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并无?打斗的痕迹,短短时?辰内,若是想要清理得?这么干净,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黄郸手下的斥候早已偷偷四散了出去,回?来时?对着黄郸轻轻摇头,可见当真是无?异常。他此事也见到了被安置在县衙的伤兵们,总算是信了此事,但依旧不解。
“不是点燃狼烟称敌袭么,怎的这么快就?打完了,对方人极少?”好不容易坐在县衙之内,疑惑已久的黄郸将?军发问到。
赵平娘直接将?事情的由来讲了个清楚,最后与有荣焉的道:“二?妹实在机敏。”
崔舒若并无?骄矜之色,她道:“如今当务之急,怕是要回?并州,请二?哥与将?军您亲自写信,让在围洛阳的三哥他们,佯装拼杀,趁机让左丘燕至进洛阳。”
黄郸往日?听?着崔舒若的见解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见她敢直抒此事,毫不避讳,倒是真心欣赏起?来。
光会献计,没有胆识,顶多能称一句狡诈多谋。
她既果断又有胆色,若是还会带兵打仗,又是个男子,怕是能成就?为一代枭雄。
他忍不住出言试探,“郡主怎知左丘燕至就?一定会进洛阳杀了西秦王?倘若他进城以?后,反而?倒戈相向,倒是洛阳多了精锐镇守,更是不易攻打,到那是,齐王怪罪下来,郡主可能为我等担责?”
崔舒若耐下性子,并没有因为黄郸的推托而?变了脸色,而?是冷静劝说,“若有人覆将?军家?国,欺辱亲眷,贼首更是折辱将?军,将?军焉能忍哉?
左丘燕至能忍下,无?非是为了更大的图谋。倒是那西秦老皇帝,错把鹰隼当家?雀,阖该被啄瞎眼睛,自食其果。
将?军若怕,可于书信中写明是衡阳一人所言,若有过失罪责,衡阳愿一人担下,绝不叫您为难!”
哪知黄郸将?军却赞许大笑,“郡主说笑了,我堂堂丈夫怎会是畏首畏尾之辈,连您都有如此胆色,我若是推三阻四,岂不成了懦夫,来日?如何带兵?
书信我会写,亦会留下一千兵马镇守化明县。既然西秦的人能绕荒林而?来,怕就?怕有人故技重施。便请二?位郡主随我疾驰返回?并州,一道与世子说个清楚,免得?到时?贻误战机!”
崔舒若和?赵平娘自然无?异议。
而?在上马走之前,赵平娘还特意叮嘱化明县老县令,即便忙于农桑,也万不可松懈守卫们的操练,否则总有满仓粮草、坐拥金山,护不住便是空的,平白为人做嫁衣。
回?并州后,既有老县令的书信佐证,又有两?位郡主的信誓旦旦,赵仲平迟疑不定的在书房来回?踱步,最后一咬牙,应下此事。
谁人都清楚,打下洛阳事关重大,若是能杀了西秦老皇帝,不仅是洛阳迅速收入囊下,剩余的西秦城池也会孤立无?援、化作散沙,攻打起?来极为容易。
对于齐王占据北地,简直是大有裨益。
若是这一回?西秦的地盘能尽归齐王,加上原来打下的地盘跟幽州,整个北地,齐王便占据了一半。
随着信件被送往前线,所有人的心似乎都跟着飞走了,皆是心不在焉。
崔舒若倒还能坐得?稳妥,但窦夫人听?闻化明县的凶险之后,吓得?不行,拉着她好半天,还是被一群人劝慰着,才舍得?放她回?院子,否则怕是要牵着崔舒若的手,不肯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后面?更是时?不时?遣人来看看,又命人给崔舒若跟赵平娘都熬了安神汤。
崔舒若倒是喝了,但如今的她早已适应了乱世的血腥,早已不需要用所谓的安神汤来镇定心神,之所以?喝下,不过是为了哄窦夫人。
等喝了安神汤,崔舒若借口要休息,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她穿着雪白的里衣,翻起?了被放置在红木箱子里的东西。
是一个匣子。
她的手柔美白皙,和?匣子黑沉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崔舒若的手轻轻摩挲匣子的表面?,凹凸不平,但并没有任何玄机,只不过是匠人在匣子周围稍作雕刻,看着并无?什么值得?怀疑之处。
而?雕刻的,似乎是瑞兽,但并不清楚,看着像是鹿,可若是仔细瞧的话,还是能发觉差异的。
崔舒若细细比照,确实和?自己?今日?在那守卫中的小领头的袖口上瞧见的绣纹一模一样。
似鹿非鹿,似马非马,当真是巧合么?
