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餐桌上的早饭到现在还没有动。
温听澜突然有点慌,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试探性地喊着温逸辰的名字,最后停在他卧室门口,温听澜拍了两下门,还是没有反应。
拧开门把手,屋内黑漆漆的,阳光全部都被锁在了窗帘后面,电脑前没有人,床上也没有人。
温听澜伸手去开门口的灯,刚走进去她只看见一双脚在地上没有被横在卧室里的床挡住。
所有恐怖的事情都在温听澜的脑海中浮现了一遍。
温逸辰一动不动地后脑勺着地躺在地上。
温听澜脑子里一片空白,慢慢将手伸到温逸辰的鼻子下面,还好还有呼吸。
她轻拍温逸辰的脸,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他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温听澜悬着的心下去了一半:“你怎么睡在地上?”
温逸辰坐起来,他头痛欲裂,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几秒回过神之后,他突然开始放声大哭:“姐,我后脑勺好痛啊。”
温听澜不敢再浪费时间立马打了120,接线员专业素养很高,一边安抚着温听澜的情绪,一边做着安排。
“你看一下你弟弟的后脑勺有没有出血……没有出血?好的,你现在让他平躺着,但是脑袋侧着睡在床上,不要起来不要走动一直到我们的医护人员过来……”说着又重复了两遍温听澜报的地址,“不用害怕担心,我们这边已经出发了。”
温听澜又立马给梁芳打了电话:“喂,妈妈温逸辰在家里摔了一跤,昏过去了。”
“怎么昏过去了?”梁芳那边一听三魂少了两魂,听到温听澜说已经打120了,她跟人事请了假就赶去了医院。
等给脑部拍片的时候,梁芳才到。温逸辰在里面拍片,温听澜站在靠墙的位置六神无主,直到看见风尘仆仆赶来的梁芳才放松不少。
梁芳一来就问温逸辰的情况。
温听澜也不知道:“刚进去拍片,医生要看了片子才知道。”
一听到是昏过去,梁芳心都在痛,怎么好端端的会这样?
她看见站在面前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般的温听澜,气不过用手里的包砸在她身上:“你好好的去看什么天文展啊?让你暑假在家里好好照顾弟弟,你就是这么照顾的?爸妈每天辛辛苦苦上班,就交给你这点小任务你都做不好吗?”
包的前口是一个巨大的金属扣,正好砸在温听澜手肘的关节处。
疼得她嘶声,一条手臂都在发麻。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每顿饭她都做,只是温逸辰不吃,她去看天文展也是提前就和他们说过的。
可她能说什么?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梁芳后退了一步,手扶着墙壁:“你最好祈祷你弟弟没有事。”
温逸辰确实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摔出了轻微的脑震荡,得住院。
医生将片子放下:“不用担心,头骨没事,脑部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情况发生,就是他不好好吃饭有点低血压,起床的时候一下子起来得太快所以两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梁芳一听没事才放心。
医生将单子给她:“去缴费然后办理住院吧。”
梁芳:“谢谢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
梁芳办理完住院才打电话给温建波,得知儿子没事后,他说晚上下班过去。
梁芳又给家里的长辈都打了电话,她挎着包,拿着手机和一堆发票大步流星:“……辰辰在家里摔了一跤昏过去了……就是澜澜今天出去了没在家,低血压起来的时候突然昏倒了,平时辰辰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我都提前一天告诉姐姐要给弟弟做午饭,让她照顾,结果把辰辰弄成这样。”
全部是指责的话,好像这样开脱,让温听澜一个人承担温逸辰摔跤的责任她这个当妈妈的就能全身而退。
