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自知之明,老皇帝还是有的。
在?老皇帝暗自思索时?,高大的仙人伸手把蚂蚁般的小?皇帝托起来,祂神色淡淡的开口,“听闻你想见吾。”
老皇帝点头,旋即又恭敬的拱手,他已经许多年没做过这个姿势了,在?对仙人时?,竟不显得生疏。
“我乃人间皇帝,凡间兴起流言,说贵徒乃是妖孽。我虽不信,可为?了人间安宁,不得不冒犯一试。”
躲在?暗处看着老皇帝的崔舒若,不知何时?变出了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和系统闲聊,“你看,皇帝也是会撒谎做戏的,看看,不愧是能见到?天底下最多谎言的人,装的多诚恳啊,啧啧啧,真得学着点。”
崔舒若看戏看得热闹,但不妨碍她继续操控所谓的仙人。
只见仙人张口,比老皇帝整个人都要大,说话时?的风将他整齐冠冕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无稽之谈,哼。”仙人脸上薄有怒容,“舒若吾徒!”
他一声召唤,崔舒若适时?丢掉瓜子,腾云而来。
只见崔舒若仿佛变了一个人,她身穿霞彩锦缎,衣袂翻飞,女子的披帛随风而动,飒飒风姿。老皇帝白日里尚且高高在?上,可此刻面?对有如神仙般的崔舒若,心底竟生了些自卑。
瞧,她都比他大。
比起蝼蚁般的老皇帝,崔舒若虽然没能像仙人一样高大威猛,可好歹有橙子大小?,比起蝼蚁般的老皇帝,真是好太?多了。
崔舒若一手捻指在?上,一手于下,竟有如壁画上的神仙。
老皇帝见识到?仙家手段,就?连对崔舒若的态度都好了不少,一瞧见人,立刻眉眼带笑,哪还有白日里的咄咄逼人,好似下一刻都能把人拖下去惩处。
他也算是清楚为?何崔舒若面?对他能保持傲骨了。
崔舒若先是对仙人行礼,“徒儿见过师父!”
而在?看向老皇帝时?,仅仅是微笑颔首,可老皇帝不敢有分毫不满。他虽觉得仙人定然不敢伤害身为?人间帝王的自己,可若是仙人动怒,只怕他也不好过。
“我已明了,舒若定然不是百姓口中的妖孽,等?明日我就?下诏替她正名!”
面?对老皇帝的许诺,仙人似乎不怎么满意,冷哼一声,一手拂袖,把在?老皇帝震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稳了,还得扶扶头上的冠冕。
仙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回荡,听的老皇帝耳朵发晕,“吾徒为?救人间而生,来日必将扶天下于大厦将倾至兴盛,怎可遭人随意辱骂污蔑。
待到?明日,建康城内,曾对她口出秽言的成年男子,都将口生恶疮。至于散播此事?的始作俑者……”
老皇帝有心讨好仙人,自是开口道:“我必将严惩!”
仙人垂目,对他的承诺还算满意,点头道:“可!”
然后?闭眼念咒,睁眼时?道:“吾已下咒,待到?明日始作俑者非但口生恶疮,面?容遭毁,须发也将在?一夜间落光。”
老皇帝没想到?仙人如此爱护祂的徒弟,心里一颤,开始回想起自己往日对崔舒若的态度,不知道仙人是否会怪罪,可愈是想,愈是觉得应当?无事?。
他当?时?的确是动了伤人的念头,可到?底什么都没做不是?而且语气也说不上多严苛,没见崔舒若都不怕吗?
老皇帝不断自我安慰,渐渐竟也真的信了自己所言。
他连忙允诺了仙人。
见到?仙人似乎还算满意,老皇帝的胆子壮了点,“仙人!我有一事?不解,我贵为?人间帝王,又有得见仙人之缘,不知可否能得修仙缘法。
我在?凡间也十分勤勉,修习不少道家术法。”
一旁的崔舒若险些憋不住笑,老皇帝可真高看他自己,还敢大言不惭说他勤勉,怕是碰的都是房中术吧?
真不要脸!
【就?是就?是!】
系统磕着小?瓜子,一起吐槽。
而且老皇帝口口声声思念皇后?,怎么也没见他提一提?问一问?这可是个大好时?机呢!
崔舒若当?然不可能让他如愿,心念一动,只见仙人勃然大怒,“既贵为?人间君王,自当?已政事?、体恤民?生为?先,怎可痴迷道术?
