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缨暂时按下这个疑惑。
“……你去,你去她肯定也拧你脖子,我才不去。”
门外传来了几人的脚步声。
“谁说的?我可是她义兄,濯缨对我能跟你比?”
“那你怎么不敢去?”
“……我那是不敢吗?我那是给你机会,挽回濯缨对你的印象!”
伏曜和谢策玄推推搡搡,都不想进去挨拧。
最后叶时韫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两人手里的手帕。
“真磨叽,让我来!”
叶时韫大步上前,雄心壮志地推开门,脚还没踏进去,就把东西一丢退回原地。
“她手里有刀。”叶时韫肃然道,“谢策玄,她想捅你,你完了,濯缨公主真的很讨厌你。”
谢策玄:“……”
门内的小濯缨见他们退了出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地上那个……她从神龛的桌子下伸出手来,试探着摸了摸。
“濯缨公主,方才见你拿碎瓷片刺谢策玄的时候手也破了,你自己包扎一下哦,千万不要担心谢策玄,他皮很厚的。”
门外响起一声冷哼。
小濯缨想,她才不会担心他们,等她变强,她要把他们都杀了!
“你不会杀他们的。”
“我当然会!阻拦我的人我会全都杀掉!”
“如果他们不会阻拦你呢?”
这个问题问得她自己都有些愣住,更何况是小时候的她。
“……不,没有人会支持我的。”
小濯缨固执地反驳。
“我要杀皇后,杀人皇,杀很多很多的人,没有人会站在我这一边,没有人会帮一个魔头。”
濯缨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叹谁。
这就是天道的目的吗?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天道看着人间,缄默不语。
“有的。”
濯缨温声道:
“会有人站在你这边,不信的话,你可以试一试——我们打个赌吧。”
谁赌输了,谁就消失。
小濯缨领悟到了这层意思,她似乎也对这个答案颇感兴趣。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对着外面的三人道:
“你们是来阻止我杀父皇的吗?”
门外安静了片刻。
“不愧是濯缨公主,小小年纪,切人如切瓜。”
叶时韫如是感慨。
“可这又不是现实,她在心景里杀了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现实里人皇有人皇之气护体,杀不到吗?”
谢策玄懒散道:
“现实里杀不到,心景里就让她杀呗,渡心魔不就这么回事,杀就完了。”
伏曜白他一眼:“每个人渡心魔的方式都不一样,你以为都像武神那么简单粗暴啊?人家是用脑子的,脑子!”
“……呵。”
小濯缨不能理解。
这些人怎么回事!她都要杀亲爹了,真的没人拦她一下吗?
“我知道了。”
小濯缨肃然道:
“他们才是魔头!”
濯缨很轻的笑了笑。
趁着门外几人闲聊拌嘴时,小濯缨偷偷从后面溜了出去。
因为心景已经在小濯缨的操控之中,所以一切都按照她想要的环境布局。
皇帝的乾元殿很平静,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小濯缨在这里又恢复了方才的力量,手起刀落,切人如切瓜,顺顺利利的将匕首送入了人皇的胸膛。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怒目圆睁地注视着自己,看着他的眼珠涣散,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地。
她心跳得很快,浑身血液都在往脑子里冲。
他死了,她又杀掉了她的一个仇人。
她一定又变得更强了,所有人都会畏惧她——
“哦?杀得这么利落呀。”
那个身着红袍的少年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认真看着人皇胸口的匕首。
“可是没对准心口诶,要不要再补一刀,比较放心?”
小濯缨连连后退。
怎么又是他!
“不是还有一个那个什么荒海少君吗?叫出来,一起杀了,速战速决。”
伏曜认真对小濯缨道:
“不过你要是实在想过瘾,多杀几次也行,我们等你就是了。”
还有他!
关他什么事啊!
方才小濯缨还杀得满腔怒火,那过于旺盛的怒火几乎要将她自己也整个焚烧殆尽。
可现在,她忽然有种不管她做什么,这些人都会鼓掌夸她很棒的感觉。
他们不怕她,也不讨厌她。
为什么?是她还不够强吗?