但事实就是如此,梁芳再不用承受道德上的自责。
病房里护士很快就来给温逸辰输液,十几袋盐水,至少得挂到后半夜。
“二十四小时内什么东西都不要吃,也不能喝。渴了就用棉签沾点水,也不能起床。”
梁芳一一记下了,扭头看见站在床尾不动的温听澜:“去楼下给你弟弟买点住院的东西啊,然后回家收拾几件衣服过来,你傻站着干什么啊?帮我也拿换洗的衣服过来。”
住院部楼下的超市虽然小,但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
温听澜买了一些东西先拿了上去,又赶忙打车回家去帮温逸辰和梁芳收拾衣服。
虽然自己紧赶慢赶,等回到医院已经是五点多的事情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温逸辰还在睡觉,留置针扎在手背上显得格外的可怖。梁芳和温建波站在病床尾在说话,等温听澜走进去两人默契地停了对话。
温听澜把手里的衣服放进衣柜里,梁芳只是看了眼温听澜又继续和温建波说话:“你给你妈打电话让她照顾两天。”
温听澜就当全世界都不存在一样开始收拾起东西,路过病床的时候她看见了病床边装着外卖盒的垃圾桶。
饭菜的香味混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温听澜一点食欲都没有。可她隐隐觉得让自己没有食欲的是别的。
今天晚上她和梁芳轮流照顾温逸辰。
后半夜是温听澜,但前半夜她压根就睡不着。医院的折叠椅一翻身就吱呀乱响,同病房还有人在打呼噜。晚饭没吃,这会儿胃难受得不得了。
几次拿出手机看时间都只过去了半个小时。温听澜犹豫再三还是点开了和陈序洲的聊天界面。
她拿着手机,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手机光在被窝昏暗中有点刺目,她眼睛很快就开始酸涩。
【温听澜】:对不起啊,我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情,流星雨我没有办法去看了。
温听澜一边打着字,一边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
看着发过去的拒绝信息,她有点想哭。可生怕梁芳会发现,于是大口深呼吸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陈序洲还没睡,很快就回复了她。
【陈序洲】:没事,不严重吧?
【温听澜】:不严重,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陈序洲】:好。
简简单单那一个“好”字,然后再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新消息推送进来了。
那天之后,大数据开始一直给她推送8月10号会有英仙座流星雨出现,温听澜刻意地回避着这些信息,甚至努力说服自己去忘记暑假天文展的记忆,这样就不会让极端的两股情绪生出落寞感。
温逸辰住院了一周,出院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梁芳不放心她照顾温逸辰,干脆让奶奶暑假住了下来,家里没有多余的空床位,奶奶只能和温听澜睡在一起。
奶奶住下来也没有让温听澜的生活变轻松,买菜家务还是要她来做。
其余时候温听澜的生活和之前并没有变化,她照旧写作业看书。温逸辰的生活和住院前也没有什么变化,回来继续吃喝玩乐,作业也没有写,他似乎认定了假期快结束前温听澜一定会帮他补烂尾楼一样。
晚上吃过晚饭,温听澜把锅碗都洗完就回了自己的卧室,桌上的草稿本和卷子还没有收起来,整理思绪,温听澜还没有开始写。电视机里新闻的声音突然变大,但没有掩盖住对话声。
“辰辰啊,把电脑关掉了休息一会儿,出来吃蓝莓。”是梁芳在喊温逸辰。
温听澜将注意力停留在对话声上,没有听见他们喊自己的名字。她听见温逸辰说不吃,也听见梁芳把水果拿到了温逸辰的房间里。
水笔在草稿纸上晕开黑色的墨水,污了一团。
今天温建波加班,婆媳两个坐在客厅。
奶奶将新闻频道换到了戏曲频道:“辰辰这个作业什么时候写啊,我看澜澜天天在家里写作业,这姐弟两个怎么这么不像呢?”
梁芳叹息:“我也没有办法,原本看他这么天天待在家里也不行,我和建波准备给他报个补习班,平时放学、假期期末都可以去补课。”
奶奶一听就反对:“家里不就有个现成的吗?自己姐姐不教弟弟?”
