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一皱,狐疑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完了。温西泠看见他的眼神,脖子缩了缩。刚开局就问错话了。
她干笑两声:“是、是啊,他辞职过。这不是……没辞成嘛!”
看着他愈发不解的表情,她老老实实闭上嘴,尴尬地转过身,低头做题。可成桦没打算放过她,他用笔帽戳戳她的后背:“不是,你……是在演戏,还是脑子确实……”
“诶,成桦!”隔壁组的樊嘉玮突然拿着物理试卷凑上来,悄悄给温西泠使了个眼色,“那个大题我刚才没听懂,它这条式子是在算什么?”
成桦被迫转移了注意力。
温西泠松了一口气,趁着他没注意,快速逃离座位,把贺文拽出教室。
“你们在井冈山到底干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把之前我被困在循环里干过的事进行了一些巧妙的杂糅。比如在下七中学学生表演的时候,19 个人一起冲上去砸场子;再比如你在桥上等我们放烟花的时候,我们已经坐飞机离开江西了。”
“……19 个人?离开江西了?”温西泠抱拳,“甘拜下风。连成桦都莽不过你们。”
“是啊,我们想着既然要破坏,就破坏到底。”贺文不好意思地笑笑,“当时也不清楚穿越的具体规则嘛,没考虑那么多,只是怕再掉进循环。”
温西泠叹了口气:“那我基本可以确定了,如果赵奕民真的辞过职,就是你们的锅。”
“说句实话,我自己也是有点惊讶的。”贺文推推眼镜,“既然上一局我们就在 A 世界,那些滔天罪证都被保留下来了,我今天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教室里,也没被劝退。学校倒是海纳百川。”
温西泠想象了一番第三局结束之后 A 世界的局面。
19 个肇事者不仅大闹天空,还畏罪潜逃;不仅畏罪潜逃,在被抓回来后,还集体满脸无辜地矢口否认自己的罪状。他们当然不是故意的,他们是真失忆了。可学校哪知道个中缘由?只知道这 19 个人大约的确是要造反。
温西泠心里对赵奕民泛起强烈的同情。看来原世界的他从未想过离开三班,还是因为他们当年都太保守了。
“我要是学校,我海纳不了一点。”她感慨。
这么大的事,究竟是怎么解决的?赵奕民又为什么没走?温西泠好奇得头疼。
这些问题的答案不可能留下照片或文字记录,即使有,她也不可能知道该去哪里找。知情人倒是有不少,可现在都是替身,想从他们嘴里套出事情的全貌而不被怀疑,比前两者还要不可能。
但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面孔。
那人长着她最熟悉的模样,不过并不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人。可他在某一个平行世界对她说过一句话:“我相信你,胜过相信球场上的哨声。”
她走回教室,向窗边望了一眼,成桦还在给樊嘉玮讲题。
她决定试一试,去找替身成桦合作。
第46章 信息交换
成桦从来没有关心过作文题。对他来说,语文试卷出任何题都是一样的,他只能凭感觉写,能考几分全看命。
唯独这次六校二联,试卷刚刚传到他手上,他便迫不及待地翻过来,一眼找到作文材料,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一个关键词上。
中山国酒。
“六校二联的作文题是中山国酒。”温西泠告诉他。
“什么意思?”
“中山国人酿的酒享誉天下。一个鲁国人想办法弄了中山国酒糟,用自己的酒浸泡,骗大家说这是中山国酒。慕名而来的人都称赞它确实是地道的中山国酒,直到一位中山国的酿酒师傅来尝了一口,说这根本就是泡糟水。客人一哄而散。”
温西泠流利地背出她曾经写过七次的作文题。
见成桦神色复杂,她一语道破他的疑虑:“我不可能提前看到题,联考试卷都是密封送来的,存在教务处,连咱们老师都没看过。偷题……也不是没偷过,但是特别费劲,需要很多人配合,我一个人不行的。”
“所以,如果作文题真的是中山国酒,我就应该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还能拿出其他证据。比如,你想知道足球赛的结果吗?”
