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逃不出去,那就慢慢来吧,从头开始梳理线索,直到摸清世界的规则。和替身成桦一起。
周五的自习课,熟悉的困意慢慢爬上温西泠的大脑。
窗外吹来一阵微风,风里裹着一片褪色的簕杜鹃花瓣,落在温西泠桌上。她扭头,走廊上的花坛只剩下零零星星几点玫红。
但明天,它们又会盛开。
她回过头,看着身后的成桦。他笔尖一停,抬头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她盯了他两秒,咧开嘴冲他笑,摇摇头,在转身之前又指了指他试卷上的一道选择题:“错了,D 不选。”
他果然忘了关心她原本回头的原因,愣愣地去看题:“D 不对吗?”
“是 2 倍不是 4 倍。”她说完,把桌面上的试卷铺好,舒舒服服地把脑袋搁在手臂上,闭上眼。
不知隔了多久,她开始恢复意识。
身体隐约在摇晃,她似乎是坐着的,而不是躺着的。
环境变了?她迷迷糊糊地想。
耳朵里有东西堵着,朦胧的歌声由远及近。
好像真的变了。这不是 2018 年 10 月 8 日。
循环结束了!
大脑中的云雾渐渐散开,接着,她听清了那曲调。她对这首歌很熟,高一那年李恩语推荐给她,她一直听到高考前。是日本乐团 goose house 的《冬日的终章》。
“宛如淡雪一般翩然落下的眼泪深处,
有着本应与你一起见证的永远。
纵然时光荏苒,四季流转,
却只余那灼烧胸中的回忆堆积而成终章……”
脑袋忽而往下一坠,温西泠猛地睁开双眼。
第32章 久别重逢
稍显局促的大巴车里开着暖气,蓝色窗帘的孔隙里透进上午十一点钟发白的阳光。
温西泠粗鲁地扯掉耳机,扒开拉了一半的窗帘,眼睛发直地看向窗外。过了几秒,她松开窗帘,转过头,目光移向车头大红的电子日历。
2017 年 2 月 6 日。
方才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她,在看见确切的日期时,心情沉入谷底。
这是穿越的起点。
邻座的成桦还闭着眼,头随着车微微晃动。温西泠盯了他片刻,心脏越跳越烈,她伸出手摇晃他的肩:“醒醒,成桦,醒来。”
他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眼中尽是睡梦被打搅后的迷茫。
她一刻也等不及,直截了当地开口:“我问你,海城二模的作文题是?”
成桦的眼神清晰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火种。”
是他。他回来了。
自他失踪后,温西泠感觉自己一直被埋在一座废墟里,胸口压着钢筋断裂的楼板,使她喘不过气来。而此刻,救援队把那块沉重的楼板掀开,随着漫天扬起的灰尘进入她双眼的,还有温暖发白的阳光。
她心里紧绷的弦一松,眼泪瞬间溢出眼眶。
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安静地将身子倾向对方,拥抱在一起。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可二人都没有为此作任何一句解释说明。
很快,温西泠松开他,眼里恢复紧张:“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不等他说话,前排站起来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扫视车内的人,从左到右,最终锁定在二人身上。
“两个人挨那么近干什么呢?这是公共场合,要不要点脸?”
教官朱炳一依旧毫不留情。
“我先声明,所有电子产品一律不许带进基地。等会儿下车统一交给你们老师保管,如果有人偷偷藏着没交,被我知道了,我会让你后悔的。”
成桦深深皱起眉。温西泠望着他,看见了他眼中的严肃,却觉得那里少了一丝该有的疑惑。
“为什么会回到这里,你不奇怪吗?”她克制住激动,压低声音问。
“我预想过这种情况——但居然真的发生了。”
她讶异:“这你是怎么预想到的?”
车拐了一个颠簸的弯,驶进军训基地的大门。
成桦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情况很复杂,我下车找机会和你说。现在我们得先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回到这里了。”
正在此时,朱炳一问了一句:“班长是谁?”
