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了功的球队浑身被汗浸湿,正着急去洗澡,却被赵奕民拖回场上,按在球门边拍照。他也买了一身和他们一样的阿根廷球衣,把相机扔给温西泠,自己挤进球队中间蹭合照。
这位老板高兴起来像醉了似的,都顾不上夸成桦,反而夸起自己,他乘兴将三班两年来的赫赫战功捋了一遍,连连感慨,自己真是知人善任慧眼识珠,别的不说,在选贤举能这一块着实天赋异禀。
“是是是,您天生就是做领导的料。”成桦应和他。
“咳咳,这玩笑可不敢开。”赵奕民摆了摆手。
彼时,温西泠正饶有兴致地看他们讲口水话,突然,成桦的目光就扫了过来,正遇上她的眼睛。
霎时间她有种错觉,仿佛看见他眼里的戏谑像潮水淡淡退去,露出底下的如黑色礁石一般的诚挚。
他说:“我是认真的,您同意她做班长,已经对了一大半。”
她怔了一怔,倒不好意思了,打哈哈道:“选贤举能嘛,你看这儿——”她指指自己的额头,“是不是写了贤能两个字?”
“我看看?”成桦装模作样凑过来仔细观察,“嘶——我横竖没看见,仔细看了半天,才从脑门上看出字来,满头都写着两个字是‘自恋’!”
“……”
在当下这个世界,温西泠不在意三班能不能赢,她只关心,他们现在仍未提出有效假说,该如何应对这个关键事件。
到了周五,果然还是没有人主动报名。自习课,赵奕民迫不得已来指定队员,仍然选了那七人。
他宣布完毕,李恩语轻轻侧过头:“西西,这七个人,现在都是替身。”
温西泠点点头。
她也有同样的顾虑。如果破题的钥匙当真在这七人身上,而这七人全是替身,幸存者将失去对局面的控制权。
尤其是在最后一场对决中逆风翻盘的成桦。
温西泠心里倏忽疼了一下。
自打周一温西泠换了座位,此后这几天,成桦似乎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自觉减少了和她的接触,早上也没有提前来自习。
这样的关系,在原世界也出现过,不过是在最后一学期。成桦也是像这样,没有追问、没有辩驳,只是默默地疏远了她,偶尔不得已和她碰面,也都表现得平和而礼貌。
温西泠不可避免地有些难过,但觉得这才是现实。前三局她和成桦的默契配合,大概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一场回光返照。
她偷偷望向窗边的成桦,他正和前座的叶修小声讨论,讨论了一会儿,叶修还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避开视线,淡淡笑了一下。她知道他们在讨论买什么球衣,并打算来找她报销。但来的人应该不再是成桦了。
等不到他们找,她已经开始被愈发强烈的困意支配,眼前试卷上的字变得模糊发散,她放弃抵抗,倒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新的一周。
周一早晨,温西泠来到教室,那里依旧空无一人。期待落空,她自嘲地笑了笑,却脑子一热,径直走向成桦的座位,蹲在他桌前往桌洞里瞅。可惜,此人只有书和试卷,没有半点日记本之类的私人物品。
她失望地起身,教室后门被人敲了敲。她仓皇回头,与门口的成桦打了个照面。
“你要找什么?”他走进来。
“呃……我数学错题本找不到了,我看看你这儿有没有。”她尴尬地干笑两声,“哈,好像没有。”
“想来也是。我应该没有收藏别人错题本的癖好。”
“我知道,但我有把错题本藏在别人那里的癖好……我这就去其他人桌洞里找找。”她越说声音越小,心虚地转身准备溜走。
“温西泠。”他叫住她。
她很少听他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因此像个犯错被大人抓了现行的孩子,本能地乖巧站住,应了声:“诶,你说。”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换座位?”
“不是我要换的。”她装傻,“是那个谁——叶修想挨着你,他求我和他换。”
“这样啊。”成桦煞有其事,“晚上和我挤一张床还不够,白天还这么粘人。我都叫他不要做的这么明显……”
温西泠反被呛了一下:“什么鬼?”