成桦没有回答,隔了一会儿,他好似颇有些为难:“你看吧,我毕竟是一个还挺优秀的共青团员,可是你这套理论,它不符合马克思主义经典时空观……”
温西泠拍了一下他的桌子:“理论联系实际才是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实践过吗?没实践过你怎么确定穿越的事不存在呢?”
成桦挑眉看了她一会儿,回答:“我考虑一下,联考结束答复你。”
温西泠稍松一口气,转过身去,隔了两秒又转回来:“那你好不好奇数学和理综——”
“不用,不用。”成桦连忙婉拒,“我自己能考,能考。”
坐在考场上的成桦看着作文题陷入沉思,直到尖锐的开考铃将他拉回现实。可他答得仍心不在焉,一篇阅读看了三次,一句话都没看进去。
如果她不是他认识的温西泠,她先前那些奇怪的言论倒是能解释得清了。但比起那些奇怪的言论,明明是穿越更奇怪……
成桦一路往下遐想,恍然回过神来,却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的竟是他能帮冒牌温西泠做什么。他的潜意识已经相信她了。
两天的考试结束,温西泠走出考场时,肩膀被人从后拍了拍。她回头,成桦已经把手收了回去,目视前方:“我有两段时间的记忆非常模糊,基本等同于失忆。那时你们也都来过吗?”
“对。”她干脆利落。
“好。”他没头没尾地答应。
“好什么?”
“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可以告诉你。”他的目光转向她,“作为交换,你也告诉我那两段时间发生的事。”
他认真而坦荡的眼神让她浑身一阵颤栗。
据成桦描述,三月到了井冈山之后,突然有一批同学好像变异了。
一向循规蹈矩的贺文开始聚众发疯。赵奕民吓坏了,软硬兼施,就是管不住。下七中学学生在操场上演出,突然校门口锣鼓喧天,他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一回头,见自家学生穿着戏服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他靠仅剩的一点职业素养支撑着,和其他老师一起上前驱逐自家学生,好不容易驱逐完,才两眼摸黑让人扶下来了。
周五晚上,他见温西泠在群里号召大家放烟花,心里又是一紧。烟花爆竹那可是危险品,那帮变异人要再一发疯……他不敢耽搁,直往桥上赶,到了桥上,倒是没见到贺文他们,只有以温西泠和成桦为首的一些正常人在玩仙女棒,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温西泠和成桦这回居然难得地坚守了为人的本分,没有跟风变异。赵奕民感激涕零。
“等等——”温西泠打断成桦的叙述,“你也去放烟花了?”
“去了。”
“你怎么会去呢?”她的声音稍有些酸涩。
他皱皱眉,仿佛她的问题很突兀:“我看到了你发的通知,当然就去了。说实话,我们宿舍都不会做饭,本来想去找贺文蹭饭,结果他们不在家,我们在饭馆随便吃了点儿,就去桥上找你们了。”
“哦。”她点点头,“赵奕民看见我们,然后呢?”
然后,他等了好一会儿,变异人还没出现。一个都没出现。他心中忽然警铃大作,打了几个变异人的电话,一律打不通,他叫停了桥上的岁月静好,喊男生全部去找人,结果一个都没找着。
“赵奕民没办法,和学校商量之后报了警。人是在北京找到的,19 个人都在,而且集体声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飞到北京。”
听到这儿,温西泠没忍住从嘴边漏出一丝笑声。她下意识地抬眼,想从成桦脸上找到和她同频的笑,却见成桦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她老老实实把笑收了回去。
她隐约感觉,面前的成桦虽然诚恳,却对她有所防备。她理解他。他们对彼此相当了解,但本质上,他们只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把所有学生带回学校后,赵奕民递了辞呈。”