成桦没注意他的问题,自顾自站起身环顾车内,试图与每个人对视。温西泠想拉他坐下来,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朱炳一也不例外。
“你就是班长?”他挑起半边眉,有些不满地看着成桦。
“啊?我……”成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要指向贺文,没想到贺文今天反应倒是快,大大方方比了个 OK 的手势,随后摆了摆手,示意班长的头衔归他了。
“你自己是不是你不知道吗?一个大男人,回答问题磨磨叽叽的!”朱炳一不耐烦地喝道。
“他是,他是。”贺文抢答,“他这学期刚当班长。”
前排玩手机的赵奕民至此终于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迟疑片刻,没有出声,决定静观他们胡闹。
成桦眨了几下眼睛,点头应下:“对,我是。”
朱炳一嗤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成桦。”
“老实点,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拉拉扯扯的——我跟你说话你老到处看什么?”
成桦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过一遍,不慌不忙地回头:“看看我的……同志们。”
朱炳一看他的眼神愈发鄙夷:“吊儿郎当油嘴滑舌,半点没有班长的样子。”
成桦毫不在意地坐下。
“贺文这招出得好。”他同温西泠说,“我观察了一下,刚才没有一个人质疑我们,我初步判断,他们应该都是本人,不是替身。时间紧迫,我们暂且先按大家都是本人来处理。”
温西泠想起在第四局短暂出现过的贺文三人,忙问:“贺文之前和你们在一起吗?”
成桦有些惊讶:“没有。他也没和你们在一起?”
她张了张嘴,又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摇摇头:“没。我猜我们这边的情况并不比你们简单,之后说吧。”
车在基地广场边停下。朱炳一没什么好气地催促大家取行李、列队站好,随后开始收手机。这一回他收得格外顺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把手机交了,包括罗子鹏。这让赵奕民颇有些感激涕零——他知道学生交手机总是不情不愿,本欲好言劝大家配合,没想到今天这帮人懂事得出奇。
开幕式结束,男女生分开回寝室的当口,成桦悄悄蹿到了温西泠身边。
“在举报信事件之前,得把现有的信息整合到一起,再想办法召集所有人开个会。”
温西泠点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按照他们之前的判断,举报信是这一局的关键事件,可能关系到没签名的那五个人的去向。他们需要理出一个思路,再决定这一次要不要写那封举报信。
“还有,如果条件允许,我想和你先谈一次。”成桦又说,“一方面,人多了聊起来慢,我们先快速同步两边的情况;另一方面……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匪夷所思,我想先告诉你。”
她抬头,看见他那双眼睛里充满恳切。
“今晚解散后,来我寝室楼下。”
那晚,两个人趁着夜色鬼鬼祟祟溜到了女生寝室背后。
温西泠回忆起令人窒息的六次循环,不觉眼张失落,说话也絮叨起来。虽是如此,她头脑还算清晰,悄悄私藏起许多有关替身成桦的细节。成桦本尊不问,也不打断她的絮叨,只是皱着眉头听,似乎在分析什么。
“六次……”他的眼神没有聚焦的落在不远处的灯光下,忽而轻轻摇头,“这么说不对,应该是五次。”
他的目光转回来:“这样,就和我这边的时间线对上了。”
她歪头,示意他细说。
“第四次穿越——”他顿了顿,换成她的命名体系,“第四局,我也一样来到了足球赛,但和我一起的只有郝墨川、YX 和老张。我们和你们一样选择不作为,但之后并没有进入循环,而是四个人整整齐齐来到了第五局。”
“果然应该有第五局。是高三下学期吗?”
“是。但第五局很奇怪——前四局都是以一周五天为一个单位,周末直接跳过,但第五局不同,它是连续的一百天。”
“一百天?”
“对。起始日期是 2019 年 2 月 27 号,星期三。”
不等他说完,她已经反应过来了,二人异口同声:“百日誓师。”
“所以你刚才说时间线对上了。”她恍然大悟,“五次循环,每次二十天,我跳出循环的时候,你也刚好结束第五局。这是你说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不,我指的是另一件事。”他踌躇片刻,“其实那件事和穿越本身关系不大,只是这个世界和原世界的一处差异。你们管它叫什么?”
