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长身玉立,垂首望着地面,好似在看什么东西。
原先平整的地面皲裂,裂缝从细小逐渐蔓延,最后形成可以吞没万物的深渊,高立的竹林也在塌陷。
随后是一片密密麻麻的……
塌陷的地面露出了深埋其下的险恶。
那里俨然是虫窝。
谢卿礼摊开手掌,面不改色地划开掌心,鲜血成串般滴落进虫窝。
不过几息功夫,凹陷的地面中伸出数十根粗壮藤蔓,蔓身上长着尖利的倒刺,扭曲着朝他袭来,不难想象若是被卷下去会怎样。
谢卿礼冷眼望去,在那些藤蔓距离他只有几寸之时,他正要抽剑,胳膊被人从身后拽住,一股猛力将他拉了起来。
冰凉的手腕被人扣住,少女抱住了他的腰身,带着他迅速撤退。
计划一朝被人打破,谢卿礼从未预想过会出问题,一贯淡然的神色头一次有些僵硬。
江昭一马当先:“我来断后,你们快走!”
他的本命剑名唤凛寻。
此时凛寻周身剑光四溢将粗壮的藤蔓斩断,云念也不多废话,灵力加持在剑身飞速躲过四处而来的藤蔓,径直向上飞去。
云念带着谢卿礼躲避着那些藤蔓。
她的一颗心跳的很快。
天知道,方才掉头回来瞧见谢卿礼站在一片快要塌陷完的地面上,身前不远处就是地坑,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食人蚁。
几根粗壮的藤蔓想要将他拉下去,可他却毫无反应呆呆站着,好似被吓傻了一般之时,云念几乎要叫出来了。
你个大傻春站着干嘛呢!
现在拽住了人,却反而更害怕了。
谢卿礼望着怀中的人。
她的个子刚刚到他的肩膀,这般看起来像是完全缩在他怀中。
她不是走了吗?
谢卿礼的声音很轻:“师姐?”
云念头也不抬:“别动,我带你离开。”
劲瘦的腰身被她抱住,谢卿礼垂首看着怀中的人。
往日总是含着笑意的小脸此刻满是凝重,目光看着淡定,实际上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她的睫毛在颤抖。
这般害怕也要来救他吗?
而她的嘴唇似乎还在翕动,微弱的声音传来。
谢卿礼挑了挑眉,不动声色朝她凑近了些。
他以为她在哭。
可听到耳里的却是……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谢卿礼:“?”
她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云念:极度密恐的人谁懂啊!
她一遍遍在脑海中告诉自己不要往下看,但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些食人蚁爬行涌动摞在一起的画面。
云念一不留神,一根藤蔓擦着她的脖颈而过,她带着谢卿礼慌忙避开,肌肤上却还是被尖刺划出了道血痕。
鲜血顺着白嫩的脖颈流下,谢卿礼目光一暗。
可怀中的人依旧目不斜视带着他穿梭在藤蔓之中。
谢卿礼看了眼那边狼狈躲闪的江昭,明显也应付的有些困难。
如今在场的人,除了他,其他都已被这藤蔓伤到。
只有他始终被云念安稳护着。
明明她那般弱。
谢卿礼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如汀汀溪水:“师姐,放下我吧,带着我你会分心,走不出去的。”
云念刚抱着他躲过一根藤蔓,闻言瞪了他一眼:“别说傻话,我不会丢下你的,你一定能活。”
这可是她转正后的第一个任务,好不容易熬过了艰难的实习生涯,任务失败说不定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云念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谢卿礼很久都没说话,云念以为他死心了,便放下心来专心应付这些藤蔓。
他们必须得冲出这些藤蔓的包围圈,冲出去就能活。
头顶上方似乎有人轻笑了一声。
少年似是喟叹,声音极度飘渺:“可是师姐,不会有人希望我活着的。”
云念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冰凉的手毫不犹豫地将她扯开。
在她愣神的目光中,少年后退一步,自虚空仰面倒下,眸含笑意看着木剑上神情呆滞的少女。
任凭自己坠入无尽深渊。
“谢卿礼!”
“师妹!”