崔舒若打开匣子,龙纹佩静静地躺在匣子中,带厚厚的沉闷感,那是历经年?岁才有的质感。
她拿起?龙纹佩,上头挂着的绳子已经有些脏了,又粗又灰扑扑的,让人忍不住遐想这枚龙纹佩究竟曾经历过什么。
玉被斜打进屋的阳光穿透,雾蒙蒙的,像是……它背后扑朔迷离的一切。
崔舒若的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玉佩,看着它转动又慢慢停止,眼神里是深深的思量。那些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并州了吗,在所有人都不知下落之时?,周宁王世子究竟在做什么?
被崔舒若记挂的周宁王世子伏于案牍之上,定不定打了个喷嚏。
侍候的下人忙不迭的递上火盆,却被周宁王世子摆手令搬远些,下人苦着脸,“大首领,若是叫夫人瞧见您着了凉,断饶不得?小的。”
周宁王世子嘴上道,“你就?不怕我责怪你?”
但他还是默许了下人把火盆搬得?近些。
未必是有多少怜惜下人的命,但他尚且不是视人命如草芥之人,这等小事,还牵扯着他阿娘,倒没什么好计较的。
他是已故周宁王的独子,更是先朝武帝存世的唯一正统血脉,幼时?追杀落下病根,即便多年?调养,依旧比常人少了元气,易病嗜睡。
正是因此,王妃才拿他当宝贝疙瘩一般,不肯让他着半点风,受半点伤。
而?今都快入夏了,云梁的天四季如春,即便是三岁小儿也不需得?火盆,偏他屋子里还点着,衣物也都比常人多上两?层。这些全都是周宁王妃亲自操心安排的。
世子清楚他阿娘的心病,所幸听?之任之,但偶尔不免烦躁。
可他却没心情为这点小事发怒,而?是放下自己?安插在并州细作所传来的消息折子。他目光幽远,思虑不已,齐王的人,在北地争夺地盘,一路攻占,竟如此顺利。
他虽远离北地与南边,却继承了祖父武帝的几分睿智,对各方势力之间的角逐眼光独到,很有些远见。
尽管西秦之事尚未彻底落下定论,可明眼人都清楚,并州想赢,不过是耗费些时?日?罢了。
他不由得?叹气,若想一统天下,有北至南顺势而?为,是最好的打发。
依他所见,齐王竟有些能问鼎天下的势头。
当真是时?也命也,他龟缩于云梁内,耗费心血才不过是收拢了几个部族,若是想要占据中原,怕也会如西秦老皇帝一般,一旦底下各族起?了龌龊,兵败如山倒。
不过……
世子眼睛微眯,想起?细作传来的有关崔舒若的消息,他的这位表妹倒是聪慧远胜常人。
都说她忘了前尘过往,又在梦中得?了仙人点拨,因此有一身本领。可叫周宁王世子来看,即便没有这身本领,就?凭她的心思胆识,也能在乱世中混得?如鱼得?水。
若是能得?她助力……
他轻轻摇头,否认了自己?的念头。她因缘际会下,好不容易脱离了前朝的泥潭,何必再将?人扯回?来。他阿娘做着复国的美梦,自己?却心知肚明,前朝早已成了前尘往事,最后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倒不如让她继续在齐王的阵营里待着,说不准来日?齐王真问鼎天下,她也能有富贵安稳的日?子,不似前朝后裔,要么隐姓埋名,要么备受猜忌。
在周宁王世子凝眉沉思时?,思虑过重,不免咳嗽了几声。
恰好周宁王妃进来,她当即秀眉一拧,“我儿可有不适?”
说着就?环顾四周,明明已是温热沉闷,却仍道:“炭火怎放得?那般远,再多添一盆,难不成我高江一族连个火盆都供不得?我儿?”
周宁王妃一句话,下人们便忙活起?来。
周宁王世子早已习惯了周宁王妃过于绷着的照看,他原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年?轻时?深邃貌美的王妃而?今鬓边霜雪,老态尽显,最终将?话全咽了回?去。
左不过是热些,只要能叫阿娘安心,又有何妨?
周宁王妃责备过下人,又对世子老生常谈的絮叨起?来,他皆好脾气的温声应下,这才叫王妃揭了过去。
她瞥见案几上的小折子上,那上面?独有的暗记她认得?,兴奋道:“可是并州有了消息?”
