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是不婚主义,她又忘了。
乱七八糟的心思,在温有宜握住她手的动作中戛然而止。
“傻孩子。”她笑意温柔,但目光沉静、意味明确:“都十九岁了,怎么还这么童言无忌呢?”
商明宝机械性地抿了抿唇角:“我只是随便说说……”
伍夫人和伍兰德都笑着为她解围,正巧佣人前来上今晚的第一道热盘,商明宝展开餐巾,借着擦嘴的动作将笑僵了的唇角放平。
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累。
她看了好多次手机啊,偷偷的,可是向斐然没有找过她。
他铁了心要让她度过一个没人打扰的愉快夜晚。
用完餐,伍兰德邀请他们前往他的酒室。
他特意夸了商明宝送给伍柏延的那两支酒,并说他刚好也收藏了那个年份另一家酒庄产的,今天刚好可以一品不同风味。
商明宝疲于应付,脸上的笑模糊而僵硬,像被融化的蜡。伍柏延在这时候爆发出纨绔脾性,散漫地说:“你们喝吧,这节目太闷了,我跟babe出去透透气。”
伍夫人骂他没个整形,温有宜笑道解围:“十八九岁的小孩子,可不是觉得我们没意思,让他们去吧。”
伍柏延绅士地为商明宝披上自己的西服,在她耳边悄声说:“别拒绝,我带你出去。”
接着笑笑,“伯父,伯母,晚点我再把人还回来。”
一出酒室,商明宝就迫不及待地捻开晚宴包。
从看手机前的魂不守舍,到拿出手机的焦急期待,再到结果揭晓时的失落茫然,她的变化太明显,像一条渐变的色彩一帧一帧地演绎在伍柏延眼前。
他一把将手机从她手中抽出:“商明宝,你就这么喜欢他?”
“还给我。”商明宝冷冷地看着他。
伍柏延受不了她看敌人一样的目光,舌尖顶了顶腮,将手机递回去时,反而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别这么看我,我又没拆散你们。”
十八岁,心狂的年纪,为她能屈能伸起来。
他让佣人取来车钥匙,又为商明宝披上大衣:“走吧,想去哪?”
商明宝不说话。
伍柏延渐渐觉得自己心里那根能屈能伸的弹簧被压到底了。他吸了口气,点点头:“带你去见他?”
她是借了伍柏延的借口才脱身的,绝不能坐自己家车走,否则很难解释。事已至此,她只能上伍柏延的车。
伍柏延一坐上跑车就在中控翻出烟盒,咬进嘴里含糊道:“地址。”
商明宝不知道向斐然在哪里,她只是凭直觉地报出了西五十六街的地址。
也许他心情不好,会在那里……抱万分之一的侥幸期待,期待她。
车灯破开夜幕,沿着莱辛顿大道往南。
等红灯时,伍柏延在车载烟灰缸边掸掸烟灰:“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认为向斐然不可以。”
商明宝冷漠地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告诉你。”伍柏延踩下油门,冷哼声被吞没在十二缸的发动机咆哮中。
“因为处在你们商家这种高度,政商联姻带来的风险系数远比收益要高,明白吗?你们商家这艘大船,掌舵的你父亲、你大哥、你妈妈,哪个不比你小心谨慎?要维持跟上面的关系,他们有一百种方式比联姻更安全、更敏捷。倘若向联乔的队伍是不对的呢?”伍柏延勾了勾唇:“你想过吗?”
商明宝蓦地一震,掀开眼,近乎陌生地看着伍柏延。
“babe,你们商家根正苗红,这是你父辈们延续至今的最高智慧,保持这一点就够了,再深入都是危险。”伍柏延一改刚刚的深沉尖锐,吊儿郎当地说:“玩玩得了。”
他知道,她听懂了。
商明宝默了一会,笑了一笑:“我没想那么远,你不用教我。”
“那最好。”伍柏延将烟捻了:“你上次听说他是不婚主义,哭那么惨,我还以为我够骂醒你了。”
“既然没有以后,是不是不婚主义都不重要。”
伍柏延勾了勾唇,听出她认命的意思。不爽了一晚上的心弦缓缓地松弛了下来,他散漫道:“说实话,也就是我妈不死心,我都是被逼的。”
他看向商明宝:“我其实跟你同病相怜。”
“嗯?”
