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众人的见证下,他顺利荡了出去,在郝墨川马失前蹄的位置也把自己绊了一跤。然而,他没能像郝墨川那样全身而退,反倒抓绳子的手一松,人摔到地上,手中的水倒了个个儿,重新将他灌溉了一遍。
出于礼貌,温西泠和李恩语想要憋笑,但失败了,二人笑得蹲到草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自菀城回来后,温西泠和成桦一来二去熟起来了。可面对他,她总有些怯。他初来分部时成绩虽不是最拔尖的,但也足够惹人注目,她却是撞大运考上来的,此刻短板暴露无遗。数理化她听得云里雾里,因而一上课就犯困,作业也写得磕磕巴巴,赵奕民看不下去了,把她喊进办公室。
赵奕民翻开桌上她的练习册:“这个章末测试,空着留给我写的?还有,光我的课就好几次抓到你睡觉了,那么累呢?”
温西泠背塌下去了一截。
隔壁工位的殷鹿鸣插话:“温西泠是吧?在化学课也睡。”
温西泠背又塌下去一截。
殷鹿鸣继续指控:“之前公开课讲四氯化碳萃取碘水中的碘,我问她,萃取剂能不能用酒精,她说不行,我问为啥,她说因为互溶。到这儿都没错,结果我问她谁和谁互溶,你猜她说什么?”
温西泠此刻只想钻进脚下的地砖缝。
“她说,酒和水精。我知道她会,只是刚睡醒口齿不清,就让她再说一遍,这回她说,酒和酒精。连后排老师都听笑了。”
赵奕民也听笑了。他倒也没为难温西泠,只是教育了一通,又在她出门前嘱咐她:“成桦就坐在你后面,你上课有听不懂的,作业有不会的,多问问他。要懂得利用资源。”
“他自己也要学。”温西泠小声咕哝。
“那多来办公室问老师也可以。”赵奕民忽然瞟一眼殷鹿鸣,“你看看殷老师,凶巴巴的,你愿意问她还是问成桦?”
凶巴巴的殷鹿鸣转椅一滑,对着赵奕民就是一脚,赵奕民也不躲,贱嗖嗖地傻乐。
温西泠看出自己多余,咧嘴一笑:“那当然问成桦,殷老师忙着呢。”
回班经过成桦的座位,她下意识低头看他。他很安静,全神贯注地写着课外的数学题。她想起自己,题没写几道就开始神游天外,表面专注,实际上已经涂黑了几排题干文字的闭合曲线。
她更自惭形秽了,不想拿练习册上那点破题问他。
课间,她去找李恩语问一道物理题,不料李恩语也一知半解,二人琢磨半天,头顶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你这里不能这么算。”
温西泠不知成桦是何时出现的。
他也不看人,径直凑过来抓起一支笔,就着桌上的草稿纸写写画画,边写边讲,讲完侧过头看看李恩语:“能懂吗?”
李恩语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他又转向温西泠:“你呢?”
她也连忙点头。
他放下笔,转身之际轻飘飘丢下一句:“不会怎么不问我……”
李恩语抬头:“对啊,你怎么不问他?”
温西泠张了张嘴,正想着如何回答,上课铃响了。她如获大赦,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指指那张草稿纸:“你还要吗?不要我拿去抄个错题。”
经过成桦时,她悄悄把草稿纸叠小了攥进手心,坐下,飞快夹进错题本。回到宿舍后,她才打开本子,把成桦的解题过程原封不动地抄上,然后把草稿纸上那一部分裁下收好。
那日之后,温西泠仿佛打了鸡血,瞌睡少了,还补上了所有物理作业,甚至开始写那本属于“学有余力”的同学的提高版练习题。经过不懈努力,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找到一道看起来很有档次、李恩语也不会的题。
次日课间,她打开练习册,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正要回头喊成桦,凌爽突然扑过来,把一张试卷拍在成桦桌上:“学委,你能给我讲一下传送带的题咋做吗?我全错了。”
温西泠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扭到一半的头慌忙转了回去,假装无事发生。第二个课间,凌爽风风火火跑出去玩儿,她才又端出练习册,刚回头,李恩语跑了过来:“西西,那道题 YX 教会我了,我教你。”
温西泠恨自己真的被她教会了。
不过,得益于那几天恶补的作业,她总算能听懂物理课了。赵奕民相当欣慰,某天他啃着苹果打她面前过,见她埋头写题,一边咔嚓咔嚓地咀嚼,一边吐字含糊道:“温西泠最近装得还可以。”
她愣了,惶惶然抬头看他,他已经走了。
装得还可以?这是何意?他竟看出来她学习动机不纯了?