“辰辰不肯跟着他姐姐学。”梁芳也希望温逸辰是怕温听澜的,只是她没意识到就是因为自己的偏心所以温逸辰才这么无法无天。
“那就是你没有教好,你看我把建波带得多好,小时候你们要生二胎,那时候澜澜也是我带的。”话语里满是邀功,随后奶奶又叹了口气,“说到底姐姐读书这么好有什么用,这姐弟两个的成绩要是能换一下就好了。”
梁芳也无奈:“要能换我和建波早换了。”
温听澜没有掀桌子,甚至没有动,她只是看着面前草稿本上那团黑色的墨水印,她想她一定会帮温逸辰好好写作业的,以后都帮他,她要温逸辰一直这么肆无忌惮直到最后彻底没救,她希望他从里面就开始发烂,烂到外面。
高二开学那天,正好高一军训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温听澜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她更希望开学了。她开学前一天特意找宋娴艺,她今年也升高中了,上次自己入学的时候没请的客,这次想补上。主要也因为梁芳和温建波让她多照顾宋娴艺,毕竟因为温逸辰还欠着人情。
可他们好像不记得他们也欠着自己人情了。
今天梁芳早上没有送温听澜,她要带温逸辰回医院复查。温听澜和云之桃很巧地做了同一班公交车。今天上午报名,也没有特别的时间规定,两个人不疾不徐。
在路上温听澜收到了宋娴艺的短信,她今天下午还有迎新表演的节目要在中午的时候彩排,所以不能和温听澜一起吃午饭了,但她说晚上放学可以找她。
云之桃早饭还没吃,一个暑假没吃附近的餐饮店,她有点怀念学校门口的牛肉米粉。
温听澜和云之桃到的时候米粉店里人不少。
也碰到了熟人。
是许柏珩和陈序洲。
他俩来得早,米粉已经上了。两个人,但是桌上有三个碗。
云之桃没客气,扯了他们那桌的空位置坐了下来:“你吃两碗呢?”
许柏珩往米粉里到辣椒酱:“促进小食街gdp你懂个屁。”
看着云之桃在许柏珩旁边自然地坐下,温听澜在心里做了建树之后才学着云之桃那样在陈序洲旁边坐下来。
只是椅子刚扯出来,他似是在开玩笑:“终于主动坐下来一次了,还好过了一个暑假还没被讨厌。”
拿运动会时候的事情打趣她。
温听澜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将书包从后背拿下来放在自己腿上。她们的米粉也很快就端上来了。许柏珩一边吃饭一边玩着手机,手机一震。是他家的家族群里有人发了消息。
点进去一看,是小姑许梅发的高一全年级期末考试。
许柏珩小姑许梅是洵川三中的教导主任。
文件一传过来,没一会儿他看见了一条来自他老妈整整六十秒的语音。
许柏珩的表情如同在面里吃出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云之桃瞄见了,有点好奇他为什么不回消息。
许柏珩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我小姑把我们高一期末考试的成绩全部都发出来了。”
云之桃没客气,直接把许柏珩的手机拿起来,看见语音后面的小红点,她笑:“你妈发的语音你怎么不听?”
许柏珩拉着嘴角:“我估计我得被除族谱至少一周了。”
说到高一成绩温听澜也有点好奇,云之桃干脆用手机把成绩也发给了陈序洲和温听澜。
温听澜不出意外还是第一,她往下看是秦礼第二,陈序洲在第五。
陈序洲点开文件就往后拉,在很靠后的位置终于找到了许柏珩的名字,幸灾乐祸地看了起来:“还行啊,这英语不是挺好的吗?”
“我抄的呀,抄秦礼的能不高吗?”许柏珩突然说得很自豪,还有点不以为然。
语出惊人,温听澜听着被米粉里的小葱呛到了气管,纸巾放在陈序洲他们那边,温听澜捂着嘴巴开始咳嗽,伸手想去够的时候,纸巾已经被陈序洲塞到了她手里。
咳嗽了一阵后,温听澜身上都出汗了,脸红耳赤。
云之桃关心她:“你没事吧?”
温听澜摇头,气息也平复了:“没事。”
店里有免费的大麦茶,陈序洲问:“要不要喝水?”
温听澜还是摇头,刚想说话,嗓子一痒,又咳嗽了两声。他也不等温听澜回答了,起身帮她去倒了一杯。
大麦茶还没有彻底放凉,喝起来温温的。
温听澜:“谢谢。”
陈序洲重新拿起筷子:“没事。”
许柏珩已经吃完了一碗了,这会儿开始吃第二碗,看对面两个人客套的样子,他打趣:“你们好歹也当了一年的同班同学了,怎么还这么客气?”