伍柏延拿出手机,从通讯列表里调出一个外国女孩的头像,亮给她看了一眼,开始编:“我喜欢她,但我妈不同意,嫌她家世低,所以棒打鸳鸯。”
屁,这捷克斯洛伐克的美女给他代写论文。
商明宝头一次听到他说这些,见他双眉紧蹙神情阴郁,不由得问:“然后呢?你们……是断了,还是偷偷的?”
伍柏延勾起半侧唇:“地下恋长久不了,断了。”
商明宝确实给他投去了点到为止的同情:“你没想抗争一下吗?”
“抗争过,没有用。”伍柏延耸耸肩,故意摆出纨绔模样:“这事情我没跟别人讲过,你是第一个。没别的,就是想告诉你,你要是有伤心没人说,就来找我,我能感同身受。”
到西五十六街不远,但刚好够他把故事讲完。
到了公寓楼门前,他踩下刹车,毫不挽留地说:“下车吧。”
商明宝按开安全带,对他说:“谢谢。”
“如果他不在呢?”
商明宝已经开了车门了,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
她不是笃定,她是完全没有给过、自己考虑这一可能的机会。
伍柏延晃晃烟盒,又倒出一支烟:“只等你十分钟。”
砰的一声,车门甩上。他抬起脸,看着商明宝融进公寓大堂白色灯光下的背影。
钥匙拧动时,心脏已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室内全黑,窗帘拉着,将外面的楼体灯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偶尔有风涌入,掀起沉重一角。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轻的咔哒声。
这一声只一步就停了。
这屋子里没人,她分辨得出他的气息。他不在,空间里冷得可怕。
为什么不在?他为什么没来这里?
手机屏幕的光亮刺眼,再次拨出的通话终于有人接起。
“斐然哥哥?”商明宝叫了他一声,语气不太确定。
“应酬结束了?”他在那端语气淡然地问。
“结束了,”商明宝回道,迫不及待地说:“我一直打你电话——”
听到她这么说,向斐然停顿少许,“在图书馆,开了免打扰。”
拂荡城市的风将他的额发吹乱,露出下面那双微阖的眼眸。形状还是漂亮得有些锋利,只是那里面的内容却并非如他的语句这样清晰。
“所以,现在是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连上信号吗?”商明宝笑了笑,声音轻柔地问。
原来他从伍家出来后,就去了图书馆,如常地工作,如常地开了免打扰,看上去什么也没发生过。
倒显得她多想、多在乎了。
对啊,他确实告诉她了,他理解。她凭什么觉得那种举动会伤害他呢?
向斐然“嗯”了一声。商明宝没接话,两人之间便有了数秒的沉默。
“你……”商明宝在黑暗中胡乱抓着词语,问:“那你今晚上还顺利吗?”
“还可以。”
商明宝往屋子里走了几步,没开灯,只将手拿包扔到沙发上。想去开圣诞树的灯时,脚尖踢到什么。
骨碌碌的,像是什么瓶子滚动的动静,过了会儿,残留的啤酒从瓶口荡了出来,被吸进地毯,在空中很快地消散。
商明宝站住了,身体轻轻地打起摆。过了会儿,她蹲下身,将酒瓶扶起。玻璃壁还有充足的凉意。
“图书馆今天人多吗?”她安静会儿,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不多。”向斐然用力闭了闭眼。风将他的身体吹得冷透了,也差不多快把他所剩无几的神智吹光。他两手搭在栏杆上,垂着脸,用最后的清醒说:“你先休息,我还有点数据要处理,晚安。”
挂了电话,向斐然推开半拢的玻璃门,从卧室那边的阳台回到了房间内,继而走向客厅。
视线好像在一片黑中描摹出了一具隐约的轮廓。
他都没想过可能是入室抢劫。
他只是觉得心跳很快,牵引着他的脚步。他笔直地走过去,把那具人影抱进怀里,闭起眼亲上去。
怎么是热的?好真实的幻觉……所以,隔壁组博士生说某天喝多了受到神的指引在黑暗中看到一组参数运用以后终于攻克了整个组停滞了两个月
试了三百二十种参数也依然无果的难题是真的?