“赵奕民和我说了。”他停止玩笑,轻轻抬眼看她,“他说,高三了,我们坐在一起老说话,他觉得不合适,要把你调开。两年多了他都没意见,觉得不合适的,应该是你吧?”
她望着他,哑口无言。那双常年冷静的眼睛里此刻透出一丝急迫,微微起伏的胸腔更使他被搅乱的心绪昭然若揭。但即便如此,隔了几秒,他又自己转移了话题:“你刚才想找什么?我可以直接给你。”
“没什么。”她为他的坦荡苦笑了一下,“只是看看。”
“哦。”他眼里的光有些黯淡。待她回座位拿出复习题,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西泠,你如果——我是说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能帮就帮。不方便说原因的话,我就不问。”
她怔了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看你最近怪怪的,上周去偷手机,今天又来……找错题本。”
“怪吗?”她摸摸头发,敷衍道,“可能明后天考试,我紧张吧。对了,你……你今天怎么又早起了?”
他看了她几秒,耸耸肩:“可能明后天考试,我紧张吧。”
你有什么可紧张。她在心里腹诽一句,低头翻开书。
周二周三考完试,周四下午迎来了第一场足球赛。
温西泠兴致不高,安静地看自己联考的错题,直到赵奕民来班上赶人。她起身跟在赵奕民身后往楼下走,一抹浅蓝从他们身边闪过。
她望着换好球衣的成桦的背影,忽然心思一动,扬声问赵奕民:“老师,球赛赌一把?”
“不赌,我们班百分之百赢。”
“不赌胜负,赌比分。我想今晚用一下手机。”
赵奕民挑眉:“你联考考这么好吗?敢跟我要手机?”
“我估着还行,不信出了分您看。”
赵奕民想了想:“也行。你押多少?”
“5-1,我们班 5。”
她的声音在楼梯间里稍显洪亮,行至下一层的成桦脚步顿了顿。
“呵!”赵奕民笑出了声,左右张望了一下,“押这么大,小心四班听到了揍你。”
“我就要押这么大。”
“随你,但愿被你押中。”
三班第五次破门得分时,场边赵奕民欢呼的声音向上飘了飘,兴奋中夹杂了一丝惊恐,不可置信地看向温西泠:“你们是串通好的吗?”
她得意地伸出一只手:“手机。”
晚自习,温西泠和李恩语躲在厕所翻微信聊天记录。
“我们在井冈山临走前特意解散了幸存者群,把相关记录也删干净了,就是怕替身看到了陷入恐慌。现在好了,把我们自己也防住了。”
“照片呢?拍了什么照片吗?”
“几乎没有。你拿着替身的手机还有兴趣帮她记录生活?”温西泠点开相册,下拉至 3 月,只看到寥寥几张照片。
李恩语拍了她一把:“那不就对了吗?”
“嗯?”
“既然没照片,说明这个世界去井冈山的就是你啊!傻不傻?”
温西泠恍然大悟,点开照片仔细一看:“对诶,是我新拍的。”
“也就是说,从现在这局来看,第一局和第三局有我们留下的痕迹,而第二局的痕迹消失了。看起来,除了第二局有问题,其他几局都有连贯性。”
“但这是我们的视角。”温西泠神色凝重,“对那些被分到其他世界的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了。比如凌爽,在她眼里,第三局她留下的痕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的痕迹。”
李恩语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既然如此,那现在我们看到的第二局,可能也并不是原世界,而是第二局失踪的那五个人所在的世界。只是因为那五人刚好没有参与啦啦操,所以没有对比赛结果造成影响。”
“很有可能,但也无从证实了。”温西泠轻叹了口气,“现在信息补全了,可还是理不出思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谁在那边?”走廊外响起赵奕民的声音。
厕所隔间里的两个人哆嗦了一下。
“我们在里边他咋看到的?”
“嘘,不是我们。”
温西泠探出半个脑袋,正好看到他经过,朝走廊远端走去。
“他逮完人怕是要回班,我们要不要趁现在走?”
“走。”
二人鬼鬼祟祟来到厕所门口,趁赵奕民走远了,准备往反方向跑。忽然,温西泠余光瞥见走廊远端的一个身影,猛地刹住脚步,倒退回厕所,把李恩语拦了一个踉跄。
“怎么了?”
