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就深吸一口气,忍着不安道:“夫人——妹夫这病,可能是我家婆母做下的孽事,她给妹夫下药了!”
一句话惊得即便有心理准备的刕鹤春再次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莫氏一鼓作气:“此事我也是前几日才知晓的,思来想去,还是要跟你们说一句,免得将来良心难安。”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半月前,我偶然得知,婆母给妹夫吃了些‘补品’,这些东西单独吃没什么,但若是熬成汤药在一块吃却糟了。”
刕鹤春马上就想起了岳母在阿琰去世之后每次来看川哥儿都会给自己带的补汤。
那时候他对岳母愧疚得不行,对母亲心怀怨恨,于是岳母带过来的汤水他都喝了——他心里还怀着一种对母亲的敌视,想让母亲看看岳母对他的好。
他当时就乐意当着母亲的面亲近岳母。
就是这么多年了,他如今想起来还是感激岳母的。阿琰去世,整个英国公府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伤心,只有岳母来的时候能陪他说一说阿琰,也好慰藉他的伤痛——但如今是什么意思?那些他感激涕零喝下去的汤药有问题?
刕鹤春两眼发黑,砰的一下坐在了椅子上,艰难的道:“你可有证据?”
莫氏点头,“有的。”
折绾听到这里的时候,缓缓的憋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是……从头至尾的,嫡母都想着让她在子嗣这一关上折磨一辈子。
说不得姨娘如此疯魔的想要她有孩子就有嫡母的手段。
她看向莫氏,“大嫂嫂是如何知晓的?”
莫氏见他们的反应倒是不慌了,她道:“七姑奶奶应当是知晓的,婆母身边的妈妈们,除去跟着大姑奶奶陪嫁过来的于妈妈,便是胡妈妈最为得用。”
折绾点头,“是。”
莫氏:“于妈妈这个人虽然可恨,但她是明面上的人,并不做恶事。所以婆母敢把这个人给大姑奶奶,但深宅大院里,总有一些需要人办的私下事,胡妈妈便是这个人。”
“此前,婆母想把胡妈妈的女儿给你哥哥做妾,但不知道怎么的,这家的女儿却被父亲看上了,成了父亲的妾室。”
赵氏已经捂住胸口了,道:“然后呢?”
莫氏:“我家婆母这个人最是狠辣,也很果断,她在知晓此事之后,便觉得胡妈妈以后不可大用了。”
用肯定是要用,但是大事却不会让她去办了。若是她听话还好,不听话便要遭殃。
于是胡妈妈这几个月来事事躬亲,不敢有丝毫的二心,想要折夫人心安。折夫人本也心安的,但胡妈妈的女儿胡姨娘却有了身孕。
折大人高兴坏了,觉得自己宝刀未老,便什么好东西都搬过去给胡姨娘。
胡姨娘恃宠而骄了,还敢跟折夫人顶嘴,背后叫她:“老虔婆。”
还在折大人的面前道:“夫人年老色衰,粉倒是擦得多。”
折老爷抱着小娇妾大笑,“她已经人老珠黄,就是擦再多的粉也不及你分毫。”
折家的事情没有折夫人不知道的。她很快就知晓“老虔婆”“人老珠黄”等话。
没几天,胡姨娘的胎就落了。
胡妈妈便知晓自己可能要没了。她到这时候也没有投靠莫氏,而是拉着胡姨娘跪在折夫人的面前,狠狠的打了女儿和自己几十个大耳朵。
折夫人知晓这是什么意思。她叹息道:“你这是怀疑我了。”
胡妈妈哭道:“这是大少夫人的一步棋,是离间老奴和夫人的。可是血亲骨肉在前,老奴不敢让夫人放心,只求夫人赐死。”
折夫人还是很感动的。她亲自扶起了胡妈妈,道:“你回家去吧。”
第二天折大人瞧见胡姨娘一脸的肿皱眉:“是夫人打的?”
胡姨娘摇头,“不是,是妾身阿娘。”
折大人怒道:“你如今是主子,她算是什么东西?”
