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初恋了—— by慕吱
慕吱  发于:2024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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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吟失笑:“里面说不准还有位置。”
沈以星没强求:“你要是找不到就坐我的位置。”
交代完,沈以星脚步轻快地下楼。
自习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书吟来回走动,未成想,今日人异常多。也如沈以星所说,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只剩下一个空位,有人走过去,被隔壁位置的人提醒,而后悻悻离开。
书吟走了过去,弯腰,伸手,在陈知让的桌子上敲了敲。
陈知让抬头,眼神疑惑。
那眼神一看,就是不认得书吟。
书吟抿了抿唇,尴尬又局促地进行自我介绍:“……我是沈以星的同桌,学长,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陈知让其实没什么印象了,但他还是点头:“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说话间。
陈知让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二人同时望了过去。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发消息的人和消息内容。
一闪一闪亮晶晶:【哥哥,我同桌要是找不到位置,你让她坐我位置。】
一闪一闪亮晶晶:【我去逛街了!】
陈知让神情没多大变化,默了一秒,唇角扬起无奈却宠溺的笑。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什么德行他最清楚。
陈知让说:“你坐吧。”
书吟:“谢谢。”
书吟把东西放下,去书柜里找了一本书。
《Anne Of Green Gables》绿山墙的安妮,英文原著。
她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认真专注,连身边的人离开也不知道。
午后阳光微醺,室内开了暖气,暖意蒸腾,掀起倦意。
书吟被晒的大脑昏沉沉的,索性把书一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省图书馆自习室两面落地窗,坐拥一线江景,江面波光粼粼。
落地窗边还剩一个位置,商从洲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陈知让求证。
∞:【这个位置?】
得到陈知让的肯定回答后,商从洲放轻脚步走进自习室。
陈知让离开的时候把椅子推进桌子下面,商从洲往外拉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椅子腿与地面摩擦,有些微的沉闷声响。
商从洲下意识地去看离他最近的人。
是个女生。
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皮肤很白,在阳光的直射下,近乎透明。周身又被光镶嵌住一层暖色调的绒光。让他想起表妹小时候养的那只兔子,干净,温和无棱角,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捏捏她的脸。
商从洲当然没捏她的脸。
他们又不认识。
就算认识,以他的教养,也不会做这种越矩的行为。
女生处于睡梦中,突然蹙了下眉头。
她转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见她不是被自己拖椅子的声音吵醒,商从洲继续动作,拖出椅子,坐在位置上。继而拿出试卷。
纸张翻动,换了个面。
隔壁的女生也换了个方向。
又朝着他了。
然后他看到她又皱了下眉。
沉默片刻,商从洲缓缓举起左手,光被他遮挡住,垂落在女生眉眼处的,是一片阴影。她眉间的褶皱,被他以这种方式抚平。
商从洲喉咙里闷出无声哼笑。
书吟这觉睡的。
前半程翻来覆去,极不安稳。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睡的异常安心。
睡醒后,她花了半分钟左右的时间回神。拿起带来的数学卷子做题,解题时专注投入,无暇顾及身边坐着的“陈知让”。
“陈知让”坐她左手边,她不刻意去看,是看不见他在干什么的。
但“陈知让”的存在感很强——
有不少人走到书吟的身后,用气音和“陈知让”说,“同学,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同桌也有人给他递纸条,纸条里的内容不言而喻。
就连书吟右手边的女生,也麻烦书吟帮她传一下纸条。
传纸条这事儿书吟不是第一次做,之前是替男生给沈以星传纸条。
他们兄妹俩都长了张吸引人的脸。
书吟右手接纸条,传给左手,头都没转,把纸条推到“陈知让”面前。这项技能被她练得炉火纯青。
她没受到任何影响,仍旧埋头刷题。
殊不知。
与她一肩之隔坐着的并非是陈知让,而是商从洲。
商从洲脊背往后靠,身形慵懒。
他低着头看手机,下颌线沉在光影中,侧脸线条透着冷漠,隐隐有丝不耐烦。
手机显示着聊天框。
商从洲打字速度飞快,烦躁快要跳出屏幕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把位置留给我,感情是被人要联系方式要烦了。】
czr:【有吗?】
∞:【少装。】
czr:【你不是找不到位置吗,我把我的位置给你,你倒不乐意了?】
∞:【太烦了,搞得我不像是来学习的,像是来找对象的。】
czr:【哈哈哈哈你可以找一个。】
∞:【没那想法。】
窗外天色渐黑。
卷子里还有最后一题没写,不是不会写,是被这些个要联系方式的人吵得没时间写。商从洲来自习室就是为了图个清静,哪成想会这样。
他收起手机,把两张试卷对折好,和笔一块儿塞进裤兜里。
起身欲走时,就看到隔壁坐着的女生递过来一张纸条。
纸条未经折叠,上面的内容跃入眼帘。
【同学你好,我是坐在你右手边第二个的女生,想问一下,你是单身吗……】
后面的内容他没再看下去。
没兴趣看。
纸条边上是隔壁女生的笔记本,字迹端庄秀丽,不管是英文还是中文,行云流畅,落笔劲挺。
商从洲目光落在女生始终侧背对着他的后脑勺上。
片刻后,他起身离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里也没有一丝波澜漾过。
隔天周一。
早上两节课是数学课和物理课。
升旗仪式在第二节 课后的大课间。
每个班排队去操场看升旗仪式,体育委员带着两支队伍,男生一队,女生一队。沈以星拉着书吟排到队伍末尾。
班主任是在队伍最前面的,后排的做些小动作说些闲话,他都看不到听不到。
升旗仪式过后,是国旗下讲话环节。
轮到高一的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台上的人慷慨激昂,操场上迎着寒风的学生冻的簌簌发抖。
沈以星站在书吟后面,前胸贴着书吟的后背。她们已经穿上厚重的冬季校服了,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感受不到任何身体曲线。
沈以星下巴垫在书吟的肩上。
她说话的时候,书吟能听见她牙床打颤的声音。
“你觉得商从洲和陈知让,谁更帅?”