由于 19 名当事人记忆模糊,局面一度陷入混乱。一方面,学生家长在孩子那儿问不出结果,便怀疑学校暗中捣鬼,把孩子集体送到了北京,于是纷纷来学校闹;另一方面,所有去了井冈山的老师都知道贺文他们那几天行为怪异,从赵奕民身上又没调查出任何问题,便不想背这个锅,但在风口浪尖上,还是先给他放了几天假。
赵奕民大病了一场。
温西泠笑不出来了。她终于明白为何上次提起辞职时,成桦会那样看着她。
成桦见她表情变了,反倒轻轻扯出一个微笑,柔声道:“后来你——的替身?你们是这么叫吗?她抓着我,说要救赵奕民。”
那几天,以成桦和温西泠为首的八人组想尽办法,拉着那 19 个人努力回忆,尽可能拼凑出他们视角下那一周发生的事,隐约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所有怪异的举动,只是为了破坏某件事,而与学校本身无关。
在温西泠和成桦的劝说下,当事人在家长面前统一了口径,承认是自己恶作剧,与学校无关,说服家长停止追究;而学校考虑到犯事学生太多,又不希望事情发酵,也就此作罢,没有给学生处分。
只剩下赵奕民一个人还未回归正轨。
学校无视他的辞呈,只安抚他说,问题解决了,回来上课。他又提出了另一份申请,想调去对面东楼教初中,结果收到一封手写长信,落款处签了 36 个名字,几千字的内容字字泣血,先忏悔两年来三班造的孽,又歌颂两年来赵奕民的功德,将他夸得他自己都不认识,最后请求他回来。
之后的周一,大病初愈的赵奕民出现在教室里,斜倚着讲台,脸色有些泛白,但眼睛还算清澈。
“我发现了,你们是真的很喜欢写联名信。小孩子家家的,整天正事不干,学大人搞这些。”他说。
“之后那两个月,他对我们有点儿冷淡,渐渐地又恢复正常了。到现在,他应该和你认识的赵奕民没有太大区别吧?”成桦问温西泠。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从他的故事里抽离出来,点点头:“嗯,他们很像。”
他盯着她看了看,许是不想气氛太过沉重,便换了个话题:“江望月也是你们的人,对吧?”
“对,怎么了?”
“顾星来找过她几次,她看起来爱答不理的。在你们的世界,他们有什么矛盾吗?”
这个话题让温西泠直起腰。
“我倒想和你打听打听,望月说在这个世界她和顾星一直没有公开关系,你知道原因吗?”
“知道啊。”成桦的反应很淡定,“两方家长反应都比较大吧,所以他们在学校一直蛮小心的,不想让老师抓住把柄。”
“他们家长都知道?”温西泠有些惊讶,“在我们的世界,他们虽然在学校光明正大,但是家长一直不知情。”
成桦回忆道:“高一那会儿,学校抓纪律比较严,他俩刚开始暧昧的时候正好被皋丽逮到,学校打算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就通知了家长。好像闹得挺不开心的。顾星家长管他挺严,一直拜托小鹿和赵奕民盯紧他俩,可他俩还是偷偷在谈,只不过江望月一直谈得挺憋屈。”
“原来如此。”温西泠叹了口气,“那你知道顾星和秋虹有猫腻吗?”
成桦愣了一下:“这我不知道,顾星和他们班所有女生关系都挺好,我没看出他对秋虹有什么特别的。”
“看吧,你也没看出来。”温西泠耸耸肩,“我们也没看出来,直到高三,望月被甩了,顾星无缝衔接秋虹。等我们走了以后,你想办法提醒一下望月吧——不过她可能不会听,你提醒我和鲤鱼也行。”
“好。”他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你找我合作,只是为了获取信息吗?你说要完成关键事件,怎么完成?我该怎么帮你?”
温西泠眼睛一亮,习惯性地想抓他的手腕,在指尖碰到他皮肤的一瞬间又弹了回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确实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第47章 “不能杀。”
目前,AB 两个世界的人数分别是 16 人和 20 人。按照计划,第四局两个世界均需要打破历史,这样没有人会卡循环,只会在两个世界之间进行人员交换重组:A 世界的贺文三人会进入 B 世界,B 世界的成桦四人会进入 A 世界,其余人保持不动。
成桦听完温西泠介绍规则,略作思忖道:“我大概明白了,你希望我输掉最后一场足球赛,否则你们所有人会掉进循环,无法回到原世界。是这个意思吗?”
