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by东边小耳朵
东边小耳朵  发于:202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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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子站在马车前犹豫了一瞬,很快就?顺从?的坐了进?去?。
既然是傀儡,那么违一违礼制又能如何。
他对自己的存在看得很清楚。
公主的带回?则在意料之外,崔舒若密信寄来?时,齐王一边看一边皱眉,但见到有玉玺时,原先皱的眉头不但松开,甚至更加舒展。
左右一个公主也掀不起风浪,不过是多拨些人?伺候着罢了。玉玺才是真正重?要,即便多养上一百个公主,相较起来?,也万分划算。
之后?的一路,更是不用崔舒若操心,都已经到了齐王的地盘,还有赵仲平接手,若还出什么差错,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顺顺遂遂地到了并州外,齐王更是率领并州上下官员全等在城外,这一回?,齐王并没有躲进?马车里,即便如今渐渐入夏,蚊虫多了起来?,他也面色不变的带着众人?等待。
直到六匹马拉的马车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一回?,照旧是所有人?跪迎。
看似折损齐王的颜面,但其实也没有什么,曾几何时,齐王不但要跪小皇子的祖父,还要费尽心思?自保,免得被?猜忌丢了性命。
所以区区一跪和皇权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崔舒若看着小皇子被?齐王恭迎回?了齐王府,看着小皇子微白?的面色,看着即将?出炉的傀儡皇帝,内心却无波动。
因为她同样知道,属于齐王的时刻即将?降临。
他令立新君,是齐王朝的开端。
这两年里所打?下的地盘,做出的政绩,都会成为来?日孕育齐国的养分。
很快很快,就?能结束乱七八糟的天下,令百姓迎来?休养生息的时刻。所有的小义小节,同这一切相比,都太过微弱渺小。
她定了定心神,从?徜徉的思?绪中抽出神,很快跟上了齐王的队伍。
等进?了齐王府,齐王对小皇子可?谓是比亲儿子还好。做阿耶的还能打?儿子,可?他却只会恭恭敬敬,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并且和颜悦色。
但从?齐王从?来?不会带着下属在小皇子面前商议政事上来?看,就?能清楚他压根没将?对方看在眼里。
崔舒若在心中想着,依然能做到耳听六路,所以齐王一喊她,她便神色自然的抬眼看向他,微笑应声。
“衡阳,你算一算何日适宜册封四皇子为帝?”
崔舒若翻开系统面板,看了眼日历和天气,问了齐王想要远些还是近些后?,随口?说了个黄历上记载且当天放晴的日子。
齐王满意颔首,继续和旁人?商议其他细节。
崔舒若不擅长繁文缛节的礼仪规矩,所以后?头的事基本同她无关,只需要静静听着便是。
好不容易等到商议完,她回?了自己的院子,行雪则上来?递了一本册子,是鲁丘直送来?的礼单。崔舒若和武将?的关系一直不错,偶然送礼互赠并不稀奇,但能叫行雪如此慎重?对待,可?见礼单不一般。
崔舒若打?开册子,目光随意一扫,便知道了缘故。
行雪则担忧的问,“鲁校尉的礼未免太重?了些,怕是半副家当都送了来?。奴婢实在是拿捏不好,得送怎样的回?礼?”
