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别动。”
云念:“?”
“谢卿礼!”
她刚喊出口,爆破声震耳欲聋,一侧的墙壁忽地从中破开,巨石横飞,烟尘四起。
谢卿礼将?她拉向身后。
碎荆剑出,拦住了青衣人的剑。
谢卿礼冷着?脸,手挽剑花直逼上前。
两人修为?不相上下,一青一白快出了残影,云念连帮忙都插不上手。
系统愣了:【这……那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人是谁啊! 看起来修为?不弱,得有化神吧,但谢卿礼也?应当打的过他啊,为?何我看他俩是平手?】
云念眉心微蹙,仔细盯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杀招。
对方下手颇狠,招招往谢卿礼命门去,带起的威压将?整个?地道震得嗡嗡摇晃。
“不,谢卿礼不是跟他打成平手,他在……顾忌他。”
换言之,谢卿礼刻意收了手。
【他为?何要顾忌这人,这人是傀儡还是……什么东西!】
系统的声音突然尖利。
云念难以置信。
谢卿礼方才一剑捅穿了青衣人的腰腹,这般重的伤,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腰腹之中流出。
是鲜红温热的血,还冒着?热气。
不是傀儡。
是活人。
谢卿礼轻勾唇角,懒散道:“原来是这样。”
他身影一晃向前冲去,压着?对方下手颇狠,却都刻意避开了要害。
像是要将?他控制住。
系统有些困惑:【为?何不杀了他?他打的束手束脚,反而会?耗尽自己的体力。】
云念神情复杂。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云念喉口紧了紧,问?:“你仔细看那人的招式,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那人应当是个?剑修,且修为?不弱,因为?他手中的那柄剑……是生了灵智的,这人悟了剑心,还有化神期修为?。
五官硬朗粗犷,双目无神冰冷,是青年的模样,身上的衣衫款式老?旧,像是十几年前流行的。
他的剑法却与外表截然相反,很柔,很轻。
踏雪峰的剑法便是以至柔克至刚。
系统的声线不稳:【他出现在琴溪山庄,琴溪山庄在雁平川,你大师兄十五年前战死在雁平川……】
踏雪峰大师兄死之时刚好一百岁,但模样维持在青年,听扶潭真人说他长得不太?随和,经常板着?脸,吓哭了一众女娘。
踏雪峰大师兄是化神修为?,七十五岁悟了剑心。
踏雪峰大师兄……十五年前除妖之时,为?护百姓战至丹田枯竭,死在雁平川,至今未寻到尸身。
云念喃喃:“大师兄……”
他是徐从霄。
玄渺剑宗踏雪峰死了十五年的大师兄。
扶潭真人寻了十五年的大弟子?。
原来他没死。
谢卿礼也看出来了,所?以谢卿礼并未下死手,而是想办法在不伤及他性?命的前提下制止住他。
云念脸色略白, 心里?翻江倒海,任她事先想好了所有会遇到的敌人,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如今的场面。
正与谢卿礼争斗的徐从霄却突然剑锋一转, 无视谢卿礼的杀招, 朝云念直直逼来。
他的速度很快, 完全不顾身后的谢卿礼是否会给他一剑,目光森寒麻木朝着云念斩来。
谢卿礼的脊背涌上一股寒意,心脏在一瞬间?揪紧,那点理智荡然无存。
少年第一次惊愕到破音:“师姐!”
他完全没了淡然,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下意识挥剑而去?,剑光直扫徐从霄的脖颈, 俨然一副要将他断头的架势。
“别杀他!”
云念尚未来得及阻止,便见朝着她来的徐从霄身形一晃……
越过她跑了。
她眼睁睁看着谢卿礼的杀招朝自己逼来。
系统警铃大作:【云念, 快挡啊!】
云念刚拔剑而出, 几乎同时,逼近眼前的剑光像是有意识一般自己截停。
在她眼前碎开。
带起的微风吹拂起她额前的碎发。
云念喃喃道:“自缚咒?”
腰间?的凤扣呼应着一闪一灭, 微弱的光吸引了云念的注意力。
她听到一声闷哼, 很快又被少年压了下去?, 快的像是云念的错觉一般。
谢卿礼来到了她的身前,少年眉头紧皱,呼吸沉闷急促, 拉着她左右转着。
“你没事吧?他伤到你了吗?哪里?有受伤吗?”