“我看见顾星了,旁边还有个女生,不知道是不是秋虹。”
李恩语顿时拉下脸:“渣男。现在才十月,他还有一个多月才会和望月分手,就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远端的阴影里隐隐传来赵奕民的厉声批评。
“多骂一会儿,骂死他俩。”李恩语忿忿不平。
但令她失望的是,赵奕民说了几句就把人赶回来了。厕所里的两个人连忙闪开,分别紧紧贴住两边的墙。
顾星的脚步声率先经过厕所门口,紧接着,女生的身影快步闯了进来,她一抬头,被门边的两人吓得跳了一步,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又在看清二人以后飞快地捂住嘴。
温西泠和李恩语愣住了:“望月?”
赵奕民的脚步靠近了,江望月恢复警觉,强装镇定地往厕所里走,直至赵奕民离开,她才小心翼翼地出来。
“你怎么还和顾星在一起?”李恩语有些生气。
江望月可怜巴巴地走过来,抱住她撒娇:“他每天都会来找我,我没法拒绝,也怕他起疑。”
“你是怕他起疑,还是有侥幸心理,觉得你有机会改变他?他和秋虹怎么对你你忘了吗?”
“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他,我也没有想和他复合,但这只是他的替身,他的替身没有出轨,我也没法拿他还没做的事讨伐他呀!我最近观察了,他和秋虹到目前为止没干什么出格的。”
“他俩是一个班的呀!你能时时刻刻盯着他吗?上课你也盯着?”
眼见江望月愈发委屈,温西泠打了个圆场:“哎,咱们不能待在这儿了,赵奕民回班看见我俩都不在,还知道我拿着手机,肯定要出来找的。”
她一手一个强行挽着她们走向教室,刚拐过弯,果然看见赵奕民正站在门口,抱胸等着她们。她知道他今天心情不错,于是嬉皮笑脸地凑上去,主动把手机交给他:“我用完了,谢谢老师。”
赵奕民接过手机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联考最好是真考好了,否则你等着。”
“好着呢。”
第三周周一,六校二联的成绩和排名出来了。
这六所学校均是省内第一梯队的学校,凭海华分部的实力,其实远够不上参加联考,他们是沾了海实总部的光。
虽说是沾了光,却也有学生能冲进前列,比如成桦。当年的成桦在六校一联就考出了海华分部的历史最高排名——在一万多人里排 48,温西泠还因此为他取了个艺名,写作 SCH 48,读作 six school forty-eight。后来的几次联考,他的成绩虽有些小起伏,但也一直保持在前 300。
温西泠的最好成绩也是在六校一联,她考了四百多名,但当年的二联她失误了,掉到了接近一千。
屏幕上投出全班的成绩单。成桦没有变,年级第一,总排名 124;温西泠变了,年级第二,总排名 197。
班上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其中冒出替身郝墨川的一声感叹:“我去,温西泠好高啊!”
温西泠挥去胸中的惭愧,说服自己平静下来,悄悄望了一眼成桦。他正抬头安静地注视大屏幕,注视了很久,也不知眼里看的是谁的分数。
她心里有种直觉,他一定察觉到她的异样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周四下午球赛前,她淡定地坐在座位上写题,等着赵奕民来催。一个身影轻轻停在她身侧,却不是赵奕民。
“今天的球赛,赌一把?”
她最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调波澜不惊。
她愣了一下,意识到上周的对话被他听见了,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赌……赌什么?”
“你猜个比分吧。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你猜对的话,随便提一个要求,我尽力满足。”
“谁要你满足……”她咕哝着,又见他站着不动,只好糊弄道,“2-0。”
“哪边 2?”