崔舒若按下册子,轻笑道:“他不是新添了个儿子吗,送些幼儿用的衣物银锁。”
行雪点头称是,很快就?下去?办了。
倒不是崔舒若贪财,收下重?礼不过是为了安慰对方的心。就?凭齐王对小皇子的礼遇,尽管小皇子会被?立为傀儡皇帝,可?齐王的态度明晃晃告诉众人?,不得冒犯他。
偏偏鲁丘直在路上用蒙汗药药倒小皇子,甚至在崔舒若会合之前态度也不甚恭敬。若是齐王想做实自己对皇权的尊敬,很可?能拿鲁丘直开刀。
但最后?却没有,因为崔舒若已经罚过鲁丘直了,此事便算翻篇。
只要鲁丘直放聪明些,便能从?齐王的态度窥见崔舒若是如何救了自己一命。那么半副身家而已,同性命比较,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崔舒若送的那些东西,看似不值钱,却是交好的人?家才会互送的。
鲁丘直送礼是承情,崔舒若送礼是奠定了两家的交情。他满肚子弯弯绕绕,怕是武将?里心眼子最多的,又懂得上位者的底线在哪,和这样的人?交好,是件一本万利的买卖。
在崔舒若和一些武将?家眷交情渐浓时,小皇子也在齐王的扶持下在并州登基。
齐王当众册立小皇子为皇帝,便等同于和汾水郡的皇帝分庭抗礼,他还昭告天下,希望所有人?前来?投靠效忠,以彰正统。
当然,最后?大多是靠齐王自己的势力打?下地盘。不过,齐王手上有了小皇帝,便算师出有名,总比之前好听。
随着齐王的势力越来?越大,又占着正统的名分,明眼人?都清楚他的胜算很大。于是也越来?越有人?来?投靠,为的其实不是所谓正统,只是清楚自己手上的一点兵压根没有争霸天下的可?能,倒不如认命,趁齐王还未称帝便来?效忠,指不定来?日还能有一席之地。
而齐王也开始逐步蚕食整个北地。
一切都蒸蒸日上,如预期的发展,除了崔舒若和魏成淮。
他们俩见的很少,大多数是魏成淮在前线打?仗,崔舒若在后?面筹措粮草。见面的机会零星,几乎一个手掌都能数清楚。而且为了避讳猜忌,二人?明面上不能太过亲近,连光明正大寄信都不成,每回?都只能辗转递交到对方手上,和做贼也没甚区别了。
但越是如此,越是叫人?珍惜,隐隐间?还有点说不明的刺激。
两人?的情义并没有因为分别而减少,反而愈加思?念。
在外行军打?仗,便没有不苦的,即便是做将?军的。说到底也是住在营帐里头,四处荒野,至于喝酒享乐,除非跟着位同样喜欢享乐的将?军。
但不论是赵巍衡,还是魏成淮,他们都军纪严明,以身作则,沉溺享乐自然是想都不要想。
甚至是在打?仗的间?隙,好不容易能对着篝火,迎着夜风休息,也不过是一群大老粗坐在一块瞎聊天。
比起一般的大老粗,他们要更俊秀好看些,因为里头有魏成淮。
哦,还有赵巍衡。
并几个心腹将?领凑在一块。
夜里风沙袭人?,即便是点着火,四处都是把?守的士兵也掩饰不了沙场萧瑟。
赵巍衡竟弹着琵琶,奏得又快又急,铮铮如刀剑相鸣,其余将?领都静静听着。没奈何,毕竟这鬼地方也没其他玩乐的法子,再?说了,赵巍衡弹得确实是好。
众将?默然,沙场之上,即便是琵琶清音都变了味道。
而魏成淮望着天上圆月,则从?衣裳里取出一个略微磨损的香囊,握在宽厚修长的手里,轻轻摩挲。
头顶,是一轮明月,清辉洒地。
不知谁先开的头,突然就?传来?声声叹息。
“娘希匹,也不知这仗什么时候打?完,上回?凯旋归家,我家幺女都认不得我了,吓得直往她阿娘怀里扑。”
“那有啥?好歹你回?去?阖家和和美美,不像老子,打?了一年多的仗,回?去?只能见到爷娘的坟头,连送葬摔瓦盆都不成。我爷娘真是,上辈子没积够德,白?养了我这个不孝子。”
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
好不容易赵巍衡弹完琵琶,终于有心思?挪目光给其他人?了,就?见到魏成淮握着香囊不自觉轻笑的模样,不由得问,“成淮,这香囊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你如此宝贝?”