如果不是云之桃之前安慰温听澜许柏珩没有那个智商发现她的暗恋和少女心思,温听澜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快要紧张得缴枪投降了。
陈序洲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幼儿园认识我第一天的下午就喝掉了我的牛奶,还用我的零花钱去请隔壁班的女生吃巧克力。午睡自己床不睡,自己被子不盖非要和我挤一块。”
许柏珩不以为耻:“对啊,我就是这么粘着你,你报警吧。”
陈序洲笑:“抓你不找警察。”
他卖了个关子,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陈序洲又开口:“找城管啊,捕狗大队。”
云之桃一点面子没给许柏珩留,直接笑了出来。
许柏珩也没有真生气:“还笑?我刚还想说都认识这么久了,等会儿走的时候帮你把米粉钱一起出了,算了,现在心寒。”
在嘲笑他和自己出钱这两件事情上,云之桃很硬气的选择了后者,然后更肆无忌惮地开始嘲笑许柏珩。
许柏珩他们吃完就先走了。
温听澜杯子里的大麦茶也喝完了,等云之桃吃完他们去结账的时候,老板告诉她们,和她们同桌刚走的两个男生已经结过了。
云之桃把钱包收回去了,瘪了瘪嘴:“他人还怪好的。”
许柏珩人确实不错。
云之桃和他初中起就是同学,而且很有缘分的三年里不是前后桌就是同桌。那会儿初一虽然刚同班,但是许柏珩插科打诨,云之桃也外向是个小话痨,两个人没多久就熟络了起来。
但真正让云之桃觉得许柏珩这人不错是初一的夏天。
那时候许柏珩的同桌是个爱对女生动手动脚的男生,扯女生内衣肩带这种猥琐事情是他同桌爱干的。
有一次他就扯了云之桃的肩带,有弹力的肩带重重弹在皮肤上的时候云之桃疼得不行。那男生还得逞地笑着,伸手还想再来时候,云之桃听见“嘭——”的一声,一转身就发现她后桌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那男生疼得嘶哑咧嘴,许柏珩踢人的脚还没放下去呢。
这事闹到了班主任那边,班主任问他们为什么打架,许柏珩没说实话,就说看他不顺眼。
于是许柏珩不出意外被叫了家长。云之桃问他为什么不说,许柏珩一边写着检讨,一边回答她。
那天人太多了,四周全是人。班主任在那天问他为什么和同桌闹矛盾,要他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因为他手不干净摸了人女生后背、又扯人女生的内衣带子吗?
许柏珩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其实本质上和那个动了手的男生没有什么区别。
当时云之桃年纪还小,她并不知道怎么消除内衣羞耻,但是她知道自己应该谢谢许柏珩。
虽然很感谢他,但依旧丝毫不影响之后许柏珩嘴贱和她吵架。
校门口的学管主任爱岗敬业,第一天就在检查学生的仪容仪表,操场那边闹哄哄的,大约是阅兵仪式正在准备中。
因为高二分班是按照高一成绩分的,云之桃和温听澜还是同班同学,教室里来了一半的人,面生的比面熟的还多。
也有不少熟人,就是许柏珩也在。
夏日闷热,楼宇之间的风都是闷热的,教室里那四台夏天落了灰的风扇拼命地转动着。
教室里还有不少位置空着,如果只有温听澜一个人,她绝对不敢就这么坐在陈序洲他们前面,但云之桃不在意。
她走过去,看见许柏珩就纳了闷:“你怎么也在?”
许柏珩生无可恋,他也不想在啊,但是他小姑非要把他塞进来,大约是觉得这么个重点班、这么个全是祖国花朵的团体里少了搅屎的棍吧。
温听澜也看见了秦礼,真卷,这会儿时间都没有浪费,还在看书。
今年带他们的班主任还是胡彪,教材搬来之后,他看着开会笔记安排事情,没着急选班干部:“开学摸底考,到时候我们根据成绩安排班干部和座位。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高二的学生了,学习上也要开始抓紧了。从高二开始全年级都要上晚自习了,今天下午开始也要留在学校里自习,回去都和你们家长说一声,我到时候也会发短信的。”
高二虽然不用听讲座,但开学要填的表格一点儿不少。
卡在十一点半,胡彪让他们去吃午饭,还不忘又提醒了一遍:“今天下午还要自习,别跑回家了。”
许柏珩吃饭的时候最积极,第一个站起来伸懒腰:“中午吃什么?对了,秦礼你妹妹呢?”