“是。”温西泠点头,见他眼中有一丝犹疑,她连忙补充:“当然,如果你不想主动输给二班,我们也可以场外干扰,像以前一样——”
“不用了。”他平静地应下,“场外干扰不安全。交给我,我会不露痕迹地输给二班。”
温西泠觉得,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儿像她认识的成桦,又有点儿不像。他的语气肯定而从容,让她确信他一定会实现承诺,这一点,他像;但他说话时看她的眼神,却不是成桦看温西泠的眼神,而仅仅是看一个合作伙伴的眼神。
她有刹那的不甘,但更多的是庆幸,他们二人都不会把对方弄混。就像她只想见到真正的成桦一样,他也只想让他熟悉的温西泠顺利回来,两个世界都应该回归自己的轨道。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有了贺文、罗子鹏和顾宇轩这三个内应,加上成桦这位足球队队长的承诺,这一回,穿越者们对输掉球赛满怀信心。成桦在慢慢了解更多穿越规则后,还贴心地建议贺文等人尽全力打,只等他丢掉关键进球,这样对世界影响最小。
最后一场球赛。
一群穿越者在球场边围着成桦,仿佛在为将要远征的将军送行。
“你就尽全力踢,踢到 3-3——还是 2-3 吧,保险一点——再开始放水,就行了。这场不好踢,二班很猛,而且顾星总针对你。”温西泠避开郝墨川等人,悄悄叮嘱他。
“我明白。”他顿了顿,“你记得最后两球大概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进的吗?”
“最后十分钟。前一次是你和郝墨川配合,后一次几乎是压着终场哨声进的,二班被追平后乱了阵型,出现空门,你远射进球。”
成桦笑了一下:“我那位同名同姓的兄弟心态很稳嘛。”
温西泠“嘁”了一声:“你就夸自己吧。”
“不好好热身,挤在这里聊什么天?”赵奕民从人群外探出头。
“热完了,我现在能一个人打十个顾星。”成桦豪放地一仰头。
“吹吧你。”赵奕民走进圈子,揽过成桦的肩嘱咐道:“别掉以轻心,二班比前两个班都难打。不过,不管他们多难缠,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明白?”
“怎么?您是怕我弃赛,还是怕我中道崩殂?”
“崩你个头。”赵奕民象征性地踹了他一脚,轻推他一把,把他推进场内,“我是怕像上一场那样,在最后时刻被一班追平了。”
成桦头也不回,高举起手在头顶比了个“OK”。
哨声吹响。
比赛照着温西泠的记忆平稳推进。场上的人越是剑拔弩张,看惯了这场面的穿越者越是悠然自得。李恩语看无聊了,上楼洗了两个苹果,坐在球场边慢条斯理地削皮。
“小心球砸到你的刀。”白皖棠幽幽冒出来一句。
“放心,这场没有球飞出来。”李恩语切下一片苹果堵上她的嘴。
比赛来到最后十分钟,比分停在 2-3。
温西泠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试图和成桦对视,可他注意力太过集中。三分钟后,他和郝墨川配合,从顾星脚下成功抢断,进了一球,把比分追到 3-3。
“他不能再进球了。”李恩语的表情紧了紧。
温西泠站到更显眼的位置,高举起双手挥了挥。这回,成桦看见她了,罗子鹏和顾宇轩的视线也移向这边,三人均轻轻点头。她安下心来。
接下来,场边的观众明显注意到三班有球员开始懈怠,而对面的二班则拿出了背水一战的气势,比赛越临近结束,三班便越显被动,不知情的三班观众已经心跳加速,而穿越者则像二班内鬼似地在准备庆祝。
比赛只剩最后十几秒。
球回到成桦脚下,而他被二班队员死死包围,自己的队友在外头,三个有心无力,两个准备下班。温西泠放松地坐在场边,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薅地上的草,望了一眼处在包围圈中的成桦,他正巧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笑了一下,她也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在下一秒,她看见他猛地飞起一脚,将球射进二班空门。
球打在网上,软软地滚落在地,体育老师吹响终场哨声。
温西泠脑袋里嗡嗡的。眼前的图像斑驳变幻,她却只看见了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听见周围交错的欢呼与叫骂,看见对面的记分牌翻成 4-3,成桦的三个舍友拥着他庆祝。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蹲下,拿起李恩语削苹果的刀,两眼发红地往球场里走。
李恩语懵了一下,慌忙起身:“西西?”