酒,确实有点玄学能量。
向斐然将怀里的幻觉抱得很紧,吻得也很温柔、克制。好像知道是假的,吻得太认真了没什么意思,所以他吻得心不在焉。
但是幻觉在回应他。
他迟疑了一秒,终于渐渐失控,一边将吻深入,一边动手去拆她系在腰间的蝴蝶结腰带。
腰带很松,一抽即松了,带着羊绒大衣的衣襟从两边垂下。
他没停住,手掌穿过她肩膀,将大衣轻而易举地扯下,另一手抚住她脸。
但是幻觉也在激烈呼吸。
向斐然这次的迟疑比刚刚更短,只是半秒之碍,他吻得她跌坐到沙发上,自己也随之抵膝跪了上去。从唇瓣流连到耳垂时,被祖母绿宝石冰了一下。
他怔了一下,蹙眉,动手给她拆耳钉。滚烫的气息轻薄在她脸侧,他面无表情着,眼里看不出什么清醒的成份了。
耐心只够他拆一边。另一边,等亲过去了再说。
昂贵的珠宝被他不知道随手往哪里一扔,沉闷地落在地毯上。祖母绿脆弱,商明宝却无暇去关心它会不会裂了。
向斐然现在……很奇怪。
他吮够了她的耳垂,将吻压向她的耳廓:“好想你。”
商明宝的身体颤了一下。从那次电话后,从未听他当面说过这句话。
他说这句话时的音色太动听,带着灼热的呼吸与投降般的沉叹,拂着她的耳朵与发丝。
说完一次后,他闭上眼,深深地叹息,又说了一次:“好想你……宝贝。”
商明宝蓦地瞪大眼睛,瞳孔里是深深的震惊。
斐然哥哥……喝多了……是这样子的吗?他清醒时连叫她babe都很少呢,总是商明宝长商明宝短的。
她被他弄得像是只会呼吸了,又像是不会呼吸。
他的吻停了一停,忽然十分认真地捧住她的脸,黑暗中眼眸如星:“这两天一直梦到你。”
商明宝主动勾过他脖子,将自己送到他唇边。
向斐然的舌尖伸了进去,吮得她呼吸不能,来不及吞咽的津液变成在唇边晶莹的水光。
他的吻一路往下,亲到冷冰冰的项链时,又是一阵蹙眉。商明宝这次自己上手拆了,扔到沙发的哪个角落,将锁骨让给他,脖颈贴在他掌心,求他的摩挲。
他叹息了一声,说:“你身体好热。”
他抽出了她用来防走光的香槟色薄纱,更深地低下头来,指腹将只有薄薄一片蕾丝的杯沿勾了下来。嫣红曝露在冷空气下,挺立着。他虎口卡着,将手里的软肉上推,推出波涛的震颤与晃荡。
一吮上去就很激烈,吸着,口舌很凶。商明宝浑身酥麻,终于“唔”了一声,从鼻腔里发出可怜颤音。
这一声太清晰太真实了,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子里的欲望和混沌。
向斐然慢慢地停了下来,慢慢地思考、回神。
他想问你怎么来了,或者你怎么会在这里。但显然,这在此刻是个送命题。
向斐然只花了两秒,快得甚至没让商明宝意识到刚刚的他和现在的他有什么区别,便用虎口卡住她的下颌,偏过脸亲回去。
这一次,他没有对幻觉的那些彬彬有礼了。他压着她仰躺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目光远比刚刚尖锐、明亮和不爽。再度亲下去前,他二话不说先把她食指的戒指摘了,准确地往后一抛——叮的一声,被玻璃门挡下。
不应该随手关阳台门的——
在取过一个抱枕垫在她腰下时,他遗憾且冷静地想。
第45章
公寓楼下, 跑车车窗降下一线,一枚烟蒂自指尖被掸出,在空中滑出一道亮着猩红的抛物线后, 掉在泥泞的路边熄灭了。
伍柏延比他承诺的多等了五分钟。十五分钟后, 他耐心耗尽,自嘲地笑了笑,打了几通电话组了个局,一脚踩死油门离开。
送她见男人,为她打掩护, 他妈的还得配合她有家不能回。
引擎声轰鸣,好似带着怒气, 但浮上高空时已不带分贝了。何况就算商明宝听见了, 也无暇去顾及是不是他。
她的手机在晚宴包里嗡声震了一震, 是伍柏延通知她怎么跟双方父母对口供。
向斐然不给她走神的机会,躬身垂首, 将她两边都吃得水光淋漓。
他现在觉得这件礼服选得好了,好到他甚至不用勾下肩带,或解开铰扣。
商明宝觉得难堪, 想把领口拉回去,但刚动了一动, 就被向斐然扣住了。他只用了一只手就擒住了她的两只,拉过头顶禁锢着, 上身则抬起, 视线居高临下地、微眯着停留。
虽然室内很黑,但他的目光里的气定神闲的压迫感如有实质。商明宝挣扎了几分, 躲起他来:“不要……别看了……”
“为什么不看?”向斐然凑到她耳边,声线平稳地问:“舒服吗?”