不是她听错了吧?她忐忑地回头跟成桦确认:“他刚说我什么?”
成桦满眼奇怪:“他说你状态还可以,怎么了?”
“没什么。”她脸上一热,飞快转回去,刚写了几笔,肩膀又被戳了戳。
“西泠?”
“嗯?”
“你有想过学文还是学理吗?”
“我要学……”
剩下那个字还未脱出口,她突然咽了回去,生硬地拐弯:“我要学什么我还没想好。”
她要学文,这是她初中就决定了的。可她知道成桦一定会选理。
那个学期的期中和期末考试,温西泠的数学都排到了百名开外,物理和化学也徘徊在七八十名,但文科成绩相当亮眼,政治和地理两次都是年级第一。
期末填文理志愿的那天,她没有过多犹豫,便在“文科”后面的方框里打了勾,温母也随即签了名。此后,台上的赵奕民滔滔不绝,底下的家长们连连点头,温西泠是一概不知,自顾自地连着剥了三颗软糖塞进嘴里,好像打上那一个勾就消耗了她一天的体力。
一个寒假过去。临近开学的时候,温西泠在收拾期末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从某个她不常用的文件袋里掉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她捡起来,愣了一下。那是有成桦笔迹的那张草稿纸。她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
就像填志愿那天一样,她没有过多犹豫,只是上网再确认了一遍法学专业是否招收本省理科生,随后,她拨通了赵奕民的电话。
“给我个理由?”赵奕民问。
“理科将来能选的专业多,好就业,专业壁垒高……”温西泠像背书似地往外倒着话,生怕赵奕民不信。
“温西泠,你要认真考虑。”赵奕民没有提出质疑,但语气十分严肃,“我完全相信你的学习能力和态度,但选理科你会学得很辛苦,高考还有可能吃亏。不管你真正的动机是什么,你得想清楚,它值不值得你放弃文科那么大的优势,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我想清楚了。”
“确定吗?”他顿了顿,“你现在做了这个选择——可能就回不了头了。”
她知道。不是学校不能转班,而是她一旦鼓足勇气留下了,就不会舍得再离开。
她低头看看手中捏着的纸,回答他:“我确定。老师,我知道我不擅长,但我会尽最大努力克服,不让自己吃亏。”
返校当晚,温西泠走向熟悉的教室。班里挺热闹,四处都在叽叽喳喳的聊天。她原来的位置周围挤着好几个人,她微微歪头,目光越过郝墨川壮硕的背影,看见后桌此刻坐着的是叶修。
她又往前走了走,成桦的身影露了出来。她的椅子还倒扣在桌面上,而他轻轻坐在她课桌的边沿,一只手不知有意无意地搭在背后的椅子上,正同他们有说有笑地聊天,余光扫到她身上,忽然像被按下暂停键,直愣愣地看着她,随后本能地从她桌上弹下来,却把那只手忘在了椅子上。
她笑了,大大方方穿过几个男生,在他面前站定,敲敲被他握住的那只椅子腿:“麻烦让让,我想坐这儿。”
高一军训结束,温西泠正式开始了她的理科生涯。
赵奕民说得没错,温西泠学得很辛苦。但她也并未食言,自留在三班以后,一直努力没让自己的数理化成绩太难看。
海实四月初的艺术节,高一年级参加的项目是英语配音比赛。
温西泠声音好听,又能说得一口相当流利地道的英语,是老班长贺文首先要争取的对象。可当时的她正在和数学死磕,贺文邀请她时,她意兴阑珊。贺文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了一阵,瞄到同样在写数学题的成桦,豁然开朗,转头去邀请他。
成桦很快便加入了配音小组。他加入后,不等贺文开口,第一件事就是去软磨硬泡温西泠,劝说她劳逸结合。温西泠耳根子软,从了。
配音小组刚组建起来,贺文本人就因为校乐团的比赛而忙得不可开交,不得不退出小组。由于成桦和郝墨川一心争夺树懒“闪电”一角,向来与世无争的叶修意外挑起大梁,接替贺文扮演尼克狐,但他死活不愿意担任组长,几个组员像击鼓传花似地互相推托一番,最后把花传到了温西泠手里。