历代帝王,待到?身死之时?,自有仙家评判尔等?功德,何须修炼,舍本?逐末,着实可恶!”
仙人一怒,周围飘逸的云霞似乎都凝固住了。不仅如此,老皇帝恍惚间还瞅见仙人背后?的虚影似乎生出无边地狱的烈火。
在?老皇帝心惊胆战之事?,崔舒若犹如旱地甘霖,陡然替他开口,“师父息怒,圣人也是随口之言,他早年政事?勤勉,建康百姓民?生安乐,还请师父勿怪。”
老皇帝能被说的也只剩下早年的功绩了,至于建康,早在?他迁都之前就?已经热闹富足,追根究底和老皇帝没什么干系。
但正如人恐惧自然之力一般,即便在?人间享尽权力与富贵,老皇帝也不敢同神仙对抗,只能连连点头,向崔舒若投去感激的目光。
仙人身后?的虚影这才一点点消失,直至彻底淡化,祂的目光漠然冷凝,“既是吾徒开口求情,也罢,但你谨记,为?君者当?勤政爱民?。也断不可任由祸首污蔑吾徒。”
老皇帝拱起手,想要说什么,结果仙人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仙人大手一翻,他就?被迫跌下云端。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老皇帝恐惧大叫,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摔死时?,陡然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做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外头的天才刚蒙蒙亮,窗扉照映在?地上成了斜斜的影子。
外头听见动静的高公公,连忙进来,动作小?心,生怕愈发惊扰皇帝。
只见老皇帝头上的汗水如黄豆般落下,明明已是深冬,殿内炭火虽热,可怎么也不至于热成这样,再?一见老皇帝喘成这样,高公公心道怕是魇着了。
也不知道这回老皇帝梦见的是谁。
被他亲自用鸩酒赐死的外孙?还是蒙冤而死的武将?又或是被他辜负一腔深情的皇后??
别看高公公心里猜测,可他服侍皇帝多年,早练就?了一身奴才本?事?,伺候人来跟吃饭似的,都不用动脑子,手脚自己个就?妥妥当?当?的做起来。
他捧起后?头小?内监托盘里的清水递给皇帝,那本?是漱口用的,可老皇帝却?一口气全喝了。
看来这回梦魇的特别厉害,高公公在?心里沉思。
他倒是知道老皇帝在?殿上和衡阳郡主的谈话,但是瞧老皇帝的样子,着实不像见了仙人。他猜测老皇帝失望之下,又逢睡梦不稳,衡阳郡主怕是要倒霉了。
然而老皇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召中书舍人来,朕、朕要拟旨,赐衡阳郡主封地!”
高公公大惊,难不成衡阳郡主还真叫皇帝梦中见到?了仙人?
看来她往后?几年,富贵无虞了。
而崔舒若也跟着醒了,但比起老皇帝,她可就?惬意许多。洗漱过后?,用着金丝燕窝卷,喝着炖的软烂的清粥,心情似乎极好。
果不其?然,等?到?天亮以后?,鹦哥兴冲冲地跑到?崔舒若面?前,她道:“娘子!您可不知道,外头那些烂嘴的黑心人啊,还敢编排您呢,好多人都烂嘴了!”
崔舒若淡定自如的喝着清茶,小?口咬糕点,“哦。”
鹦哥见状不由得惊讶,小?脸一垮,“郡主,您怎么都不惊讶?”
一旁侍奉崔舒若的雁容掩嘴笑,等?到?鹦哥着急的时?候,才开口解释,“你忘了吗,我们郡主可是仙人弟子,她能算呢!
说不准啊,这回就?是郡主的仙人师父恼了这些碎嘴的东西,才特意降下的惩罚呢!”
鹦哥恍然大悟,一手拍掌,“对极!定然是如此,郡主多尊贵啊,哪是那些碎嘴子可以说的,雁容,还是你聪明!”
崔舒若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们笑,但不管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
因为?……
除了外头那些瞎说的人,她还送了柳夫人一份大礼呢。
系统也突然发出欣喜的提示音。
【恭喜亲亲,经过主系统认定,授予亲亲“烂嘴大师”、“刻字小?能手”两个称号。您可以随机抽取盲盒,有机会获得技能、一次性卡牌、甚至是特殊奖励哦~】
【亲亲,您要现在?抽取吗?还是留着后?面?使用?】
崔舒若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嗯……暂且先不用了,今日还有好戏要看呢,没有心情,等?晚间再?说吧。”
果不其?然,崔舒若的预测成真,用完点心还没有多久,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崔舒若被赐予两千户的封邑。
别看只有两千户,这可是实封啊!
