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
濯缨抬起头,指尖轻触着那道曾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打破的结界。
结界如水波荡开。
在须弥仙境众仙的瞩目之下,在九曜星宫内似有所感的震撼之下。
身量纤弱的少女抬手贴住那道结界。
伴随着结界如星光破碎的光芒,那曾经令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九曜星宫大门徐徐开启——
仿佛在迎接它的主人归来。
作者有话说:
濯缨(说曹操曹操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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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 五百岁仙龄的青溟真王初继君位。
和七千岁的重明神尊,八千岁的琼华元君, 还有三万岁的长生大帝相比, 他过分年轻,但他却在继任真王之位的那年开启了九曜星宫,成为了时隔万年后的新任九曜星宫之主。
因为这一重身份, 须弥仙境里那些对他不太信任的声音很快消失,拥趗他的仙人也越来越多。
原因无他,九曜星宫已有万年未开启, 这万年来,上清天宫的声望却与日俱增,许多须弥仙人心中都不免笼上一层阴霾。
——天道是否不再眷顾他们须弥仙境?
还好,青溟真王的出现让九曜星宫落在了须弥仙境手中,证明了天道仍然心向须弥, 他们须弥依然是仙界正统, 是唯一可以与天道对话的存在。
可谁能想到, 仅仅才过了三百年而已!
三百年!九曜星宫便再次为另一人开启!
以琼华元君为首的众仙看着那少女踏上通向九曜星宫的长阶。
一级, 两级……一百级……九百级……
最后一步。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和须弥众仙,都在她的身后。
九曜星宫外的结界早已再度阖上,琼华元君冲向结界处, 意料之中的被拦了下来。
“濯缨公主!”
琼华元君压下心中急躁,凝视着长阶上的身影。
“好,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到九曜星宫的认可, 但你能从须弥手中夺走九曜星宫, 是你的本事。”
“只是本君奉劝你一句, 做人做事莫要做到绝路, 凡事留一线, 今后行走仙界,你与我们须弥也还仍是朋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须弥仙境要保下青溟真王的性命。
如若濯缨真的对青溟真王下了死手,那就是与整个须弥为敌。
这群人护短且没有原则,更视凡人性命如草芥,哪怕青溟真王真的犯下死罪,他们也不会觉得青溟真王该死。
既然如此,何须多言。
终归今日她不会放过此人的。
“琼华元君这话说得好笑。”
谢策玄懒散轻佻的嗓音忽而响起,他守在结界外,背对着身后的濯缨,对众仙道:
“你们须弥仙境屡次来犯,暗地里蝇营狗苟之事做了不知道多少,上清天宫的许多仙人在人间界名声不好,不都拜你们所赐?你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留一线,日后与我们上清好想见呢?”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响彻整个九曜星宫外。
“可见,对你们仁慈,就是对我们上清残忍。”
谢策玄没有回头,对身后的濯缨道:
“别管他们,你自走你的路。”
伏曜与叶时韫二人没说话,但从濯缨的视角能看到,这两人相互打着掩护掐了个决,大约是正在向上清天宫传讯。
众仙只见那少女淡淡投来一眼,她未置可否,转身便朝着那扇耸立巍峨的玄色大门走去。
前路开阔,充满了未知的奇遇与挑战。
但身后……
她知道,她可以放心。