温西泠没有回头,手上用力攥紧了刀柄,一步一步向着成桦走去。
赵奕民发现了她的异样:“温西泠,你要干什么?”
周围的人纷纷将视线投过来。成桦也扭过头,看见温西泠步步逼近,忽然猛地往前一扑,那把刀直直朝着成桦的腹部扎过去。
“温西泠!”
说时迟那时快,抢在她的刀尖刺破成桦的球衣之前,赵奕民以比她更快的速度冲上来,死死地按住了她。
“成桦退后!”他大喊。
成桦的身子没有动,望着温西泠的那双眼睛却乱了方寸。郝墨川等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等到赵奕民提醒,才慢半拍地将他拉开。
“你松开我,我要杀了他!”温西泠哭了,发疯一般拼命想要甩开赵奕民的手,刀尖胡乱挥舞,在他手臂上划出两道浅浅的口子。但她的力气终究远不敌他,刀被他夺过去,远远地撇在地上。殷鹿鸣连忙把刀捡走。
“你们上啊!”温西泠回头朝穿越者喊,“我们不能赢!”
“西西!”李恩语红着眼眶跑上来抱住她的头,“不能杀成桦,这里是 A,你杀了他他就回不来了,不能杀。”
温西泠颤抖了一下,停止挣扎,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李恩语贴着她的耳朵:“别冲动西西,如果这一刀扎进去了,即使我们成功进入第五局,那时你也轻则退学,重则坐牢。循环就循环,大不了再来一轮,总有出去的一天……”
温西泠悔恨而绝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看见成桦拨开拦住自己的舍友,朝她走过来。
“老师,我和她说几句话。”
赵奕民见温西泠不再反抗,犹豫片刻,松开她,退到一旁。
“为什么?”她狠狠地瞪着成桦。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进入下一局。” 他扯起一个笑,笑得却很苦。
“温西泠,你有没有哪怕一刻为你的所谓‘替身’想过,你占有了她高考前最重要的一百天,她回来以后没有记忆,大脑一片空白,她该怎么高考?”
她的眼神松动了,愣愣地看着他。
“我不认识你,但了解你。你爱三班,爱身边很多人,但只爱你那个世界的人。你,你们,来到我们的世界,把我们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
一滴泪从温西泠眼角落下,没入草地里。
她回头望了一眼,场边的人们呆若木鸡地望着他们,就连穿越者也没料到此刻的局面。赵奕民手上的伤口在流血,但他一步也不敢离开现场。殷鹿鸣飞快地往校医室跑。
如果没有穿越者,此时的成桦应该被他的队友们抛向空中,三班的观众应该围着他们尖叫沸腾。如果没有穿越者,井冈山的烟花绽放时,所有看见烟花的人都应该享受灿烂的夜晚,然后平安归家。
“可这一切不是我能决定的。”她的声音透着悲凉,“在你眼里,是我害了你那位温西泠,我是你的敌人;可在我的世界,我也是温西泠,也有人像你保护她一样保护我,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回去,想见到保护我的那个人。成桦,我对不起她,但我也是受害者。”
而现在,她也即将再次承受计划失败带来的后果。
6:00,温西泠关掉闹钟,没有看一眼。
宿舍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掠过几只叽喳叫唤的麻雀。
由于思绪太过混乱,她反而开始放空,发了一会儿呆,才苦笑一下,坐起身,准备迎接不可避免的五次循环。
她爬下楼梯,凭肌肉记忆去拿桌上的梳子,手却在半道上悬停下来。她盯着自己的桌面愣了足足三秒。
桌面陈设变了。
她动作迟缓地合起摊开的复习题,看了一眼封面。这是二轮复习用的书。她刹那间有些恍惚,竟分不清那一刻被唤醒的究竟是尚且新鲜的印象,还是蒙尘已久的记忆。
她下意识地去向桌角的台历求证,一眼便看见左上角鲜明的“2 月”,而这一页的倒数第二日被打上了一个红色的圈,旁边写了三个小字:一百天。
温西泠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能进入第五局。
他们不是失败了吗?那日替身成桦掷地有声的责问如今还字字句句刺在她心上。
想起成桦,她忽然紧张,飞快地洗漱更衣,早餐也顾不上吃,径直冲上教学楼四楼,又猛地刹住脚步,屏息凝神地靠近教室,从门口悄悄往里张望。