只有极为?受宠的公主才能得到?五千户的食邑,可却?没有实封,只能拿到?封地每年税收的一部分,也没有实际上的掌管权。
可实封不同,这意味着那两千户的封地,相当?于崔舒若的私产,她可以在?那配齐自己的下属,而且拥有绝对掌控权,她就?是封地的土皇帝。
收到?圣旨的崔舒若心情愈发好了,但还没有到?更好的地步。
因为?她还在?期盼后?头的事?。
如崔舒若预料的那样,老皇帝紧接命人在?城里张贴布告,大致的意思就?是说他夜里梦见仙人,仙人已经同他说了崔舒若不是妖孽,真的是仙人弟子。而仙人动怒,说此事?另有始作俑者,那才是动摇江山的不轨之徒,仙人已经惩戒那人,她不但口生恶疮,面?容被毁,还会须发皆落,而且那些对她口出污言的男子也已经口生恶疮,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别再?惹仙人动怒。
若是只有老皇帝轻飘飘的布告,说不准百姓们还不会信,但全城上千个男人同时?嘴巴长疮,这久值得深思了。
尤其?是他们都用一个共同点,曾在?私下里对衡阳郡主说过粗鄙不堪的污言秽语。
一时?间,崔舒若的名声彻底扭转。
反倒是那位始作俑者,引起好事?之徒的好奇。
究竟是谁呢?
而且仙人对她的惩罚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些口出恶言的成年男子们,在?长了恶疮后?,连嘴都张不开,生生饿了两日。不但如此,因为?他们胆敢玷污仙人弟子的名声,百姓们见了,当?初怎样非议崔舒若,就?如何非议他们。
而他们大多不是权贵,可不用担心得不得罪,于是一个个只要敢出门,叫人看见嘴巴上硕大的恶疮,沿途百姓都会冷眼相对,还要年纪大点的,上前啐一口口水。
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其?实何止是那些平民?里的成年男子呢了,还有一些喜好声色犬马的权贵,默默的安静了许久。
建康城里,一时?少了不少人,仿佛间都清静了不少。
而在?崔家主院里,被禁足已久的柳夫人,突然间暴怒的砸掉了铜镜,磕碰出边角的镜子跌落在?地,依旧映出了人影。
那是一个没了头发与眉毛,嘴边长了龙眼大小?的恶疮的人。
她的脸上,还多了血淋林的两个字。
一左一右,分别是“毒妇”二字。偏偏还不像是用刀割出来的,倒有些像是被毒虫硬生生啃咬,所以又红又肿。
另一边,系统忍不住询问崔舒若。
【亲亲,您花了整整五百功德值,就?为?了在?柳容的脸上加两个被毒虫咬的字,真的划算吗?】
崔舒若轻笑,“划算的很?,总要叫柳容也常常不敢见人的滋味吧?你说是吧,统子?”
【两个字而已嘛,人类的想法真奇怪!】
系统嘟嘟囔囔的吐槽,要是它,肯定把功德值用在?刀刃上!
可怜的系统,还不能完全明白人类的感情,不懂得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才是真正的畅快!
而老皇帝谨记梦里仙人的叮嘱,那可怕的失重感还犹有印象,怎么敢不尽心尽力的找出罪魁祸首严惩?也免得叫仙人再?次动怒。
在?老皇帝大张旗鼓的搜寻罪魁祸首,寻找能符合仙人所言的人时?,原本?陷入败局的前线大军,竟然在?主帅阵亡,刚刚被新的主帅统领后?,传来捷报。
但却?不是新主帅传来的,而是……
失踪已久的魏成淮。
当?日他率领五千将士,本?是为?了奇袭羯族中军王帐而埋伏。但定北王意外中了夜袭的敌人流矢而死,说好的埋伏变得人尽皆知,魏成淮也成了羯族大军的囊中之物。
羯族中军王帐依然去了,但除了王帐的一万人,随行的还有两万大军。
五千对三万,几乎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必死之局,而且他们还被切断粮草,了无生路。
人人都以为?没了消息的魏成淮说不准和定北王一样,已经死了,但他非但在?三万大军的包围中活了下来,甚至大破羯族中军,砍下羯族太?子和两位王子的头颅。
据说,那一日打得十分惨烈,尸横遍野,乌鸦成群。
未及冠的年轻将军,抱着必死的决心,带着疲惫不堪的幽州军,死战。
哀兵必胜!