在叶时韫的鼓掌声中,小濯缨索然无味地杀掉了被她召来的沉邺。
“濯缨公主杀得越来越熟练了!好厉害!”
叶时韫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濯缨的心魔就是这些人,只要全都杀光,就可以顺利突破。
杀吧杀吧。
反正都不是活人,只要她杀得开心就好。
叶时韫一点也不怕濯缨杀得上头,杀入现世。
因为在她眼里,不管濯缨怎么冷脸,怎么装作冷酷无情的模样——
她都是那个给她带饭会记得给她加香菜的濯缨公主。
会记得她爱吃香菜还不嫌弃她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然而小濯缨看着她,却突然嚎啕大哭。
“我赌输了,我要消失了。”
她哭得猝不及防,倒让这三人方寸大乱。
“啊?怎么回事?”
“怎么哭了?谁惹你的?”
“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
就在小濯缨的身影越来越淡之时,不远处,十九岁的少女身影渐渐清晰。
谢策玄似有所感,转过头来。
“赤水濯缨?你怎么在这儿?那刚才那个?”
其余两人也转过头来,一头雾水。
濯缨笑了笑,温声道:
“没事,玩去吧。”
伏曜还未来得及追问,便见濯缨一拂袖——
直接将他们三人都从她的心景里踹了出去。
“这就是你为我定义的心魔吗?”
【吾只能创造芥子空间,那本就是汝的心魔。】
充满暴戾杀意的是她。
拒绝依靠任何人特立独行的也是她。
这世间有人关心她,信赖她,认同她,她心知肚明,却始终与所有人都隔着一层纱,不愿交付真心。
天道看在眼里,于是利用这场渡劫,迫她自己承认这一点。
承认她根植于心的阴暗,也承认她心向上清仙人那样的光明。
“既然如此,你的答案呢?”
站在尸山血海上的濯缨问:
“不管用天雷劈我再多次,该杀的人,我也一定会杀,我既做不了一个好人,也不至于坏得十恶不赦,我依然会用我自己的方式积攒功德——你会剥夺我做仙人的资格吗?”
天道默然不语。
明明是天道在审判她,她竟反过来向他逼问一个答案。
【怒火欲水正腾沸处,明明知得,又明明犯着。此处能猛然转念,邪魔便为真君矣。】
【汝能驯服心魔,于堕魔中自救,已然可以主宰正邪,为真仙也。】
濯缨没料到天道对自己竟有这样的评断,一时间十分意外。
“那这么说,今后也不必折腾我了?”
天道不悦:
【此为考验。】
【天道不容过错,一旦犯错,天地俱变。】
濯缨微微弯唇:
“所以才那么紧盯着我,折腾我,是因为自己之前做了错事,将九曜星宫交给了不值得托付之人,所以现在才急忙找一个可靠之人替代——没错吧?”
天道没了声音。
“所以当初你为何要选择青溟真王继任九曜星宫?他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他当初自然有可取之处。】
天道徐徐道:
【须弥仙境日渐式微,须弥仙人原本血脉尊贵高高在上,却因血脉稀薄资源不足而被后来居上的仙族嘲笑,青溟真王百年前,也曾少年赤诚,一心振兴须弥。】
“……他如今倒也痴心不悔。”
濯缨冷然轻笑。
青溟真王之所以与归墟魔君联手,不就是为了效仿上清天宫的成仙之法,得到人族供奉,精进修为吗?
从前自诩身份,不屑凡人供奉,如今却千方百计争夺。
但青溟真王的动机与初心实在与她无关,他仅仅是她必须除掉的敌人而已。
真正重要的是——
“既然需要我替你拨乱反正,那就把我应得的功德还给我。”
濯缨丝毫不留情面,直言讨债。
天道就知道,让这个过于狡诈的人族公主知道祂的动机,必将遭到她的敲诈。
【……你如今功德十万,还不知足吗?】
濯缨面露微讶。
十万功德,难怪要劈劫雷了。
【更何况……】天道顿了顿,【汝之前做的那些事,以汝之身份,被惩处并不算冤枉……】
濯缨反问:“我什么身份?凭什么不算冤枉?”