世子没有瞒王妃,点头颔首。
王妃陡然就?慈爱的笑了起?来,“里头可有说神佑之事?我见过神佑的画像,她的眉眼足有两?三分似你父王呢!也是你们这些做哥哥的狠心,怎舍得?把她留在无?一亲眷的并州,旁人欺负了她可怎么好?
堂堂武帝的血脉,而?今就?剩下你们三人,可定要齐心协力,万勿生出嫌隙。你要记住,只有血脉亲人才能信得?过!”
世子十分孝顺,王妃说什么他都顺着应下。
但说着说着,王妃的神情渐而?扭曲,“他们都以?为神佑死了,可你们是武帝血脉,是真正尊贵正统之人,有神灵庇佑绝不会出事!
我的儿,建康的那些老匹夫断断想不到你我母子会藏身云梁,在北地边境,而?非南边,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哈哈哈!
来日?你起?兵夺回?皇位,定要将?那些害了你父王的人扒皮抽筋,扒皮抽筋!”
原本絮叨安宁的王妃,越说神情便越是疯癫,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
世子便知王妃这是老毛病犯了,自从亲眼看见那些人将?自杀后的周宁王刮去血肉,头颅悬挂于城墙上的模样,心智便癫狂起?来。
母子二?人虽有部曲护着,可着实过了段苦日?子,知道王妃的父亲找到了他们,将?他们带回?云梁。
谁都以?为王妃不过是山野之女,却不知她的父亲是云梁最大部族的首领。当初不说,是怕给部族招祸,最后却成了救命稻草。
大首领只有一儿一女,独子死了,独女疯癫,他的位子自然就?传给了周宁王世子。
在周宁王世子努力护住发疯的王妃,不叫她伤着而?局促不堪时?,突然一道穿着白衣的身影进来了。一见到对方,王妃就?安静了下来,痴痴道:“煜郎,你怎么来了?”
白袍男子声色温柔的哄着王妃,直到她吃下药,真的安静困倦,被下人带走以?后,内室才算静下。
周宁王世子揉了揉眉,较常人略白些的脸上满是疲倦。
白袍男子却自顾自的坐下,分毫不客气,举止间风流自在,“舅母的病,近来反复得?厉害。”
世子叹气道:“我何尝不知,云梁气候温和?,已是养病最佳之处,可阿娘心结难抒,这病便治不好。”
白袍男子拍了拍世子的肩膀,以?作安慰。
但他来是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北地而?今厮杀得?厉害,胡人看着大势已去,倒是几个原来的刺史,称王之后,盘踞地盘愈发大。
阿襄,你可想好当真要插手其中?
依我所见,横竖晋室气数将?尽,倒不如学岭南的罗良郡主,谁是赢家?便投靠谁,只管好自家?一亩三分地……”
白袍男子要劝,最终却被世子打断,“成德表兄,我知你意,可我韬光养晦太久太久了,总要尽一尽力,即便败了又有何妨?
倒是你,当初你继母诬陷,顺势而?为,放逐建康至此,帮我收拢几大部族,以?助益良多。若你要走,我绝无?二?话,若你留下,我必真心以?待。”
第72章
崔成德俊朗倜傥的脸上神色一变, 难得严肃,“阿襄,你?这?话莫不是要往我心?上戳不成?晋室连同崔家害死我生母, 为保性命, 我多年蛰伏, 却不意味着忘却此仇。
阿娘予我骨肉, 但凡我这躯壳存活世上一日,便一日不可相忘!”
他们都是晋室谋朝篡位的受害之人, 此生背负仇恨, 如?锁链加身, 踽踽独行。
他们各有爷娘,或有宗亲外家,可只有他们俩有相同际遇,同样才华横溢却受困于?血仇,彼此惺惺相惜, 向着可知的前路挣扎而行。
二人互相握拳相碰, 心?意咸知。
两人继续商定如?何搅动风云一事。
崔成德拿出密信,“北地倒还需思?量, 可南边算是有眉目了。卞诚荒淫无道, 大兴土木, 对待宗室更是苛刻无常。建安王已?决定举旗谋反,盯上了我们安插在南边的吴家,欲要买下大量铁。”
他唇边含笑, 眸光溢彩,“这?个忙……”
“自然要帮。”周宁王世子接过话。
二人默契不已?。
其实他们商议事情的神情, 与崔舒若亦有几分?想象,都喜欢笑吟吟的说出能搅弄风云的计策,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论诗词。
也许是……祖传的笑面虎。
云梁大小部族众多,又多山林雨地,向来不被中原人看在眼里。论勇猛不及北地胡人,论繁茂不及南边吴人,倒是内斗不断。在当?权者看来,教化不够,不足为虑。
但他们却有一样优势,矿产众多,不论是铁矿,还是铜矿。
这?一切也就?成了立身之本。
他们好一番商议过后,已?有了眉目。
正事说完,不免聊些私事。
崔成德道:“也到了并州传来密信的时候了吧?”