他歃血立誓,必带着将士们杀尽胡人,以报血海深仇。
尤其?是在?曲南郡被屠的消息传来后?,别看是幽州军,可曲南离得如此之近,又怎可能没有旧籍曲南,或是曲南子弟呢?
家人被屠,山河已毁,血海深仇。
在?羯族王军志得意满,开始为?如何瓜分战果而起分歧时?,头戴白布条,誓要杀贼报仇还乡的将士们,抱着必死的决心,饥渴而干裂的唇角,杀向羯族中军。
血战后?,羯族大败,不少羯族兵丁溃逃,而幽州军……所剩无几。
残阳如血,仅存的人身上,盔甲上的血污浓厚到?洗不尽擦不干。
魏成淮用着魏家祖传的杀敌长枪,使着自幼被他阿耶定北王教导的一招一式,杀了数之不尽的胡人。他用锋利的枪尖硬生生捅死羯族太?子,夺去羯族太?子的性命。
他举起羯族太?子的头颅,盔甲冰寒,神情肃穆冷寂,立于满地残尸上。
陪着他的,仅剩他的战马,寥寥的几个面?容麻木疲倦,杀伐不知停的幽州军。
他竟真的胜了。
即便代价惨痛……
消息传进建康时?,连老皇帝都惊讶到?坐不住。
他也是武将出身,知道这一切有多么难以做到?。人人都在?向老皇帝报喜,除掉了羯族太?子并两位王子,只怕羯族王庭已然大乱。
到?时?大军想要夺回失地,恐怕就?容易得多。
满宫人都喜气洋洋,连高公公都笑得满脸褶子,可老皇帝在?震惊过后?,却?没有多少喜色。
他想的是,朕如今年老,倒不及年轻将军们勇武了。
老皇帝的心底,涌起的是嫉妒……
第47章
伺候老皇帝的高公公和人精似的?, 才喜笑颜开?,就瞧见?老皇帝似乎没什么笑意,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垂手侍立。
老皇帝嘴抿得紧, 像是在沉思什么。
突然, 他看向高公公, 状若随意的?问?,“高胜, 你说说, 朕是不是老了?”
高公公躬着腰,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听见?老皇帝这么问?,当即一副惊讶的表情,“圣人,您是天子, 天子怎么会老, 叫老奴看,您还威武得很呢。”
老皇帝却说不上多满意, 坐在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 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物尓似究呤霸一九贰望向殿外, “天子也是人啊,倒是这些年轻武将们,一个胜一个的?勇武。”
高公公听出了老皇帝的?言外之意, 不免替魏成淮这个年轻将军捏了把汗,皇帝越是年迈越是刚愎自用、疑心重又小肚鸡肠, 这位少年将军怕是要不好过了。
按高公公一贯的?明哲保身是绝不愿多言一句的?,但他也是洛阳人啊, 怎好见?如此英才,毁在老皇帝的?猜疑中。
故而?,高公公小心的?应了句,“老奴不懂这些,可将军们一茬一茬的?有,各个勇武,又有哪个及得上圣人您呢。他们说破天去,也得为?圣人卖命,沙场相搏,指不定哪天就……”
高公公仿佛自知失言捂嘴,轻轻给自己来了一嘴巴子。
老皇帝也佯怒,“朕的?将军哪是你个奴才能说的?。”
话虽如此,可老皇帝的?脸肉眼可见?的?好了,显然是很受用。
高公公也跟着奉承皇帝,但在心里却道?:“小魏将军,老奴可就只能帮你提这一句了,还?望你自己聪明,莫招摇惹了圣人妒嫉。也不知你有没有运道?……”
运道?嘛,自然是有的?,但却不在这一朝。
老皇帝心里再不喜,也还?是让人送去百坛好酒,猪羊若干,赏钱一万贯,去犒劳残存的?幽州军。
而?且还?要下令将此事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一扫先前定北王身死的?阴霾和崔舒若被人谣传为?妖孽的?低落民心。
恰好离除夕越来越近了,听闻好消息的?建康人家,只要没有收到儿郎死讯的?,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期盼孩子能平安回来。
寒风陡峭中,浓浓夜色也挡不住建康人的?喜悦,他们似乎天生就喜爱繁华热闹。
但也有不顺利的?,老皇帝派出去寻罪魁祸首的?人太过无用,遍寻不到。崔舒若却丝毫不担心,她找来鹦哥,吩咐了她几句。
转天,博陵崔氏家主夫人柳氏被丈夫禁足一事,就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在崔柳两家人的?面前询问?过此事,结果各个都是推托不说。
这倒也正常,世家大族最重面子,怎可能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不过,闹了一通后,过不了两日,即便柳夫人犯了天大的?错,也该被带出来见?一见?人了。
粉饰太平嘛。
结果还?是没有,又是许久过去,仍旧没见?到柳夫人。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失落之下,不免又重新猜测,到底柳夫人犯的?错有多大,能到这个地步?可实?际上,却是柳夫人不愿见?人,即便是崔守业想见?她,她都不肯,死活拦着不肯开?门。
崔守业虽独断,可也有士大夫的?清高,既然你不想见?我?,难道?我?上赶子见?你不成,只是你自己不出去见?人,将来受非议可怪不得人了。
眼见?如此柳夫人还?是不出来见?人,坊间?甚至流传她已经死了的?消息。连老皇帝都有所耳闻,但他对这种事情一向是乐见?其成的?,最好真的?把柳夫人害死了,这样他虽然不能杀了崔守业,可好歹能步步紧逼,说不准能趁机咬下崔家一口肉。
毕竟柳夫人的?堂姐可是老皇帝的?儿媳妇,说来也算一家人,主持主持公道?,怎么也说得过去吧?
