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连连摆手:“说了许多次了不收钱,我怎么能收柴公子?的钱呢,你别跟我客气了。”
柴行知早便猜到了他不会收钱,依旧是以往的做法?,将灵石朝他的柜台一扔便转身离开,速度快的掌柜这个年迈的人完全追不上。
“阿翎还在府中等我,劳烦掌柜替我照顾些友人。”
云念瞧着他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怎么了师姐?”
少年压低声音问。
云念摇头:“没事。”
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说。
掌柜的转过身来:“柴公子?还是这般,每次都说不要他的钱,但每次他都还是给了。”
他笑得颇为慈祥:“你们?几位既是柴公子?的友人,那我自是也得好好招待,姑娘们?看看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
云念与苏楹对?望,彼此都有?些无奈。
他们?根本?不是来买衣服的啊,就?只是一个借口?。
云念急着出去回去谈事情,随便扫了眼指了个青衫:“就?那个吧,我瞧着不错。”
苏楹问江昭:“阿昭觉得哪个好看?”
江昭喜欢给苏楹买衣服首饰,久而久之审美也在线,很轻易便能挑出最适合苏楹的衣服。
他仰首指着高出的蓝衣裙衫:“那件,我觉得阿楹穿着好看。”
他们?看着真的像认真选衣服。
云念:“……”
“师姐重新选个吧,那件款式太老?了,不适合师姐。”
清冽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起,云念被吓了一跳。
少年弯腰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扫在耳根掀起一阵战栗,莫名让她想起白日的事情,云念那点子?尴尬劲又上来了,耳垂在谢卿礼的面前迅速红晕。
她缩了缩脖子?拉开距离。
“总归是柴行知付钱,你无论挑哪个这钱都出了。”
云念囫囵应下?:“嗯,那我再看看。”
她说着便从他的身边绕开,装模作样地选着挂在上面的衣裙,实际上心思杂乱,那些衣服落在眼里都一个样。
云念正要随便再选个,身后的人忽然开口?:“那件可否让我师姐试一下?。”
他指的是同色的青衫,色彩比云念选的那件要浅淡些,像是林间初生竹笋,腰身收的很好,外衫罩着层薄纱,挂在屋内在烛火的照耀下?莹莹生辉。
掌柜连连应声:“公子?会选,这衣裙乃是雪丝做的,卖的可贵了,但柴公子?的友人我自是不多要钱,我这就?拿下?来给姑娘试试。”
云念麻木地接过衣裙。
少年推着她的肩膀进去:“去试试,总之是柴行知掏的钱。”
云念站在狭小的隔间里,望着手上的衣裙陷入沉默。
【……你是不是不会穿。】
云念:“……是。”
【……我今天也没看懂他是怎么系的腰带。】
“……巧了我也没看。”
她拿着衣服手足无措,隔间忽然被敲响。
“念念,我能进来吗?”
是苏楹。
云念眼眸一亮,飞快拉开房门将外头站着的苏楹拽了进来。
狭小的隔间挤着两人着实有?些拥挤,她捧着衣衫委委屈屈:“我不会系腰带,师姐救命。”
苏楹忍不住笑了,戳了戳云念的额头:“你啊,那今日的腰带谁给你系的?”
云念支支吾吾一个字都憋不出。
苏楹戏谑:“哦,是谢师弟啊。”
云念:“……我俩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嗯,知道啦,你俩现在不是那种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云念的错觉,苏楹好像刻意加重了“现在”两个字。
云念:“真不是。”
“嗯,不是。”
苏楹也不反驳,唇角的笑意意味深邃,上前帮云念解着衣服。
她身上清淡的楹花香扑鼻而来,还夹杂了些许药味。
苏楹身子?骨一直不好,平日都得吃上许多灵丹。
云念张开双臂任由?她帮忙解着衣衫,小声问她:“师姐,你最近的身体还好吗,也怪我们?,不该让你跟来这般操劳的。”
苏楹捏了捏她的脸:“师姐能有?什么事啊,我身子?好得很,就?许你们?来不许我来啊,我哪有?那般金贵。”
云念拉着她的手:“你也别太累着,我们?有?小师叔给的牵机册,真遇到那群浮煞门的人也有?自保之力,届时你可别冲动上去布阵,你要是累着了我师兄非扒了我的皮。”
苏楹推着她转身:“知道啦,你跟阿昭怎么说的话一样?”