“你演女主,就你当组长吧。”大家都这么说。
温西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成桦,有一瞬间,她从他脸上看到了在素拓那天出现过的神情,既是他扮作扫黄警察同她对视时的神情,也是吊水成功后他等着与她击掌时的神情。
她没有拒绝,认认真真当起了这个组长,精挑细选剪了三段电影素材,又每天组织大家排练。
那场配音比赛,三班又拿了第一名。宣布获奖结果的时候,配音小组在舞台上肆无忌惮地欢呼拥抱,樊嘉玮甚至跳起来在温西泠脸上亲了一口。不知是被亲的还是被舞台灯照的,温西泠脑袋里涌过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波。
这阵电波上一次涌起是在军训写举报信的时候。如今,她终于准确地给它下了一个定义:这是她对这群人的爱意。
有一小簇火苗在她心里点燃。
几天后的校庆日,学校颁发一年一度的实验学校奖。那年,三班提名的是成桦,而年级最终获奖的是顾星。观看颁奖典礼的时候,温西泠心里的火燃烧得更旺了几分。
她也想拿实验学校奖,尽管它不能带来任何实质性好处。她只不过是喜欢海实,喜欢海实这群人,所以想拥有这个冠上海实大名的奖。她甚至在周末还偷偷点开学校的推送,盯着上面顾星获奖的照片仔仔细细地看,幻想自己得奖的场景。
当她碰巧目睹贺文为准备艺考而向赵奕民辞去班长一职时,她心里的火焰“嘭”的一声窜起老高。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贺文前脚刚出办公室,她后脚就屁颠屁颠跑到赵奕民跟前:“老师,贺文下学期不当班长啦?”
“是啊。”赵奕民长叹一口气,“我又得重新选人。”
她脸上堆起笑:“您看我能当吗?”
他抬眼盯了她三秒,毅然决然地摇头:“不能。”
她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为什么?”
“我觉得你有点克我,看见你我就容易头疼。”
“……”
赵奕民笑了:“开玩笑的,能。”
“啊?”温西泠反倒不适应了。
“能,但有条件。你这次期中进步蛮大,刚好年级第二十,你期末保持住这个排名,我才会考虑。另外,后半学期我还要看你表现。”
温西泠喜笑颜开:“好。”
期末,温西泠带着年级第十八的成绩跑进办公室:“老师,现在您能考虑一下——”
“我同意了。”赵奕民忙得头都没空抬。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他这才抬起头:“你要当班长,不是吗?我同意了——正好,可以顺路帮我接杯水吗?谢谢你。”
原来三班班长是个这么不值钱的岗位。她懵懵懂懂地接过他的水杯,边走边嘟囔:“这也不顺路啊……”
温西泠在这个不值钱的岗位上一待就是两年。刚任职时,她那位老板还给她立了规矩:当班长后的第一次期中考不能掉出前 30,这是考虑到她有班务在身,给她留了一点下降空间。不料这位新员工很争气,直接考了年级第十,此后老板便再没管过她,看着她在高二这一年从 10,到 8,到 7,再到 5。
高三这一年,温父上班的公司有些小动荡,温父的工作也开始岌岌可危,这种紧张感蔓延到家里,使得本就面对高考有些焦虑的温西泠心理压力骤增。她的成绩出现了一些上下波动,但由于其他同学也或多或少有些波动,她的大考排名一直保持在 3-5 名。
4 月,温西泠等了两年的校庆日快要到了。
在校庆前几日,温西泠在走廊上碰见赵奕民,被他叫住了。
“温西泠,你……高中期间在校外参加什么活动没有?有没有获过什么奖?市级以上的。”
温西泠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怔了一下,但随即明白过来他问的原因,她想表现得矜持冷静一些,却情不自禁地嘴角悄悄上扬,喜滋滋地看着他。
赵奕民也笑了:“说话,别傻乐。”