在谢卿礼跌入地坑被食人蚁瞬间淹没之时,云念在那一刹那有些回不过神。
她甚至感知不到自己情绪的波动。
她下意识丢下木剑,随着他一起跳了下来。
害怕谢卿礼死的恐惧要大过对食人蚁的恐惧,她动用灵力,迎着少年微睁的黑眸,毫不在意身旁擦着她的肩膀穿过的藤蔓。
朝谢卿礼伸出了手。
在跌入食人蚁巨坑的那一刹那,她扑进了谢卿礼的怀中,死死抱住他的腰身。
四周明亮,墙壁上嵌着夜明珠,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这里有些阴凉,冷的人汗毛倒立。
云念转过身看着坐在角落的少年,将冒着热气的瓷杯递了过去:“来之前装的,暖暖身子。”
谢卿礼的视线停留了片刻,伸出手接过那杯热茶。
“多谢云师姐。”他的声音很低。
他低垂着眼,本就白皙的肌肤越发苍白。
一声叹息落下,云念蹲了下来。
“云师姐……”
谢卿礼垂着头,从她这个角度看,他像是知道做错了事的孩子,无措又示弱。
她明知不该跟他生气,可一想起他毫不犹豫推开自己的手,跌入满是食人蚁的地坑之中,只觉得魂都要被他吓没了。
云念压低声音问:“你为何要跳下去,你可知若那食人蚁不是幻境,你现在连骨头都不剩了。”
食人蚁是幻境,这点直到他们跳下来生还后才察觉出。
翠竹渡中不仅遍地灵兽,还有数不尽的幻境。
云念曾听说过有一种护法藤蔓,曾经被仙门用于布防,只因这藤蔓杀伤力强大,并且还会制造幻境用以恐吓敌人,在人慌不择路逃跑之时将其缠住,吸收成为自己的肥料。
他们今日遇见的藤蔓应当便是这种护法藤蔓,而这食人蚁便是它的幻境。
这藤蔓守护的地方,应当就是他们现在所处之地。
谢卿礼也听得出来她生气了。
可为什么生气呢?
他实在不懂。
云念抿唇看他,似是非要他说出个原因。
谢卿礼喉结微动。
他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若不丢下我,云师姐会被藤蔓伤到,或许会丢了性命。”
他总是擅长伪装出无害又纯善的模样。
谢卿礼也以为云念会如以往般气消得快。
可她并没有。
少女的声音越发冷淡:“那你呢?”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谢卿礼有些回不过神:“什么?”
云念冷声问:“你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看的这般轻贱?”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看的这般轻贱?
谢卿礼的淡然有一瞬间几乎装不下去。
他微微阖眼,好似又看到了那方深不见底的井底。
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头顶上方的一小片日光,和带着帏帽长身玉立的人。
冷沉的声音似切冰碎玉:“不过烂命一条,想办法让他开口,别弄死就成。”
烂命一条。
他的头又疼了起来,压抑的杀意想要冲破关卡,额上青筋突起,隐忍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冰冷的手却在此时被人按住,少女的声音像是自远方传来:“谢卿礼!”
谢卿礼忽地睁开了眼。
云念凑的很近,近到他能清楚嗅到她的清香,随着呼吸沁入肺腑,连带着头疼都驱散了些。
云念皱眉:“你怎么了?”
她看的清楚,方才他的情绪不对劲。
谢卿礼呼吸有些紊乱,苍白笑了声:“无碍,有些累。”
他抽回手,目光停留在云念脖颈上的那道伤痕,伤口已经结痂,但在她的肌肤上还是格外的显眼。
“云师姐。”
“我在。”
谢卿礼抬眼,一动不动地与云念对视。
“你又为何要跳下来?”
为何要回来找他?
为何要跳下来?