云念握住了他的手:“我没事。”
她的目光下滑,落在了少年劲瘦的腰间?。
龙扣像是在呼应凤扣一般, 一亮一灭。
她看明白了。
谢卿礼给自己下了自缚咒,载体就在这两块玉扣上。
只要他们彼此戴着,谢卿礼永远不能?伤她,打出的杀招都会加倍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他是怕自己真的有被心魔操控那天,担心自己认不出来云念。
所?以他方?才让她带上了凤扣,是怕自己在打斗过程中杀疯后失了神智,从而伤害到她?
云念慌忙看他的脸,他的唇色果然苍白了些,一缕血丝自唇角溢出。
“师弟!”
她也顾不得逃跑的徐从霄,谢卿礼方?才那一招是用了十成功力的,是绝对的杀招,此刻加倍反噬到他身上,纵使他体格强健又有碎荆相护,此刻肺腑也必然是受了重创的。
他一贯能?忍,当?时在剑境中被裴凌打成那般模样都能?面不改色的人,如今却唇瓣颤抖,脸色煞白,细密的汗珠浮现在冷白的肌肤上。
云念忙从乾坤袋中取出灵丹喂给他:“你快吃,你别说?话我没事!”
谢卿礼微微启唇,满嘴的鲜血。
他终究还是撑不住,单臂靠着墙面吐出大口鲜血,血丝粘成浆液,好?似夹杂着血肉碎块,映红了云念的眼。
云念急得眼眶通红,心跳如雷,便是方?才差点被徐从霄杀死之时也没有这般惊骇过。
“谢卿礼,我带你出去?找师兄!”
谢卿礼握住了她的手,别过头去?擦去?唇角的鲜血,这时候还不忘用清洁术将衣衫上吐出的血弄干净。
他不想吓到她。
他摇了摇头,点住了自己几个穴位,确定自己暂时不会再吐血之时转过了头。
“师姐,我没事。”
谢卿礼就着云念的手一连吃了几颗灵丹。
他站直身体,清楚知道自己的肺腑已经一团乱麻。
谢卿礼笑了笑:“没吓到你吧?”
云念恨铁不成钢:“我能?有什么事,你自己的身体呢!”
他竟然还给自己下了自缚咒。
这种咒术多是用来控制仆从的,为的就是让其不能?害主,他竟敢给自己下这种咒?
谢卿礼有些站不住,唯恐吓到她,于?是装模作样靠着墙壁往下坐。
他努力压制要涌上来的血水,尽力在她面前维持洁净的状态。
少年的声音依旧淡然:“师姐,你等会儿再骂我,我运功疗伤,你去?外面帮我看会儿。”
云念蹲在他身前:“我帮你。”
谢卿礼见她不走,只能?想办法唬她:“前面好?像有傀儡,麻烦师姐去?解决一下?”
云念闭眼仔细听,果然听到了些沙沙声。
她睁开眼拿起听霜:“我去?解决那些傀儡,你呢?”
“我好?好?的又没事,可以自己疗伤。”
云念狐疑看他。
谢卿礼唇角依旧是柔软的笑意,脸色尚还算可以,并未再有咳血的症状。
云念默了会儿,将乾坤袋中所?有的灵丹和苏楹给的几张阵法都拿出来放在他面前:“我解决完傀儡马上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谢卿礼点点头:“好?。”
他看着少女黑色的衣裙消失在视野之中。
直到听不见她的脚步声。
谢卿礼猛地?咳嗽起来,血水喷溅而出。
肩膀颤抖着,马尾垂下随着咳嗽的动作一晃一晃,冰霜渐渐爬上眼睫和修挺的眉。
浑身像是从冰天雪地?中拉出来一般。
他垂着头,露出后脖颈,脊骨突出可见。
微微的光亮自上发出,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他的肌肤向外。
谢卿礼咬着牙,调动全身的经脉逆行,生生压制住脊骨中埋藏的东西。
“滚回?去?!”