身上的衣衫滑落,露出莹白纤细的身躯,苏楹替她套上内衫后将她转了过来。
小衣掩盖不住女子?的美好,冷白的肌肤上隐约露出一颗红痣。
苏楹下?意识将她的小衣往下?扒了扒。
“念念,你心口?上怎么长了颗痣?”苏楹拧眉,沉思道:“我们?上上个月还一起泡过澡,我不记得你心口?上有?颗痣啊?”
云念垂首随意看了眼:“我也不知道。”
“突然长的吗?”
“好像是吧,影响不大?,一颗红痣而已。”
云念又笑嘻嘻,“师姐教我系腰带吧。”
总不能每天都让谢卿礼帮她。
苏楹柔声应下?;“好好,你看好了,这种腰带虽然系法?麻烦,但其实也不难,你看一遍就?会了。”
江昭靠在柜台等着两人出来,而那白衣少年安静抱剑立在门边。
江昭问:“掌柜,你们?这生意景气吗?”
掌柜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回他:“还算好,柴公子?时常来光顾,他对?雀姑娘好得很,经常来给她做衣裳。”
江昭点头:“这样啊。”
他又问:“掌柜,你多大?了?”
掌柜的唇角一僵,虽然很快便被自己掩盖下?去,但江昭还是明显察觉到。
谢卿礼也看了过来。
“我也不是故意冒昧,只是觉得掌柜看着与我父亲差不多大?,想问问掌柜的年纪。”
“害,也没啥不能问的,我都五十有?九了。”
五十九。
江昭点头:“看着掌柜一点不显老?。”
老?者或许都喜欢听这些,掌柜也弯起眼,脸上的皱褶不自觉堆着:“公子?可真会说话,这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他边说边将桌上的衣裳挂在墙面上。
江昭直起身子?,喊了句:“我瞧着掌柜这衣裳做的好看,能来给我量一下?尺寸,我也想定制件。”
“欸,好。”
掌柜拿着竹尺走来。
他靠的很近,江昭个头又高,比身前的掌柜要高上一头多,张开双臂任由?掌柜为他量着尺寸。
“公子?转过身。”
江昭顺着他的意转身。
掌柜在他身后量着腰身,江昭转身后刚好与站在门边的谢卿礼对?上眼。
他依旧是那般不冷不淡的模样,只要不是在云念身边,那点温柔永远不可能出现在脸上。
“尺寸已经替公子?量好了,公子?可以留下?想要的款式,三?日后来取便行。”
“多谢掌柜了。”
隔间的门在这时被打开,云念犹犹豫豫跟在苏楹身后。
江昭只看得见苏楹,脸颊微红小声夸她:“好看。”
苏楹上前揽住他的臂弯。
云念的四肢像是刚长出来一般,这衣衫太过修身,本?就?繁琐的腰带箍的很紧,玲珑纤细的腰线明显,外面套着的那层薄纱为其增添了些朦胧的美感,走动间裙摆荡漾宛如朵朵莲花。
系统夸她:【很好看,挡什么啊。】
云念:“你不懂,真的有?些别扭。”
自她出来的那一刻谢卿礼的目光便没有?从她身上移走过,少年郎的目光专注又柔软,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眼尾也忍不住弯起。
云念不敢看他,别着头默不作声走到他身前。
“很好看。”
笑意温存,嗓音低而沉,本?就?好听的音色越发清润。
云念清了清嗓子?,飞快瞟了他一眼后又收回眼:“那是,最贵的衣服肯定好看。”
闷笑声响起,他笑着纠正她的话:“是师姐好看。”
因为穿在她身上才好看。
只有?穿在她身上才好看。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有?种神奇的蛊惑人心的魔力。
系统:【哇别说你了我都顶不住。】
云念别开眼没看他,露在外面的耳根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直到走出店铺,云念走的很快,这件衣服穿在身上有?些束缚她的脚步,她便提着衣裙走。
谢卿礼不紧不慢跟在身后,江昭和?苏楹牵着手走在前面。
一直到回到府邸,进入小院后云念便布下?阵法?。
江昭坐在院中的石椅上,云念几步来到他对?面坐着。
“师兄。”她凑过去,“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江昭白了她一眼:“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
苏楹坐在江昭身边,谢卿礼也撩起衣袍来到云念的一旁坐下?。
云念道:“那柴行知的衣摆有?血啊,他不是去种花吗,哪里来的血呢?”