但顾及胡妈妈是折夫人信任的婆子这才没有动手。
倒是折夫人道:“她这是坏了心,想着自己是母亲,却枉顾了爷们的体面。”
“我已近训斥过她了。但是说到底,胡姨娘已经是姨娘,是主子,她的家里人哪里好做奴才?没的要下人看不起,我看还是将胡妈妈遣回家,买了丫鬟婆子去伺候,这般才好。”
折老爷便答应了。
胡妈妈背着小包袱要走了,临走前摸着女儿的头发规劝道:“你啊,自小就莽撞,命也不好,快快活活的长到现在却断了前路。”
她眼眶一热,酸涩的挪开眼睛,“傻妮儿,我是不能留在这里的,否则夫人总是怀疑我帮着你对付她。但我走了,夫人想明白了,日子久了,想起我的情义,便也能顾念你这个傻妞几分。”
“你千万要记得,以后不可得罪夫人,知道吗?”
胡姨娘却不愿意,“我如今得爷的宠爱呢,阿娘,你先回去,等我以后哄了老爷给我买宅子,你以后要享福的。”
胡妈妈唉声叹气的走了。但没过几天,她就被莫氏的人追到,道:“胡姨娘去世了。”
莫氏并不一味的掩饰自己,“胡姨娘是高烧而亡的。但我想着,胡妈妈给婆母办了那么多的事情,总有一两件是封口的。我想试探试探她,若是试探出来了,以后也有办法拿捏婆母。”
她说到这里,再次深吸一口气,道:“我就想起了母亲前段日子见的老大夫。两人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她说,“大妹妹死的时候,母亲也是见过他的,我撞见过母亲和他单独见面过。”
但她以为母亲跟他有私情。
莫氏是想着拿捏婆母在外面乱来的把柄。
她就诈胡妈妈,“你走之后,胡姨娘本是好好的。但那日胡姨娘不知道说了什么,提了提江南来的那位大夫,母亲当时的脸色就不好了。”
“第二天,胡姨娘就没了气。”
本是随口一诈,谁知胡妈妈当场失去三魂五魄,回过神来的时候咬牙切齿,把此事跟莫氏说了。
莫氏当时就觉得自己得了个宝贝。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她也没想着闹到英国公府里来。
她想要私下里跟折夫人做交易的。谁知道昨个儿她不在家里,她的娘家人过来告丧,婆母却没有当回事,根本没有做到一个婆家该有的体面。
莫氏的哥哥去世了。
她恨折夫人。
她昨日仔细想了一晚上,确定只要有折夫人在这个家里,自己就永远不可能自在。
她权衡利弊,终于动手了。
莫氏掩面而泣,“我一个妇道人家,本是想捉些婆母的错处,望她以后别总是折腾我,结果却知晓了如此大事,我这心里难安,想要告诉你们,却又怕你们迁怒折家,但不说,此事又确实荒唐至极,谁知道她除了送汤药还做过什么呢?”
赵氏蹭的一下站起来,“我要杀了她!”
天杀的,原来是她做下的好事!
她哭道,“我就说我能吃什么不好的东西,我是没错的啊!”
英国公的脸色晦暗难明,刕鹤春一锤子锤在桌子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用最后一丝理智问赵氏,“那个胡妈妈在哪里?”
他是督察院的人,很有些手段,只要人到了督察院的手上,没有不说的。
莫氏:“我不敢叫她来京都,只好将她藏在郊外的庄子里。”
刕鹤春当即问明白了住处,走到廊外,叫了人来去提人。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对莫氏道:“还望大嫂嫂不是在用此事诓骗我们——否则——”
莫氏:“妹夫尽管放心,我是不敢胡说的,这是大事。”
赵氏便捂脸大哭,“天老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跟这般的毒妇做亲家啊!”
她道:“我就知晓折家女不能娶的!你们偏不听!”
英国公不理她,只问莫氏:“当年的事,可还有证据?”
莫氏:“不知道还能不能查到——当年给妹夫的汤药里是加了柿柄粉和棉籽油里面炼就出来的粉末。这两样一块吃,时间短了还好,时间一长,就是神仙也难救,可此药却难以诊脉出来,如此,谁能猜得到她下过手脚?再加上……妹夫似乎子嗣上艰难,许有天生不足之像,就更难查了。”
她道:“这般一来,妹夫难道还想有除了川哥儿之外的其他孩子么?她就是抱着川哥儿是唯一子嗣的心思呢!”
