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绾进了宫,跟太后一块见到了那位风头正劲的状元郎。之前她请丹崖从他那里求了状元春三字,但却没见过人。
丹崖和他坐在下首,太后却让她坐在了身侧,道:“你我今日都是长辈。”
这就是给足了她面子。
玉妃娘娘今日也在,同样坐在了太后的身侧,笑着道:“丹崖的眼光倒是好,这孩子一瞧就独有一份气韵。”
状元郎倒是拘束起来。女人一多,他就成了块猪肉。横七竖八的摆在砧板上,就等着她们来挑刺。
他不由得看向玉丹崖,望她多说几句好话,好让他是块好猪肉,却见她没有丝毫意识到他的尴尬,还兴致勃勃的等着长辈们挑些肥的壮的扔出去,恨不得他是块好的瘦肉。
他无奈的笑起来,只能摸摸鼻子,硬着头皮任人相看。
太后看得一阵笑,等人走了,她对折绾道:“你瞧着如何?”
折绾:“是个好孩子。”
太后:“你自己也不大!”
虽然没见几次面,但太后乐意跟折绾说话,“我听丹崖说——你跟她说,即便是她选错了郎婿也有退路?”
折绾点头,笑着道:“是。她那般的家世,是吃不了亏的。”
太后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退路?”
这话让折绾惶恐。
时日久了,她也知晓太后是个直性子,倒不觉得她在怪罪自己,可还是心颤了颤。
太后懊恼,“你别吓着了,我不是想吓你的。”
折绾就轻轻舒口气,“臣妇知晓。”
她想了想,道:“刚开始是觉得自己没有退路的。但我后来想着——没有后路,就给自己谋条后路吧。”
太后很是认可这句话。她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她忍不住跟折绾道:“我当年也过得艰难,后来带着皇帝好不容易过好了,女儿却没了心跳声——”
“我当时啊,想来想去,也想给自己谋条活路,不能跟着阿昭去了啊,我还得活着。”
阿昭就是太后逝去的女儿。
所以太后听说折绾和玉岫在帮着孙三娘好起来的事情之后很是感动,也很喜欢眼前这个姑娘,她道:“我当时没有碰见你,但我碰见了你和鹤春的阿姐,我以为自己有活路了,结果还是一条死路。”
折绾听得有些懵,不知道太后想说什么,但太后好像也不是特意要说什么,而是絮絮叨叨说之前的事情,最后道:“你若是不怕我,就进宫来瞧瞧我吧,我很喜欢跟你说说话。”
小姑娘十七八岁,但却已经足够沉稳,隐隐约约还透露出一股慈悲来,实在是难能可贵。
太后一跟她说话就停不下来,她实在是太久没说过这些事情了,道:“丹崖其实天天跟我说你的事情——我对你可不生疏。”
折绾回去之后便跟刕鹤春说了此事,刕鹤春大为吃惊,而后琢磨道:“阿姐的祭日快到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折绾松口气:“有迹可循就行,那我就时常进宫见见太后。”
这是好事,多少人羡慕不来。她想明白之后又松快起来。
刕鹤春就忍不住道:“太后娘娘是个好心人,你又是这么个品性,她想亲近你是合理的,不用害怕。”
折绾长着一张让人想倾诉的脸。
刕鹤春对她倒是很肯定,“你越发……越发让人觉得靠谱了。”
折绾翻了个白眼,“你如今却很是不靠谱。”
这话一点没说话。赵氏如此折腾,英国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把刕鹤春叫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原本以为是你母亲胡闹,但她胡闹也没有这样过,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刕鹤春只能无奈道:“……儿子,儿子怕是之后再没有子嗣了。”
英国公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而后道:“那老三……”
老三是不是一样?
刕鹤春就知道会这样。父亲总先想到三弟。但这种事情也无所谓了,他点头,“也许?我也不知道。”
英国公如遭雷劈,道:“我——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既然话都说白了,刕鹤春也破罐子破摔,道:“行。”
英国公坐在那里久久不能言,刕鹤春知道他在想三弟。他顿了顿,还是道:“父亲,太后让阿绾以后多多进宫陪伴。”
英国公眼睛一亮,瞬间又激动起来,“太后不是喜欢玉家那个姑娘吗?”