“我们。”
“桦!走啊,一班都下去了!”郝墨川喊了一声,不由分说把成桦拉下了楼。
那天,温西泠抱膝坐在草地上,看见成桦似乎为了达到她预测的比分而拼尽了全力,鏖战到最后一分钟,也没踢进那个“2”,反倒被一班追平。他浑身淌着汗,弯腰站在操场上喘着粗气,抬眼望向球门,懊恼与不甘溢出眼眶。
温西泠突然有些后悔。他原本只需遗憾在最后时刻让对方攻破了防线,现在却满以为自己输的是两个球。
待他洗完澡回教室晚自习,她没忍住,守在教室门口叫住他。
“你……别自责,最后一场好好踢,我们还有机会。”
成桦还沉浸在输了球的低落情绪中,淡淡点了点头,往教室里走。
“我是认真的!”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成桦停下脚步,有些讶异地回头看她。
她上前两步,在他面前站定:“我们班肯定会赢的。赵奕民选了你参赛,已经赢了一大半。你相信我。”
他的目光在她两眼之间轻轻游动,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微笑了一下:“好,我们会赢。”
那晚,温西泠有些心神不宁,磨磨蹭蹭地写完一张数学卷子,她终于没忍住,戳了戳李恩语:“只剩最后一周了,我有点紧张。我们什么都没做。”
李恩语靠向椅背:“没办法,从现有的信息看不出来穿越的规则,我们不知道做什么才是有利的,只能继续观察。”
感觉到温西泠的不安,她侧过身来拍拍她的头:“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努力,我们是在测试哪种情况下能减少人员失踪。我知道,你担心我们结束穿越的时候,有一部分失踪者没能回来,但现在已知条件不足,你什么也做不了,这不是你的错。”
她望了一眼窗边,又道:“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成桦也一定会回来的。”
温西泠没有抗拒她直白的安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周一早晨,她如往常一样从抽屉里掏出大红蝴蝶结,戴在头上。其实她清楚,这一局还未结束,失踪者的数目不会变,但她仍会在每周一的早晨戴上它,静静地候在座位上,让每一个幸存者走进教室都能一眼看见。
但她没有想到,这个早上,真的有人来找她。
贺文扑在她桌前时,情绪相当激动。温西泠吓了一跳,在脑中飞快搜索他曾经找她是为了什么,不等她找到答案,贺文兀自开口:“班长,终于见到你了。”
“啊?”她傻眼了。
他喘着粗气道:“我、罗子鹏、顾宇轩,我们都在。”
温西泠愣了三秒,忽然瞪大了眼。
“你——”她惊呼出声,扭头张望一圈,压低声音:“你是穿越的贺文?”
“是啊,不是找你报道吗?”
有替身朝这边看了一眼,温西泠连忙把贺文拉出了教室。
“你怎么现在才来?前三周你在哪?遇到成桦了吗?”
“成桦?”贺文奇怪道,“我没遇到成桦,从去井冈山的第一周就没见过他。他也失踪了吗?”
温西泠忽觉有一丝怪异:“什么叫……去井冈山的第一周?”
“别提了,说起来我就崩溃。”贺文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我们宿舍三个人,被困在井冈山,循环了整整四次,今天才逃出来。”
第28章 结束循环的方法穷凶极恶
这个看似平静的周一,教室的空气里却缓慢蒸腾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本局开始已是第四周了,却突然有失踪者回归,这本不是坏事,却令所有幸存者心头滋生出一丝恐慌——因为这意味着,还有他们不知道的规则在不断出现。
据贺文所述,第二局结束之后,他们同样在前往井冈山的火车上醒来。由于负责接头的温西泠和成桦都不在,又无法按照约定在学校植物园集合,他们和凌爽一样,直至周五也没能同其他幸存者相认,只确认了另外两个关系不错的男生的身份。
在井冈山的最后一晚,他们一边忐忑不安,一边祈祷着一觉醒来能重新与其他同伴汇合,谁料再睁眼,又是凌晨三点多,耳边传来熟悉的绿皮火车“哐啷、哐啷”的声音。
“吉安下车的旅客请注意,列车预计在十分钟后到站,请带好您的行李准备下车!”女乘务员清脆的嗓音从一个车厢飘至下一个车厢。
贺文傻眼了,以为自己在做梦,可身边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细腻而真实。
没有错,时间又回到了五天之前。井冈山的一切正在重复发生。
罗子鹏和顾宇轩还在,这让他稍感心安;他连忙去找另外两个男生,他们却一脸茫然,还笑他神神叨叨。
“我们当时一下就慌了,也顾不上什么替身不替身,挨个拿高三的事问了全班每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回答,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贺文陈述的时候,脸上又浮现出当时的焦躁和惊恐。
“他们俩消失,是因为来了我们这里。”温西泠说,“就在井冈山那局结束之后,回来了 16 个人,但他们基本上都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不过,他们俩倒是来报备过,说在井冈山见过你们,但一切线索都太乱了,所以我们没重视,只当你们又去了别的世界。后来呢?”