于是就连英国公也忍不住了,一把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岂有此理!她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而后突然看向折绾,“大郎媳妇,你嫂嫂说的你可知晓?”
折绾摇摇头,“不知。”
她低声道:“母亲来过英国公府几次,都是叫我好好吃药,如此才能怀上孩子。但我诊脉过,知晓自己的身子好,再加上长姐多年不曾怀上孩子……自然而然的,就叫鹤春也去看一看。不管结果如何,看一看总是没错的。”
英国公看向刕鹤春,刕鹤春点头,“是这般。当初是阿绾觉得不对劲叫我去看的。”
他如今想起来都是后背出冷汗,“确实是没有诊断出来有人从中作梗——岳母还为我请来了名医,且自从她请来的大夫下了我确实天生不足的脉像之后,我便再没叫其他大夫看了。”
而后突然站起来,“糟了——我还喝着那个大夫给的药呢!”
赵氏刚刚站起来又倒了下去,“快,快吐出来!”
刕鹤春就真去吐了——早上喝的药现在还能吐吗?
英国公将人喊回来,又呵斥赵氏,“别在这里添乱!”
他再次看向折绾,发现她的神情还算是冷静,也并不害怕,但眉宇之间露出一股伤戚萦绕在脸上,让她凭空添了几分可信。
他仔细思索起来,半晌之后道:“也是,你若是知晓此事,便不敢叫鹤春去看大夫。”
再者,折夫人不敢将此事告诉折绾。两人到底是隔着的,关系也不好。
英国公不是傻子,他沉思一会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母亲是想着让你不断的尝 不得子嗣之苦。”
折绾垂头,轻声道了一句,“是——这般,我将一辈子陷入痛苦之中。”
刕鹤春怒道:“岳母这是做什么呢!她就不怕东窗事发吗?”
这事情必须要个说法。
他道:“父亲,快些去请岳父和大舅兄来吧——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赵氏晕晕乎乎,“对,我要杀了她!”
莫氏适时的添一把柴,“如今想来——婆母那几日知晓外头传妹夫的病是因着夫人您,还高兴的戴了三朵花在头上呢。”
赵氏本来就气得要升天,听了这话还了得,立马就大声道:“ 真是猪八戒戴花——越多越丑。快,快叫人拿一把杀猪刀来,我要亲自宰了她!”
英国公压着怒气,觉得赵氏沉不住气,“坐下!”
刕鹤春怨气满腹,一转头,便发现折绾静静的坐在那里,眉间眼里透露出一股他从未看过的迷惘和伤戚。
他以为她是为了孩子的事情伤心。
他连忙宽慰道:“你放心,既然寻着了方向,没准能找到病方。”
折绾一动不动,并不搭理他。
她不是为了子嗣伤戚。
她是为了自己和素膳。
多傻啊,一头就钻进别人早就设好的牢笼里。
素膳的死,嫡母占一半。
她看向英国公,“父亲如何打算的?”
英国公:“此事不能闹大,必须要埋在咱们的院子里。但若是她真做了此事,我必然饶不了她。”
折绾追问,“父亲的饶不了是什么意思?”
英国公阴沉沉笑了笑,“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折绾缓缓坐直,赵氏却突然道:“不仅是折氏——姓折的也不能要!我要给鹤春休妻!”
折绾笑了笑。
果然就听英国公道:“大郎媳妇跟此事没有任何关系,还是受害的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如今折绾就在太后眼皮子之下,又跟越王夫妇,勋国公夫人,宋家大少夫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即便后头的人可能因为英国公府不与她出声,那太后呢?
太后已经逝去了两个“女儿”,这一个若是再“逝去”,查还是不查?
这事情做不干净的。还有折家大少夫人在这里呢。
要杀,便要两个一块。
这事情做不得。那就只有休妻。
如何休妻?
七出之条,折氏哪条也不犯。况且如今大家都知晓不能生育的是鹤春不是她。
更近一步说,今日的事情也不能说出去。这不仅是折家的丑事,也是英国公府的丑事。
他不愿意将此事暴露在太阳底下。
——单单是天生不足也许过几年就会有其他的说法,但是岳母下药的事情,却要经久不衰的流传出去了。
英国公府丢不起这个脸。
何况,他还要防着折家乱攀咬。
折琰毕竟是死在了英国公府。他之前是知晓赵氏和鹤春闹什么的——若是折氏对外头说是为了给折琰报仇,那就更加丢脸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捂住比较好。
至于折氏——
他看向莫氏。
——只要人落在她的手上,那就错不了。
但这些不能跟赵氏说,她太蠢了。他怎么会娶如此的蠢妇回来呢?