“不知道。”秦礼把书合上。
许柏珩又看向陈序洲:“怎么说?”
温听澜坐在前面能听见他们说起宋娴艺,她不由地放慢了收拾的速度,想听他们怎么说。
他们没有说什么,温听澜只感觉到有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背。
是陈序洲。
他问:“宋娴艺有约你吃午饭吗?”
温听澜想,如果自己说有,他大约会和自己同行吧。但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是可惜,可惜宋娴艺没有。
温听澜把早上两个人发信息的事情告诉了他:“娴艺说她中午要彩排迎新会上表演的节目,所以中午没有空。”
他哦了一声,又补了一句:“谢谢。”
他们走了,临走前温听澜看见秦礼看了自己一眼。
中午她和云之桃出校门吃的,店里生意有点好,吃完又去买了杯奶茶。还好今天下午自习没有老师盯着。对于要在学校里自习,温听澜没有太多抵触情绪,对她来说在学校里比在家里自在得多。
她们路过教师办公室时门就打开了,温听澜和云之桃一紧张以为迟到被胡彪抓个正着,下意识把奶茶藏到了身后,这样说不定还能找借口说她俩只是出来上个厕所。
但胡彪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俩迟到,他正巧从里面要出来,看见温听澜便使唤她跑腿:“正好,你帮我把陈序洲喊过来。”
温听澜应了一声,可回到教室,她课桌后面的位置空着。
“陈序洲呢?”温听澜转身问许柏珩。
许柏珩耳朵上夹着支笔,在教材里面叠放了一本漫画书,他指了指教室后面的方向:“阿洲去会议中心看迎新表演了。”
迎新会吗?
可温听澜记得高一他们自己刚入学的时候他甚至借口逃了迎新会,她记得从许柏珩口中听到过陈序洲说他对迎新会这种活动不感兴趣的。
许柏珩说完看见温听澜愣神的样子,纳闷:“你找他有什么事情?”
温听澜下意识看向别处,肢体掩盖内心,随手翻着教材:“彪哥找他有事情。”
许柏珩没多想:“哦,那你可以去会议中心找他,或者等他回来。他看完宋娴艺节目应该就回来了。”
果然是去看她的节目了吗?
温听澜看着教材上自己认识的每一个字,但这会儿怎么都读不顺句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敬业”,非要帮胡彪找到人,温听澜去了会议中心。
会议中心不大,里面乌泱泱地坐满了高一的新生,温听澜从侧门进去,没有人注意到她。
四周有点暗,台上的音乐放得震耳,她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不远处的人。
他靠着会议室的墙壁,颧骨扬起,手里举着一个手机,手机镜头锁定了舞台上的身影。
飞扬的白色裙摆在很多年以后一直充斥着温听澜敏感的神经,舞台上的宋娴艺是领舞,她太夺目了,舞姿优美,合乐与共情能力卓越。
那样的宋娴艺被陈序洲用镜头永久地记录了下来,他透过手机的镜头看着她,笑得很开心。
她想,只有她才是真正不喜欢迎新会的人吧。
这就是她平凡的青春,是坐在观众席看着那一个个表演各种才艺的少年少女,然后在心里默默幻想自己是舞台上热烈绚烂的主角。
温听澜看着他,又看了看台上的宋娴艺。
她想到了天文展时,陈序洲告诉她潮汐锁定。在地球上只能看见月亮的一面就是因为月球被地球潮汐锁定。
她被他潮汐锁定了,如同月球与地球一样。可宋娴艺是炽热的太阳,她被锁定了又怎么样,地球锁定了月球,可地球还是绕着太阳转。
台上的宋娴艺谢幕了,会议中心的灯光再次亮起,主持人拿着台本和麦克风走上台,他这才收起手机转身要走去后台找宋娴艺。
于是就看见了找过来的温听澜。
陈序洲:“你也来了?”
温听澜紧紧地抓住衣摆,克制着自己内心撕裂般的痛感:“彪哥找你有事。”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正好主持人已经在宣布下一个表演者了,台下掌声雷动,陈序洲没有听清楚,他微微侧过身弯下腰将耳朵对着她:“什么?”