在从虚空倒下的时候,他瞧见云念像是愣了一瞬,随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她撞入怀中的那一刻,仍然强行动用了灵力护在两人周身,想要竭力保他一命。
世人厌他恶他,为何她要屡次救他,不惜搭上性命。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云念可以看清他滚动的喉结,瞧见他扇动的长睫,从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强硬的态度。
这倒是新奇,谢卿礼与她说话之时,一贯将态度放的很柔,语气也从未这般,像是有些生气的模样。
云念坦然说:“我害怕你死啊,而且,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我不能给你画饼。”
谢卿礼没听过她说的“画饼”,但也能猜到大致的意思。
少年的瞳色转深,鸦羽般的长睫轻颤,心底的戾气压抑不住,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酸酸涩涩。
她又说要保护他。
她笑得眉眼弯弯。
她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他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好似在看一个自家闹脾气的弟弟一般。
谢卿礼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那抹诡异的情绪。
不过就是做出来的戏罢了,他也不是没见过这些。
谢卿礼稳住心跳,放轻了声音,似有些嘲讽:“师姐身子金贵,师弟烂命一条,不值得你这般相护。”
周围寂静,只剩下两人交杂的呼吸。
云念有些无奈,深呼吸了一口,声音又放柔了些:“就算世人辱你骂你,但你自己绝不能自轻自贱,我也从未觉得你与我有何不同,你的命对我来说也很珍贵。”
你的命对我来说也很珍贵。
谢卿礼的视线下移,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的手很小,虚虚搭在他的手背上。
但很温暖。
她是第一个觉得他的命珍贵的人。
谢卿礼很想剖开她的心看看,她到底作何想法?
明明修为与他天差地别,他动一动手便能碾死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护他。
是真心相护,还是有所图谋?
脚步声自远处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低靡的氛围。
是江昭。
云念连忙松开谢卿礼的手上前。
江昭瞥了眼角落里坐着的少年,瞧见他苍白虚弱的神色后,眸底晦暗划过。
云念:“师兄,怎么样?”
江昭收回目光,轻声回道:“前面没路,走不出去。”
云念心下一沉。
她也没想到,这地坑下面竟还有个传送阵法,他们都被传送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个大殿。
青砖整齐堆砌成坚硬的石墙,墙壁上竟还挂着夜明珠,每隔几十米便有一颗,大殿明亮透彻,这等财力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而他们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云念回身看向自己的身后。
那是一扇巨门,高耸直立,用玄铁打造,坚硬无比,靠蛮力是绝不可能打开的。
如今只有这一扇门。
可门后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进去后是生是死也无法预测。
但他们只能进去,留在这里便是等死。
她心下叹气。
云念收回目光,瞧见了江昭有些苍白的唇色。
她取出丹药递过去:“师兄你先疗伤,出路我们待会儿再找。”
云念虽然喜欢跟江昭斗嘴,但毕竟相处五年,总归是关心彼此的。
江昭并未接过丹药,而是盯着云念看了许久,直到云念被他看的脊背发寒。
“师兄……”
江昭抿了抿唇。
他当然看到了谢卿礼自己跳下地坑的那一幕,惊诧谢卿礼竟如此果敢的同时,更讶异的是……
自己这小师妹还真喜欢谢卿礼!
明明自己修为不高还要护着谢卿礼,看见心上人跳下去后竟跟着跳了下去,俨然一副要殉情的模样。
江昭恨铁不成钢:“云念,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云念:“师兄你先别生气……”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他谢卿礼对你便这般重要,你连命都不要就跳了下来,若那食人蚁不是幻境——”
他气的想给她一剑。
瞧见云念跳下来之时,江昭吓得也随着她一起跳了进来。
若带不回她,扶潭真人非得揍他一顿。
瞧见江昭依旧板着脸,云念双手捧着灵丹递过去:“师兄,你别生气了,我也是担心师弟嘛。”
她刻意示弱,江昭这人吃软不吃硬。心下得了些安慰,脸色倒也没有那般臭了。
他接过丹药随口吞下,像吃糖果一般嚼了几下便吞咽下。
云念在乾坤袋中翻找着自己临行前装的蜜饯。
“师兄,吃颗蜜饯——”
“不用,我现在有些事情。”
他伸出手挡住了她递过来的蜜饯。
云念一愣:“……什么?”