一旁的某个武将?大笑调侃,“肯定是个小娘子送的。”
那知魏成淮竟真的笑着点头,声如碎玉,目若朗星,俊美得和这些军营里的粗汉们泾渭分明。
“嗯,心上人?。”
多少真话是玩笑时说出的,可?惜没多少人?放在心上,反倒是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
笑够了,也有人?秉着过来?人?的经验劝诫几句,“那你可?得小心些,一年多没回?去?了,指不定你心上人?等不着你,嫁人?去?了!”
“可?不就?是,听说齐大哥指腹为婚的小女娘就?嫁人?了,啧啧啧。”
“真是可?怜呀,不过我们这些武将?沙场拼杀,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音信,哪天说不准死了连尸首都收敛不着,也怪不得人?家小娘子。”
有人?不屑,“哼,齐大哥那么好的男人?,错过了是那小娘子的损失。”
说着说着,最后?又落到魏成淮身上,“魏将?军,你可?得小心着点,免得一仗打?完,回?去?一看,好好的心上人?已变作他人?妇。”
哪知道魏成淮摇头道:“她不会,我信她。”
此言一出,一群混惯疆场的人?又哄笑起来?。
也有人?宽慰道:“诶,大丈夫何患无妻!嫁便嫁了,能有什么,大不了再?娶一个,世上美娇娘可?多的是呢!”
结果魏成淮不为所动,他大手握住香囊,眸光坚定,“我只娶她。”
“哈哈哈,没想到魏将?军还是个痴情种?。”
月光正盛,在黑夜里孑立而行,底下的痴情郎始终坚信心上人?,在寒风中立誓,天地倾听,袍泽为证。
唯独他的心上人?不在。
还好有她送的香囊作伴,那是彼时魏成淮在建康城踌躇满志,正随大军出行时,越过一众少年将?军所抢到的。
亦是她所送的头一份礼。
其实方才有位武将?说的对,世上美娇娘何其多。可?崔舒若只有一个。
她见过他鲜衣怒马少年时,见过他在沙场英姿勃发杀敌时,见过他屈居浮华靡乐不安忧虑时,更见过他丧父兵败,孝服素衣扶灵柩跪拜百姓时。
世上任何人?,都不是崔舒若。
但这样清闲的时候并不多,随着圆月推移,夜色浓郁,慢慢的人?就?散了,徒留烧成炭的木柴燃着最后?一缕白?烟,消散在晨光中。
等着这些武将?们的,是望不见尽头的又一轮拼杀,不知死生。
而远在并州的崔舒若再?一次听见魏成淮的消息,却是他违反军纪,擅自出兵的消息。
这就?不得不提齐王扶持小皇子登基后?,势力逐渐稳固,他开始打?着收复北地的名义,驱逐胡人?。当然,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是时机已到,齐王准备将?四分五裂的胡人?地盘抢来?。
毕竟魏成淮过去?率着幽州军消磨了大部分胡人?的实力,曾经在中原大地耀武扬威的胡人?部族,早已是苟延残喘,不堪一击。
又因为魏成淮曾经的威势,胡人?对他几乎是闻之色变,一路来?打?下不少地盘,势如破竹,十分顺畅。
渐渐地,不论是冲杀在前的魏成淮,还是率领大军的赵巍衡,在北地都名声大噪,渐得民心。
齐王有时出府,听见孩童吟唱的童谣大多是夸赞赵巍衡英明的。