“后来,我们度过了一模一样的一周。”
他们三人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再把这一周过一遍,观察所处的世界有何破绽,却没有任何发现。转眼间又到了周五晚上,贺文沉重道:“如果明天醒来,我们还在来井冈山的路上,就啥也别管了,想办法逃出去。”
第二天凌晨三点多,这三人在火车上睁开眼。
吉安站到了,他们假装下车,却混在人群里从其他车厢重新上车。火车开动后,他们接到了赵奕民和温西泠的无数个电话,硬是没接,但还是被接到通知的乘务员揪了出来。6 点多,他们被迫从南昌站下车,被押送至井冈山同大部队汇合,被赵奕民骂得狗血淋头。
他们没有放弃,当晚查完房,又跑了,跑了才没多远,顾宇轩的舍友意识到不对劲,连忙上报赵奕民。末了,在井冈山市汽车站,已经买了下一班离省的长途车票准备上车的三人再次被捕。
这一次,他们不仅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被强行拆散,贺文跟着赵奕民住,罗子鹏跟着黄东风住。爱笑的顾宇轩也随之落了单,脸上再度失去了笑容。
在这之后,赵奕民忍着胃疼也要盯这三人,片刻不敢松懈。他们琢磨着这样也逃不出去,把几天的行程复盘了一遍,将逃跑时间定在了周五晚上。届时,家家户户都将忙着做饭,做完饭又全跑去桥上放烟花,而赵奕民也会和其他老师在一起,无暇顾及他们。
三人提前买了周五晚从井冈山机场起飞的机票,又叫好了车,当晚待到时机一成熟,头也不回地往机场赶,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当真上了飞机。当他们陷入昏迷时,飞机已飞出江西省地界。
温西泠皱了皱眉:“所以,你们成功脱离学校了,但没有跳出循环。”
“是的,根本没有用。”
“那最后一周呢?循环是怎么结束的?”
“我怀疑,结束循环的关键在于搞破坏。我们第四次在火车上醒来时,精神濒临崩溃,连死的心都有,后来冷静了一下,想到或许是我们自己逃出去还不够,得把其他人的活动也搅黄,才能让时间前进,于是再试了一遍。”
在市区参观景点的那两天,这三人每到一处都故意比队伍慢一步,以此躲过所有的合照,并几度拖延了三班的发车时间,把赵奕民气得两天下来从早到晚都在骂人,从井冈山市一路骂到下七乡,又开始胃疼。
来到下七乡,他们更豁出去了,不干活不调研,推掉了以前参加过的所有活动,包括跟着温西泠爬山,非但如此,他们还扰乱了下七中学的演出。当热情洋溢的初中生在操场上跳舞,他们一边嚎叫一边抱着篮球横冲直撞,冲散了他们的队伍,把全场观众都吓得一愣一愣。
赵奕民早上刚恢复精神,见到这场面,又倒回床上去了。他怎么也想不通,几个平日里挺正常的孩子,怎的出了学校却疯掉了?
那天,他们要破坏的事还剩最后一件,即晚上的烟花。他们犹豫了一下是选用激进的方案还是保守的方案,几经比选,敲定了一个荒诞又极端的方案——提前把附近所有的烟花全部买下来,让温西泠看不见烟花,于是也想不到放烟花。
“这个方案……穷凶极恶。”白皖棠点评。
“成功了?”温西泠问。
“成功了。你没有叫大家去放烟花,我们也终于从该死的循环里解脱了。”
温西泠和李恩语对视几秒。
“他们能脱离循环的条件,应该不是搅浑所有事,而是破坏关键事件。但他们偏偏平等地搅浑了每件事,没控制变量,所以还是不能确定哪一件是关键。”
“我有个问题。”江望月插进来,“为什么只有你们三个被困在循环里,其他人都没有发生这种情况?这是这个世界的 bug 吗?”