碎荆剑飞向虚空之中,谢卿礼昏倒之前,下意识布下了结界拦在四周。
亮光自碎荆的剑身上迸发,化为丝丝缕缕的银线窜入早已昏迷的少年经脉之中。
圆月高升,蓝衣女子拎着一筐果子迈入小?院,紧闭的房门上映出幽幽烛光,屋内的人似乎还没睡。
苏楹上前敲了敲房门:“念念,你睡了吗?”
开门的却并不是云念。
江昭打开门,高挺的青年身子笔直,乌发用玉冠束起,垂首望着站在外面的苏楹。
苏楹一愣:“阿昭?你为何?会在这里??”
她的身子僵硬,唇角的笑意也忍不住退下。
江昭并未立刻应声,默不作声盯了她一眼,眸无波澜,毫无情绪。
苏楹扯出勉强的笑意:“阿昭,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试探,江昭忽然笑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如以往那般道:“我巡完夜来看看念念,念念昨夜突然高热,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我忧心师弟一人照顾不来。”
苏楹登时皱起了眉:“怎会如此,我来看看?”
她说?着便要跻身进去?,江昭却堵在门前,高大宽广的身躯将本就不宽的路堵的严严实实。
“阿昭?”
江昭问?:“你身子没好?,别在这里?操心了,回?去?休息吧。”
苏楹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我担心念念,看她一眼就走好?吗?”
江昭望着她不说?话。
两人沉默对视,一股莫名的死寂蔓延扩散。
“阿昭?”
“好?。”
两道声音齐刷刷响起。
江昭让开,留出小?道让苏楹进去?。
苏楹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她还没说?些什么别的,他便已经退步了。
虽然心下疑虑,但她的目的便是来确定云念和谢卿礼是否有所?动作。
苏楹侧身进入。
她不动声色的动了下鼻,仔细嗅着周围的空气,屋内很暖和,空气中除了谢卿礼和云念身上的体香,还多了丝道不明的药味。
半夏,甘草,还有其他的草药。
确实是治疗高热的汤药。
“师妹怎么也不照顾好?自己,明日便是流花宴了,这般身体要如何?去??”
苏楹掀开垂下的珠帘来到榻边,白衣少年坐在榻边,握着少女的一只手,清俊的眉眼中是掩盖不住的忧心。
而躺在榻上的人只着中衣紧闭着眼,长睫垂下遮住眼帘,脸颊滚烫绯红,额上浮现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鬓发,像是从热水中捞出来一般。
白衣少年道:“师姐今日下午就烧起来了,我在这里?照顾她,若今夜退烧还能?赶上明日的流花宴,若退不了烧……也去?不得了。”
苏楹惊声:“严重吗,怎会如此?”
她慌忙上前,素手搭在云念的手腕上,一旁坐着的少年也并无反应,目光全在躺在榻上的人身上。
苏楹仔细探着云念的经脉,江昭也关上了门走过来。
他没说?话,抱剑靠在一旁的墙边,此刻已经深夜,屋内光线昏暗,打在青年的脸上,一面光亮一面暗淡,看不出丝毫情绪。
苏楹收回?手,帮忙擦去?云念额上的汗水:“唉,经脉紊乱,气息澎湃汹涌,确实是重症风寒,师妹一贯身子强健,怎会突然病倒了?”