玄铁宫门在濯缨身后徐徐阖上。
周遭霎时浸没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之中,濯缨的肉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能够视物。
不远处,似乎伫立着一个庞然大物。
濯缨朝着前方迈出一步,倏然之间,自她脚下骤然点亮一层光圈。
光圈如涟漪不断扩散,由外到内地向着大殿中央聚拢,所过之处,隐没在黑暗中的事物也逐渐清晰。
濯缨短暂震撼之后,迈动步伐,穿行其中。
左右两排石柱直入穹顶,上方雕刻着的星宿图案照亮这条通向中央大殿的路。
而被一圈一圈的光圈照亮的地面之上,则是一副三垣二十八星宿天象图。
濯缨步行其上,落脚处便是一处星宫,她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来,发现地为影,天为本,她脚踩的那一处星宫正在漫天星河中闪耀。
这与平日仰望苍穹的感觉截然不同。
置身其中,仿佛真的行走在天上银河之中,铺天盖地的星辰包围着肉眼所及的一切,在卷轴书册里见到的那些图案、文字,远远比不上亲眼所见的震撼。
一个一个星点连结,排列,组成了天地间的森罗万象,拆解成玄妙晦涩的谶语。
濯缨虽看似一动未动,但脑海里的思绪却以远超平日的速度运转着,直到一阵仿佛要击穿头颅的剧痛传来,她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莫要贪心。】
伴随着这道声音在脑中响起,剧痛感也在顷刻之后被抚平,濯缨浑身冷汗涔涔,听祂道:
【汝过目不忘之能,既是助力,也是负累,万事慎稳为先,不可操之过急。】
濯缨缓缓回过神来。
她才晋阶不久,与青溟真王大战一场,几乎耗空仙力,又赶来接手九曜星宫,此刻还想将她在古籍中记住的所有星图拆解之法统统尝试一遍——
的确是太急了一点。
稍微缓过劲来,濯缨重新站起来,道:
“好。”
“待你将星宫之主的位置交给我,我即刻回去休息。”
【……】
她可真是想要的东西立刻就要拿到手。
【吾只能给你进出九曜星宫的资格,至于星宫,汝必须自己从青溟真王的手里夺过来……赤水濯缨,吾的意思不是让汝去杀人。】
正要召唤落日弓的手停了下来,濯缨颇觉失望。
“要怎么折腾我,天道可以一次性说完吗?”
听她这么说,天道又难得地开始迟疑了。
日月轮转有序,万物生死有法,唯有人心难测,即便是天道,也无法断言能够万无一失。
稍有不慎,就又会重蹈青溟真王的覆撤。
赤水濯缨实在不是个安全的人选。
但比她品性靠谱的,没她有天赋,比她有天赋的……还实在找不到第二个。
能够领悟星图的条件太严苛,人选太有限,赤水濯缨实在是无奈之下的唯一人选。
……罢了。
【看见中央的九曜天仪了吗?】
【将元神置于其中,九曜天仪会考校汝有无继任九曜星宫的资格。】
濯缨依言而为。
元神离体,在触及九曜天仪的瞬间便被吞没,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空间之中。
空间内,天地清浊未分,整个世界一片混沌死寂,茫茫不知身处何地。
这就是九曜天仪的内部?
濯缨原以为会如天道那样,出现什么声音来与她对话,告诉她如何考校,但并没有。
仿佛只要她不动,九曜天仪内的天地也就会这样混混沌沌的持续下去。
难道这本身就是九曜天仪的考校?这算什么考校?
濯缨思索了约莫两炷香的时辰,见这方天地当真没有半点动静,又想到就连青溟真王当初都能通过考验,她绝不能输给一个手下败将。
深吸一口气,濯缨缓缓阖上双目。
她的元神化作一道金光,游走在九曜天仪之中,确认了此处天地死寂,清浊未分,万物不生。
既然如此……
那就看看她有无改变此方空间的能力。
生出这个念头的一刹那,濯缨终于感应到一丝与九曜天仪的共鸣。
下一刻,天地被一念劈开,濯缨的元神就漂浮在这乍然劈开的天地之间,看着清气上升,浊气下沉,中间为茫茫大地。
后知后觉的濯缨意识到,这就是天地初开的景象。
九曜天仪的考校,难道就是让她重温这天地是如何诞生的吗?