于是老皇帝亲自下诏,宣召柳夫人进宫。
结果,她竟然还?是不愿意?
这可是抗旨啊!
即便世家们不像从前一样忌惮皇帝,可这种微末小事,倒也没必要公然抗逆。
最后不但连内侍们气愤,就连崔守业也觉得不能惯着,直接喊来几个健奴,硬生生把屋门撞开?。
平日里耍小性?也就罢了,哪有这种时候还?任性?的?。
结果门一被撞开?,形同?鬼魅的?柳夫人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头发?尚且可以戴假的?,眉毛也能画,可脸上的?字,却是多少脂粉也掩盖不了的?。
她如同?一头臭虫,暴露在阳光底下。
一如她当初新婚,就偷偷命术士进言称崔神佑命格有碍,将人赶回崔氏本家老宅那?般。崔神佑当初有多可怜,如今的?柳夫人就有多狼狈。
她捂住自己的?脸,不肯叫人看见?,歇斯底里的?怒吼着,“滚!滚出去!”
一向端庄守礼,最重视颜面的?柳夫人何曾有过这种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旁人讥讽她,看不起她,可如今面皮都叫人踩在脚下了。
比将她剥光还?要难受。
崔守业也震惊的?看着柳夫人,指着她脸上的?字,“毒!妇!”
他重复了一遍,柳夫人锐声尖叫,面容犹如罗刹恶鬼。
突然,崔守业暴喝一声,将人都赶了出去,即便是来传达圣人宣召旨意的?内监也被赶了出去。
看见?自己的?郎婿将人都赶走,似乎在维护自己,他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直到黑漆漆的?影子将柳夫人覆盖。
原本跌坐在地上发?疯的?柳夫人,情绪也陡然安静,她满怀希冀的?抬头,正要一笑,突然,一个巴掌迎面而?来,将柳夫人的?头扇向另一侧。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脸瞬间?红肿,嘴角流出血。
柳夫人先是震惊的?瞪大眼,然后是释然与自嘲,目光怔怔而?清醒。
看啊,她多可悲,一生如附庸,却求而?不得!
崔守业可顾不得柳夫人的?小心思,他比柳夫人更重视颜面,整个人犹如被惹怒的?狮子,仿佛随时能失控,咬牙道?:“你这个毒妇,背着我?都干了什么蠢事?我?博陵崔氏百年声誉,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怎堪配!”
柳夫人却笑了,平静而?嘲讽,“我?不该怪永嘉的?,你不爱我?,你也不爱永嘉,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和你的?博陵崔氏。呵呵呵,这么多年,我?竟是恨错了。”
崔守业完全不明白都到了这时候,柳夫人还?在扯永嘉做什么,她究竟有没有常人该有的?脑子?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斥责道?:“愚不可及!”
柳夫人却突然抬头,眼神阴恻恻,她很平静,可眼底是无尽的?癫狂,她注视着崔守业,一字一句的?说,“崔守业,你最在乎的?不是你的?博陵崔氏吗?
我?柳容,以性?命起誓,你、你所在乎的?博陵崔氏,在新朝开?端时,便是你们走向末路之日!
崔家,必亡!