“方才阿娘出事,我倒是忘了给你?。”周宁王世子将密信送到崔成德面前,“神佑妹妹如?今过得颇好,她忘却前尘往事后,在齐王夫妇的教养下,倒是颇为出彩,既有我们家的聪慧,又有齐王审时度势的机变。
你?不必担心?她。”
崔成德看着密信所言,眼光微黯,颇为疼惜,“神佑本就?聪明,可惜自幼被拘在老?宅。而?今她能脱胎换骨,亦不知要受几多苦楚,是我这?个做兄长的错,不能好好照看她。”
周宁王世子一边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一边咳嗽两声,“你?亦是朝不保夕,与她淡薄些,来日才好不波及于?她。”
崔成德摇摇头?,神情中尽是愧疚自嘲,并未因周宁王世子的安慰而?展颜。
而?再?怎么?愧疚也影响不了事情的进展,许是成大事者都有颗不受私情影响的心?。有了云梁最大部族高宁族的支持,南边的建安王不缺兵器,造反造得一帆风顺。
比起小打小闹的农民起义,建安王的造反才真?正让晋室风雨飘摇。
甚至不得不逃出建康。
但南边的动乱暂且影响不到北地,齐王他们接到并州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便与左丘燕至合谋演了一出戏。进了洛阳的左丘燕至,将□□熏心?,大白日就?想拉他进寝殿的西秦皇帝当?庭斩杀!
甚至亲手剥皮、削骨,他的狠辣着实惊到了西秦的臣子们。
而?趁着其他人反应不及,他一口气杀得满洛阳全是尸骨,这?些都是灭了他母国的凶手,而?其中不少重臣,都曾欺辱过后魏的宗室皇族。
他们,该杀!
原本的武将们反应过来,就?要与左丘燕至互杀,但齐王趁机攻城,让那些人首尾不能兼顾,腹背受敌。
这?般境况下,还想要让洛阳如?铁桶一般,未免可笑了。
久围不下的洛阳城,破于?西秦皇帝的好色与城中内斗中。
也正是因此,当?齐王的大军入城后,几年来几经易主的洛阳城已?瞧不出往昔作为国都的富饶繁华,城中屋宇破败,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麻木的跪在地上迎接洛阳新的主人。
汉将还是胡人,对他们而?言早已?无所差别,横竖都是要被放弃的。
他们,是被王师遗忘的子民。
但上苍终究是眷顾他们的,这?一回入城的军队注定和过往不同。
看着沿途的满目疮痍,也让得到洛阳城而?兴奋不已?的齐王渐渐冷静下来。想要得到天下,光靠一座城可不行,万不能骄傲自满!
齐王传令,大军不得叨扰百姓,更不得抢夺财物、欺辱女子,违者军法处置。
有了齐王的严加管束,才叫麻木心?冷的百姓生出些许异样。
而?接下来,他种种体恤百姓的政令,更是叫洛阳重新有了点生机,叫百姓有了盼头?。
他吩咐下属为洛阳尚存的百姓重新登记造册,凡是家有尚在哺乳的妇女,或是年过六十的老?者,都会得到一袋米面跟几个鸡蛋。
当?甲胄寒光的军爷们再?一次敲响百姓们的木门时,他们都以为又是要横征暴敛,或是强抢财物了,谁能想到,一个个竟是挨家挨户来送东西的。
已?经死了三个儿子,连老?伴都被征走做苦役的老?妇,拿着军爷递来的一篮子粮食,听着小孙子呦呦哭声,老?皱黄褐的脸上渐渐动容,泛出泪光。
她两步走出屋子,仰头?窥见天光,蔽日乌云总算散开。老?妇不可置信喃喃道:“天爷开眼了!”
而?甲胄在身的将士,还在不断重复动作,有序敲门,问名?字,递粮食,再?在册子上划去名?字。
许多军汉就?这?么?一户户敲响百姓门户,递上粮食。
“咚咚咚!”
“咚咚咚!”