濯缨心有疑虑,但最终还是按照这个思路继续下去。
既分天地,接下来便是祖神与母神诞生。
随着她的构想,一片空茫的天地间果真有两位古神降临世间。
一位持斧男性,为祖神,另一位则是女子形貌,为母神,祖神造神,母神造人,有了两位神祇,这世间才有了生机。
一如她听说的那样,祖神仙陨后,遗留下来的血脉在须弥仙境繁衍生息。
起初只有不到百名的仙族,经历一代又一代的繁衍,渐渐成了庞大的族群,濯缨亲眼见证他们是如何代代相传,也看到了他们是如何逍遥天地,疏于修行,还能顺利度过天劫的原因。
——是因为九曜星宫之主。
每一任九曜星宫之主,都出自须弥仙境,星宫之主替须弥仙人提前预知天劫,趋吉避凶,让他们能一次次平安渡劫,不用修行也可以寿与天齐。
天地变换,历任九曜星宫之主的身影掠过。
“——若我成为九曜星宫之主,必竭力参悟天地秩序,令三界永享太平。”
“——执掌九曜星宫,最重要的就是侍奉天道,聆听天道旨意。”
“——待九曜星宫在我之手,我必将以苍生为己任,守护三界安危!”
诸如此类的声音传入濯缨脑海中,全都是前任星主继任九曜星宫时留下的画面。
而最后,终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松绿衣袍的少年青溟站在九曜天仪面前。
与如今的阴郁幽暗不同,在此处的他看上去神采奕奕,眼中有光。
“如今须弥仙境式微,新生的仙人再无往日那样强悍的天生仙力,若我继任,我将借九曜星宫之力,使我须弥仙境的仙人不再被人暗地嘲笑,让须弥仙境重新辉煌!”
“只要能完成这个心愿,我,青溟真王,百死而无悔!”
濯缨看着神色决然的少年青溟真王,眼中已有几分了然。
每一任九曜星宫之主,都需剖白心迹,让九曜天仪来判定,是否有继任九曜星宫的觉悟。
少年青溟真王的身影烟消云散。
濯缨仰望着无言的九曜天仪,她道:
“我无意守护苍生,也不想侍奉天道,为天道差遣。”
一开口,此方空间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九曜天仪存了千万年,能入选其中的,皆是胸怀苍生,再不济也是青溟真王这样,一心肩负起族群复兴重任的人。
但这个人,却直接将前任所有星主给九曜星宫的答案全部推翻。
【既不愿守护苍生,也不愿侍奉天道,你又以什么信念,来接手这座能够决定无数人生死命运的九曜星宫?】
“公道。”
濯缨眸光灼灼,一字一顿地答:
“若一定要一个信念,我的信念,就是天地间的公道。”
“无论是天生仙胎还是后天飞升,无论是仙界仙族,还是人间凡人,若天道不公,无人主持公道,那么,就由我来给他们一个公道。”
天下苍生太重,自有漫天神佛齐心协力承担。
她无意以一人之力扛起那么重的包袱,也无意以九曜星宫之力为所欲为。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所求的,不过就是公道二字。
无人预料到的答案令九曜天仪和界外的天道都齐齐默然。
尤其是天道。
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天道,将她所做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不管是前世她以心机谋算在朝局上搅动风云,还是这一世她替自己步步筹谋,无论怎么看,她都不是一个心思纯然之人。
但当她说出公道二字,一切表象皆烟消云散。
层层谋算心计之下,是再简单不过的执念。
无论这世道将她逼到何等绝境,无人给她一个公道,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给自己一个公道。
良久,九曜天仪的声音响起:
【赤水濯缨,考校通过,今日之后,你即为九曜星宫之主,望你坚守信念,本心如初。】
【——另外,不要当着天道的面说祂不公,祂的心眼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大。】
天道:?
九曜天仪内的一切幻象重归混沌,而在混沌之中,濯缨意外地发现了第二个人的存在——
是满面阴郁的青溟真王。
他竟藏身此处!
濯缨倒没有立刻动手,因为他看到,自青溟真王身体里飞出一束星光,倏然没入了濯缨的灵台中。
一瞬间,灵台澄澈空明。
整个九曜星宫的构造,机巧,结界,甚至部下,皆自动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至此,九曜星宫才算是正式交接在了濯缨的手上。
还未理清突然涌入脑海中的诸多思绪,便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一掠而过,手持一把长剑朝濯缨的面门直刺而来。
“大限临头,仍要拼死一搏吗?”
濯缨翻身便将他整个人掼倒在地,脚底踩着他的手腕,迫使他不得不松开手里的剑。
“今日你败于我手下,不仅输了人间界的布局,输了修为,更输了九曜星宫,已是毫无异议的惨败,你还有何不服?”