刕鹤春:“她也很喜欢阿绾。”
英国公如今一门的富贵有一半是祖宗基业,有一半是因为大女儿和刕鹤春常年伴君。
只是大女儿死了之后,妻子有所怨言,太后深居简出,已经不愿意再宣召英国公府其他姑娘进宫了。
如今竟然又亲近起折绾来。
他确认道:“不是那种偶尔进宫,是常常伴在左右?”
刕鹤春点头,“是。”
英国公大喜过望,“说起来你媳妇确实这两三年进宫了两三次……确实是有造化。”
他一向不关心后宅,但今日却发了话,让人开库房给折绾送了许多东西过去。
公公不好给儿媳妇送,于是开的是赵氏的库房。
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又在屋子里面哭天喊地。
折绾笑盈盈道谢,而后看了刕鹤春一眼,“怎么……你需要这样在你父亲面前得意?”
刕鹤春脸色不好,却也不生气,道:“父亲……父亲就是这般的人。”
折绾:“你从前只说母亲,如今倒是说父亲了。”
刕鹤春却不愿意把自己心里的小心思说出来,更不愿意多说父亲,于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说话了。
但他不愿意成为父亲那般的人。
他对川哥儿越发和颜悦色了。
他和颜悦色了半个月。
他回来拿了块上好的木头。
折绾皱眉,“你做什么去?”
刕鹤春忍着怒气,“川哥儿读书的院子很不该叫玉嶂,这两个字不好,玉嶂是积雪的山峦——这不是盖住了他的才华么?”
折绾啧了一句:“你这个人,咬文嚼字的。”
把他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第66章 犹怜草木青(29)
玉嶂轩到底改成了寄春君三个字。新的牌匾如同上辈子一般, 依旧是从折琰嫁妆里面取出来的。
刕鹤春挥毫洒墨,在上面认认真真写字,寄予期望, 川哥儿惶恐不安,都要哭出来了。
折绾过去的时候,他正缩在一边不知所措, 武先生无奈的站在一边安慰, 却也没有什么用。这个孩子天生胆小, 他教导了两年才好一些, 但刕鹤春却是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总是能将孩子打回原形。
这回就是。好生生的, 也没让他来教, 他自己要教, 教又教不好, 一股劲的狂怒。
武先生只能仰头看青天。他叹息道:“大人何必要糟蹋一块上好的木头,说不得下回还要改。”
刕鹤春还是要脸的, 不好意思得很:“不改了,不改了。”
川哥儿一直垂着头。等见了, 母亲进院子, 他倒是有了些精神, 连忙跑过来问好。
明明没几步路却气喘吁吁的。
“母亲——父亲,父亲换了牌匾。”
有些指控的意味。
折绾点了点头, 道:“你父亲闲得慌。”
只这么一句话便让川哥儿安心下来。他也觉得母亲说得没错,父亲确实是闲得慌才要折腾学堂的名字。
这般折腾, 待会让升哥儿知晓了必定是要笑话他的。
刕鹤春在一边听见了笑着道:“慈母多败儿, 你瞧着吧,这名字一换, 说不得他就变聪慧了。”
折绾不置一言,只看向武先生,“对不住,今日让先生看了笑话。”
她坐下来给武先生斟茶,又看向刕鹤春,明显是有话要单独跟刕鹤春的样子。
武先生识趣的打哈哈先走了,刕鹤春瞧见了还好笑,“有什么大事要藏着说不成?”
折绾:“我是为了你的脸面。”
刕鹤春现在就如同惊弓之鸟,颇有些杯弓蛇影的意味,闻言就道:“——你要说什么?”
折绾:“……你以为我要当着川哥儿的面说什么?”
刕鹤春讪讪道:“你说吧。”
确实也不可能当着川哥儿的面说他不行的话。
折绾就嗤然一声,道:“母亲前段日子跟我说,你自小就愚笨。”
刕鹤春顿时恼怒,“母亲说的?”
折绾点头:“母亲说你自小愚笨,读书识字皆不厉害,还没有川哥儿强。”
川哥儿抬头惊讶的看向父亲。
——不对啊,父亲一直说他自小聪慧,自己一点也不像他。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也不知道像了谁!”