柴行知一路走在几人之前,虽然天色暗淡,他又穿了一身黑袍,但几人都是修士对?鲜血的敏锐度是绝对?在线的,在他凑近的时候云念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今芒花香,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血气。
江昭懒洋洋回:“杀人去了呗。”
云念拧眉:“他杀谁?这里可都是南泗城的百姓,我不觉得柴行知会对?他们?动手。”
柴行知那么喜欢雀翎,眼中的爱意根本?藏不住。
雀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南泗城的百姓和?柴行知,就?算是爱屋及乌柴行知也不可能动南泗城的百姓。
“这里又不是只有?南泗城的百姓。”
说话的是谢卿礼。
对?上云念诧异的眼,他又补充道:“不还有?浮煞门的人吗?”
云念:“……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去杀了浮煞门的人?”
“不是,这不应该啊。”云念想不明白,“雀翎应当是听从浮煞门的,那他是雀翎的夫君,为何会去杀浮煞门呢?他这不是在害雀翎和?南泗城的百姓吗?”
苏楹摇头:“不,他不会害雀翎和?南泗城的百姓,他做这一切……有?可能是为了救他们?。”
云念还是没听明白:“雀翎是为了南泗城的百姓和?柴行知才跟那浮煞门合作的,如今他们?应当在暗处盯着我们?,说不定还动手了,可柴行知这时候去杀了他们?……他要救我们??他如果救了我们?,那浮煞门恼羞成怒大?肆屠杀的话怎么办?”
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人。
谢卿礼安抚她:“别多想,他若是真的杀了浮煞门的人,于我们?也是好事,没必要去纠结他的动机。”
“还有?一件事。”江昭猛不丁开口?。
云念下?意识问:“怎么了?”
江昭道:“那裁缝店的掌柜说他五十九岁了,可他靠近我的时候,他身上有?灵力波动,虽然很微弱,但应该是个修士,并且年纪应当是伪装出来的,我不认为一个已经五十九岁的人除了脸上以外,那双手几乎没有?皱纹。”
他的手很粗糙,虎口?有?薄茧像是长期执剑留下?的,但江昭看的很清楚,粗糙跟苍老?是两回事,他的手背上根本?没有?衰老?留下?的纹,皮肤依旧紧致。
云念狐疑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真实身份有?别的,不是普通百姓?”
江昭颔首认下?:“是。”
在南泗城中,一个修士要伪装成平民,那他……
云念喃喃:“浮煞门的人?”
江昭点头:“嗯。”
系统战战兢兢:【所以那掌柜其实是认出了你们?的身份,但却并未动手一直伪装……他是浮煞门的探子?,又或者那裁缝店是一个小暗桩……天啊,你们?方才离浮煞门很近啊!】
谢卿礼沉默喝茶,云念和?江昭苏楹不约而同看向他。
少年的神色很平静,因为垂着眸子?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他察觉到三?人的目光,头也不抬道:“我没事,也不会冲动。”
三?人:“……那便好,那便好。”
云念也小口?小口?抿茶。
寂静一时蔓延,四人坐在一起却心思各异。
诡异的芬香又顺着夜风飘来,云念捂了捂鼻子?。
“这花真的太香了,南泗城的人也能受得了。”
跟南泗城的布局一样,这座宅邸广阔,一汪人工建造的河道穿过整个宅邸,河中种了密密麻麻的今芒花。
雀翎怎么会喜欢这种花。
云念吸了吸鼻子?:“欣赏不来。”
谢卿礼看了眼身旁穿过的水路,一朵今芒花刚好在脚边。
云念捋着思路:“南泗城的百姓短命,老?者颇少,这应当不是巧合,是有?旁的原因。”
江昭:“嗯。”
“柴行知今夜不是单纯去种花,很可能去杀人了,或者跟人发生打斗了,总之他在骗我们?。”
“对?。”
“那裁缝店掌柜很可能是浮煞门的暗桩,他们?已经得到了我们?的消息,估计该有?行动了。”
苏楹:“念念聪明。”
云念有?些头大?:“南泗城百姓短命这件事尚未知晓,柴行知是不是真的杀了浮煞门的人还有?待考量,至于那裁缝店……师弟,明晚去看看如何?”