她问得似是真心实意,更叫青溟真王恼火非常。
“你要杀我?你敢杀我!?你质子之身,毫无根基,你杀了我便是与整个须弥仙境结下死仇,你有这个胆量吗!”
濯缨扼住他喉管的手令他无法说出后面的话,乌黑瞳仁平静如湖水,未曾泛起半分涟漪。
她知道杀了他不是明智之举。
若是以前的她,分析利弊,绝不会轻易下死手,让自己树敌无数。
但她不是前世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也不是盲目信任沉邺将自己逼到倔强的她。
她信任上清天宫,同时也知道,她如今有了自保之力。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再权衡利弊,为何不能快意恩仇,让阻挠她的人付出代价?
于是濯缨平静道:
“带着你的野心,安息吧,青溟真王。”
拧断脖颈的碎裂声与银戟刺入血肉的声音同时响起。
濯缨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就在她拧断青溟真王脑袋的同时,一支银戟刺入了青溟真王的胸膛。
“——莫要胡来,即便你继任九曜星宫星主之位,要对抗整个须弥仙境还是太莽撞了,怎么几日不见,竟然跟谢策玄越来越像了……今后离他远些。”
那银戟是清源神君的武器。
他用他的武器刺入青溟真王的心脏,做出一副是他杀了青溟真王的模样……是想将须弥仙境的恨意引在他的身上!
濯缨猛然回头,看到了在青溟真王断气的同时解开了束缚的定魂塔。
“清源神君!”
定魂塔落在地上,只闻声音,不见人影,濯缨拾起定魂塔问:
“青溟真王一死,他的法器应该不能再困住你了,你为何还不能出来?”
里面的声音默然良久。
清源神君道:“不是不能,是不必,我于人间朱雀桥上误杀一名女童,我身为督察府的府君,明知故犯,罪上加罪,你直接带着定魂塔去见天后娘娘吧,由天后娘娘定罪即可。”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濯缨反应了一会儿,才记起他说的女童是谁。
青溟真王让厉星澜放魔将在大雍帝都内作乱的那一日,为了设局擒获来追捕他的清源神君,他让魔将抓了一个垂死的女童伪装成魔将,令清源神君错手了结了她的性命。
清源神君就是因为这个,才会道心动摇,被青溟真王镇压在了定魂塔中。
这方法对付濯缨绝无效果,但对付清源神君这样本就以监察众仙、守护苍生安危为己任的仙人而言,简直是摧毁性的绝杀。
“清源神君,真正害死那女孩的是青溟真王和厉星澜,不是你,她本就是垂死之人,否则你也不会没有丝毫察觉,不是吗?”
清源神君并未应答,显然不认可濯缨这个为自己开脱的说辞。
这种答案说服不了清源神君。
清源神君要是真的因为这个而动摇道心,即便天后不处置他,他也会自囚,上清天宫便就此折损了一位大将。
濯缨看了一眼青溟真王的尸首,不禁暗叹他用心恶毒。
简直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濯缨带着清源神君朝九曜天仪的后方走去。
“前方无路,你要去何处?”清源神君问。
“谁说无路,”濯缨步伐坚定,“方才神君没有听到我与九曜天仪的对话吗,我说我要世人以公道,如今不公就在眼前,我岂能视而不见。”
她走到一堵玄黑色的石墙前。
曾经听人说,青溟真王虽是九曜星宫之主,却只拥有半个九曜星宫。
当时濯缨不解其意,但脑海中继任星宫,拥有记忆之后,濯缨便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有星宫,便该有属官。
青溟真王没有得到完整的认可,所以他得到的也不是完成的九曜星宫。
但濯缨,她得到的是整个九曜星宫——
“元纲流演,星珠贯周,如律令摄,召星门开。”
定魂塔中的清源神君讶然看着眼前石墙徐徐打开。
一瞬间,整个昏暗的大殿骤然被天光照亮,眼前云雾升腾,白鹤振翅,一座金光辉耀的大殿显现在濯缨与清源神君面前。
鎏金瓦下,赫然是一个写着“功德殿”三个字的牌匾。
此处,正是青溟真王没能得到的另外半个九曜星宫。
“罗睺,是我的错觉吗?”