“基因突变?”
“对。照理说这些突变对我们原来的世界没有影响,但这个突变,我没有办法不在意。”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高三下学期,我们班主任换成了黄不抗。”
“他?”温西泠大为震惊,脑海中浮现出生物老师黄东风站在走廊上吞云吐雾的画面。他肤色蜡黄,身材干瘦,皮肤皱巴,让当年的温西泠想起遗传题里黄粒不抗病的豌豆。黄不抗之名由此在他们几人之间叫开了。
“赵奕民呢?为什么不当班主任了?”温西泠飞快地想了一遍赵奕民辞掉这份工作的理由,得出一个结论:不可能。即使再吃力不讨好,他也不可能主动请辞,只有可能是学校另有安排。
“他不止是不带班,甚至不教我们了。他调到对面东楼教初二,只教两个班,比之前轻松很多。”
成桦说到这儿,面色忽然沉重:“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她忽然想起在第三、第四局发生的一些事,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随即被证实。
“他确诊了胃癌。”
她有好几秒说不出话来。他赶忙安慰:“还是早期,能治。而且,那只是平行世界,真实的赵奕民你也知道,他胃炎已经控制住了,过得生龙活虎的。”
她知道。她的理智告诉她,平行世界的人都是幻象、是写好的程序,但她的经历告诉她,这些人都和她一样有血有肉地活着。
“对不起,我不该先说这个,穿越的事还有好多疑点没有解开——”
成桦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道白光一晃,墙根下的二人顿时无遮无拦地暴露出来。他们本能地拿手挡了挡眼睛,再扭头顺着光源去看,看不见人,只看见一只灯光刺眼的手电筒。
“谁在那?几连几排的?干什么呢?”手电筒大喝一声。
温西泠吓得哆嗦了一下,成桦看她一眼,轻声道:“你回寝室。我殿后。”
手电筒越走越近,伴随着靴跟磕在地面上的声音。
温西泠突然一把抓住成桦的手腕,拽着他飞快地往远离寝室的方向跑。
他懵了:“你去哪?”
她手上紧了紧,头也不回:“疑点还没解开,你殿什么后。”
鸡飞有些许夸张,狗跳则是写实。
起先,在黑夜里穿梭的只有两个学生,外加一只手电筒。后来,更多的手电筒加入进来,温西泠和成桦被围追堵截,不慎惊动了基地里的几条狗,狗此起彼伏地狂吠起来。
狗这一叫,手电筒大军不得不分散些许兵力进行安抚,以免吓到军训的学生。这么一折腾,竟被温西泠和成桦逃脱了。
这二人悄悄翻进了后山烧烤园,顺着烧烤炉往里走,找到了还亮着灯迎着客的铺面。
温西泠震撼地看着成桦从训练服口袋里掏出现金,动作从容淡定,好像他早就准备好了来这么一出。
“来都来了,吃点儿?”
她摇摇头:“吃不下。”
店老板本要招呼二人,看见他们身上的训练服,犹豫了。成桦见状,径直走到冰柜前拿了两瓶豆奶,同老板挥了挥手,起开瓶盖,拉着温西泠在桌边坐下。
“你们有研究过痕迹清除的事吗?”成桦也不啰嗦,继续穿越的话题。
“有,但没能得出结论,因为太矛盾了。”温西泠说,“我们提出了存在不止两个平行世界的假设,这能解释失踪的现象,但解释不了痕迹清除的现象。”
“我们也是这么假设的,同样出现了矛盾的地方——第一、三、四局的痕迹在后续都能看到,唯独第二局被清除了,但我们在第二局明明也看到过第一局的痕迹,所以第二局并不是独立存在的——”
“等等。”温西泠突然眉头一蹙,“你在第四局能看到一三局的痕迹?”
“对。”
“军训第二名,井冈山放烟花?我们一起?”