商明宝被他问得快哭了, 拒绝回答他的浑球问题,只说:“斐然哥哥,我们、我们明天再说……”
向斐然笑了一下,嗅着她颈间香味,沉哑地说:“不怕,我醉了。”
商明宝是看人说过,喝醉的男人不行。她心里安心下来,与他拥吻。
向斐然一声声叫她宝贝,吐息灼热,商明宝沦陷得彻底,只觉得浑身都不知轻重地迷糊着、酥痒着。
即使定力如他,这种时候耳边也有恶魔,无限膨胀狂妄,叫嚣着诱惑他,蛊惑他,劝导他。
不如就深入一层。不如就干脆占有。不如就彻底让她打上他的印记,像印上某种主权的标记。
他忍着心脏的发紧和眼前的晕眩,单单只抓过了商明宝的右手。
商明宝惊慌失措。
好……好什么?她昏沉震惊的大脑中根本找不到形容词。
从她的掌心,贯穿至了腕骨。
骗子……
商明宝皱着鼻尖,后知后觉地哭喊起来:“你根本就没醉……!”
向斐然干脆地说:“醉了,状态不好。”
什么?!
向斐然扣紧了她的腕:“先熟悉一下。”
实在是熟悉了很久。
后来,他将她拉起,让她靠在沙发的侧扶手上,一边掌心密实地贴着在她浅处勾弄,一边吻着她,叫她宝贝,哄她别停。
没多少会儿,他掌心率先被喷上温热水液。
她的失控她的迷离她的混乱她濒死一样的涣散是他至上的药,指缝淅淅沥沥淌着水时,向斐然沉喘着气,双眼一瞬不错地盯着商明宝在黑暗中如单独被爱神描上月光般的皎洁的脸,冲破了桎梏。
他把他的爱神弄得乱七八糟了。
商明宝的礼服和手臂、心口都没有幸免,她怔然,好像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有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着,而她觉得口干舌燥。
向斐然用指背怜爱地滑过她的脸颊,触到湿热液体时,顿了一顿。那是与眼泪截然不同的质感,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很想开灯看看她,但大约知道这时候开灯的话商明宝能躲他一个月,因此他明智地忍了下来。
商明宝浑身没有丝毫力气,被他用纸巾抹干净手。他擦得耐心极了,慢条斯理的,用棉柔纸从她透明葱管似的指上根根擦过。
“骗子……”
他的所有表现都淡定极了、掌控极了,左右着她,根本不像失去神智的样子。
向斐然笑了一息,将纸巾丢进纸篓:“醉了,听到你的声音后醒了。”
“打电话的时候?”商明宝回忆着问。
“不是。”
“嗯?”她疑惑死了。
“叫的时候。”
“……”
商明宝浑身烧着了一般,翻身就想走,被向斐然按了回来:“别走,真醉了,追不上你。”
他亲着她的耳廓,气息虽然平稳了,但还是很热:“怎么突然过来?”
“怕你难过,觉得你可能会在这里。”
向斐然勾了勾唇:“不是告诉你不难过么?让你好好吃饭了。”他拂开她额发,认真地问:“所以呢,有没有乖乖吃饭?”
“没……”商明宝小小地摇了摇头,带着鼻音软绵绵且字字清晰地地说:“为向博士茶饭不思,食不知味,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向斐然压平唇角忍笑。
被哄了。感觉不赖,技巧也不坏。
他低咳一声,语气淡然,好整以暇:“向博士是成年人,不需要你这么哄。”
“可是我说的是真的。”商明宝微微回过头,灰蒙蒙的光下也能见到她神色认真。
向斐然屏了一吸,一手支起上半身,温柔地掐住她下巴吻她。
醉的感觉太好,他觉得有点上头了,又叫了她一声宝贝,将她紧拥在怀。
商明宝手掌贴着他横在腰间的手臂,问:“那你吃饭了吗?”