【不是汝自己说的?】
天道平铺直叙的语气听上去略带嘲意。
【娲皇造人间万民,别忘了汝也是万民之一,自然也是娲皇的后裔了。】
“……”
【好了,赤水濯缨,汝已经向吾证明,在汝身上,幽暗与光明可以共存,汝会是千百年来,最特别的一位仙人——】
【九曜星宫的大门为汝敞开……若汝能够抵达吾面前的话。】
话音落下的一刻,属于本体的记忆向濯缨的脑海中涌来。
随之涌来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仙力!
心景碎裂之声响起。
芥子空间被震碎的同时,外界的时间也终于开始流淌起来。
映在青溟真王眼中的,除了散发着紫色电光的巨雷,还有周身爆发出中三品仙人实力的汹涌灵流。
在那风暴中央,眉眼淡然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眸。
那双眼,平静之中酝酿着极速膨胀的杀意。
青溟真王蓦然生出一股极大的危机感——
她真的在他的眼前,晋阶了。
作者有话说:
天道:背调完成,风险评估完成,新官上任!
当怒火欲水正腾沸处,明明知得,又明明犯着。知的是谁,犯的又是谁?此处能猛然转念,邪魔便为真君矣。
——源自菜根谭
电脑要2号才能去修,1号的更新有可能二合一哦!
天道偏要选在此时此刻让赤水濯缨渡劫,是否有特殊的深意?
想到某种可能性, 青溟真王霎时间汗毛倒立, 看着那道身影的眼神一时间有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玄澜魔君。”
青溟真王眸光幽深道:
“务必牵制好谢策玄,决不能让他妨碍我。”
混战之中,谢策玄并未看到厉星澜的身影, 但就在谢策玄的身后,又出现了两名魔将的身影。
加上本就牵绊着他的魔将,三十六路魔将便已经派出了十名!
这十名魔将死死困守着谢策玄, 像十只无论怎么驱赶都仍然会围着他打转的苍蝇。
谢策玄烦不胜烦,却也知道青溟真王和厉星澜这是铁了心的要分散他们的战力,好将他们逐个击破。
他们被分散了力量,青溟真王他们又何尝不是。
最后被逐个击破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谢策玄咬咬牙道:
“——赤水濯缨!青溟真王论仙力也不过只是中三品的等级,你如今也是中三品, 你与他有一战之力, 不要怕他!”
苍穹上, 劫雷的余威还未完全散尽。
比电闪雷鸣更令众人瞩目的, 是少女身上那股充沛满溢的仙力。
五行清气具现化成一束金色灵流,她长及脚踝的乌发在风中如蛛网纠缠,既柔软, 又韧如百折不挠的钢。
濯缨看向半空中与人缠斗的身影:
“我不会怕,你若力有不逮,便再等等我, 等我将青溟真王解决, 便来助你。”
“……”
谢策玄被她平淡语调里的狂妄惊了一下, 旋即大笑出声。
少年覆着薄肌的胸腔里传来愉悦的共鸣, 眼眸之中却映入一点手中寒剑的星光, 杀意闪烁着,似冷焰灼人。
“好啊,那就赌谁更快好了。”
两人一应一答,一个意气风发,一个云淡风轻,像是全然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青溟真王额头青筋迸起,呼吸因怒意而急促几分。
她以为她是谁?
不过只是晋升成中三品仙人而已,这仙界八百万仙族,有中三品仙阶的仙人不知凡几。
她竟然就以为自己能够与他匹敌——
青溟真王瞳孔骤缩。
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而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孔,眼里满是被眼前现状震撼的不敢置信。
落在他心口的五指纤细如白玉。
那本该是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只能提笔写下一篇又一篇的国策,又或者是拉开弓弦,借助这种外物才能勉强有几分杀伤力。
青溟真王万万没想到,赤水濯缨会选择赤手空拳地冲到他的面前,一掌重重击落在他心口。
咔嚓咔嚓。
是肋骨断裂的声音,近在咫尺之间的两人都听得真切,青溟真王是不敢置信,而濯缨则是在心底轻轻啧了一声。
力道还是差了一些,没有一掌便震碎他的心脏。
回过神来,青溟真王迅速后撤,与濯缨拉开距离。
“……太极掌法?”他目眦欲裂,“你竟敢用这么低级的东西来羞辱我!”