响彻洛阳。
齐王在冯许的建议下,施行种种惠民政令,很快令洛阳民心?稳固。
冯许更是建议齐王在洛阳安顿下来,毕竟这?里才是正统。但齐王亦有忧虑,若要迁都,岂非是要称帝,但此时尚且不到称帝的时候。
这?一点,冯许早有思?量,南边内乱,既然怕名?不正言不顺,何不效仿先?例,找一晋室皇族幼子,立其为帝,到时所谓正统不就?在自家手上了么?。等到时机成熟,令其禅让,如?此一来名?正言顺。
齐王果?然拊掌大赞。
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但要想能所立的幼帝能被承认,唯有晋朝皇帝卞诚身边的几个皇子皇孙了。平日里想要把人劫来洛阳可不是件容易事,可如?今南边内乱,连卞诚自己都仓惶逃窜,想要趁机接走其幼子,未必是件难事。
可派谁去就?成了一件难事。
原本这?些都不关崔舒若的事,她无非是随着齐王妃,也就?是窦夫人前往洛阳。
一切都安安稳稳。
唯独是到了洛阳以后,跟着商议该派谁去救驾时,察觉到了不对。
如?同周宁王世子会在各州郡安插细作,齐王早年还养在晋朝先?皇后身边,不可能在晋室没有半点势力。他安插在建康的人手,送来的便是建安王谋反,皇帝被权臣挟持出逃的消息,而?夹杂在消息中一道送来的还有支箭。
但当?时宫中内乱,情况紧急,未能完全传递消息就?被杀。
没人清楚为何还要夹杂着一只箭。
旁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必定要派人前往,打着救驾的名?义偷偷接回皇室幼子。
唯独是崔舒若,在那支凝固了血迹的箭传到她手中时,稍作打量,很快察觉到了不对,但她并未表露,而?是不动声色的给了下一个人。
等到齐王问何人可以肩负前往南边之责时,崔舒若主动请缨。
她说,“请阿耶准许我前往。”
崔舒若虽说聪明善谋略,在庶务上得心?应手,但前往南边可是相当?危险之事。可确实也需要一个能主事,且有分?量之人前往。
原本齐王想的是在自己几个儿子里选一个去,但赵巍衡还在前头?打仗,赵仲平镇守并州老?家,赵知光不堪大任。
至于?崔舒若……
论聪明灵巧,她也不差赵巍衡什么?,就?是身体柔弱了些。
在齐王暗自考量时,崔舒若主动道:“我们既是要救驾,带走柳皇后的幼子,或是其余皇孙,若前往的人身份不够贵重,怕是就?无法取信,令其托孤,更无法名?正言顺。
女儿虽不济,好歹有郡主爵位。至于?沿途凶险,若有齐将军互送,他武功高强,定是无妨。”
齐王对齐平永是极为信任的,听到崔舒若提起他倒是点了点头?,而?且他在江湖威信极高,三教九流都需给齐平永些面子。
再?说了,以崔舒若的身份才智确能担得起重任,若换做一般的闺阁女儿,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但崔舒若,那可是一箭退过兵,跟在大军身后管过辎重的人。
他犹豫片刻,看向了冯许。
冯许主动站出来,“衡阳郡主所言确有道理,二皇子妃是王妃同族侄女,若是能由郡主前去,说不定更能取信。”
一行人商议来商议去,都觉得可以。
崔舒若虽然是女子,可却并非弱质女流,整个书房的男子,心?智能胜过她的怕是没有几个。
齐王最终总算点头?。
而?跟着崔舒若一块去的,除了齐平永,还有鲁丘直并一众军中好手。严小妹自然是跟随在崔舒若身边,时刻护着她。
事情定下以后,崔舒若就?该回去准备了。
但也毋需太费心?,无非是佯装商队,除了伤药得备着,一应首饰衣裳都不能太过华贵。毕竟商队的小娘子跟郡主娘娘所用器物的规制相差太多。
她只带了行雪、雁容,还有严小妹,如?今的雁容也算是学有小成,有天分?的人又十分?勤勉,几乎是一日千里,她开方治病,就?连教导她的阚郎中都挑不出差错。
沿途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带一个医者能免去许多波折。崔舒若自己有乌鸦嘴技能傍身,但让人倒霉行,让人被救活,当?真?就?是难如?登天了。
她最后身穿素衣粗布,所有有规制的衣裳首饰都没带,像极了普通的商户女子。
而?且崔舒若还在衣带里都缝了金叶子,不仅是她的,就?连行雪她们也是如?此。路上的事情都不好说,真?要是出了意外走散,藏在衣带和鞋子里的金叶子也能撑到她们寻回并州。
崔舒若做事便是喜欢未雨绸缪,总要以防万一才是。
他们的路引得的也十分?顺利,有齐王在,又有訾家这?样的大户做亲戚,想要路引不是手到擒来么??