江昭却看向了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少年。
他凉凉笑了声:
“谢师弟。”
谢卿礼温和抬眸,“江师兄。”
云念看了眼自家师兄黑沉的脸,她清楚地知道江昭心情不好,以为他又要找谢卿礼的岔,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师兄,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
江昭这次却并未听她的话,甚至未曾理会。
他踩着步子来到谢卿礼身前,两人一坐一站。
谢卿礼仰面对上江昭的目光,神情依旧柔和:“江师兄有什么事情吗?”
江昭面无表情,眸底泛着冷光。
“谢卿礼,你到底是谁?”
云念望向谢卿礼,他还是那般模样,即使面对师兄的质问也还是笑着。
江昭他……为何会问这些话?
他在怀疑什么?
江昭:“谢卿礼,你为何会落后遇到食人蚁?”
谢卿礼回:“被灵兽追击,一时与师兄师姐们分开了。”
“你为何要跳下去?”
“怕连累师姐。”
江昭没有说话,空气沉寂闷躁。
许久后,他笑了一下:
“那倒是挺巧的,你被冲散了,却倒霉地遇到了食人蚁。我师妹前去的时候,你站着不动,是被吓傻了吗?在我师妹带你走的时候,你倒是勇敢地跳了下去。不仅没死,还意外来到了这里。”
江昭看了眼四周,眸底寒色越来越深:
“所以谢卿礼,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念和江昭的目光都落在了谢卿礼身上,角落里的少年眼睫微微下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明珠的光打在他脸上,肤色越发晶莹剔透。
谢卿礼眯了眯眼,杀心悄然浮跃。
他既然怀疑了,那不如直接杀了。
“师弟。”
她唤了他一声。
谢卿礼的目光直直掠过江昭,看向他身后的云念。
云念并没有什么过度的表情,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不似江昭的怀疑和警惕。
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他与她对望,不知为何,杀心好似被搅碎,一点点化为虚无。
谢卿礼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
少年身量很高,与江昭不相上下。
他直视江昭的眼眸,一本正经胡诌:“无论师兄你怎么想,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我只是个普通弟子,扶潭真人也验过我的修为,只是金丹的我断然不敢在翠竹渡耍手段。”
可这一路来实在有些诡异。
他们莫名其妙被传送进了翠竹渡,被灵兽追击,谢卿礼掉队遇到藤蔓。
他们跌入食人蚁的地坑之中,却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一切都太过巧合。
就好像他知道这里是翠竹渡,故意掉队来到满是藤蔓的地方,知道食人蚁是幻境,知道下面有个地穴。
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衣袖被人拽了拽,云念冲他摇了摇头:
“师兄,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不要把刀转向自家人。”
江昭唇瓣微微翕动,对上云念的目光后。
在一片死寂中,他反手抽剑朝谢卿礼迎去。
“是与不是,试试便知!”
凛寻剑峰直逼谢卿礼,少年侧身挡去,江昭手挽剑花脚尖轻掂,长剑朝着谢卿礼的命脉而去。
谢卿礼抽剑挡之,江昭灵活翻手,迅速挑落了他的剑。
元婴的威压毫不遮掩,强大的灵力将谢卿礼震飞狠狠砸向身后的石壁。
少年闷哼一声,沿着石壁无力单膝跪地。
他捂住胸口低声咳嗽,江昭的剑尖指着他的命门。
只在眨眼之间。
“谢卿礼!”
云念两步并做一步奔来,身躯挡在谢卿礼身前。
“师兄,你做什么?”
江昭看了眼她身后的谢卿礼。
少年脸色惨白,虚弱地咳嗽着。
江昭在云念的注视下收回了剑。
神色复杂,心里掀起轩涛骇浪。
当真只是金丹的修为,只在他手底下过了两招,剑招滞涩,分明是刚习不久。
真是他想多了吗?
就连扶潭真人也验过谢卿礼的修为。
谢卿礼的修为怎么可能比扶潭真人高,他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连曾经的剑道第一裴凌,在这般年纪之时,也不过是个大乘初期。
他敢在翠竹渡这般放肆吗?
江昭瞥了眼谢卿礼,少年的衣衫凌乱,掌心的伤口渗出血来。
云念有些头疼:“师兄,有什么事情出去说行吗,你现在能查出来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内讧吗!”