若是从?前,或许齐王还不会多心,可?势力渐大,早不似过往初初起兵时的艰难,人?心也就?渐渐变了。
在齐王的军队准备和北地为数不多的胡人?政权,西燕打?仗时,齐王一反常态,将?赵仲平也塞进?军营里,美曰其名监军督战。可?谁都清楚,那是分权去?的,来?日论功行赏,也能分薄些赵巍衡的功劳,是齐王的制衡之道。
对此,赵巍衡倒是没什么反应,阿耶如何安排,他便如何听。
赵仲平既然是监军,自然要做点什么,但一个从?来?不插手军营事务的文人?世子,怎能妥帖的和武将?们打?交道呢?自然是怨声载道。
但真要说多么坏,那自然是没有的,赵仲平也不愿意得罪武将?们啊。
到最后?勉强能和睦共处。
直到打?得西燕节节败退,最后?西燕开国皇帝呼延凌亲征,那是能媲美赵巍衡跟魏成淮的北地三大名将?之一,虽说年近四十,可?也算正当盛年,不和他打?上一仗,那真是有虚此生。
故而当打?起来?时,是赵巍衡主动率领三千将?士追击呼延凌。路上他便发觉不对,连连派传令兵回?大帐请援兵,可?惜都没得到回?应。
最后?是被?围的赵巍衡另辟蹊径,命好不容易闯出重?围的传令兵去?寻魏成淮,魏成淮不惜当众与赵仲平起争执,违逆军法强行带兵救人?。
这才及时救下人?。
此事传回?并州后?,当真成了烫手山芋。
虽说魏成淮违抗军令,可?追根究底是世子赵仲平的错,还牵扯到了赵巍衡,如何拿捏其中的分寸,还得看齐王。
所有人?都眼巴巴瞧着。
崔舒若知道此事时,也忍不住心中一紧。
但随后?便略放宽心,因为她十分清楚,魏成淮虽违抗军令,但齐王绝不会杀他,否则幽州不稳,半途投靠的将?领们也会跟着寒心。
也许会有些皮肉之苦,可?说到底魏成淮是受齐王家事连累,大抵会给些“甜枣”,不必担心。
反倒是如何惩戒赵仲平,如何安抚赵巍衡,其中的度相当重?要,也昭示着齐王的心意。如今赵巍衡不但军中势力甚大,甚至也十分得民心,齐王会不会动换世子的心呢?还是继续猜忌?
但任谁也没想到,齐王他……
赐婚了。
令公主嫁予赵巍衡做平妻,并且封了郡王爵位,而赵仲平被?急召回?并州,如何惩处怕还要等回?来?以后?才能清楚。
至于有关魏成淮的惩罚,和崔舒若预料的差不多,军棍四十,赐下食邑三千户。和后?者比,区区皮肉之苦当真算不得什么。
齐王赐下的可?是能惠泽子孙万代的食邑,莫说四十军棍,便是八十、一百,怕也有人?抢着要挨。
如此一来?,半途投靠的旧将?们安心了。
倒是齐王对于赵巍衡的态度,委实令人?不解。人?人?都清楚,这位晋室的公主,不出意外是要嫁给齐王来?日的继承人?的,等到将?来?,前后?朝血脉相承,能免去?许多麻烦。
可?他要真有废立世子的念头,又为何迟迟不对世子惩处呢?
不提众人?心中翻转的心思?,倒是被?迫灰溜溜回?并州的世子赵仲平,真是恨的咬牙切齿。人?人?都说是他故意加害赵巍衡才偷偷解决了传令兵们,只有他自己清楚,压根没有这回?事。
他从?来?没有收过任何求援的传信令箭!
即便他再?蠢,也不会明目张胆做这种?事。
赵仲平思?来?想去?,此事最大的获益者只有赵巍衡,极有可?能是赵巍衡和魏成淮合谋演的一出戏。
思?及此,他便咬牙切齿,恨上了赵巍衡跟魏成淮。
“若我此番尚有翻身余地,定要叫你们偿还今日耻辱!”