“对,怎么了?”成桦怔了一怔。
温西泠一动不动:“第四局,我们和你们的情况完全一致。”
成桦起初没发觉不对,隔了两秒,神色微变,接上了她的后半句话:“可是第四局,我们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二人沉默了。
一股凉意从温西泠手心蔓延至全身,她低头,仓皇地松开手中的玻璃瓶,瓶身上的水珠打湿了她整只手。成桦拈了一张纸巾塞进她手里。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恢复平常的语调:“那第五局呢?能看见什么?”
“虽然第四局我们选择不作为,还原历史轨迹,但我留了个心眼,在教室墙角刻了一个记号。到了第五局,记号还在。也就是一三四局可见,第二局不可见。”
一三四可见,二不可见。温西泠跟着他默念。
但那是成桦以自己的经历为参照的,换个角度看,温西泠经历的第四局,成桦就不可见。这可以类比当初凌爽他们经历的第三局,无论是对成桦还是温西泠来说,都不可见,啦啦操那局也是一样,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有些痕迹被抹去了,有些痕迹却成了两个世界共享的历史。
线索越来越复杂,但她反而产生了一种直觉,真相呼之欲出。
眼见温西泠一副想破了脑袋的纠结模样,成桦用指甲盖轻敲了两下玻璃瓶,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
“先别急,我们还缺几个关键信息。第一,从第一局开始失踪的那五个人,之后发生了什么?第二,你说贺文在第四局曾经短暂地出现过,后来又消失了,那他们又去了哪里?我已经嘱咐郝墨川他们今晚去问了,明天我们把所有信息合在一起,大概离真相就不远了。”
他温柔平和的语气让她心安。
“也是,这么凭空想也想不出什么来。”她稍稍放松,喝了一口豆奶。
不远处的一桌客人爆发出一阵笑声,引得二人不约而同扭头去看,看见烧烤炉里高高蹿起的火星。
温西泠想起上一次在这里烧烤时的场景。成桦握着她的手腕,问她海城二模的作文题是什么。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火花。
她不禁嘴角扬了扬,再回头,却正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她来不及放平的嘴角僵了一僵。不等他问,她自己解释:“我想到海城二模了。”
听她说完,他也微微笑了一下,笑容里却好像藏着别的内容。她想起来,他不久前才又经历过海城二模。
果然,他下一句话便是:“那篇作文,我又写了一遍。”
“你该不会照抄我那篇吧?”她打趣道。
“读书人的事,怎么叫抄呢?曲莉教的,自己不会写,模仿总会。”他得意地笑笑,“不过,我没抄你的,我自己写了一篇,偏题了。”
“你考两次了还能偏题?故意的吧?”
“不偏题,怎么有机会找你借答题卡。”他的声音轻了轻。
她愣了一下。她差点儿要忘了,成桦在第五局遇到的,是已经和他疏远了的那个温西泠。他虽然顺顺利利来到了第五局,却未必有困在循环里的她过得好。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的替身,是不是挺冷漠的?”
他没有马上回答,安静地吸了几口豆奶。正在她开始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时,他缓缓开口,却答非所问:
“海城二模考完后的那个晚自习,你去了一趟茶水间,然后跑回教室喊人去男厕所救杜云龙。”
“嗯?”她记得这件事,但被他急转的话锋搞得一愣。
那天老师们有聚餐,杜云龙喝了酒又跑回来值班。她打水回来的路上听见男厕所里有怪动静,凑近了两步,结果看到醉得一塌糊涂的杜云龙歪倒在洗手池边傻乐。她先放肆地笑了几声,然后捂起嘴跑回教室,问有没有男生愿意去救他。
彼时刚考完试,没几个人有好好学习的心思,男生听了,一窝蜂全跑去凑热闹,纪律委员郝墨川冲在最前头,她拦都拦不住。后来她自己也好奇,于是拉着李恩语悄悄溜到走廊上看,看到走廊那头乌泱泱一团人朝办公室缓慢移动,定睛一瞧,一片嘻嘻哈哈的人群里,唯独成桦的脸埋进阴影里看不见了。
中年发福的杜云龙像个孩子一样被他背在背上,红光满面,笑容可掬。
“穿越后的那晚,我自己先去了厕所,找到了杜云龙。我把他背出厕所,正好碰见你……的替身。”
温西泠安静地听着。
“百日誓师之后,她几乎没和我说过话,但那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过来问她能帮我什么。我说,没事,我背得动,你去学习吧。她没走,一直跟在旁边蠢蠢欲动,好像我随时会垮下来,而她能接得住似的。从办公室出来,我发现我肩膀湿了,她也发现了,她一下没绷住,指着那儿笑出了声。”
他顿了顿,说:“那一瞬间,她和我最熟悉的那个你一模一样。”
温西泠心跳空了一拍。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的替身,可能有自己的心事,但她不冷漠,从来都不。”
她脑袋里胀胀的,隔了许久,才说:“看你作文的老师得有点耐心,但凡少看一句,都要判你偏题。”
那天晚上她在想什么?她远远地站在教室外,情不自禁地往前挪了一步,却没再往前走。她想过去的,可是成桦周围有那么多人呢。
“后来呢?你和我的替身,和好了吗?”