校庆前两天,温西泠知道差不多该公布提名了。赵奕民走进教室时她故意假装毫不关心地低头写题,握笔的手心却微微出汗。
“今年的实验学校奖提名人选确定了,经过年级所有老师的讨论,咱们班最终获得提名的是——成桦。对,还是成桦。再次祝贺你。”
温西泠手里的笔没有停,她写完那两个字,放下笔,和其他人一起鼓掌,但她一眼也没看成桦,更没看赵奕民。
校庆日当天,第三次被提名的成桦终于拿了实验学校奖。
温西泠一点儿不嫉妒成桦,早在去年一班肖舒涵获奖时,她就觉得成桦完全不比她差。如今虽然他们关系冷淡,但她知道,那是她自己的原因,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并未有丝毫动摇。
只不过那天站在操场上望着校长给他颁奖,她在心里像过电影似地闪回从高一初进海实至今的每一帧画面。电影放完,她想,他仍然是最好的成桦,但她好像不是最好的温西泠了。
属于成桦和温西泠的最好的时光结束了。
在把杜云龙扶回办公室安顿好之后,成桦和温西泠没有回班。既然值班老师都醉了,自然也没有人会发现有两个学生在走廊上游荡。
“你能告诉我真实原因吗?”温西泠问,“前两次考试,你为什么故意考差?是为了你自己还是替身?又或者你想通过这个来研究第五局的规则?对了,今天的海城二模,你是认真考的吗?”
“是,我认真考的。”成桦先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随后他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疾不徐讲起另一个故事:
“上一轮穿越,我去到了你不在的第五局 A。你记得吗?在那一轮的世界有一处基因突变,就是实验学校奖的归属。那一轮,高二高三咱班的提名都是我,但我并没有获奖,原因是高一贺文拿过了,学校照例会把获奖机会匀给其他班。
“校庆当天,你的替身攒了十来个人,去东楼看望在养病的赵奕民——她也托人叫上了我,虽然我和她当时几乎不说话。赵奕民已经知道了实验学校奖的归属,也知道温西泠有提名资格,但最终没有被提名,他有点惋惜,等其他人走后,把她留了下来。
“我没走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赵奕民问她,没有获奖你会不会难过?她说,会。他大概对这个直白的回答很意外,于是唠唠叨叨地替黄不抗解释了好久,也安慰了她好久,说,黄不抗选我也是学校的意思,因为那年我的成绩有希望冲清北,我即使不拿奖,也该拿提名。
“我是在那天之后,才知道当年的你可能很想拿奖。我真心希望你能拿一次,哪怕是在平行世界。”他说着,又担心她不高兴,连忙补充,“我不是出于同情才把奖让出来,成绩本来就不是这个奖唯一考量的维度,我对三班的付出远不及你……”
温西泠笑了。
“我也没说你在同情我。”她歪了歪头,坦坦荡荡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我本来就有资格拿奖。再说了,平行世界的奖,就算我拿了,也只不过是帮替身拿的。我替那位小温同志谢谢你。”
海城二模的成绩出了,成桦回到年级第一的位置,温西泠则是年级第二。赵奕民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意犹未尽地把他昔日的罪状拿出来再数落了一遍。
校庆日前两天,赵奕民来班里公布提名。
“……经过年级所有老师的讨论,咱们班最终获得提名的是——叶修。祝贺你。”
温西泠手上的笔顿了一顿,她放下,鼓起掌。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当天晚自习,她被赵奕民叫到了走廊上。他并未问她任何问题,直接向她解释:“温西泠,很抱歉,你是我提名的第一人选,但……我没有办法把提名给你。”
她低头沉默了几秒,本着要将这个世界摸清楚的心态,轻声问:“为什么?”