江昭微垂下眼,语气不善:“你看着他,我去疗伤了。”
他对云念一声不吭跳下来的行为依旧生气。
也不理解她为何这般护着谢卿礼。
“师兄?”
眼不见心为净,江昭索性移开目光不再看他,找个角落开始打坐。
云念瞧见他在疗伤,犹豫着想上前,江昭睁开了眼,眸中酝酿着怒意。
浑身上下写满了“莫挨老子”。
云念讷讷收回了话。
江昭的灵力损耗不少,需要尽快恢复才好找出路,还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他必须得护好云念。
还要尽早回去。
也不知道苏楹的莲子吃完没。
他撩起衣袍盘腿坐下,闭眼调息着自己的功法。
而另一边,云念蹲下身替谢卿礼重新包扎好了掌心的伤口。
两人都沉默不语,对方才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伤口包好后,她坐在谢卿礼身边,看着不远处的石门,心下却又更愁了。
原书中提及谢卿礼取碎荆剑的经历之时,虽然一笔带过,但也写明了谢卿礼几乎去了半条命才取到的碎荆。
能将他伤成那般模样,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系统:【唉。】
云念:“唉。”
谢卿礼瞧了眼身边的人。
白皙胜雪的脖颈就在眼前,碎发散乱些许,掩盖住了那道伤痕。
他这才发现,她夹在脑后的两个绒花消失不见了,应当是方才掉落了。
谢卿礼抿了抿唇,长睫微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手上的丹药瓶忽然被人取走,接着修长的手递到眼前,掌心放着颗丹药。
云念抬头:“?”
谢卿礼眉目下敛:“云师姐,你受伤了。”
云念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脖颈上的伤痕,伤口早已结痂,也并没有什么痛感。
“我没事的。”她笑了笑,捏过少年掌心的丹药吞了下去。
云念本就伤的不重,稍加灵力调养片刻后便好了许多。
江昭还在休息,云念便又歇了会儿。
精力恢复些许后,她起身望向不远处的石门:“谢师弟,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好。”
云念仰头环视着这方地殿。
周围的青砖材质上乘,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也价值千金,这地殿并非常人所能打造的。
谁会在这里造这么一个宫殿?
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
系统道:【是剑阁。】
翠竹渡凶险万分,但仍旧有不少修士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原因不外乎为了利益。
翠竹渡里不仅有仙草灵宝,还有更令修士疯狂的东西——
三千年前,裴家先祖裴凌乃是天下第一剑修。
裴凌是个剑痴,相传共收集百把名剑,自己还铸了两把剑,全部被存储在这剑阁之中。
说起这裴凌,他在原书中也不少提及。
用一句中二但合理的话说便是,他虽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是他的传说。
裴凌白手起家,自己一人创立了休宁城裴家,十岁结丹,十七岁大乘,尚未一百岁便飞升,是修真界创立万年来最有天赋的一人。
自他飞升之后,修真界再无渡劫修士,也无人再飞升,终其一生不过停留在大乘,最终随着寿命到头而天人五衰。
这剑阁是裴凌飞升之前亲手所造,他将其放在了翠竹渡。
但这也只是传说,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剑阁。
可现在看来,这未必是传说。
有这么大本事在翠竹渡造个宫殿,只有裴凌能做到。
他们竟然阴差阳错来到了剑阁。
谢卿礼的佩剑碎荆……想必就在这里面。
铁门之后,必然凶险万分,否则原书中也不会写要了谢卿礼半条命。
云念瞳色微沉,回身看了眼谢卿礼。
少年就在她身后站着,高大的身影将她牢牢笼罩。
她叹了口气,虽不知这剑阁里面究竟有什么,但有他们在他身边,总好过他一个人。
云念回身,指尖轻触上石门。
这石门棱角凹凸不平,并未仔细打磨,像是被人直接凿出来的。
但只要是门,便一定有开启的地方。
她小心仔细地在石门上摸索着,谢卿礼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的动作游走。
她不知道门后是什么,可他知道。
谢卿礼神色复杂。
云念摸了许久,声音突然激动:“我摸到了!”