第75章
赵仲平愤恨不已, 他就是靠礼法坐稳世子之位的,若是他的德行有瑕,很容易成为旁人?攻讦的由头。
他随即冷笑一声?, 想起临行前阿耶的叮嘱, 心中安定了不少?。
赵仲平自觉过往虽和三弟有些龌龊, 但兄弟情分仍在, 至多是手底下的人互相排挤。可说到底也无伤大?雅,独独这?一回, 赵巍衡不惜九死一生构陷, 算是撕破脸皮。他也是做着要当个好哥哥、好世子念头的, 对底下的弟弟妹妹几多照拂。
而今……
不过,赵巍衡以为陷害了他就能坐上世子之位么,殊不知阿耶已经开始忌惮了。
赵仲平神情嘲讽,以他对阿耶的了解,如今看似是赵巍衡占了上风, 各式嘉奖, 实?则阿耶只会因此?警惕。既然赵巍衡跟魏成淮都已经被厚赏,他就不会被严惩, 至少?世子之位不会被夺。
只要世子之位仍在, 他就能翻身。
而且阿耶一定会站在这?一边, 扶持他相抗争,否则的话,底下人?只知赵巍衡, 不知有齐王了。
思?及此?,赵仲平被中途撤回并州的憋屈消散了不少?, 转而升起的是昂扬斗志,还有说不明的兴奋与放松。
也许, 他早就想撕破脸和赵巍衡争斗了,但种?种?枷锁限制着。如今,在赵仲平看来,赵巍衡主动扯下了遮羞布,他也就能无所顾忌的下手。
说到底,不过是将?自己身上的道德枷锁交由旁人?打开。
在赵仲平暗自下决心,彻底放开手脚时,得知齐王种?种?举措的崔舒若也终于有余地开始深思?,究竟会是谁做的?
她相信赵巍衡跟魏成淮,这?两人?骨子里都很骄傲,因而行事磊落,断不可能会做出故意构陷赵仲平的事,何况还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做赌资。
至于赵仲平,即便平日里常常拉拢人?,但比一般人?要聪明些,没道理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
崔舒若思?来想去,竟觉得齐王可疑。
这?一件事,勾起赵仲平和赵巍衡的矛盾,上位者才能稳坐钓鱼台,时不时为弱者添些筹码不是?
齐王有这?个动机,更有这?个能力。可崔舒若仍旧觉得不对,她熟悉的齐王虽然雄韬大?略,但亦是虎毒不食子,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拿能为自己攻城略地的三儿子性命做赌注,不像是齐王的作风。
何止是崔舒若摸不着头脑,便是并州内等着为世子买定离手的士族权贵们都跟着迷茫,到底是谁做的好事?
而依照眼?下的局势,究竟又该选谁?
身处不同处境,便有不同揣测,但最多人?怀疑的,还是齐王。
在并州权贵们私底下头疼时,被宫人?仆婢簇拥的晋朝仙嵩公主也在苦恼来日之事。她被齐王下旨赐给了赵巍衡做平妻,作为一个岌岌可危的晋朝公主,能有赵巍衡作为归属,已经算是大?幸。
和寇志那有特殊癖好的蠢儿子比较起来,赵巍衡相貌堂堂,文?武兼备,简直已能算得上佳婿。
虽说是平妻……
可又能苛求什么呢?
当初仙嵩公主一起交好的堂姐妹们,有些莫说是平妻,甚至沦落到做妾,乃至一杯毒酒的地步。
可仙嵩公主能转变心思?,不意味着晋朝旧人?们可以。
初初将?仙嵩公主和其四弟接回来时,齐王特地嘱咐齐王妃,也就是窦夫人?,应当多照顾一二,故而寻来了不少?晋朝的旧宫人?。这?也不难,乱世下皇宫都被占了,宫人?们也都流离失所,齐王妃没费多少?功夫就寻来了人?。
但旧宫人?并不多,主要侍奉的还是齐王府的奴婢们。尽管如此?,远近亲疏还是有的,仙嵩公主对旧宫人?们要更倚重些。尤其是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似乎从前还伺候过皇后,简直就是自己人?里的自己人?。
他乡遇故知的亲切。
齐王借着新立的小?皇帝的名义下的圣旨,圣旨一下来,那位伺候仙嵩公主的老嬷嬷就唉声?叹气。等到人?都走了以后,一边帮公主梳头一边义愤填膺。
“若是在前两年,莫说劳什子平妻了,便是给殿下您提鞋都不配。说得好听是平妻,可……到底逊了嫡妻一头,您可是堂堂公主!