念头刚落,就见母亲正襟危坐,极为认真的道了一句:“所以我看,川哥儿是像了你的。”
父亲就哑巴了。
刕鹤春倒是没生气——原来是这个不行。这个不行也行,总比那个不行行。
但他还是道:“母亲记错了吧。”
他记得自己从小读书背文章厉害得很。
折绾:“你是母亲的儿子,难道母亲还会乱说?她不是最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了?”
赵氏这段日子跟刕鹤春生疏了,便想着缓和关系,开口就是:“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厉害哦,那么高的一棵树,说爬就爬,还带着越王一块爬,把我吓得不行。”
她时常回忆当年,刕鹤春态度就松缓一些。他也记得那些年幼时候大胆却快活的事情。
折绾笑盈盈的,“母亲不会乱说的,她记得的事情可多了。”
刕鹤春:“……”
川哥儿当天都很高兴。他跟升哥儿道:“母亲真是厉害。”
父亲服服帖帖的。他痛快之后左看右看,“你脖子后面的皮怎么破了一块?”
升哥儿笑嘻嘻的道:“我跟莹姐儿打架,被她挠的。”
小孩子打架都不在意这些。川哥儿也没在意,只是好奇,“你们怎么打架了?”
升哥儿:“我们比拳头,她输了。她说是自己手的力气小——我们就比打架嘛,这样脚也可以比划比划了。”
他摸了摸伤口,“谁知道她的指甲厉害哦!”
竟然抓破了他的皮。
刚说完莹姐儿就来了,炫耀她的染甲,“是大伯母给我做的,只用了花汁,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极了。
三个人凑一块叽叽咕咕,让厨房给他们送来了吃食。正吃得高兴,莹姐儿就见阿娘进来了。她欢喜的招手,“阿娘,你快来——你看我的指甲——”
阿娘却皱眉看向升哥儿,道:“宋妈妈说你弟弟身上有伤口,我来看看。”
孩子们下意识的觉得事情不好了。
果然就不好。折绾从太后宫里回来的时候,便发现赵氏和宋玥娘站在她的别有人间外头,川哥儿和升哥儿脸色不安。
折绾皱眉:“怎么了?”
便一堆人涌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宋玥娘指着里头道:“你看看——你看看你惯的,如今都不服管教了,我也没说几句话,莹姐儿就躲进去锁了门。”
折绾便叫升哥儿过来,看了看伤口,确实是破了一点皮。
她问,“疼吗?”
升哥儿哽咽,“不疼的。”
真的不疼。谁也没有当回事。不过是一件小事。但祖母和阿娘却不知道怎么的就惊慌失措起来,好像他即刻就要升天一般。
他是叫升哥儿,但也没要升天啊
他真是不懂这些大人。
折绾就嗯了一句,摸了摸他的头,“你跟你阿娘再说一遍。”
升哥儿便朝着阿娘生气道:“我们不过是闹着玩罢了,阿娘这般不是伤了我和姐姐的情义么?”
宋玥娘也是后悔的。但她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只是在看见儿子伤口之后心疼了几句,叮嘱莹姐儿以后不要如此罢了。
她真没说什么。
她着急之下,还拉着赵氏作证,“你问问母亲!我就说了一句,真的,就一句话,我就让她不要再顽皮伤着弟兄而已。”
升哥儿握紧拳头,“还有!祖母也说了!”
赵氏就觉得孩子们小题大做,好笑道:“是,我也说了一句。”
她说的是:“你在家里打你兄弟,小心嫁出去后他不给你出头。”
赵氏摇摇头,“就是养得娇气了,一点话也说不得。”
莹姐儿小时候也不这样啊。多乖巧的一个孩子。
七岁的小姑娘了,还一点事情都不懂。
她叹息,蓦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大女儿莺姐儿当年也是这般模样。
小时候还好,后来大了,进宫了,便跟她生疏了,回家的时候说一两句话便要生气。
后来她怎么哄也哄不好,还是亲手给她做了块帕子才哄得她眉开眼笑的。
折绾已经听得眉心直跳了。
她都不愿意跟这两个人多说,只是道:“母亲还是去劝劝鹤春吃药吧。”
赵氏马上就要去捂她的嘴巴,折绾后退一步,赵氏便尴尬的道:“是——他的腿不好,是该要吃些药才行。”
宋玥娘狐疑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自己被瞒住了。
但她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个。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后悔自己刚刚说了女儿的,便去书房门口哄,“莹姐儿,你出来吧,别生阿娘的气了,阿娘错了好不好?”