没错,濯缨这一掌正是她初到上清天宫时,封离神君手把手教给她的太极掌法。
这种掌法其实并不适用于实战,封离神君当初教她时,也只是想让她借这套掌法学会如何调动体内的清气,就如教一个小儿如何用自己的双腿行走。
——太极掌法就是这么基础的功法。
然而,濯缨方才就是凭着这么简单的一掌,震断了青溟真王的一根肋骨。
虽然有偷袭之嫌,但交锋的这短短一瞬,青溟真王已经为濯缨晋升仙阶之后的实力所再次震撼。
这怎么可能?
她来到仙界才短短两载,哪怕是谢策玄这样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武道奇才,也不可能有这样悍然的提升速度。
如果不是靠修行提升的实力……
那就只有积攒功德这这一条路了。
但这也不可能啊。
赤水濯缨在人间界的名声并不好,她的父亲也从未替她兴建宫观。
之前被砸毁的唯一那座宫观,人皇修缮得并不用心,拖拖拉拉了两三年,才勉强封顶,因她的名声,她的宫观几乎没有信徒参拜,孤零零地立在一处偏僻地界,神台上的灰尘积了一年又一年。
青溟真王心中惊疑不定,还未来得及深思,那道雪色身影又眨眼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中。
风急,云动。
掌落,衣袖翻飞。
她的衣裙宽大,掌风起时,她似乎也如一朵时聚时散的云,在举重若轻的落掌之间聚而又散,让青溟真王连她的一截裙角都抓不住,反倒被她击中数掌。
错身之时,青溟真王在她的眼底看到了困兽解脱般的快意。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每一次交手,每一个交锋的瞬间,青溟真王的心中都愈发惊骇。
这绝不是一个仙龄两载的仙人能够拥有的实力……
一定是天道!方才的劫雷有问题!是天道偏私,违背天地法则赐予她超出规则的力量,所以她才会在渡劫之后就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是青溟真王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但顺着这个念头细究下去,一个更大的恐惧笼罩在他头顶。
……天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人族公主,作为战败的质子被送到上清天宫的存在,能够苟延残喘已是仙界开恩,她这样的卑贱之身,凭什么得到天道的眷顾?凭什么让天道对她另眼相待?
他心中天翻地覆,远不如濯缨心念合一的专注。
只在四五招之间,青溟真王就见雪白裙边呼啦翻飞,随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濯缨一脚踹到了地上!
轰——!!
不偏不倚地,被跩落地面的青溟真王正好砸在了乾元殿的屋檐上,瞬间就将乾元殿砸出了一个大洞。
乾元殿内,宫人尖叫声不绝,恍惚间与濯缨的心景有一瞬的重合。
但这到底不是她的心景。
在乾元殿上方宝座上的皇后瑟缩着紧贴在人皇身侧,而人皇虽然并未如她那般惊慌失措,但额头浸出的冷汗也已经泄露了他的畏惧。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连青溟真王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可是须弥仙境四君之一,继承了前任真王的仙力,执掌着能窥探天机的九曜星宫。
而他的女儿,不过是个出生时便从娘胎里带了胎毒,又被他下了吞心蛊,这辈子除了等死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的病秧子而已。
她为什么还没死?
为什么还能好好活着,甚至活得如此强大,活得能够堂而皇之的走到他们面前?
人皇与皇后打量她的同时,濯缨也在打量他们。
因为有了心景的相比,再看到这两个人时,未免觉得他们都老了太多。
没有仙丹保养的皇后看上去比人皇老了太多,浓重的脂粉也无法填平她脸上的沟壑,她看着濯缨一步步从殿外走来,头顶的步摇因畏惧发颤而摇摇欲坠。
人皇的模样乍一眼仍如四十左右那般气韵雍容,不怒自威,仿佛仍然是万民心目中那个带领大雍走向盛世的一代明君。
然而他的眼眸已经混浊,那张与濯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庞上,再也寻不到年轻时的英明决断,只剩下对死亡的畏惧,和对权势的贪婪。
濯缨有些恍惚。
原来他们也没有那么可怕。
记忆里仿佛一座座大山压在她头顶,压得她看不见半点希望的人,原来褪去那层滤镜,也只不过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之所以成为她心中执念,成为笼罩她心头的阴霾,只不过是因为——
她那时还太弱小了。
而当她翻过万水千山,再回首看曾经的满目疮痍时,剩下的,不过是一点淡淡的感慨而已。
“你那是什么眼神?”