“我也想知道啊!是我们三个触发了什么机关吗?我们啥也没做啊!”
看着贺文情绪激动的样子,温西泠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万一……不是只有你们呢?”她声音发虚。
几个人转过头来,很快,便从她慌乱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句话的所指。
加上贺文他们,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汇集了 27 名穿越者,唯独成桦宿舍和早在第二轮失踪的那五人仍旧不知所踪。
“别瞎想,西西。你也知道,不止两个平行世界,他们想必是在其他世界和我们同步往前走。”李恩语安慰她。
“对,循环就是个 bug 而已。就算真碰到,他们又不傻,循两次就找到破解的办法了。尤其是学委,多聪明。”贺文附和道。
“说我啥?”成桦突然从背后拍了一下他,随后挤进人群,人群却随之噤声,全警惕地看着他。他扬起半边眉:“是我不能听的吗?”
“没啥不能听的。”温西泠走了两步,站到他身边,“贺文听说,这周球赛二班要针对你,你做好准备。”
成桦信了。
“顾星?没关系,他从初中开始就对我不是很友好。诶——”他轻轻扯了两下温西泠的袖子,“我是来找你的,小鹿喊你去办公室。”
“找我?”温西泠有些奇怪,“你确定不是鲤鱼?”
“她不找课代表,找班长。”他把她带离圈子,“应该是赵奕民要交代什么。”
“行吧。”她耸耸肩,边往办公室走边小声叨咕,“赵奕民有事自己不会来吗,还要小鹿找我?”
原本要回座位的成桦脚步顿了一顿。
她进了办公室,忙着备课的殷鹿鸣只抬了抬眼,招呼道:“西泠,你们赵老师今天请假了,你给他打个电话,他有事托付你。”
殷鹿鸣的措辞向来百无禁忌,这“托付”一词让温西泠险些发笑,她走到赵奕民工位边,拿起座机话筒,拨通了他的电话。
对面“喂”了一声,她问:“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要托付给我?”
赵奕民呛了一下:“……不至于,我还能活。班里没什么事吧?早上升旗有没有人被扣分?”
“挺好,没人扣分。”
“那还行。我今天的课跟周五的数学换,到时候杜老师要是忘了,你记得提醒一下。另外,我桌上有一张百校联盟的物理试卷,看到了吗?”
温西泠在那叠不太整齐的书里翻了翻:“看到了。”
“拿去文印室复印一下,给三个班发下去,你们自己写。”
“哦。”温西泠咂了咂嘴。人走了,作业还照留,这一点无论哪个世界的赵奕民都一个样。
“别啧,我听到了。”他说,“你再帮我个忙,我电脑里有份文档,你发给我。你边听电话边开电脑,我告诉你在哪。”
“好。”她扯着电话线绕过桌角,在转椅上坐下,开机。
屏幕上跳出输入密码的界面。
她脑子嗡的一声。
赵奕民等了几秒,问:“开了吧?”
“……嗯。”温西泠敷衍地应了一声。她不敢问。除了赵奕民本人,她是最常使用这台电脑的人,也最不可能忘记密码。
“好,你登我的 QQ,直接登录就行。”
她双眼发涩地盯着空白的密码栏,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登上了吗?诶,我这儿咋看不到你?”
她顿时慌了神,颤抖着张了张嘴,忽然,余光里闯进来一个人。
成桦不知何时跟进来的,此时正直立在不远处望着她,那双眸子仿佛已洞察秋毫,意味深长却又沉静如水。
温西泠渐渐听不到话筒里的声音。
成桦一步步向她走来,而她身子僵硬地看着他,好像一个罪行暴露无遗的人在听候审判。
成桦一言不发地停在她身边,盯着电脑屏幕略作思忖,弯下腰靠近她。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大气也不敢喘,下意识地向后让了让,却只见他径自拉出桌下的键盘,飞快地敲出一串字母,按下回车。
“喂?温西泠?听得见吗?”话筒里的声音使她狼狈地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