谢卿礼淡声回?:“这些时日师姐忧心过多,之前在翠竹渡中重伤损了经脉,身子便大不如之前了。”
苏楹直起身,将臂弯中挎着的竹筐放在桌上,只道:“我用师妹给的野梨掺着竹炭做了些香,本是想给师妹助眠的,她如今生病了怕是睡不安稳,我给她点上,今夜应当?能?睡个好?觉。”
江昭颔首:“辛苦阿楹了。”
苏楹施施然取出细香点燃,随着香烟弥散,屋内满是那股野梨的清香。
谢卿礼始终握着云念的手,苏楹也知晓他一直是这般冷淡的性?子。
她看了眼窗外的月色,冷星零落,已经要过午夜了。
“阿楹。”江昭来到身边:“师妹需要休息,这边有师弟照顾,你明日还要帮着陛下一起准备流花宴,今夜先回?去?休息吧。”
苏楹本也无意久留,目的达成后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待下去?,闻言便利落点头:“好?,那我也不叨扰了。”
“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苏楹率先提起竹筐走了出去?,江昭紧随其后,在掀开珠帘的前一刻,回?身看了眼身后的两“人。”
江昭说?:“谢师弟,念念便劳烦你今夜多加留心照顾了,若是明日还未好?,我会去?陛下说?明情况的,你守好?她,别让一些杂七杂八的人进来扰她清净。”
白衣少年抬起头,眸光僵硬直勾勾盯着他,颔首道:“好?,师兄。”
江昭关上门。
白衣少年又转回?视线,一眼不眨盯着榻上的女子。
颇为服从江昭的命令。
“云念”从始至终没睁过眼。
屋内的香还在幽幽燃着,落下的余烬飘散在桌上,满屋都是清幽的梨香。
浓郁,芬芳。
而云念一连走出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瞧见一个傀儡的身影。
她停了下来。
手上举着的照明珠映衬触前方?幽暗狭长的地?道。
这条路根本走不到头。
谢卿礼在骗她。
她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心里?酸酸涨涨,难以言喻的情绪如蚕丝般逐渐裹成茧,眼眶也酸涩万分。
系统安抚她:【先回?去?看他吧,他把你支走也是怕你担心。】
云念吸了口气,转身朝着来时的路奔去?。
来时花了半个时辰,回?去?只用了不到一刻钟。
朦胧的结界挡住了她的步伐以及视线,这是谢卿礼布下的,她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谢卿礼在结界内是什么样子。
云念咬牙便要往里?闯,结界像团水般拦住了她。
谢卿礼在拦她。
他第一次拦她。
云念气他骗她,却又担心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滋味的酸涩在心中发酵,一颗心被揪紧碾碎。
她拍拍柔软似水的结界,厉声含着结界内的人:“谢卿礼!让我进去?!”
结界一动不动。
云念越发慌了:“我很担心你,还很害怕,你让我进去?!”
结界依旧没有动静,顽强又牢固地?挡在身前,将她与他分开在两个空间?。
“谢卿礼,你说?过不会骗我的,说?过会听我话的!”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与我分开的,我自己在这里?真的很害怕,谢卿礼!”
云念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直到嗓音有些微哑。
云念收回?了手,咬咬牙道:
“我真的要生气了!你再不让我进去?,我就三天不理你了!”
结界波动一下。
云念眸光一亮:“……你还不让我进是吗?一个月不理你!”
结界剧烈动了一下。
云念压低声音威胁:“我现在真的很生气,我说?真的,你不让我进去?,我就走了,真的再也不理你了,我不要你了——”
结界应声而碎。
云念愣了。
倒在地?上的少年虚弱睁开了眼。
他好?像看不清东西,唇瓣翕动着说?些什么,云念离他太远并未听清。
他挣扎着要站起身,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
云念呼吸颤抖,那一刻连路也不会走了,几乎是跌跌撞撞扑在他身边。
“师弟,师弟。”
她抱起他,刚触及到他的皮肤,刺骨的寒意将她吞噬淹没,即使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冰冷。
少年的睫毛和眉峰上结满了冰霜,本就白皙的肌肤像是冷玉一般,莹白但毫无温度。
碎荆剑在虚空中伫立,剑意化为一根根银线涌入谢卿礼经脉。
云念从未见过这般阵仗。
她急忙运功为他疗伤,灵力进了他的经脉后,却像是一团雪融进了水面,顷刻间?化为虚无,什么都不剩下。
明明知道没有用。
明明早就知道她帮不了他。
她第一次有种绝望感,无论她做什么,好?像都没帮过他,无法阻止他受伤,无法在他受伤时救他一命。
云念呼吸刺痛,不管不顾为他输送着灵力。
少年靠在她的怀中,鼻息间?除了冷意还夹杂了一丝她身上的清香,耳边是她一声声带着哭腔但强装镇定的呼唤。
谢卿礼很想跟她说?他无事。
别哭,别伤心,别害怕。
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句:
“师姐,别走。”
别不理我。
别不要我。
他抱紧了她的腰身,靠在她的怀中,用最后一丝灵力重新?凝聚了个阵法,将她与自己困在一起。
意识再次堕入虚无。
谢卿礼昏昏沉沉,只觉得冷的彻骨,骨缝满是冰渣。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轻声细语,温婉柔和。
“阿礼……”
他拧着眉头挣扎着。
“阿礼……”
刀剑声,呼啸的风声,火焰燃烧的劈啪声,女子一声声带着哭喊的呼唤。
“阿礼!”