他只能说些简单的话来唬住她,“这三年来,大郎媳妇对川哥儿如何你不知晓?她是真心实意的。”
折绾再怎么样说也是川哥儿的姨母,有血缘在的。听鹤春的意思,她已经释然了没有子嗣一事,那就会一心一意的养育川哥儿。
他道:“你休了她,再娶个什么样的回来照顾川哥儿,会有这份心?”
高不成低不就的,好的不愿意嫁,低的他们也看不上,如此想来,折绾竟然是最好的人选了。
赵氏慢慢的也明白过来这个道理,拍着胸口道:“造孽啊,造孽啊!”
她一抹眼泪,“你们别管,今日我是一定要好好捶打折氏一番的。”
刕鹤春扭过头去——他也想一刀一刀千刀万剐岳母,但他还要些面子。
于是,等折大人折夫人和折家大郎来了,赵氏冲过去就给了折夫人一巴掌,大声骂道:“恶妇,恶妇,我打死你!”
折夫人被打懵了。她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她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毕竟英国公府派去的人只说是川哥儿的婚事需要商议,请了他们大家一起来,又说要给朗哥儿牵线,一定要来——她来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谁知道一来就被打了。
因为所料未及,所以她也理所应当的打了回去。
这一把掌她早就想打了。
在阿琰回来哭着说她好累的时候,折夫人就想打过去的。
她憋足了气,硬生生将赵氏打得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嘴巴上出了血。
赵氏脸迅速的肿了起来,嘴巴一吐,一颗门牙掉了出来。
英国公看得眼前一花,“好了!都别闹了!”
折大人还是要脸的,黑着脸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刕鹤春,“贤婿——”
刕鹤春翻了个白眼,“岳父大人,也别贤婿了——待会儿,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贤。”
第69章 犹怜草木青(32)
刕鹤春一句“贤婿不贤”, 让折大人心里隐隐发毛,脑子也开始清醒起来。
他们这般的人家,能让女婿说出“不贤”的话, 可见是发生了什么要决裂的大事。
他便不再纠结于面子,转而看向妻子,愠怒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折夫人脸肿了半边, 披头散发的站在一恻, 也开始渐渐的没有底了。
——赵氏平常虽然也不聪慧, 但到底是个讲体面的宗妇。即便是再不喜欢她, 也是皮笑肉不笑的相迎。
今日却撒泼打滚,如同市井泼妇一般, 一点没有世家夫人的气度。
她眼神闪烁, 缓缓的看向了莫氏。
今日早间, 莫氏就说要出去祭奠亡兄……她怎么会在这里?
折夫人终于开始意识到今日是场鸿门宴了。她努力镇定, 接了刕鹤春的话,道:“怎么, 你们今日是将我们骗过来打的?你母亲打了我,难道你还要打你岳父不成?”
折大人脸色不悦, 脚步挪向了妻子, 与她一块跟刕鹤春对峙。
他道:“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我家还有两个女儿嫁在你家呢!即便是我和你岳母往日里没有做到事事周全,却也是没有坏心的——”
刕鹤春也已经冷静下来了, 不由得讥讽哈了一声,“岳父岳母, 如今一家子人都在, 我只问岳母一句话——我不能生育子嗣之事,岳母可曾动过手脚?”
折大人惊得肝胆都颤了起来, 折夫人手一抖,到底是稳住了,冷脸道:“你不能生育,难道不是你母亲当年怀你的时候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么?京都人人都在传的事情,好嘛,你家如今丢了脸面,便想将此事按在我的头上?”
赵氏蓬头垢面,一张脸都肿了起来,还缺了颗门牙,正捂着脸痛哭,结果听见这话,立马就扬起了头,“放你的狗屁!今日可是你儿媳妇亲自上门说的此事——你还敢抵赖不成?”