“忘了。”
他从便利店买了一提啤酒和三明治。三明治还完整地放在茶几上,啤酒倒是都已经空了,东倒西歪地散在地上。
“喝了多少?”
“没数。”
商明宝安静了一会儿:“不是不生气吗?怎么又是喝酒又是躲我?”
“我说不生气,不代表不吃醋。”
趁他看不见,商明宝翘了唇角,明知故问:“多醋?”
向斐然也没什么形容词或修辞,简练地说:“很。”
要他这样情绪稳定的人表现出占有欲,可能比劝说他放弃植物学更难。他太善于默默地一个人消解所有情绪,即使醋意汹涌,大约也能坦然地让它流过全身,继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得不承认,他吃醋一事别有性感。
商明宝脸热,脸热道:“我跟他没什么,两家人正常吃饭而已……”
“你这么过来找我,不怕爸爸妈妈发现?”
他太聪明,商明宝知道瞒不过他,老实交代:“……你刚刚丢的那枚戒指的主人送我过来的……”
向斐然面无表情了两秒,不再跟她客气,抬手开灯。
商明宝自下而上地跟他对视,小心地吞咽了一下。
在明亮的灯下,他伺侯了她不止一两次。
因为玩得她太糟糕,她那条礼服斑驳不已,被丢进洗衣机速洗,又扔进烘干机柔风烘干。
烘干机运转时,她就坐在他腿上,任他手指灵活。
她是在晚上十一点前到家的。
向斐然打车送她回去,但他醉得深,上了车没多久就开始犯困,刚刚作恶多端的两手此刻规规矩矩地收在黑色衣兜里,垂着头,下巴一点一点的,额发随着计程车的起停转弯而轻晃。车窗外,车尾灯的红光映过他眉眼,留下浅淡阴影。
他莫名坚持不让自己睡过去,会突然清醒两秒,咳嗽一声或者抹一把脸。但身体里那股餍足慵懒的本能实在很难违抗,要不了一分钟就开始打盹,像上课犯困的学生。
车子在上东区的别墅门前停下来时,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双手环抱着商明宝,下巴则搭在她肩膀上,呼吸间都是她的发香。
计价表上的数字高得离谱。
向斐然清醒了一会儿,嗓音还没从低哑中恢复过来:“司机绕路了?”
“没,”商明宝小声回他,“在这里停了二十分钟。”
向斐然明白过来,深吸一口气,又晃了晃脑袋:“怎么不叫醒我?”
商明宝老实交代:“叫了,你说再睡会。”
在计程车司机从后视镜投过来的目光中,她脸色有了些不易察觉的红:“一边亲我耳朵一边说的。”
向斐然:“……”
失忆了。
商明宝看了眼时间,作势要从他怀里起身:“我该走了,你到家了告诉我。”
向斐然手臂力度微沉,摁住她。跟她对视几秒后,垂下眼睫凑到她唇边,与她安静地接了个吻。
他不方便送她下车,一边吻一边为她拉开车门。咔嗒一声后,冷空气从窄窄车一缝中渗入,令两个人都清醒了一些。
于是昏昏沉沉的吻便成了彼此清醒的吻。
过了数秒,他才自觉地松开了手:“晚安。”
商明宝下了车,又回头冲他挥挥手,抄着近道跑回自己家那一栋。
温有宜的目光一瞥过来,商明宝就吓得立正站好:“妈咪!”
她眨眨眼:“你……你还没睡吗?”
她在公寓里洗过了澡,但没敢洗头,做了造型的发梢沾水变直,那条未经熨烫有着细褶的礼裙被严严实实地捂在大衣底下——总而言之,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经得起细究,就连眼眸里的迷离也是带着未尽的波澜的。
温有宜坐在客厅沙发里,翻着书:“还早。”
她明显是在等她,否则按她的习惯,应该是在三楼起居室里看书才对。
商明宝装傻:“伍柏延没跟你说吗?”又装模作样看看表:“才十一点多,又不算晚……”
温有宜淡定地翻过一页书,勾唇笑笑:“妈咪说什么了吗?你怎么这么紧张?”
商明宝:“……”
温有宜合上书,也不问她跟伍柏延去了哪里玩,只目光将她自上而下地缓慢扫过一眼,问:“玩得开心吗?”