温听澜又重复了一遍:“班主任找你。”
陈序洲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好,走吧。”
只是临走前他特意绕了一圈去了后台,只不过因为胡彪找他,他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宋娴艺已经在后台门口等他了,听说他要先走了,宋娴艺不在意有点敷衍地说了再见。
陈序洲一走,就剩下温听澜和宋娴艺,她看见温听澜出现眼睛一亮,笑得弯弯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听澜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强扯出笑颜:“正巧赶上。”
因为家里长辈认识,所以宋娴艺也知道了温逸辰暑假摔了一跤住院的事情。那时候她在外地比赛也没有时间来找温听澜,这会儿面对面,宋娴艺问了事情的经过。
“已经没事了。”温听澜也不想多说。
宋娴艺察觉到她不愿提这件事,立马转移走了话题,突然想到什么,她让温听澜稍等一会儿后,她跑回了后台,没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首饰盒回来了
“八月中旬的时候我正好比完赛回来,陈序洲说你同意一起去看流星雨的,我想那我就答应他也去,正好那天可以送给你的,结果我答应他之后你就放了我们两个的鸽子。”宋娴艺将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条手链。
温听澜一愣,所以他会邀请自己去天文展是因为他想以自己为借口来邀请宋娴艺吗?
暑假的时候温听澜曾经希望忘记天文展的一切,她想要忘记那天的悸动。
现在真相摆在面前了,悸动消失,失落难过野蛮生长。
宋娴艺比赛住的酒店附近有一家看着不错的轻奢首饰店,她一眼就看中了这条手链。
她没有注意到温听澜的不对劲,朝着她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你一条我一条。”
她每次出去比赛总会给温听澜带各种各样的礼物。
温听澜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她希望宋娴艺不要送她礼物。
她头一次发现嫉妒比起伤人更伤自己。
里面有人喊宋娴艺,宋娴艺将手链塞到温听澜手里:“开学礼物,新学期快乐,高二继续努力。”
算得上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她在楼梯口遇见了正好从厕所出来的秦礼。他视线落在了温听澜手里的首饰盒上。
明知故问:“娴艺送你的?”
这话像是在提醒温听澜不要嫉妒,嫉妒丑陋要知恩图报。
但秦礼好像又猜到了温听澜在想什么:“我就只是问问,看你收了礼物心情怎么还不好。”
温听澜觉得她和秦礼就是磁场不对付的那种人,她为人算得上和善了,秦礼看着也谦逊有礼,但每次温听澜感觉都不能和他好好说话。
温听澜怼他:“你不是争分夺秒写题目吗?现在站在这里和我闲聊啊?”
秦礼笑:“吃枪药了?不怼宋娴艺不怼陈序洲,专门跟我耍脾气呢?”
“你不是看出来我心情不好吗?”温听澜说完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对秦礼发泄出来不对,她道歉,“对不起。”
秦礼没计较,只说:“温听澜,别弄什么暗恋了。”
温听澜不理解:“嗯?”
秦礼:“我怕你成绩下去。”
这种话从竞争对手手里说出来,温听澜更不理解了。
秦礼继续说:“我想正面考过你,而且是考过越来越好的你。所以请你一直都好好学习,成绩不要下滑。”
是啊,她既然不能“歌舞青春”,好好学习的青春也有人羡慕不是吗?
斗志和动力瞬间就将温听澜身体里的消极和落寞一扫而光。
秦礼看见她表情细微的变化便知道她缓过来了,两个人并肩走回教室,他突然来了一句:“迎新会的表演好看吗?”
温听澜觉得他是故意的:“少问。”
秦礼语气听着还有点苦口婆心:“没有必要和别人比。”
温听澜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那你干嘛和我比成绩。”
他被怼得有点语塞,嘶了一声,细想后改了措辞:“走,我们回去。必须要和我妹比个高低出来。”
温听澜没想到会这样被他逗笑,虽然笑容还有点苦涩,但至少也笑了出来。娇嗔一句:“无聊。”
回教室后,温听澜开始看书。风扇玩命地转着,草稿本被吹得纸张“沙沙”作响。明天就要开学摸底测试了,考试范围是高一的内容,她暑假有温习,这会儿也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