而?你,崔守业的?下场,要比我?惨千倍万倍!你将亲眼见?证所在乎的?一切,尽数灭亡!最后众叛亲离,死于骨肉之手!”
说完,她目光掺杂满满恶意,面容平静,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她自顾自将额上的?碎发?捋好,等到崔守业从她恶毒的?诅咒里回过神时,柳容已经一头撞向柱子,身体?如风中薄纸,软软倒下。
直到她的?额头上的?血流得越来越多,将她包裹住。
其实?,她还?是有意识的?,呼吸微弱的?喘着气。
然而?崔守业仅仅在最初的?震惊愕然过后,就恢复了平静,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怕血污脏了他白净的?鞋底。
他冷眼看着血泊中的?柳夫人,竟也没想过为?还?剩下一口气的?她叫个郎中,而?是打开?院门,冷声吩咐下人请柳家人过来。
听着结缡十余载的?夫婿渐渐远去的?步伐和无情的?吩咐声,柳夫人死前心灰意冷,眼角流下最后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彻底没了气。
只剩下不甘的?双眼,死死瞪着,她的?眼睛上方,是四?四?方方的?天,而?她的?一生全然被囿困在其中,逃也逃不出。
这件事情到底是叫崔家和柳家联手,死死瞒住了。
知道?的?无非是崔柳两家,还?有宫中的?老皇帝。借着这个机会,老皇帝狮子大开?口,索要了不少好处,毕竟满朝官位,大多被世家所把控,想要咬下一块肉来,可真不容易。
至于对仙人的?交代,老皇帝很有心机的?想,仙人要求自己严惩罪魁祸首,现在她已经自戕,不就等同?于严惩了嘛。
柳夫人的?死,无声无息,最后出殡时的?排场也小得可怜,不过是相熟的?几家设了路祭。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柳夫人,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叫人唏嘘。
崔舒若听说了,也不过是淡淡哦了一声。
不管柳容可不可悲,可她害死了崔神佑是事实?,做错了事,总该要付出代价。
不过,虽然柳容犯了大错,但外人并不知晓,所以崔守业还?是要捏着鼻子让柳容入了崔氏的?祖坟。崔守业自觉吃了大亏,殊不知柳容若是死后有灵,恐怕也对入崔氏祖坟膈应得很。
这场博弈里,没人是赢家。
因为?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崔舒若即便是杀了所有欺负过崔神佑的?人,也不行。她做的?不过是维护最后一点公道?,总不能叫崔神佑死了,却任由害死她的?人锦衣玉食、安稳富贵的?活着。
她长叹一口气,目光深远,不知望向哪里。
这桩事总算是了结了。
崔舒若倒了一杯清茶,放在自己对面的?坐席上,遥遥举杯,仿佛虚无一人的?对面真坐了旁人看不见?的?存在。
若是细瞧,便能发?现,满案几摆的?糕点,虽都是甜口,但都不是崔舒若爱吃的?。
崔舒若的?对面,似乎凝结了一道?虚影,和她长得一样,但举止娴静,眉眼温柔,有些怯怯的?放不开?手脚,当看向崔舒若时却又莞尔一笑,犹如娇怯的?牡丹凝着雨露缓缓绽开?。
崔舒若也笑了,眉眼俱弯。
随着她将手中清茶饮尽,对面的?虚影似乎也已经消失。
可从始至终,都只有崔舒若自己。
外头洒扫的?小婢女在假山一角陡然瞧见?,吓得不敢开?口,她想起崔舒若仙人弟子的?身份,下意识觉得她肯定是拥有了和魂魄交流的?能力。
后来更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然后是齐国公府、建康城的?一部分百姓。
等到某一日,系统突然就提醒。
【恭喜亲亲,经过主系统认定,授予亲亲“神可通阴阳”的?称号!】
崔舒若也想到了外头关于自己的?传言,哭笑不得,但没想到这个称号得的?这么容易,就像是突然得到的?奖励一般。
【您有三个称号的?奖励没有兑换吗,可以随机抽取三次盲盒,有机会获得技能、一次性?卡牌、甚至是特殊奖励哦~】
离柳氏过世已经许久,崔舒若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她一寻思,刚好现在有闲心,不如就先抽取卡牌好了。不过崔舒若只准备抽两次,第三次机会就留着。
若是将来有什么难解的?情况,还?能多一个抽盲盒的?机会。
然后崔舒若抽出了一张卡牌和一个一次性?技能,卡牌是天降异象卡,技能是亡灵召唤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