商明宝点点头,被那盏繁复华丽的水晶灯照耀着,只觉得像是暴露在什么严刑逼供的探照灯下,浑身都开始冒汗。她看过伍柏延的口供了,知道他没有出卖她。
温有宜却没再细问什么,只是轻声道:“去洗洗,早点休息。”
商明宝如蒙大赦,立刻开溜。
温有宜看着她背影笑了笑,叹息了一下,摇了摇头,也起身从客厅离开。
商檠业刚结束了跟国内的视讯会议,正端了杯水走出书房,两人在走廊遇上,商檠业意有所指地问:“回来了?”
“回来了。”
商檠业的眉心从回家后就一直没舒展过,沉吟着说:“babe和伍家那个都还小,再看看。”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折衷的答复,且当中有一半是因为对商明宝的宠纵。跟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他既担心女儿眼光不好被骗,又自信自己女儿不至于眼光这么不好。
伍柏延是很好看透的,浮是浮了些,但根不算歪,欠一些历世的沉稳,商檠业未对他下定论。不过,如果明宝确实喜欢他的话,他就需要对伍家做一个彻底的调查和梳理,并提前开始布局。
商檠业想得深入,一局棋还没走就已经想了九十九。温有宜像是受不了他似的摇了摇头,把书本拍到他怀里:“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不喜欢Alan!”
商明宝喜欢谁, 温有宜暂且捕捉不到,但商明宝不喜欢谁,却是写明在谜面上的答案。
爱人使人明亮, 使人呼吸轻盈……温有宜既然能看出伍柏延对她的喜欢, 当然也能看出她对他的不喜欢。
“babe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要是喜欢的人就在现场,她还能这样?”温有宜沉吟一会儿,若有所失道:“不过,她晚上倒确实是去见心上人了。”
就凭她回来时脸色发红目光乱躲自乱阵脚故作镇静, 温有宜就知道她没干好事,但她浑身都浸透在某种柔软的快乐中, 那种快乐是坚实饱满的, 并非声色犬马所能带来, 因此温有宜判断,她应该确实是去约会了, 而伍家那个,在帮她打掩护?
难道,是他的朋友?
温有宜想得投入, 全然没关注到身旁丈夫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陷入了更大的未知危机中。
什么?晚上跑去见心上人了?她心上人真在纽约?纽约怎么会有好男人!
计程车穿过城市, 最终在西九十六街公寓楼前停下时,向斐然已经又睡了一觉。
计价表上的路费高得令人瞩目, 他付了车资, 要下车前,这个墨西哥裔的司机终于忍不住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他, 笑容很意味深长:“Hey bro,真羡慕你有个住在上东区的女朋友。”
向斐然:“……”
被当成小白脸了。
他一边把空空如也的钱夹揣进衣兜, 一边淡然地说:“确实。”
一离开商明宝身边,他身体里绷着的那根弦便断了,酒劲上头,迅速席卷了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冲澡时,脑中依稀闪过了今晚的几个激烈片段。
不太确定。是不是梦?
躺回床上,互道了晚安后,向斐然才彻底放下心来,扔掉手机陷入深眠。
翌日一觉睡到了中午,在头痛欲裂中醒来。昨晚上窗帘也没顾得上拉,此刻正午的阳光直射而下,将向斐然慢慢地晒回魂。
等下……他昨晚上做了什么?
向斐然缓缓将一条手臂搭上额头,眉心越蹙越紧。
她是不是又被他弄哭了?然后,他怎么哄的?
“用下面哭。”
向斐然剧烈咳嗽一声,噌地一下从床上翻身坐起,一边在屋子里走了几步,一边手抵着唇又咳嗽了好几下。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他会说的话。
他确定他叫了她宝贝,不止一声。
他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下?
向斐然两手撑到书桌边沿,垂着脸,反复深呼吸。虽然也想矢口否认不可能,但身体好像已经记住了她那种柔软细腻的感觉,由不得他抵赖。
那是比他亲自上阵刺激百倍的舒服。
还有呢?
向斐然回忆得口干舌燥,顺手拧开一瓶纯净水。喝了两口后,他缓缓地记了起来。
他昨晚上喝了她不止一次。
咔嚓一声,塑料瓶被他下意识捏扁,被挤出的矿泉水淋了他一手背。
“……”
向斐然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