虽说路上免不了要在荒山野岭过夜,但既然是在商队里,人多也就?不怕了。
白日则继续赶路。
崔舒若的身份是齐平永的妹妹,此去非但是运送货物,更是带她前往投亲,以期求个好夫婿。按照礼数,她便是一直带着幂篱,又用脂粉修饰了面容,看着暗黄寡淡些,眼睛小些,总是瞧着不过是个清秀些的商户女,加上她几乎不露面,路上都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路上经过一县城后,晚间烤火,齐平永将烤好的肉送到了崔舒若的马车里头?。崔舒若谢过齐平永,他今日似乎分?外兴奋,看着也有些喜悦神色。
崔舒若觉得十分?有意思?,她主动相问,“大哥可是有何喜事?”
齐平永嘴上否认,但脸上的笑却是掩饰不住的,“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白日经过的县城,恰好毗邻我老?家。”
崔舒若是个聪明人,一听齐平永这?么?说,便猜到了他满面笑容的原因,“大哥是想起那位心?上人了吧?”
齐平永一个高七尺的汉子,此刻竟低了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已?半年未曾见过她了。”
崔舒若笑着调侃,“如?今阿耶渐已?安稳,齐大哥不必担心?朝不保夕,何不正式完婚,女子韶华易逝,不好总让人小娘子等着吧?”
如?今齐王已?经占据北地半壁江山,又攻下洛阳,可以说帝王之势渐渐显露,早已?不是诸多起兵的刺史中无甚特别的一位。
作为齐王的救命恩人,又在军中身居要职,齐平永的身份亦是不可同日而?语。按他如?今的身份,怕是那位心?上人的家世要远配不上他了。
齐平永也头?一回松口,“嗯,等此间事了,我便聘请媒人,前往她家中提亲完婚。”
野外漆黑,燃起的篝火遇着枯枝里的水分?,发出噼啪响声,火光亦随之移动。暖黄的火焰照得人昏暗,面容却跟着柔和。
齐平永在江湖上是可靠的齐大哥,在军中是勇猛的齐将军,可唯独在心?上人面前,是期盼成婚,只怕辱没佳人的齐平永。
崔舒若何尝见过齐平永这?般神态?遂开始提前预支来日要做姨姨等事,还说起得请阿耶为他在洛阳再?赐予一个大些的府邸。
她不过寥寥数语,就?编织出一个有关齐平永和他心?上人来日的美梦。
齐平永也跟着畅想起来,他漂泊多年,也许真?的能有一个安身之处了。
连日来的辛苦似乎都在此刻消弭,即便身处乱世朝不保夕,可好歹人还有盼头?。或许情绪真?的能感染人,即便是旁人的幸事,也叫崔舒若跟着高兴了许久。
大抵是见到的苦楚太多太多,这?天下有太多的不平事了。
所有人都等得太久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怀抱着盼头?以后,接下来几日的路都好走了许多。
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晴朗的好天,直到他们到了汾水郡。
这?是权臣寇志的地盘,他早年在此地做过刺史,后来皇帝封赏他的三千户食邑也正是在此,可以说他的势力根深蒂固。
而?路上也断断续续听到过流言,说是皇帝早已?被寇志囚禁,整个皇室都被严加看守。齐王他们收到的消息也是如?此。
但具体如?何,还要崔舒若她们自行判断。还有如?何伺机而?动,如?何潜进去救人。
所有的事情都得崔舒若自己来决定,她身份最高,之所以来这?,除了取信与人,也是为了能够做主周旋的。
他们的商队刚进城就?被搜查,好在准备得当?,毫无纰漏,官兵拿着他们的路引,来回查探也发觉不出什么?问题,这?才挥手让他们进城。
之后的每支商队都是这?般待遇。
汾水郡在南边也算富庶,往来商队络绎不绝,可竟这?般戒备,可见消息不假。
进城以后,同样有人接应。
訾家势大,并非只有明面的产业,有不少还是托在其他人名?下的。只能说訾家老?太爷的确聪明,留了不少后手。譬如?南边最大的布行,一家是訾家的,一家是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