折夫人不慌不忙,“她一直怨怼于我,她的话不可信。”
刕鹤春却信了莫氏七成。因为在折家人来之前,他已经请了越王府里那位郑大夫来细细诊脉过了。
郑大夫之前诊脉的时候给他下的断语是:天生不好,后面没有好好养。
当时郑大夫就觉得他的脉像奇怪,道:“我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能确定你后面是养得不好的。”
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你这个确实是……经脉不通之像。而柿柄粉和棉籽油混在一块长期吃,也确实是能造成你今日脉像的。”
郑大夫常年研究这个,还是有些本事的,道:“说你吃了此两种东西的人没有说谎。”
他感慨,“我学艺不精,上回竟然没有诊断出来,但世上知晓此药方的也不多了。若是去查,还是能查到这药方的出处。”
刕鹤春便又信了九成。
他隐隐约约回忆,当年的汤药里头确实是有柿子味的。且莫氏说的话有理有据,从汤药,到味道,再到老大夫,更有当年自己喝不下的时候岳母耐心的劝导——自己的事情自己明白,当年解释不通的地方,如今往“岳母下毒”四个字上一靠,竟然清晰明了。
子嗣问题一直是他的心结,从知晓此事的时候便气急攻心,一时之间血涌上头,恨不得千刀万剐,如今能有现在的冷静已经是最大的克制了。
他深吸一口气,知晓母亲嘴舌不利,接口道:“岳母也可为自己辩解,只是我已经叫人去提审证人了——大嫂嫂本就有她的亲手画押,我再审问审问,说不得还有些别的收获。”
折大人的脸色就变了,“什么证人?”
刕鹤春:“岳母身边的胡妈妈。”
折大人脸上变幻莫测。
妻子的脾性他是知晓的,做事情不留后路,果断得很,因此手上也有几条人命。
他估摸着是胡妈妈为她去做的。他沉默一顺,又挪了脚步,站在刕鹤春一面,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折夫人的脸上,“恶妇!你干了什么还不快说!”
折夫人另外一边的脸就也肿了起来。
但她不敢出声——她明白丈夫的意思。
即便是下药的事情查不出来,但只要查出别的事情来,那她也是逃不掉的。今日英国公府叫他们来,就不是讲究什么证据,而是有八成把握认定了此事,所以今日来了,便没想着让他们囫囵个走出去。
折家大郎也想到了这一点,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刕鹤春骂:“你们想要随意查一件事情来要我母亲认罪?!刕鹤春,你们别欺人太甚!我们折家不是什么百年世家,但在云州也是有点脸面的,若是实在欺人太甚,大不了去圣上面前敲登闻鼓,我就不信,你们还敢放肆的传扬出去不成!”
刕鹤春都懒得跟他对峙。大舅哥心眼小,没本事,之前做亲戚的时候还给他留着脸面,但如今脸都撕破了,还搭理做什么。
他撇开头,只道:“是非对错,自有公理。”
折家大郎便大骂出声,“你们委实是傲慢。”
他看向折大人,“父亲,他们这是把我们的脸面摔在地上踩。”
折大人又何尝不知呢。但凡今日换成其他有本事的府门,英国公府就不敢如此做。
可他不敢撕破脸面。
直到这时候,英国公才开口,笑着道了一句,“折兄,妇人和孩子不懂事,何必要计较。”
他稳稳坐在中间的主位,道:“只是你家少夫人言之凿凿,又有人证,还是关于我家子嗣大事,我妻和儿子便着急了些,还望你不要见怪。”
好话赖话都叫他们说了,折大人只有原谅的份。他坐下来,话也软了些,“那咱们就好好说一说此事。”
折家退了一步,英国公府的下马威便达到了,英国公满意开口:“好,那就说一说。”
众人才开始冷静下来。
刕鹤春率先开口道,“岳母,大嫂嫂说你七年前在我的补汤里下了绝育的药——她手里可有您当年和大夫做下此事的证据。”
他嘴巴里吐出一个词,“柿柄粉。”
折夫人的手慢慢的蜷缩在袖子里面,脸上却不动深色,“什么柿柄粉,我不知道。你若是想要诈我,还要换套好的说辞来行。”
刕鹤春并不着急,只是继续道:“您之前举荐的那位大夫如今已经被关去督察院了。”
他慢吞吞的说:“督察院是做什么的,岳母想来也知晓。”
他说到这里又开始暴跳如雷,到底没有沉住气,咬牙切齿的道:“我真是不懂岳母,我对岳母难道还不够好么?值得岳母如此来害我。”
折夫人装模作样,哀戚道:“你如今听了人挑唆,认定了我,我是百口莫辩了。”
莫氏便道:“母亲不用这般造作。儿媳敢来这里,就已经有了证据。胡妈妈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许多细节是有佐证的,比如,母亲让她去采买柿柄粉,棉花籽,她当年也是留下了手脚的——母亲以为,她真的不怕母亲东窗事发之后把一切都推脱到她的身上么?只是此事我一去查,母亲便要知晓了,恐要生出许多枝节来。所以我就想着来告知妹夫,让妹夫亲自去查。”
折夫人冷笑连连,“如今胡妈妈在你们手上,你要她说什么她不说?”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就凭这个定我的罪?好啊,我倒是要闹出去瞧瞧,看看大家是如何评理的!”