堆满了文书账目的功德殿内,一名神官揉了揉眼,视线紧盯着不远处与星宫大殿连结的方向,戳了戳身旁正伏案对账的另一名神官。
“我怎么好像……看到有人站在星宫石门那边呢?”
“不想算干活就直说,别在这儿装瞎。”
眼睛都熬红了神官头也不抬,奋笔疾书,咬牙切齿道:
“又是赤水濯缨,这么高的一摞,全都是她的功德簿!加了又减减了又加,有完没完!刚算完又来一摞……又新添了一笔什么诛杀须弥仙人青溟真王。”
“哦,这个青溟真王身上背的杀孽不少,杀了不用扣她功德……诶,不对啊,这一任的九曜星宫星主是不是就叫青溟真王来着!?”
名叫罗睺的神官从高高一摞文书中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淡然轻笑的秋水剪瞳。
“没错,是叫青溟真王。”
“不过他已经不是九曜星宫的星主了,现在星主之位,由我来继任。”
九曜星宫历经六代主人,这还是头一次由女子担任星主之位。
名为罗睺的神官望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
有新任星主了!
来生人了!还是个女的!
濯缨眼看着这位方才言语还十分暴躁的神官,逐渐从怔愣变得有些结结巴巴。
他涨红着脸,好半晌才组织好语言:
“见见见见过星主……此处就是功功功德殿,计算功德,仙人渡劫,都由功德殿评判计算……不知星主名讳?今后星主的功德与天劫,会由四位神官谨慎评判,星主放心。”
濯缨垂眸,视线落在他凌乱的案几上。
“就叫这个。”
她微笑着点了点“赤水濯缨”四个字。
罗睺和计都两名神官仔细一看——
原来就是你的功德那么难算啊啊!!!
作者有话说:
天道:臣妾此身从此分明了
罗睺神官:扣过新任上司一万功德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p.s.文中的一些咒语口诀都是来自《道教大辞典》,有改编,忘了前面说没说,特此补上
九曜星宫功德殿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算起来,主事的共有四位神官, 分别为罗睺、计都、紫炁、月孛, 另有金乌一只,金木水火土五位下属小神官。
仙界八百万仙族的功德,就掌握在这九仙一鸟的手中。
没错, 九曜星宫只管仙人功德,至于人间界的凡人们,那归上清天宫的司命府管。
九曜星宫的星主印鉴融入濯缨的灵台之后, 她便接收到了这些讯息。
只是记忆是一回事,但亲眼看到这几位神官埋头苦算的模样,倒的确令人生出几分荒诞之感。
“这些功德……都是你们一笔一笔算出来的?”
堆积在功德殿内的文书大多是一本一本巴掌大的金色小册子,从案几上摊开的内容看,每一本都是一项功德的详细记录。
“差不多吧。”
紫炁和月孛今日不当值, 计都一边在前方引路, 一边带着濯缨四处转转, 一边解释:
“星主请看那边的功德池。”
功德殿西侧, 有一汪仙气缥缈的池水,上面金莲无数,灵光四溢。
池中央则伫立着一架宝轮。
计都示意小神官上前, 宝轮转动,里面掉落出一大摞功德金册。
“……又有这么多啊……”
计都无奈扶额,回头对濯缨道:
“总之, 仙人的每一条功过都会详实的记录在功德宝轮内, 而我们四位神官则负责评定数额, 交由五位小神官统计, 最后再汇总至天道处。”
濯缨了然颔首:“仙界仙族众多, 你们这才几个人,算得完吗?”
“仙族人数虽然多,但大部分皆是些既不作恶也不行善的仙人,还有就是攒功德最积极的上清天宫,和扣功德最多的须弥仙境,其余那些零零散散,全加起来也没有这群人的十之一二。”
提起自己的本职工作,罗睺神官终于没那么怕生了,口齿清晰地向濯缨大致解释了一遍。
濯缨:“原来如此,那会有算错的时候吗?”