谢卿礼看去,她的指尖下按着一方突起,那突起与周围完全融合,乍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她是靠一点点细致的摸索而察觉的。
“谢师弟,你退后些,我不知按下后会有什么。”
谢卿礼没说话,盯了她片刻。
“谢师弟,你——”
云念没有听到脚步声,刚扭过头便被人拉向身后。
少年的气息扑鼻而来,高大笔挺的身形牢牢挡在她身前,将她完全笼罩起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谢卿礼已经按下了那突起。
“别,不能——”
“咔嚓——”
有什么东西在转动。
云念紧闭上眼,呼吸在一瞬间顿住。
“师姐,可以睁开眼了。”
云念听出了谢卿礼笑声之中似乎还有些戏谑,这倒有些新奇,谢卿礼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这般……放松。
平时的他虽然柔和礼貌,但太过拘谨疏远。
云念长睫轻颤睁开了眼。
那扇嵌入石壁的门轻轻晃动,随后“吱呀”声响,像是沉寂了多年的铁链重新转动,沉闷笨重的转动起来。
石门的转动带动千年的灰尘飘荡,云念还没来得及躲避,手腕被人扣住,一人拉着她后退。
云念只是怔愣地看着那石门。
江昭听到动静起身来到两人身边,愕然地看着已经打开的石门。
江昭:“这……”
云念:“就这?”
这剑阁这般神秘,他们甚至险些丧命,云念以为裴凌是不想世人发现这剑阁。
可他为何要把进入剑阁的机关搞得这般简单!
两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沉默。
谢卿礼看了一眼,懒散收回眼,率先走了进去。
石门被打开后,里面凛冽浓厚的剑意铺天盖地涌出。
江昭身旁的剑在嗡嗡作响。
也只有他们的剑在震动,云念和谢卿礼身旁的木剑毫无反应。
江昭有本命剑,而云念和谢卿礼还未挑选出本命剑。
本命剑有剑灵,能与同类感知。
玄渺剑宗的弟子在结丹后便能选择本命剑,毕竟故陵剑墟三百年才开启一次,因此很多长老会为门下弟子准备本命剑。
扶潭真人为云念挑选了数把名剑,但竟无一把令她满意,冥冥之中总觉得还会遇到更好的。
她也不急着要本命剑,一直用的都是扶潭真人做的木剑。
谢卿礼一个外门弟子,才拜入玄渺剑宗一年,刚刚结丹,因此也尚未挑选出本命剑。
但他们都是剑修,这里的剑意强大到令几人的神魂都跟着颤抖,剑修对剑的渴望是难以克制的。
江昭遏制住身侧一直在嗡嗡作响的凛寻剑。
“这是……剑阁。”江昭的声线都在颤抖。
没有一个剑修不向往剑阁,那是裴凌的剑阁,里面的剑都是一等一的名剑。
纵使云念不是土生土长的人,瞧见剑阁里面的场景时,还是忍不住艰难地吞咽了下。
两人放轻脚步走进剑阁。
里面宽阔幽深,约莫有百丈高,石壁上挂满了夜明珠,整个大殿清明透亮。
正中间摆放着一尊石像,石像呈站立模样,右手拿着一柄长剑。
它的五官轮廓硬朗,因为岁月的痕迹,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遮住了原先的样貌,让人瞧不清长相。
但能出现在裴凌的剑阁中,它的身份很清楚。
便是裴凌本人。
江昭虚虚弯了弯腰,朝石像鞠了一躬:“见过裴凌前辈。”
而云念已经快要被一簇簇的银光闪瞎了眼。
一排接着一排的剑鞘斜插在地,像是梯田一般摞了七八层。
剑鞘之中沉睡的是天下一绝的宝剑。
云念能看出来,这些剑虽都是名剑,但也有等级高低之分。
越往上剑意越发纯粹。
就算在这里待了千年,它们身上依旧没有留下灰尘,反而锃亮宛如新剑。
云念的目光上移,落在高阶最上一层。
不同于其他层,最高层只有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