“后来——”
“成桦。温西泠。”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叙述。烧烤店里的人全朝这边扭过头来。
后来,成桦和温西泠是被几个教官押回去的,赵奕民跟在旁边,骂得比教官还凶。基地对他们俩的行为无可容忍,决定第二天一早就把他们送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不行!”
“不行?你们有什么脸跟我说不行?你们是来军训的还是来谈恋爱的?要谈恋爱滚回你们学校谈,这里是军营!你们不是都翻墙出去了吗?这么急着走,我们直接送你回去,还不满意?”
朱炳一来回指着而人的鼻子大骂。
“还班长呢,你们学校什么人都可以当班长了?逃学早恋的也当班长?”
沉着脸站在一边的总教官开口:“军营不是你们学校,可以对你们无限包容。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来军训的目的是什么,明年想清楚了,再跟着高一来吧。现在回寝室睡觉,不要吵到别人,明早收拾东西走人。”
温西泠求救地望向赵奕民。他双手抱胸不看她,撇了一下头:“回去睡觉,明年再来吧。”
成桦和温西泠被推搡出办公室。
他们在这时退出军训,必然会破坏之后的关键事件。而现在他们还没有摸清世界的规则,倘若贸然破坏,只会重蹈上一轮穿越的覆辙。
温西泠突然转身猛冲进办公室,死死抓住赵奕民的袖子:“老师,我们错了,我们真的不能离开这里,否则会不能高考的。”
赵奕民皱了皱眉:“明年来也一样,没什么不能高考。”
“不一样。”成桦也躲开教官,走回赵奕民面前,“老师,我们有必须留下的理由,您替我们求个情,我们保证痛改前非。”
赵奕民眼里闪过一丝松动。
温西泠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她松开手,深深地弯下腰:“老师,救救我们。”
主席台上站着几名教官,以及两个忐忑不安地学生。
温西泠和成桦被轰出办公室后,还未知道处理结果,一大早就被拉到这儿公开处刑。
“2017 年 2 月 6 日晚,十连三十九排学员成桦、温西泠在本应回寝的时间私自幽会,举止亲密,被发现后拒绝配合,翻墙逃出基地,其行为严重违反了基地管理制度,在军训营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这局废了,重开吧。温西泠叹了口气。
“对不起。”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只有成桦听得见,“我太着急了,不该拉着你跑。”
成桦不动声色:“等等,结果还不一定。”
教官接着念道:“但是,念其认错态度良好,经研究决定,给予二人通报批评处分,取消其参评优秀学员资格。如果再违反纪律,直接遣送回学校,军训成绩为不合格。希望其他同学能引以为戒,严格遵守基地各项规章制度。”
温西泠的目光在台下仔仔细细地搜寻,没找到赵奕民的身影。
她想,再见到他的时候,她要劝他早看病,少喝酒。
回到三十九排,这两个人被罚了一个上午。别人在阴凉处学军体拳,他们在太阳底下又是蛙跳又是扎马步。
趁着教官在教动作,温西泠偷偷放松了姿势,低声问成桦:“昨晚你拿到了什么信息?”