罗睺肃然道:
“当然不会,我们几千年就只做这一件事,若连这件事都干不好,还有何颜面忝居神位?而且,每一笔功德都会盖上经手神官的仙印,若有错漏,天道自有惩处。”
濯缨问:“那罗睺神官有被惩处过吗?”
仿佛就等着她问这句,罗睺挺胸抬头,底气十足道:
“我自担任星宫神官之位以来,从无一处错漏。”
濯缨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讶,让干了两千年活没得到过半句夸奖的罗睺很是受用。
然后就听这位新任星主微笑着问:
“那意思就是,之前你扣我的那些功德,也都没错是吧?”
罗睺唇边的笑容凝固。
“还有我刚刚成仙时扣的那一万功德,里面的每一笔,也都是你们算出来的?”
罗睺背后冷汗涔涔,罗睺不敢吱声。
计都讪笑着打圆场:“那、那个啊……因为,因为数额比较大,这种大笔的功德值增减,一个人办不完,都是大家一起办的……就像星主新增的十万功德,信徒的还愿和拯救万民的功德,就是我们四人一起算的,对、对吧。”
罗睺:“嗯嗯!”
濯缨打量着这两人。
仙人容貌不改,只看容貌的话,罗睺看上去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少年,计都年纪稍长,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
青溟真王继任九曜星宫几百年,都没能打开星门,这些神官难道就一直待在功德殿?
不对,在青溟真王继任之前,据说九曜星宫就已经空置许多年了。
但现在并不是深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濯缨道:
“我想调阅上清天宫清源神君的功德记录,不知诸位是否方便?”
罗睺:“方便!我这就去找!”
他逃似的跑去功德殿内,殿内穹顶是呈塔状逐渐上升的层架,肉眼几乎瞧不见尽头。
罗睺以指画符,金色符咒如青烟飘逸空中,紧接着便有一圈层架缓缓落下。
看来这一层便是清源神君的功德记档了。
濯缨从里面抽出最末的一本打开。
在打开之前,濯缨其实也不确定清源神君错杀女童之案会不会被判定是他的过失,但濯缨也想好了,假如这件事非要算在清源神君头上,那她也一定要替清源神君消掉这条记录。
因为这不公平。
视线扫过这本功德簿,写在最末尾的,赫然是一条:
【丁卯年三月甘四,于人间界大雍帝都诛杀归墟魔族二百九十七,功德增七千三百四十一。】
濯缨松了一口气,立刻将这铁证对准了被她摆在一旁桌上的定魂塔,让清源神君仔细分辨。
“神君,你无罪。”
良久,响起清源神君的淡淡嗓音:
“有罪不在纸上,法理之外,还有人心,心中有罪,旁人如何赦免?”
濯缨不信邪,又问罗睺:“青溟真王的功德簿呢?”
罗睺立刻也给她调了出来。
青溟真王的罪行就太多了,濯缨翻了好几本都未能从其中翻到有关那名女童的记载,于是询问罗睺与计都二人,问那条罪行到底是不是记在了青溟真王的名下。
罗睺沉思半晌:
“恐怕也并未记在青溟真王的名下,按照星主所言,那位女童本就是半死之身,操纵她的是魔将,而魔将又听命于归墟魔君,算来算去,罪孽也该由魔君与魔将承担,与清源神君何干?”
定魂塔来传来清源神君不赞同的声音:
“但人终归是死于我手。”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一提起定罪论断,罗睺就来劲了,他睁着乌漆漆的眼睛道,“你杀她,那是因为她那时要杀你,或者杀其他人对吧?这叫正当防卫,顶多杀了不算你功德,可是也并非过错啊。”
“但归墟魔君和魔将就不一样了,他们一个是教唆主谋,一个是实行主犯,可惜归墟不归我管,否则要是落在我手中,我肯定是要重重扣他们功德的。”
计都无奈提醒:“都魔族了,应该也没有功德可扣吧……”
“可以判负嘛!”
罗睺嘴比脑子快,说完才想起来,被他扣过负一万功德的人就在旁边。
少女微微笑着,幽静如水的眼底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