莹姐儿大声道:“阿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了!”
宋玥娘赔礼道歉,“我真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不说你了。”
莹姐儿这才出来。她哭着伸出手朝向阿娘,“你以后再骂我,我就不跟你好了。”
宋玥娘哎了一声,过去抱着她:“我肯定不骂你了。”
小姑娘哪里受得了母亲的哄,顿时就转哭为笑。折绾目光温柔,看她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目光中透露出悲悯之情。
果然没过三天,莹姐儿就又躲进了别有人间里面生闷气。
折绾这回没有劝解她。她只是笑着给她煮甜甜的茶喝,莹姐儿啄一口就倒在地上哭,折绾抱她起来,叹息道:“等你长大了就好。”
长大了,就看开了。
她把此事当做是琐事跟太后道:“如今小姑娘可怜兮兮的。”
太后跟她一块研磨茶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动弹,懒洋洋的在太阳光下说话。
但太后一句话却让折绾顿时惊得挺直了背。
太后道:“当年……当年莺姐儿第一次跟我见面的时候,也说了类似的话。”
那是个早慧的小姑娘。当时皇帝想要让自己高兴高兴,便从大臣家里请了些小姑娘来陪着她。
其他的小姑娘都努力欢欢喜喜的逗她高兴,只有莺姐儿笑着都是一脸的委屈。
等到用膳的时候还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一哭,就在笑着的姑娘们中被她发现了。
太后抱着她问,“你怎么了?”
小姑娘不敢说话。
太后又见了她几次,越来越觉得她像自己的女儿阿昭。她就问莺姐儿,“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莺姐儿才六岁,说话软软糯糯的,“我愿意的。”
她不愿意。
太后看得出来。她虽然喜欢莺姐儿,却也不愿意强求,她笑着道:“但你还太小了,等你大些了再回来陪我好不好?”
莺姐儿高高兴兴的回去。又“高高兴兴”的被送了回来。
太后十分不满,但这回莺姐儿却道:“太后娘娘,我愿意陪着你的。”
太后当时心一硬,一狠,便将人留了下来。
她说起此事心里酸涩,道:“后来啊……莺姐儿跟我说,她当初哭是因为赵氏跟她说,她是姐姐,要照顾弟弟们。不然将来在娘家被欺负了也没人帮。”
太后唏嘘,“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赵氏还是这么一套。”
太后对赵氏的感情是复杂的。她既觉得对不起赵氏,认为自己抢了她的女儿还没有养好,又觉得她对莺姐儿不好,实在是没有脸面说自己。
但到底还是愧疚的,道:“当时阿琰进宫也看过我,我知晓她受了委屈,但我只能提点鹤春,却不好去指责赵氏。我就想着,我是亏了她一个女儿的,我没有脸说她一句不好。”
太后拍拍折绾的手,“当初莺姐儿那里我没哄好,如今莹姐儿这边,你便多操操心吧。莺姐儿,莹姐儿……这名字是赵氏取的吧?”
确实是的。她肯定是倾注了对女儿思念的。
折绾哎了一声。她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果然当初做了初一,今日还会做十五。当初做过初一,今日还是会做十五。
她就将莹姐儿带在了身边,直接送到勋国公府和宋家去。宋玥娘最初还不满,但宋夫人上门拿着鸡毛掸子猛打她一顿之后也不敢吱声了。
宋夫人抱着莹姐儿指着宋玥娘的鼻子骂:“幸而阿绾来知会我了,我才知晓你这糊涂东西做了这么多蠢事!”
折绾也在旁边坐着,静静的坐着喝茶。宋玥娘恨得牙痒痒,折绾就笑了笑,“我也是为了莹姐儿好。”
宋夫人刚走,玉岫就上了门,接着又打又骂。两人来来去去,都没有去见赵氏。
赵氏脸面上过不去,气得在家里砸东西,“往后宋家人不得入我的门!”
宋玥娘吃了打,又见莹姐儿伤心,才算是真的后悔了,道:“好了好了,我往后不说你比升哥儿差了好吧?”
