,还埋着头?干嘛?”孟楚瑶抽不手?拂开脸畔的长发,只?能用力吹了吹,希望能吹出个缺口,透透气。
不料都到时候了,他还固执地不肯让她看?脸,将脸侧了侧,埋得更深。
她被气笑,刻意凑近青丝间?漏出的半个耳朵,一吹,青丝飞散,整个耳朵漏了出来。
挑衅似地说:“你不让我看?,我也知道。”
热乎乎,有心时轻时重吹气在耳廓上,“你在看?那种书吧,一箱子的那些书?”
脊背承受楚瑶用力的施压,紧紧相贴,没有一丝空荡,升腾起的热撞上楚瑶的躯体?,带着她的热再回到身体?内。
烛影摇曳, 承光殿殿内只有交错的喘息声。
“不错,一箱子避火图。”既然她已经知道,楚迎也不打算再嘴硬瞒下去。
“一箱子书, 如此多招式,不问问我最喜欢哪种吗?”孟楚瑶轻咬下耳廓, 存心戏弄他,果不其然身下一颤。
后背被?楚迎按住, 喑哑声音闷闷传来:“好, 你先回去,明日我命人将一箱子书抬到飞霜殿, 你挑选属意的再送回给我。”
顿了一下,“我就只?学习你喜欢的把式。”
“我想现在就选,当?面告诉你。”孟楚瑶不满地问?他:“你为何不看我。”
“楚瑶你回去吧, 这?几月我们都不能见面。”楚迎答。
她想起方才楚迎就是为了不抬脸, 与她面对?面, 不顾青丝还在缠在她手中, 冒着断发的痛楚, 执拗低头。
现在指缝还缠绕着他的断发,而青丝的主人, 依旧青丝遮挡, 整张脸都趴在被?衾上,呼吸都艰难。
她俯身, 头抵着头摩挲, “不闷吗, 抬头呼吸下。”
“不闷。”楚迎短促地回答。
“那你不想我?这?十五日我天天给你留窗, 也不见你来找我,我只?好来见你, 可到了承光殿,你却狠心不见我。”孟楚瑶不甘心,她不信楚迎不想她,为什么要拒绝她呢。
楚迎害怕这?又是她的计谋,骗他掉以轻心,书已经无需保密,但是脸万万不能再大意。
教习嬷嬷说,未成亲的男女成昏前不得见面。是以他入住承光殿那天起,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忍耐。
可一听楚瑶放软委屈的声音,他的心也变得酸酸软软。恋慕的姑娘袒露相?思之情,他哪能不动摇。
“楚瑶,我也想念你,成亲那日我们就能见面了,再等等好不好。”他柔声安慰,说是安慰她,也是再次提醒自己不能越界。
“可是还有两个?半月,一面不见怎么忍得住。为什么你偏不肯和我见一面呢?”孟楚瑶趴着,头一次发现楚迎竟然如此铁石心肠。
“未成昏的夫妻,昏前不得见面,不符规矩。”楚迎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规矩?”孟楚瑶呢喃,她成过一次亲,隐约记得似乎是有这?一规矩。
三?书六礼都是交由父母准备,成昏前的时日她也没?再见季凛云,不过当?年?她并不在意季凛云。
不见就不见罢了。
可楚迎不同,无论是登基前后,他们都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
登基后感情愈加深厚,整日形影不离,十五日已是她的最长忍耐时间。
何况她将他留在承光殿,本就是打着夜里继续相?处的主意。
她决定当?作不知,越过这?一规矩,“什么规矩,我从未听人提起过。”
半晌,“王嬷嬷说,正经人家成昏都不能见面的,这?样才正规。”楚迎声音低下来,“我想当?个?正经人家的郎君,正儿八经地成为你皇夫。”
他一直介怀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始终没?有底气。
更是认为他就是楚瑶的外室,尽管楚瑶早已不爱兄长,可他就是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换取楚瑶的青睐。
此前还做过噩梦,梦见兄长辱骂自己破坏他与楚瑶的夫妻情意,梦中他自然厚颜无耻地呛声,兄长,楚瑶早已不爱你,她现在最爱的是我,你有什么资格提你们的夫妻情意。
他冷眼讥笑兄长,你口中的夫妻情意,早在你去怡情楼那日烟消云散。兄长不知把握,反倒怪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