“阿礼!”
谢卿礼蓦地?睁开了眼。
红衣女子跪地?抱着好?似被吓呆了的稚童。
她捧着他的脸,血迹斑斑的手在他的脸上映下指印,笑着对他说?:“阿礼,你听阿娘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跑,会有人接应你的,你小?姨的夫君是人皇,他能?护你,你信阿娘!”
谢卿礼旁观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低声呢喃:“阿娘……”
而被女子抱着的稚童满脸泪水,摇着头哭吼:“我不走,我不走!”
谢卿礼爬起身跑过去?,与那稚童并肩跪在一起。
他伸手想要触碰眼前的女子,却从她的脸颊穿了过去?,只触碰到一团虚无。
有多久没见过她了呢?
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好?像要记不清她的脸了。
即使是梦,他也鲜少梦见她,只能?靠着那些模糊的记忆去?回?忆她
“阿娘……”
不知不觉间?已经满脸泪水。
女子并未瞧见他,只看着小?小?的稚童:“阿礼!你最后再听一次娘的话!娘求你了,快走!”
她推着稚童,声嘶力竭吼着让他离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砸落。
“阿娘,我不走!”
“你不走他们都白死了!你祖父,大伯,小?叔,宁儿,柴哥,他们都白死了!连娘也白死了!”
“谢卿礼,我现在以门主之名命令你,给我走!”
“快走!”
谢卿礼跪地?,泪珠大颗砸落。
他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嘶哑着嗓子求那孩子,一遍遍要去?拖拽他的衣袍企图拉住他:“别走,别走……”
那些人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他。
他留下,阿娘只要抛下他就能?活。
抬起的手一次次从稚童的身体中穿过。
朦胧的视线中倒映出稚童奔跑的身影。
“头也不回?地?跑!不许回?来,不许回?头,不许看娘!”
谢卿礼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徒劳站起身,一遍遍喊着那红衣女子:“阿娘,快走!”
“你快走,不要在这里?!”
“阿娘,阿娘!”
女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对他的哭喊无甚反应。
她抽出腰间?的软剑,眉眼肃重带着凛然的杀意,安静地?等着即将到来的人。
直到一人踩着枯叶从密林中走出。
身量高挺,兜帽遮盖了全身。
他只道:“你以为传信给皇族,沈敬派人能?救走这孩子?”
女子眸无情绪:“不还有我在这里?吗?”
兜帽人歪了歪头:“你金丹半碎,经脉重伤,在化神期停留了几十年,如何?与我打?”
女子嗤笑出声:“拖住你一时半刻不成问?题。”
“我无意杀你,那孩子呢?”
“就凭你一个妓生的孩子,也配提我儿!”
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
都是剑道的大能?,都下了死手。
谢卿礼的手数次从两人的身躯中穿过。
这场打斗其实胜负早已分出,谢卿礼清楚知道一个化神期在来者的手里?抵不过一柱香,可那女子却足足撑了一个时辰。
凭自己半碎的金丹,被打的半死也始终拦在路中央。
谢卿礼从未如此绝望过。
他看着这一场虐杀,屡次想要替她拦下刀剑,可却只能?看着赤红的长剑穿透她的身躯,带出汩汩鲜血和碎肉。
直到那女子力竭,被一剑刺穿肩胛钉在树干上。
谢卿礼目呲俱裂,奔跑着向前想要去?抱她:“阿娘!”
耳边的呼喊却像是从遥远的亘古传来。
“师弟,师弟……”
“师弟,你看看我,师弟……”
“师弟!”