莹姐儿还是闷闷不乐,整日去别有人间折腾茶叶和花。宋玥娘就眼巴巴的过来接人,还把折绾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
折绾还以为她又要阴阳怪气一顿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结果却听见她说,“我警告你,别在太后面前提起莹姐儿。”
太后克女儿是出了名的。她可不愿意莹姐儿进宫去。
她恶狠狠的道:“你要是敢把莹姐儿带进宫去,我就跟你拼了。”
折绾白了她一眼,“你还真是……愚蠢。你再这么折腾,莹姐儿就真埋怨你了。”
孩子一长大,懂得了明辨是非,终究有一日是看得清父母到底是爱自己,还是不爱自己,还是……选择□□自己。
宋家都是聪明人,怎么就少了个宋玥娘呢?折绾不愿意搭理她,转身回去继续做事。
如今状元春大卖,这个名字便可以传向大江南北了。周掌柜就怕有人仿她们的招牌砸牌子,便加上了闽南的名号。
如今孩子们出去卖茶叶都是喊:喝了闽南状元春,将来头名中状元。
为了把闽南两个字印在茶瓶里面,折绾和孙三娘两个人想了半个月,才想出了一个好看的独有难刻画的徽记烧在瓷器上面。
如此这般,别家若是再仿照她们,便要先头花银子出去,实在是不值得。真要仿的人就先退场了。但商人最不缺的就是点子,他们既然做不成真的,干脆就做假的,别人一看也知道是假的,但胜在价格便宜。
如此,买假的人多了,便也追究不完了。素膳气得不行,折绾倒是看得开,劝解道:“反正已经这般了,便看开些。就当成咱们吃大头,怎么也要给其他人吃小头。不然生意不好做嘛。”
周掌柜就喜欢她的大气:“是这个道理。”
于是也没多管仿照的事情,只自己做精品,竟然名声越来越大。
天也越来越热,折绾又开始折腾薄纱。
玉岫带着平哥儿来玩,看见她就笑,“你虽然没有出门做生意,但却事事都在管着,我的天老爷,你怎么有这么多精力的。”
她在家里被几个孩子折腾得一点时间都没有了!
折绾却道:“我倒是真想亲自去谈一次生意。”
但如今的身份是不行的。最开始一家子人允她出门,是以为她去勋国公府。当初勋国公位高权重,还不是今日的颓唐模样,稳稳的压在刕鹤春的头上,他便很愿意她去勋国公府。
后来她又搭上了越王,被陛下知晓了种茶叶的事情,大家便不好阻拦她出门。
如今是习惯她这般出门忙碌了。英国公还特意对她道:“你去宫里,越王府等,都要谨言慎语,不可闯祸。”
折绾应承下来。英国公便对赵氏道:“老大家的在做正事,你平日里多照顾些她,少拿琐事出来烦她——陛下上回还问呢,说闽南那边上报折子来,当地的人都开始开垦荒地种茶叶,不少人有了地方做事,做恶的人都少了,是件大好事。”
陛下很是满意,对他道:“爱卿是个有福气的人,儿女都是做大事的。”
英国公就更不管她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亲自去做生意。
世家与世家联姻,都牵着扯着,彼此之间都有规矩。她不能坏了规矩。
她喝口茶,道:“京都不行,但等我以后去了闽南,我那时候要亲自试一试。”
玉岫:“还心心念念去闽南啊。”
折绾笑着道:“嗯,要去的。怎么着也要去一趟。”
带着素膳一块,富足的,康健的,平安的,在闽南活着。
为此,她努力的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一刻也不敢停。
后头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玉岫却从她如夏花绚烂的笑容里面瞧见了。
她嘀咕道:“真有如此好?那我以后也跟着儿子游学的时候去看一看。”
折绾:“好啊,到时候我等你来。”
她拿了一件薄纱给玉岫,“就是再多的冰也抵不过一件薄纱衣。”
这句话是真的。天一热,人就容易暴躁,六月天,莹姐儿出手揍了川哥儿和升哥儿。
正好折夫人也凑巧过来看川哥儿。三个孩子扭打在一团,川哥儿是最弱小的,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折绾连忙过去劝架,抱着莹姐儿身子就走,莹姐儿腿还在空中比划,“还想抢我的东西——”
她偏不给!
赵氏在一边喊,“就三个孩子,还天天打架的!”