奴都打听过了,明郡王妃不过是四品将?军的女儿。齐王若真有心结亲,怎么也该叫前头的郡王妃自请下堂,或是贬妻为妾才对。”
仙嵩公主拿着鸾凤金簪的手一顿,形状姣好的指甲肉因为用力而泛白,但她的神色不变,甚至自嘲一笑,“我知道嬷嬷是为了我好,但往后,这?样的话莫说了。不论是多少?年前,明郡王都是权贵出身,堪为良配。
我贵为公主,自然也念着做人?正妻,可嬷嬷难道不曾打听过那位郡王妃可是救过齐王妃的?且进?门?来从无过错,尽心侍奉翁姑,这?样的人?如何能休?如何能弃?”
仙嵩公主将?金簪慢慢放进?妆奁里,望着铜镜里花容月貌的自己,目光怔然,“晋室衰微,四弟的皇位尚不知能做到哪一日,我嫁予赵巍衡未尝不是件好事。
阿耶阿娘还在汾水受苦,说不准四弟会是晋室唯一血脉,若能护住他,平妻又如何,便是妾也做得。”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蹉跎的却是一个少?女明媚的年华。
在嬷嬷低头为她难过时,仙嵩公主却倏然一笑,眼?里的凛冽野心和方才认命一般的自哀完全不同。但这?样的神态转瞬即逝,嬷嬷压根就看不到。
是啊,都是皇天贵胄,又历经波折,即便是个愚钝的,也会历练出玲珑心窍,何况本就不笨,只是长于爷娘的羽翼,被护得太好了。
齐王代小?皇帝拟的圣旨一下,不知扰乱了多少?人?的心。
仙嵩公主起了心思?,可新换了牌匾的明郡王府却依旧安宁,府里的下人?更是沉默规矩,没一个敢多嘴的。
由此?可见,孙宛娘治家的严谨。
崔舒若来时见到完全不受影响的郡王府,心中也不免讶然。要是崔舒若面临接踵而至的事,也不敢担保能把人?管得如此?严整。
不说府里动乱,但大?抵真没多少?功夫顾得上下人?们。
她想起孙宛娘来日母仪天下,是史书载明的贤后,又觉得明了。以孙宛娘的品性,她和赵巍衡真说不准谁堪配谁。孙宛娘不论是嫁给谁,必定都能过得极好。
等崔舒若进?了府里时,孙宛娘正交代下人?寄信,不走齐王那边加急的派送,而是和寻常将?士的家书一般,慢慢寄去。
崔舒若凑趣调笑,“三嫂可是给三哥寄信?”
孙宛娘温和浅笑,轻轻颔首。
崔舒若和孙宛娘不是一般的姑嫂,彼此?关系极好,崔舒若倒更像是她的娘家姐妹,因此?说起话来少?许多顾忌,“也就是三嫂你人?好还记挂着三哥,阿耶几道旨意下来闹得人?仰马翻,真该好好骂一顿三哥。”
孙宛娘听崔舒若提起齐王下旨将?仙嵩公主嫁给赵巍衡一事时,并无一般女子的嫉妒,更没有惊慌失措,她脸上的笑容不变,似乎永远都那么清浅淡然。
“我信里说的正是关乎仙嵩公主一事。”
崔舒若不解,“可是好生责骂了三哥一顿?”