“或者直接把他抓来严刑拷打……算了估计不行,反而打草惊蛇,还是搜老?窝吧,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发现。”
苏楹和?江昭已经回了屋,云念迈进房门正要关门,身后的少年突然喊了她一声。
“师姐。”
“嗯?”
她回身看他。
谢卿礼递过来个东西,用油纸包裹着。
云念接过后去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买了串糖葫芦。
她瞪大?眼问他:“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少年弯唇轻笑:“从裁缝店出来,师姐走得很快没有?注意我,我在路边买的。”
他的语气明明很平,传到她耳中却好像有?些抱怨,似乎在怨她走的太快都没等他。
云念轻咳几声掩饰尴尬,颇为矜持将糖葫芦递给他:“太晚了我不吃,你吃吧。”
谢卿礼摇头:“给师姐买的,放着明日再吃吧。”
他后退一步道:“师姐,早些睡,做个好梦。”
少年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徒留云念自己一人风中凌乱。
屋外已经没人,她关上了房门。
手中的糖葫芦与在雁平川那次买的差不多,个头都挺大?,裹着的细糖散发着甜腻的香味。
【啧啧啧,这表白了后就?是不一样,你瞅瞅他那眼神恨不得粘你身上,哪还有?半点遮拦?】
云念根本?不想理它,她坐在木椅中看着手上的糖葫芦。
隔壁没有?一点动静,云念也不知晓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对?她太好了,记得她所有?喜好,对?她永远都是一副温温柔柔任她差遣的模样。
她揭开油纸咬下?颗糖葫芦,甜味在舌尖绽放,唇齿间都是甜腻的味道。
【男主?送的糖葫芦甜吗,乖巧听话任你拿捏没了姐姐就?不行的弟弟你值得拥有?。】
云念觉得系统很奇怪,说着担心男主?黑化让她想清楚要不要接受这段感情,另一边却又贱兮兮怂恿她跟他在一起。
“你真的,你精神分裂吧。”
她反手把它关了进去。
系统:【……】
云念收起糖葫芦,这玩意儿?晚上吃多了牙疼。
她望着窗外的圆月,坐在椅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许久后,一声轻叹弥散在屋内。
不知何时下?了雨,蒙蒙细雨打湿了院中的翠竹,溅在水道中带起道道涟漪,艳丽的今芒花越发明媚。
拥挤的今芒花被从中拨开,水道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苍白的手扒上河岸,随后黑影们?翻身跃起。
雨水越来越大?,圆月也消失在夜幕,幽暗昏沉的小院诡异静谧。
只余悉悉窣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弯刀泛着凛冽的银光,悄然逼近其中的三?间房屋。
一人回头去看,抬起手与剩下?的人对?视。
手掌横劈而下?。
行动开始。
人影目的明确掠向紧闭的三?间屋门,苍白的手刚要触碰上门把。
滔天的威压迫下?,刀光一闪而过在院中划出虚影,鲜血迸溅,三?只手掌落在地面。
却并未听到一声惨叫,虽然事故发生突然,但被切断手掌的三?人迅速后退至院中与同伴并肩而立,数十双黑沉沉的眼望着屋顶上的人。
青年长身玉立,黑衣勾勒出笔挺高大?的身形,单手执刀,居高临下?睥睨着院中的人。
为首的人皱眉:“柴行知?”
他像是反应过来了,又道:“前半夜派出去的人是你杀的?”
屋顶上的人不动声色数着院中的人,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
为首的人倒是笑了:“你连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来杀我们??你要护这几个人?”
柴行知只是问:“你们?是什么组织,与阿翎在做些什么?”
“你那好夫人在做什么你去问她啊,不过……你如今应该没机会了!”
几人迅速冲上屋顶,彼此都穿着黑衣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能看到刀光四起。
柴行知一边打一边后退,试图引导他们?离开这里。
“担心我们?吵醒这些小子??那你可别担心,我们?下?了迷迭香,他们?今日醒不来,而你今日恐怕也醒不过来了,啧,你死?了我们?要拿捏雀翎有?些麻烦,但不是还有?这些百姓吗?”