川哥儿红着脸出来,倒是还有些兴奋,他虽然没打过,但是他被压在最底下,莹姐儿主要揍的是升哥儿。升哥儿疼得嗷嗷叫唤,但自己却一点也不痛!
但手被按在下面破皮了。
折夫人心疼得不行,抱着川哥儿就道:“疼不疼?”
川哥儿摇摇头,他是来劝架的,只是被搅和进来而已。
莹姐儿也太厉害了,一挑二。
升哥儿被揍哭了。他就是见了莹姐儿的毛笔好看想要而已。
莹姐儿却不给。他想要,伸手就拿了。结果莹姐儿这么生气!
赵氏对着莹姐儿道:“你怎么这么狠心哦!我的姑奶奶,这是你亲弟弟啊!你就是给他怎么了?”
莹姐儿梗着脖子不说话。宋玥娘唉声唉气的,是哪个孩子都不好过去安慰。
于是眼巴巴的瞧着赵氏带走了升哥儿,折绾带走了莹姐儿。她着急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追谁。
最后只能暴躁的跺脚,“啊呀!真是愁死人了。”
折夫人便抱着川哥儿心里不舒服起来。
好嘛,一个个的都是宝,只有她的川哥儿没人管。
川哥儿着急去看莹姐儿,便道:“外祖母,你先去坐着,我去看看母亲和莹姐儿。”
他要问问莹姐儿和升哥儿为什么打架。
莹姐儿不告诉别人,但肯定会告诉母亲,去晚了就听不见了!
折夫人强颜欢笑的回去了。
她对贴身婆子道:“不行啊,川哥儿太可怜了。于妈妈一走,他就跟个没人养的孩子一般。”
她气得哆嗦,道:“他们不爱川哥儿,我爱,我得给他找门好婚事才行。”
她想起儿子最近巴结上的人家,想了想,道:“你去给明家送张帖子。”
明家是个好人家,明家的姑娘也好,配川哥儿也是配得上的。
婆子就道:“七姑奶奶没有管川哥儿吗?”
折夫人啪的一下打在了桌子上,“真是个白眼狼,说好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做到,她明明答应我要好好顾着川哥儿的。今日我去瞧着,她只抱着莹姐儿就走了,我们川哥儿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站着。”
她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太顺了。”
之前是巴结上宋家,勋国公府,越王夫妇,如今巴结上了太后,春风得意。
折绾几日之后,就收到了一个小盒子。
是素膳拿来的,道:“姨娘今日来了——她叫我给你。”
折绾看见那个小盒子就脸色不好起来。盒子上面还有些泥土,可见之前是埋在地里。
折绾轻声道:“这回,这么快就挖出来了啊。”
素膳不明所以,“什么这回挖出来了?难道之前还挖出来过?”
折绾笑了笑。
确实是挖出来过。姨娘拿着它跪在自己的面前,“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
折绾用帕子扫开上头的泥土,低声问:“姨娘还说什么了?”
素膳:“姨娘说,让你早日怀上孩子。”
折绾打开盒盖子放在一边,嗤然道:“好生生的日子不过,估摸着又是谁去挑唆了,便来折腾我。”
姨娘并不聪慧。聪慧的话,也不会被人当枪使了。她之前总想着,姨娘这般,就只能靠她了。她要厉害一些才是,免得她受欺负。
后来才发现不是这般的。姨娘不聪慧,不能欺负别人,第一个欺负的反而是自己。
她能拿捏的也只有自己和素膳了。
盒子打开,露出一张泛黄的纸张。
折绾慢吞吞打开,里头现出一手稚嫩的字。
素膳凑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着:阿绾将来要给姨娘养老,给姨娘买很多很多首饰穿戴,听姨娘的话。也希望姨娘将来能给我生好几个弟弟。
素膳一眼就认出这是姑娘小时候的字迹。她疑惑道:“姑娘什么时候写的?”
折绾:“五六岁吧?姨娘受了委屈,我心疼她。”
素膳如今也是一方顶梁柱了,底下多少人等着她发例银,哪里还看不出这点小手段,她道:“姨娘干嘛啊!”
折绾笑了笑,“别管她。”
她说,“我已经不会再被她这般裹挟着去了。”
她还跟素膳道:“我还告诉你一件事情——刕鹤春有病,他很难生孩子。生出一个川哥儿已经是三生积德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