他斟酌片刻才说:“因为你上学期的……一些举动,老师们觉得你情绪不太稳定,而实验学校奖是一个全方位的综合考量……”
温西泠明白了。她在足球赛上持刀伤过人。
她低下头,下意识地看向赵奕民裸露的小臂,那里有两条很淡很淡的疤。替身成桦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你把我们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
她嘴角弯了弯,像是释然,又像是苦笑。
走回教室时,成桦在走廊上等她,眼神充满担心。
她只轻轻说了一句话:“成桦,我想回去。”
如果想尽快回原世界,必须先找到第五局的关键合照。至于找到合照后该怎么做,那是之后才要考虑的事。
“第五局的时长这么特殊,会不会就是关键?”叶修思索道,“一百天,起始点又刚好是百日誓师。而且,百日誓师刚好留下了合照——还是好几张。”
“我们能拿到那天的照片吗?”李恩语问。
“能。”温西泠点点头,“都在赵奕民的电脑里。”
“那就好。什么时候去拿?”
几个人安静了一会儿,成桦开口:“明天就去吧。”
“明天晚自习?可是明天值班的有小鹿,你在她眼皮子底下用赵奕民电脑?”
“不,不用等晚自习,白天就有机会。”
“白天哪来的机会?”温西泠皱起眉,隔了两秒又舒展开来,“你是说——”
“对。明天是校庆日,颁实验学校奖的时候,所有老师和学生都会下楼,办公室也不会锁门。”
说是校庆,除了多开一次晨会和食堂免费发放一个鸡腿以外,和平时并无太大差别,毕竟这是海实的生日,不是海实学生的生日。但今天,这位伟大的海实母亲终于实现了鸡腿以外的价值——它用自己的生日给某些学生提供了千载难逢的作案机会。
早读结束,颁奖典礼在操场上召开。获奖者和所有获得提名的学生面朝太阳列队站在领奖台边,被晒得没有半点获奖者该有的精神面貌。在这一轮,最终获奖的是四班的文科第一,正当她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时,三班的队尾不知不觉少了几个人。
温西泠、李恩语、成桦和郝墨川飞快地跑回四楼,鬼鬼祟祟溜进办公室。前二人是原定的行动小组,后二人是单纯不爱开晨会。
“小赵最近工作有所懈怠啊!电脑都还没开。”温西泠一屁股在她老板的位置坐下,边开机边摇摇头。几秒种后,屏幕上跳出输入密码的界面,她拉出键盘犹豫了片刻,试探地敲出一串字母,按下回车。电脑开了。
“你这是什么密码?”成桦问。
“这是上一轮的赵奕民用的密码,突变的基因之一。我只是想试一下,没想到这个赵奕民用的也是它。只有原世界那位搞特殊。”
“也许在某些方面,我们那个世界才是偶然突变的基因。”李恩语若有所思。
温西泠很快便摸到存照片的文件夹,点进“百日誓师”,里面果然各个环节的照片都有。
“小赵还是有很用心做好工作留痕的。”成桦评价。
一组照片翻完,温西泠又手痒继续往下滑。工作留痕的小赵着实用心,分门别类地存好了文理分科后三班大大小小所有活动的照片。文件夹翻到底,一个 word 文档在一片黄色中格外扎眼。
“工作日志。”郝墨川念道,“点开看看?”
“不太好吧?”温西泠犹豫了。
“工作日志应该不是什么隐私,我们来都来了,不差看这一眼。万一对我们有用呢?”
温西泠点开了。记录同样是从文理分科后开始的,虽不是每天都记,但凡是记录的事都写得十分详尽,远超出他应尽的义务,以至于令四个人都稍稍有些吃惊。
“他好认真。”李恩语喃喃道。
外头广播的音乐又换了一首。成桦注意听了听,提醒道:“颁奖仪式好像快结束了,先拷出来吧,之后用公共电脑慢慢筛选——把这个文件也拷上。”
不料他话音刚落,赵奕民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拷什么?”
四人一惊,成桦和郝墨川猛地绷直了身体,看着赵奕民一步步走过来,不由自主地挡在他面前。
“挡什么?要造反?”赵奕民提高了音量,“温西泠,我不管你在干什么,停下来。”
人墙后的温西泠对赵奕民的警告置若罔闻,只管把文件拽进 U 盘。
赵奕民火气上来了,直接伸手拨开成桦,大步往里走。在他看见屏幕的刹那,“嚓”一声,温西泠当着他的面拔了电源插头,电脑的光熄灭了。她的眼神无辜得像只受惊的白兔,手上的动作却像只挑衅的恶猫。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
“拿来。”赵奕民伸出一只手,“谁允许你们拷我东西的?”