“两个问题都有答案了。第一,贺文他们在和你们分开之后,也进入了第五局,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但看到的痕迹和我们一模一样——一三四可见,二不可见。第二,海狮他们的遭遇,也是有点诡异的。”
“嗯?”她扭过头。
“第一局结束后,他们五个人一起进入了第二局,但是由于同伴太少,三个男生和两个女生直到第二局结束都没有相认。”
“那怎么确定他们在一起呢?”
“因为,接下来他们一起进入了第二局的循环,在循环过程中相认了。除掉初始的第二局,他们总共循环了七次,但是第七次并不完整,而是在刚刚结束第一周之后,就自动脱离了循环,回到了这儿。”成桦说,“你算算这个时间,发现什么了吗?”
第二局是四周共二十天。第四局和第五局加起来一百二十天,也就是六次循环的时长,多出来的那一周,刚好是在井冈山的第三局。
她点点头:“不管经历什么,总时长是一样的。我们都会同时回到起点。”
隔了一会儿,她又问:“他们有没有说,在初始的第二局,他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第二局的啦啦操和他们五个完全没有关系。”
“会不会就是因为不作为,所以陷入循环?贺文他们也是,我们也是。”
“我也怀疑过,可是有例外。”成桦轻轻摇摇头,“我们宿舍在第四局也选择不作为,但没有遭遇循环。”
温西泠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成桦打量她几眼:“你要不……中一下暑?”他说着,凑近她一点,“就是‘啪叽’一下倒在地上,直挺挺地,然后我喊人救你。”
她笑了:“直挺挺地,那是‘咚’一下。算了吧,还嫌我俩闹的动静不够大吗?说回循环,我们要不要再试验一次?”
“试验?”他顿了一顿,“你是说,这一局选择不作为?”
“对。”
“如果真的陷入循环怎么办?”
“你想,贺文他们不是成功从第三局循环里逃出来了吗?说明主动结束循环的方法是有的。而且,第一局和第三局的情况类似,都是短局,只有一周,想要在下一局和其他人会师,有三次容错的机会。”
成桦若有所思。温西泠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第二局是长局,只要进行一次循环,就会错过进入第三局的窗口期,然后一直卡在循环里。或许这个世界有不能跳局的设定。”
“那在第四局卡循环怎么解释?第四局也是长局,可长不过第五局。一百天呢!”
“我总有种直觉,第五局和另外几局的规则不完全一样。我现在说不上来原因,但我的切身体会就是有些不同,可能是一百天连续的缘故吧。”
他无视教官,甩甩胳膊和腿:“我赞成试验一次,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们回不到原世界,只能把规则完全摸清楚。举报信继续写,而且结营我们要拿到第一名。不过,得提前和大家说好,无论是谁进入循环,就照贺文他们的方法,最大限度破坏关键事件,争取一次性逃离。”
快到午饭时间,二人才精疲力竭地被放回队伍,却一刻也没闲着,趁着休息,争分夺秒把计划悄悄传递给全班人。
“举报信不能由成桦主笔,你也不行。”樊嘉玮听完计划后道,“你们俩今天才被处分,太危险了。换个人写,换个人去送信。”
李恩语表示同意:“也不一定要等到明晚。你们俩昨天这一跑,以后晚上肯定管得更严。我们提前把信写好、签好名,明晚烧烤一结束,直接去送信,早点回寝室,安全一点。”
她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两日,朱炳一对成桦和温西泠可谓是从鸡蛋里挑骨头,百般折磨。温西泠念及他们曾经构陷过朱炳一两次,咬牙忍了,权当是自己的报应;成桦有几回不太想忍,被温西泠灼热的目光一瞪,也不得不忍。
也有一次连灼热的目光都压不住他。他反驳朱炳一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得亏是郝墨川和叶修一边一个,死死按住他的肩膀。
“莫生气,别人生气你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乖儿子,呼噜呼噜毛,吓不着。”郝墨川抚摸他的头。
成桦斜他一眼:“滚。”
“你冷静点,我们还得拿第一。他针对你,就由他去吧。”叶修把趁机捣乱的郝墨川扒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