柴行知冷着脸:“不过几个化神期也想杀我。”
“是化神期,可十几个化神期也能困死?你,更?何况,你不是刚打过一场吗,还有?力气?”
长刀在这时朝柴行知的命门涌来,柴行知迅速躲开,可身后却又攻来一柄刀。
身前身后同时攻来长刀,柴行知躲避不及,咬牙正要护住命门抗下?其中一柄刀。
长刀即将穿透身躯的刹那,古朴的长剑从窗中破出,令人神魂震荡的威压一股脑破来,数十柄长刀瞬间破碎。
黑影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眼前剑光一闪,鲜血成直线状喷溅出来,脖颈一阵剧痛。
头颅从房顶上滚下?。
十几具无头的身躯跌落在屋顶,又因为惯性滚落下?来落在地上,闷重的响声唤回了柴行知的意识,血水被雨水冲刷淌了满院。
柴行知浑身湿透,那些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随意擦了把脸后从房顶一跃而下?。
少年缓步从屋中走出,白衣依旧整洁穿在身上,马尾高高束起。
他踩入血水中,雨水落下?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拦在外,少年并未被一滴雨水沾湿。
瞧见淋成落汤鸡的柴行知后他微扬眉头:“你好歹是个大?乘,避水决都不会下?个?”
柴行知紧抿唇瓣看着他:“你为何没昏?”
“柴大?人多少有?些看不起渡劫修士。”
柴行知沉默了一瞬。
两人隔着遍地尸骸对?望。
谢卿礼的唇角还挂着懒散的笑,笑意却一点不到眼底。
柴行知又问:“你何时知道有?人要来杀你们?的?”
“刚刚。”
柴行知:“……”
他耐着性子?问:“你……你知道我会来阻拦他们??”
“嗯,你前半夜不是刚杀过一场吗?怎么了,衣摆的血都不擦干净?”
柴行知看了眼衣摆上的血:“……”
他的脾气颇好,继续问:“你怎么知道我杀的是他们??”
谢卿礼觉得他有?点傻:“这南泗城里除了这些百姓,不是只剩下?这些人了?”
柴行知:“……这些人到底是谁?”
“浮煞门。”
“……什么东西?”
“灭了柴家、裴家和?谢家的门派。”
“……为何会在南泗城?”
谢卿礼嗤笑:“这你得问你那心上人。”
柴行知抿唇没应声。
谢卿礼忽然笑了:“柴行知,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吗?”
柴行知只看着他不应。
谢卿礼歪了歪头,少年的眉眼格外清俊,笑得颇为无害:“你是柴家的第三?任家主?,你知晓自己的身份,你不是能猜出来吗,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想做什么?”
“我告知你一切事情,帮你让雀翎摆脱浮煞门的控制。”
“那你想要什么?”
少年的笑意收敛,周身的霜寒逼迫的人几乎跪下?。
柴行知按住身旁忍不住生起战意的长刀。
谢卿礼开了口?,声音似带着压抑的怒意:“你帮我找到裴家、谢家和?柴家三?家的尸身。”
他一字一句:
“总共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一具尸身,翻天覆地,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第60章 南泗之境十二
雨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滴打在池水之中溅起朵朵水花,虫鸣和鸟叫都消失在急雨之中?,院中?的芭蕉疯狂摇曳。
柴行知看不清眼前的人, 眼前一片模糊,貌若观音的少年还在一句接着一句说着?那些被掩藏的秘密。
眼前的光亮越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 少年的脸落在眼中逐渐扭曲。
“柴行知, 雀翎不敢告诉你的, 我敢,她既然?骗我们,我也没必要遵守她那些承诺。”
谢卿礼又道:“你就?是柴家第三?任家主,当年你于一次历练途中?被人蛊惑走火入魔, 你父亲去救你却死在你手中?, 清醒过来后你疯了,神志不清活成?了个魔头, 是雀翎找浮煞门的家主帮你消除了记忆,打造了假的记忆。”
“柴行知, 你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这么?长吧, 一个只是大乘的人却活了两千岁,你这般聪明?难道猜不出来吗?”