人皇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一根根刺,刺在他最软弱之处。
“你以为你修了点仙术,能打败青溟真王,就能够踩在孤的头上吗!”
“不管你是人是仙,你记住,孤永远是你的父亲,是孤赐给你生命,没有孤,这世上就不会有你,你的身上,永远都流淌着孤的血液,你过目不忘的天赋、你的容貌、你修行的本事,你的一切——都是因孤而存在!”
人皇帝阙站在那里。
他站在几步之遥的宝座上,试图用这世间天然赋予他的权利来压制她。
他知道濯缨不能杀他。
濯缨也知道,自己不会杀他。
因为他有人皇之气护体,也因为她如今是上清天宫的仙人,不能以仙人之身斩杀人间的帝王。
“我不是来杀你的。”
濯缨自下而上的看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父亲,就像从小到大那样。
但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孺慕,也没有憎恨。
她眼神明亮,唇边噙着几分笑意。
“我只是想告诉你——还请你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人皇呼吸一滞,眼眸中带了几分惊疑不定。
“我不会让你死在你的皇位上,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如夕阳般一点一点沉毁,亲眼看着你的百姓对你的统治失望,而他们将会真心实意地为我修建宫观,供奉我的神位,我会如朝阳一样升起,照亮你的国土。”
“父皇,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濯缨的尾音里带着几分轻柔的愉悦,她一字一顿道:
“接下来,是我的时代。”
作者有话说:
青溟真王只是躺一下,他皮厚,下章继续打
感谢勺棠老师援助的电脑,十二点前应该还有一更,这几天更新比较混乱,感谢大家包容!
人皇帝阙几乎能听到血管里血液猛冲上头顶的声音。
他久居皇位, 掌握天下至高的权力,他的一言一行都有无数人揣摩斟酌, 他的一个念头, 就能令人间伏尸百万。
当一个人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坐了数十年,只是听到这种话,就足矣让他怒火中烧, 气血上涌,他决不能忍受濯缨所描述的这种事变做现实。
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不能有。
盘旋在乾元殿上的雨师瑶从始至终都注视着濯缨,将她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仿佛一道闪电, 劈开她混混沌沌的脑海,将她脑子里纠结难解的思绪一下子劈得灰飞烟灭。
原来,一个人的爱恨不止是一种纠缠混沌的情绪,还可以如此耀眼,如此明亮。
同样是憎恨一个人, 她对厉星澜的恨意让她心绪翻滚, 但凡提起他的名字, 就好像要被那种浓稠的情绪所吞噬。
但濯缨公主却和她不同。
就好像, 复仇并非是她的目的,只是她通向一条坦途时顺手便可摧毁的一块拦路石。
跨过了这个阻碍,她还会有更大的天地。
雨师瑶怔怔出神。
那她呢?
她也能像这样, 跨过笼罩着她的阴霾,从那些纠缠着她的恨意与悔意中解脱吗?
就在此时,雨师瑶的余光瞥见了一丝细小的挪动, 她立刻出声喊:
“濯缨公主小心!!”