孙宛娘慢慢摇头,“我只叮嘱他操心前战事便可,并州诸事有我。仙嵩公主的住所仆役,我都会一一安顿好,晋室旧臣勋贵怕是都盯着此?事,对公主当厚待尊重,我望他回来以后,亦要如此?。”
仅说管教仆从,看管田庄产业,这?些能做好固然厉害,可更叫崔舒若惊讶的是孙宛娘心平气和说出这?一番话。
未免过于贤惠了。
贤惠冷静到,甚至给崔舒若一种?错觉,孙宛娘也许没多爱赵巍衡。
但崔舒若曾亲眼?见过二人?的相处,每一次交汇的目光,都是含情脉脉,举止默契,一开始就像是老夫老妻一般,也很少?见二人?吵架。若是有,大?多是赵巍衡自己生闷气,孙宛娘理智平静,等上一会儿去哄赵巍衡,同他讲道理。
二人?的相处,崔舒若是没大?看明白,但可以断定的是他们彼此?互相心悦,情深义重。
崔舒若握住孙宛娘的手,眸光紧紧追随,似乎在担忧。
孙宛娘则挥退了贴身伺候的婢女,转而握住了崔舒若的手,含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并非故作隐忍,而是真心如此?。
你还记得在我昏礼前,你、我、平娘在一块时曾言说过的吗?
女子存世艰难,可我却一样有所志向,做个贤德的女子,襄助夫婿立下功绩,可内宅打理得再好也难在史书留下只言片语。
我爱赵巍衡,也爱他的志向。情爱固然重要,却从不是困住人?的借口。我不希望他因我而抗拒齐王的旨意,葬送大?好前程。我想要的也从不是后宅的一亩三分地,是与夫婿并肩而行。
莫说今日他要娶晋室公主,便是娶各大?世家之女,我也绝无二话。他今生能娶的女子众多,可能与他并肩的独有我一人?,他若翻墙,我便在一旁守着,他若杀人?,我便递刀……
无论是何事,我都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身边。故而他娶再多女子,我都不放在心上。舒若,你懂吗?”
崔舒若怎么可能不懂,她甚至觉得孙宛娘说少?了,赵巍衡若造反,孙宛娘怕是还会在一旁击鼓助威、安抚部曲。
是她低估了孙宛娘的心志,甚至担忧对方会受影响,想着来宽慰一二。
但孙宛娘的反应,怎么说呢,意想之外,意料之中。能被史书记载的贤后,又怎可能会是为了夫婿要娶公主做平妻就以泪洗面、要死要活的人??
崔舒若甚至毫不怀疑,晋室公主即便出生高贵,也很难仗着身份对孙宛娘颐指气使,反倒有可能被孙宛娘四两拨千斤,完完全全压制。
人?多是有远近亲疏的,崔舒若和孙宛娘相处的时日久、情分深,还有过命的交情。比起仅仅护送过一路的仙嵩公主,她的心自然更偏向孙宛娘。
但既然来了,也没有见人?安好就立刻走的道理。真要是这?么做了,说不准传到外头就变成了衡阳郡主嫌弃郡王妃,二人?反目一类的。
所以崔舒若还是留下来用了顿饭,而后才慢慢归府。
齐王的儿女大?多成家,儿子分府别居,女儿倘若嫁人?了,也会赐下府邸。崔舒若虽是郡主,毕竟没有婚嫁,于是仍旧住在齐王府,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偶尔能逗一逗的也就是窦夫人?的小?儿子阿宝。
其他人?也不怎么亲近。
也就是偶尔要给齐王妃请安,别的倒是没了。
崔舒若原本以为自己今日要好生安慰孙宛娘,特意将?手里的事都做了安排,结果早早回来,坐在院子里,难得清闲,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行雪给崔舒若端来了葡萄,正常好不到葡萄成熟的季节,但权贵的好处便是能享用最好的一切,于是凤毛麟角般早熟的葡萄也都送进?了齐王府。
凭崔舒若的身份,还有齐王夫妇对她的看重疼爱,即便是少?了小?皇帝的,也断然不会少?了她的。小?皇帝如今还屈居在齐王府的主院,没奈何,想要修建宫殿,又得顾虑如今并州不断征战亟需粮草,就不得不放慢修建宫殿的进?程。
故而只好委屈小?皇帝了。
但若是想指摘,人?家齐王可是连主院都让了出来,绝称不上不恭敬。
崔舒若吃着行雪剥好的葡萄,看着院子里的天,初初入夏,还算不上极热,但空气里还是流淌着闷热的气息,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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