她还记得这个时间成桦的座位在哪儿。此刻的座位没有人,她以为他还没到,探出身子,却见成桦僵直地站在后排的空地上,抬头盯着后黑板上方那排奖状。她顺着他的目光找上去,是足球赛第一名。
那张奖状告诉他,上一局的温西泠失败了。
成桦转过头,看见“替身”温西泠,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他礼貌而疏离地笑笑,转身要回座位。
他的动作已让温西泠认出他来。
“成桦,是我。”她说。
他顿了一下,又惊又喜地转过身,只见她眼眶发红,快步走向他,一句多余的寒暄也没有,张开双手抱住他,脸紧紧贴在他胸前。
他懵了一下,而后笨拙地环抱住她的背。
“怎么会……发生了什么?”他声音发哑。
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反而堵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隔了一会儿,她才松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常:
“那场球赛三班赢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来到这里。”
他想了想,问:“除了球赛本身,还发生了哪些事?”
温西泠的思绪回到那日下午。
操场上围拢过来许多老师,他们赶走了围观的学生,并自己围观。
温西泠本不在意平行世界的人对自己的看法,直至意识到自己借用的这具身体来自一个同她一般活生生的人。那一刻,她与替身的灵魂好似发生了重合,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周围的目光正火辣辣地刺向自己,那些面孔写满了警惕与担忧,使她忽觉尴尬、羞愧与无地自容。
替身成桦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仿佛已洞穿她所有心思。
“赵老师!”他喊。
一直紧盯二人的赵奕民闻声上前:“冷静一点了吗?”
“她冷静了。”他替她答,“老师,她刚才是一时情急,不会真的伤人,她现在知道错了。我们能不能单独和您谈一谈?这么多老师在场,她会害怕。”
温西泠垂着眼睛没说话。她明白,他此刻保护的不是她,而是等待着回到这具身体里来的那位。但她任凭他做主。
“你的替身带着我,和赵奕民聊了一个多小时。他没有供出穿越的事,只是努力让他相信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消除了,我也不是什么神经病或偏执狂。他替我请求赵奕民不要通知我的家长,也不要让其他老师来找我谈话,赵奕民答应了。剩下那一天,确实没有老师再提足球赛的事。”
成桦听完,想了一会儿,忽然皱了一下眉:“等等,你稍微往前倒一倒。”
“聊了一个多小时?”
“再往前倒。”
“……鲤鱼削苹果?”
“……回来一点。”成桦琢磨,“足球赛结束、你拿刀捅我、老师赶走围观的学生、我们和赵奕民谈话——你确定你说完了这段时间内的所有事情?没有任何遗漏?”
“没有。”
“那就缺了一件事。”成桦的眼神变得清晰,“那张奖状是什么时候发下来的?”
温西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了,那天没人顾得上颁奖,奖状是第二天赵奕民领回来的。”
“既然没有颁奖,我又一直和你待在一起,说明还有一件事也没有完成——”
“合照。”二人异口同声。
获奖以后,温西泠替举着奖状的足球队和凑热闹的赵奕民拍的那张合照。
“关键事件又是合照。”成桦拍了一下手,“虽然三班赢了,但合照被破坏了,仍然打破了历史。这样就合理了。”
“有没有可能每一局的关键事件其实都是合照?”温西泠举一反三,“第一局已经证实过了;第三局在井冈山,参与放烟花的人拍了一张合照;至于第二局,啦啦操获奖后虽然没拍照,但表演过程中留下了一张照片。”
“我们的 ending pose。”
“没错。”
两个人的眼睛里都亮着光。他们对望了几秒,成桦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温西泠头顶摸了摸:“还好你扑上去了。是你把大家带来了第五局。”
这一幕被刚到教室的郝墨川、叶修和张卓元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