柴行知茫然?抬眼看他, 雨滴砸在脸上?, 却像是锤在心尖。
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呢?
“我……我……我怎么?可以……”
他跌跌撞撞后退。
四周的黑暗像是要淹没了他一般, 细细小小的刺重重扎入心尖,痛感蔓延顺着?经脉涌向全身。
为何他还活着??
他有什么?资格活着??
凭什么?他清清白白忘却一切活在世间?
手中?的刀在颤抖,最终掉落在地, 闷重的声响给了他最后一击闷击。
他颓然?跪坐在地。
少年垂首睨着?他,“柴行知, 你就?算是想以死谢罪也不是在现在,你可知因为雀翎让那人进了生死境,他在里?面活了这般久,出来后成?立浮煞门杀了多少人吗?”
“三?家的灭门有她的一份力,同样,你作为得利者也该与她一同承受这罪孽,若你们找不到裴家、谢家和柴家的尸身,那我便一剑劈了这南泗城,将它翻个底朝天。”
少年的声音实?在太过冰冷,与他的外貌实?在不符。
柴行知仰首看去。
天色太黑了,没有月亮,那些雨水砸在他身上?,他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是能?感知到那道冰冷似毒蛇的目光。
柴行知抖着?唇:“你恨我们,是吗?”
少年没应声。
柴行知忽然?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大笑的声音盖过了噼啪的雨滴声。
他的双臂撑地,肩膀颤抖,坠落在地的不知是泪珠还是雨滴。
“你恨我们,你怎么?可能?不恨呢?我也恨自?己,我也恨自?己……”
谢卿礼一言不发,站在雨中?冷睨着?疯癫的人,灵力罩替他挡住了砸下的雨滴,少年依旧洁净体面。
直到许久之后,跪在地上?的人撑着?刀晃晃悠悠站起?身。
他的脸色煞白,在漆黑的夜里?与厉鬼无甚区别?。
“谢卿礼,我跟你合作。”
早已知道他的回答,谢卿礼神色未变。
他淡声提醒柴行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最好警告雀翎,若敢动我师姐一根汗毛,我必拉着?这整个南泗城的百姓给她陪葬。”
柴行知知晓他不是在威胁,也知道他有这个能?力,更知道他有这么?狠的心。
从见到谢卿礼的第一面,他便看出来这少年郎是个圣人面修罗心,他的道能?修至这地步,剑下亡魂恐怕摞成?了山。
“谢卿礼,我和阿翎会赎罪的。”
他丢下这句话离开。
院中?只剩下谢卿礼一人。
他沉默地陷进无尽的黑暗,任由黑夜吞噬他,看着?满地的尸骸血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天边一声惊雷炸起?,雷电蜿蜒穿梭在夜幕之中?,粗壮的闪电颇像他渡劫那日。
他有些冷了,已经入了深秋,夜间太冷了。
冷的他浑身发寒。
他转身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
那人就?在屋内沉稳睡着?。
想见见她。
他小心推开门,兴许是知道他在隔壁无人敢来动他们,她并未上?锁。
谢卿礼跨步进去,屋内燃着?安神的熏香,她不管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这香,与她身上?的气息很像。
屋内暖和,桌边的灯还没燃尽,微弱的烛火照亮了卧室一角。
谢卿礼来到榻边,少年跪地坐下,安安静静看着?床上?睡的四仰八叉的人。
她中?了迷迭香,以她的修为抵挡不住这种迷香,此刻睡的十分安稳。
薄被只盖住肚子?,一角还垂落在地,她只穿着?中?衣,也不知睡着?时候冷不冷。
谢卿礼将掉落在地的薄被拾起?,耐心拍干净后为她掖好,将横躺在榻的人严严实?实?裹住。
他拉过她的手腕为她清理着?身体中?残留的迷迭香。
屋里?很安静,只剩下外头传来的雨滴声,混着?隐约的雷声。
他趴在她的榻边看着?她,凤扣被搁置在枕边,她的呼吸声规律像是小猫,莹白的脸颊在烛光的映衬下模糊又柔和。
“师姐。”
谢卿礼低声喊了句,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忽略不计。
“嗯……”
睡着?的人下意?识应了句,也不知是在回应他还是睡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