赵氏:“我呸!我儿都请大夫来看了,证据确凿,你以为自己狡辩就有用了?”
折夫人:“你儿子都瞧了多少大夫了,怎么,之前没人瞧出来,如今莫氏一说,你们就瞧得真切了?”
英国公听见这话嗤然一声,折大人脸色也不好看——若是真有大夫确诊,那就难了。
如今英国公任由他们在这里争吵,不过是看场笑话,只等着最后的结果出来。又或者说,英国公在等着他如何处置折氏,这般才算是两家体面。
折家大郎也不是蠢人,只好看向妻子,却见她神色漠然,一副无惧生死之相,一番话就堵在嘴边,想起她的兄长和父母俱都死去,到底说不出口,又恨恨别开脸。
场面再次难看起来。
从头至尾,折绾一直沉默着,不曾开口说话。
此事也没人要她说话。
她被边缘在角落里,无人在意。
两家一块上演了大戏,她在这出戏里面更没有姓名。
无论是赵氏和刕鹤春暴怒,又或者是赵氏和嫡母不要脸面的互扇巴掌,英国公和父亲的博弈,她都演不上。
她看着这场闹剧,缓缓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从一开始,她其实就没有被刻意针对。嫡母给刕鹤春下药,是七年前。 她那时候还是个人人都看不上的庶女。
嫡母不是针对她做的局。
但她却是这个局里面受害最多的人。
如今事情败露,这些人狂怒,对打,博弈,离间,一步一步试探,丑态百出,却无人为她鸣不平。
就连她自己,也鸣不了不平。
那个十五岁战战兢兢的小姑娘,三十岁汲汲营营的英国公夫人,除了她自己,没人见过。
她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喝上一口冷掉的茶,将茶杯轻轻的放在桌上,说出了从折家人到此后的第一句话:“母亲——”
她的话音不高,但于吵闹之中而出,定定的就被折夫人听见了。
她扭过头去,冷笑道:“倒是忘记了你。”
折绾不同于她的急躁和慌乱,而是道:“母亲做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聪慧周全得很。我就想……母亲知晓刕鹤春得知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后,特意叫个大夫来诊脉,难道只是为了诊脉么?”
她道:“母亲给的药要是不想伤害到刕鹤春的身子,想来是慢慢来煎熬的,不然,烈性一般的药伤了身,他当时就能叫大夫查看出来——可我想,世上之药,哪里能绝对呢?”
“若是没有弄出这些事情,母亲叫了老大夫来,说一两句他身子没事的话,便也真的没事了。可他如今查了出来,母亲若是真做了此事,依着我对母亲的熟悉,想来……母亲会害怕刕鹤春找到名医治好了身子,又或者是怕他查出了此事。”
折夫人的心终于开始疯狂跳起来。
折绾轻轻嘲讽笑了笑,“母亲,你的性子周全,不会让此事发生的。你又向来大胆……所以,我想着,说不得母亲这次,又让那位老大夫给他下了什么以防万一治好的药。”
她抬起头,“但方才郑大夫没有诊出来,想来还没有开始吃。可我记得,那位老大夫还写了不少药方,说往后几年,要循循去吃,吃上三年,许还能有所希望——”
“母亲,我就在想啊,那些药方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