与雨师瑶的这声提醒同时而来的, 是从视线死角处朝直冲而来的青色火焰。
濯缨知道青溟真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被她打败, 跟人皇对话期间也一直有所戒备, 本身就存了几分故意诱他全力出击试探深浅的心思。
但迎面扑来的青色火焰还是让濯缨稍有意外。
这绝非凡火。
她第一时间便凝出一个玄冰阵抵挡, 然而这青火似乎并非寻常阵法能抗,瞬间便将玄冰阵轰然炸开。
——好烫。
濯缨当即决定避其锋芒。
就在她撤出乾元殿的同时,青溟真王也即刻紧跟了上来,对方杀意腾腾,如果被他追上,濯缨毫不怀疑,此人会灌注最大的仙力,将濯缨一把火烧成灰烬。
到了这种生死关头,濯缨也不再留手。
发间出现了一只发钗,濯缨毫不犹豫地拔下她,素手一挥——
钗落水起,她与追来的青溟真王之间赫然生出一个旋涡,凭空生出的旋涡水流湍急,浑身戾气的青溟真王刚想要从这旋涡上硬闯而过,就发现这不是寻常的水阵。
这是弱水。
她手里那只钗,名为弱水三千钗,能调合黎弱水于眼前。
弱水之上,鸿毛不浮,不可逾越,但同时,使用法器的本人若涉足弱水,同样会落入其中。
这是关键时刻能够阻拦敌人的保命法器,并非能够克敌的法器。
天后将此钗赠与她,大约也是此意,上一次与东海龙王交手之时,若非他先下手为强,濯缨也能够凭此钗保命。
青溟真王被弱水隔绝,眼中怒火烧得越盛。
濯缨道:“你杀不了我,认输吧。”
“你想诈我?”他瘦削的脸上扯出一个森冷笑意,“这种虚空调水的神器,以你的实力,能够维持多久?我只需要等你仙力耗尽,你的死期就到了。”
被弱水包围的濯缨气定神闲,甚至在空中盘膝打坐,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好啊,那就看到底是我的仙力先耗尽,还是谢策玄先杀光三十六路魔将。”
青溟真王神色微凝。
“哦,对了,与你结盟的那位玄澜魔君似乎已经寻回了自己的肉身?”
能一口气孕育出三十六路魔将,厉星澜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只有魂魄归体的玄澜魔君才有可能做到。
“你们之间的结盟本就建立在利益至上,你替他寻回了魔君肉身,他助你成事,但现在上清天宫的太子伏曜和一名中三品的仙人正在围剿他,而他本该拱卫他的魔将还得替你牵制谢策玄——”
濯缨轻笑:
“我若是他,现在立刻回归墟老巢休养生息,为什么要留下来跟你一起冒险?你该不会,真的信任他吧?”
四目相对,隔着汤汤弱水,松绿色的衣袍在风浪中翻飞。
长发披散的青年肤色苍白,瘦削的身型衬得他森然如鬼仙,俊美却令人格外不适。
“都需要挑拨离间来拖延时间了,看来你也终于黔驴技穷了啊,赤水濯缨。”
“但没用的,今日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将你诛杀在此地,替须弥仙境除掉你这个祸患。”
濯缨默然片刻,道:
“太子伏曜针对须弥已久,谢策玄桀骜不驯且天赋卓绝,你对他们都并无这般强烈的杀意,为何独独执意杀我?”
弱水的范围在缩小,青溟真王面上神色松弛几分。
“别装了,以你的聪慧,你不明白吗?”
“上清天宫可以有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子殿下,可以有一个天赋卓绝的少武神,但是,决不能有一个赤水濯缨。”
若说上清天宫的众仙是棋盘上的棋子,棋子的位置有高有底,作用有大有小。
但落在棋局上,终归是一盘死棋而已。
然而当赤水濯缨这一枚棋子加入之后,这一盘死棋,有了松动的迹象。
“你当初原本有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可惜,被你自己放弃了。”
青溟真王嗤笑一声,显然想起了当初与濯缨初见时,被她利用心魔誓的漏洞耍了一通的事情。
“弃暗投明?”濯缨云淡风轻道,“抱歉,以须弥仙境的实力而言,很难让人觉得投靠你们是一条明路呢?”
这句话正戳到了青溟真王的痛处,他瞳孔微缩,眼中杀意愈发浓厚。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上清天宫不过是一时冒头而已,怎比得上我须弥仙境血脉尊贵,底蕴深厚?”
弱水的水浪又变缓几分,青溟真王上前一步。
“你以为你手里的弱水三千钗很厉害吗?我告诉你,这弱水,当初便是由我须弥仙境的无量天尊所创,你们上清天宫有哪个仙人有此等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