他忽地?睁开了眼。
浑身都冷,冷的心肺都疼,可桃花香盘旋萦绕着他,温暖的怀抱紧紧抱着他。
他茫然看着红着眼询问?的少女。
他听不清她的话。
满脑子都是在碎荆剑境中,那兜帽人说?的话。
——“谢卿礼,我捏碎了她浑身的骨头。”
那人是这般说?的。
被囚禁的那些年,那人也经常对他说?这句话。
这是阿娘的结局。
他闭了闭眼,泪珠自眼角滑落,空前的冷淹没了他,拽着他要将他沉入深渊。
他伸出手,颤颤巍巍抚向云念的脸侧。
那些死在他眼前的人,连尸体都无处可寻的亡魂。
那些被关在深井中暗无天日的日子,一遍遍经历的噩梦,一日日被划开的肌肤。
那些令他心魔缠身的血海深仇。
他抬起胳膊,努力仰起身子,虚虚抱住了她。
他哑着嗓子:“师姐,你救救我吧。”
他的眼泪也是滚烫的。
他就落了那一滴眼泪,少年长睫半掩,眼眶通红湿润, 费力撑起身体想要抱她。
他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
求她救救他。
谢卿礼是?什么样的人?
纵使是?个稚童,被人踩碎指骨,肌肤划开, 连腿骨裸露在外都没求过一句的人。
他竟然会哭?
竟然会求她?
一颗心好似被揪了起来, 手?背上滴落的泪水好似化为了岩浆, 灼热得?令她浑身难受。
她抱着他哄着,轻拍着他的脊背:“我在,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在。”
“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 你遇到什么险境我都会去救你, 别怕,别怕师弟。”
她紧紧搂着他, 即使他浑身冰冷,即使霜寒也侵染了她的周身。
谢卿礼撑着坐起来, 将她揽进了怀抱。
他按着她的脊背, 宽阔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云念一动不动, 任由他收紧力道将自己桎梏在怀中?。
碎荆剑还在虚空中?为谢卿礼疗伤。
云念不知为何一柄剑能疗伤, 但比之她刚进来见到的谢卿礼, 如今的他情况要好上许多。
她一下下拍着少年的脊背,无声地安抚着他。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欲意?的拥抱。
地道安静,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只余彼此的呼吸交杂在一起。
云念抱了谢卿礼许久,他睡着了。
她也并未喊他。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
久到她觉得?外面天都要亮了, 在流花宴开始前他们大概率也赶不回去,只能江昭想?办法拖延。
少年眉峰和长睫上覆盖的冰霜已经消融,化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他靠在她的颈窝闭着眼,呼吸沉稳。
云念放轻动作抬手?,用衣袖替他擦去挂在脸上的水珠,默不作声用灵力为他蕴养经脉。
碎荆剑早已自己飞回剑鞘,安静地待在谢卿礼身边。
云念的脸色晦暗不明。
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云念亲眼见到碎荆剑是?如何为他疗伤的。
本来无形的剑意?竟然虚化为千丝万缕的银线,涌入谢卿礼的经脉之中?。
满身的冰霜渐渐融化,肺腑间的伤似乎也好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
云念看向谢卿礼的颈后。
他垂着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马尾耷拉在一边,露出光洁冷白的后颈。
脊骨的形状清晰可见,那里方才有什么东西?在发?着莹莹微光。
云念正要查看,便?见隐藏在他脊骨中?的东西?缩了回去。
或许是?他强行压制的。
或许……是?那东西?有灵性,不愿意?她看到。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系统问:【谢卿礼的经脉难道与这东西?有关?】
云念摇头:“不知。”
大抵是?吧,他的经脉根本不是?他说的中?毒那么简单,他身上有很?多秘密。
比如他的家仇,比如他的修为,比如他为何会知道那么多东西?。
在故陵剑墟中?江昭一直在怀疑谢卿礼,觉得?他知道一切。
如今看来,莫名其妙出现的那通往翠竹渡的阵法,谢卿礼的掉队,他跳下满是?食人蚁的地坑之中?,意?外来到了剑阁。
一切巧合都不再是?巧合。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瞧着书里也没说他的身世。】
云念拂开少年挡脸的发?丝,目光在他的脸上辗转,明明还是?她乖巧听话的小?师弟,偏偏瞒了这么多事情。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少年的眉头微动,在云念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便?睁开了眼。
猝不及防之间,双目相对。
他的眼睛在照明珠的光下亮的发?光。
他喊了她一句:“师姐。”
云念揉揉他的头发?:“嗯。”
谢卿礼蹭了蹭她的侧脸,毛茸茸的发?丝刮在云念的脸颊。
他忽然开口:“我梦到阿娘了。”
云念的身子僵住。
“她死?的那日,我的家族蒙难,阿娘为护我留下来拖住了那人,求助我小?姨的夫君来接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