温西泠把 U 盘攥得更紧了。
“不给也可以,你们解释清楚你们在干什么、拷走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背着我、为什么要在开会时间偷偷跑上来。”他眼神冷冽,“能说服我,U 盘拿走;否则要么 U 盘我留下,要么你们当着我面删干净。”
“老师,我们只是拷了几张照片……”
“什么照片?”
“呃……百日誓师。”
温西泠答得诚恳,可这个答案在赵奕民听来却实在无厘头。他盯了温西泠片刻,走进自己的座位坐下,插上插头,开机,回过头:“把 U 盘插上。”
“老师,U 盘里还有她自己的东西,那是个人隐私。”成桦替她一挡。
“我的电脑里也有我自己的东西,你们尊重我的个人隐私了吗?”赵奕民反问。
四个人面面相觑,末了,温西泠摊开握着 U 盘的手。
成桦皱皱眉,看她一眼。她轻轻摇了一下头。
U 盘里只有几个文件夹,分别是温西泠的 PPT、学习资料和证件照,除此之外就是“百日誓师”。赵奕民狐疑地点进去,里面只有照片。他的语气稍稍舒缓:“你们要照片直接和我说就行了,为什么要偷?本来就是你们的照片,我难道会不给吗?”
“怕麻烦您。”
“怕麻烦你们就偷?高考也挺麻烦的,你们都去偷一所大学上吧。”
赵奕民骂骂咧咧,直到其他老师也回到办公室,纷纷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他才歇了口气,把 U 盘还给温西泠。在把他们赶走之前,他又不解气地丢下一句:“我会把密码改了,以后不要来碰我的电脑。”
走出办公室,郝墨川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还好工作日志你没拷。”
“她拷了。”李恩语说,“不过她放进了她的证件照里。”
至此,温西泠才一勾嘴角,看向成桦:“有进步吧?”
“是。”成桦竖起大拇指,“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事干得越来越专业了。”
“成老师教得好。”她回敬。
当天晚自习,八人组在公共电脑前围了一圈,先是将照片仔细看了一遍,又把工作日志粗略地从头看到尾。
“日志上的内容我们基本都知道。”温西泠有点失望,“尤其是写得最详细的那几件事,刚好都是咱们的人干的。”
“那恐怕不是刚好,是我们对他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他咬牙切齿地把我们记下来了。”成桦幽幽调侃。
“那照片呢?从誓师到签名都有,哪一张才是关键?”江望月皱着眉。
李恩语接过鼠标,将照片又过了一遍,思考一番,将大合照单独拎出来放进新的文件夹:“和集体相关的照片都在这儿了。虽然不能确定是哪一张,但这些照片有一个共同点——全班人都在照片里,一个都不少。”
他们还没讨论出结果,背后冒出来殷鹿鸣的声音。
“喂。”她踮着脚扒拉在工位隔板上探出头,手敲了两下玻璃,“你们不是在学习吧?早上赵老师已经说过你们了,现在又玩儿呢?再玩儿我告状啊!自己想想离省二模还有多久、离高考还有多久……”
一行人灰溜溜地出去了。
由于任何猜想都不能得到证实,穿越者们的线索收集和推理活动再次被迫中止。温西泠心里也清楚,即使是把真相彻底摸清,再去实践也只能等到下一轮穿越。毕竟,这一轮的百日誓师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有些疲惫。但正是因为确定了还有一轮穿越,她反倒得以静下心来攻克自己还未掌握的题;成桦大约也是出于这个缘故,破天荒地背起了以前从未记熟的古诗词和文言文。
不知是谁带起的习惯,渐渐地,17 名幸存者每天早上见了面都尽量神清气爽地互相打个招呼,喊一声“加油”。起初,温西泠的神清气爽是装的,但过了一段时间,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慢慢沉淀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当中。
海城的簕杜鹃又开过了一季,再落下来时,便是省二模。原世界的省二模是温西泠唯一一次比较大的失误,当时她的数理化陷入瓶颈,对自己心灰意冷。但这一回,大约是长时间浸泡在“神清气爽”的氛围下,她状态不错,考了个自己相当满意的成绩——还是在已将题目差不多忘干净了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