寒风一阵一阵地往她嗓子眼里灌,她尤为平静地回:“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有的人说陈知让帅,有的人说商从洲帅,但你知道的,他俩我从小看到大,审美疲劳了。在我眼里,他俩和我们班的男生没什么两样,我就想知道,他俩真是帅哥吗?”
旁人说这种话未免太拉仇恨了,可沈以星说这种话,让人恨不起来。
书吟要怎么回答呢?
说她眼里只能看见商从洲,自然是商从洲最帅。
商从洲是她深藏许久的心事,她害怕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迟疑许久,书吟含糊不清地说:“我没仔细看过他俩,不好比较。”
闻言,沈以星狐疑地望向她:“怎么会?昨天下午,商从洲不是坐你边上自习吗?”
寒风似乎将她的理智冻僵。
书吟反应慢半拍:“……昨天?昨天我边上坐着的不是陈知让吗?”
“一开始是陈知让,后来他提早回家收拾行李了,所以商从洲过去坐那个位置。”沈以星反应过来,“不是吧,你没注意到商从洲吗?”
书吟那儿沉寂了好久。
沈以星没读出沉默里的遗憾。
该如何形容书吟脸上的表情呢?茫然,无措,后知后觉的喜,与怅然若失的苦。
心脏像是被挖开一个大口子。
呼啦啦的往里灌冷风。
原来他们之间曾经近的,只需要她一个转身就能看见他。
可她没有。
命运将他推到她面前。
可她示他为指间沙,轻松错过,没有任何挽留。

“网上刷到有个粉丝,穿着漂亮的婚纱去看歌手的演唱会。有人问她为什么穿婚纱,她说她喜欢了这个歌手十年,她穿婚纱不是为了嫁给他,穿婚纱是为了给自己这十年青春一份圆满的答卷。她是喜欢他,但她更喜欢长情的自己。
嗯,如果你是那个歌手,我也会穿婚纱去见你,不为别的,只为远远地注视着你,和众人一起为你欢呼。”
——《十六,二十六》
十二月,南城进入漫长的寒冷冬季。
体育课放在体育馆上。
围着篮球场跑了几圈后,体育老师便让大家自由活动。男生大部分都去打篮球,小部分和班里的女生在打羽毛球。
沈以星一眼看透:“看着像是在打羽毛球,实则是在眉目传情。”
书吟从口袋里掏出单词口袋本,笑了下:“你嫉妒啊?”
沈以星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打羽毛球的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和团支书。
学习委员叫朱玲玲,坐在沈以星前面,交流仅限于传作业。
而沈以星之所以看不惯他俩,主要是因为班里的人看她不顺眼,她自然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
沈以星看她拿出单词本打算背单词,忍不住了:“好不容易上节体育课,你还要背单词,书吟同学,你有这么热爱学习吗?”
书吟:“……这不是无聊吗?”
“那不然我们打羽毛球去?”
“刚不是找了吗,羽毛球都没了。”
同时上体育课的有好几个班,器材室的东西,能被搜刮的都被搜刮走了。
沈以星和书吟两个人都是做事慢吞吞的人,等他俩到了器材室,剩下的羽毛球,上面的鹅毛都已经没了。
“要不去看男生打篮球?”沈以星提议。
书吟:“不感兴趣。”
沈以星:“好吧,我们班的男生确实长得都挺抽象的,球技也很拉胯,没什么好看的。看别的班的男生打球,又会显得我们很花痴,还是算了吧。”
书吟总结:“所以我还是背单词比较好。”
沈以星幽怨地叹了口气,随即两只手伸进校服口袋。
左手拿出两颗棒棒糖,分给书吟一颗,右手拿出手机。她脱掉校服,把厚棉服放在腿上,手机藏在衣服里面。
没多久,书吟听到沈以星说:“我哥和商从洲进国家队了。”
书吟正在背单词。
脑海里陡然冒出一个单词。
abandon。
她放弃了。
她是盯着单词本的,眼里却看不见一个字母。
她声线无波无澜:“就那个冬令营吗?”
沈以星:“嗯,他俩拿了化学奥赛金牌,金牌前五十能进国家队,也有保送的资格。但他俩都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
“我哥打算出国留学,商从洲不想保送,他打算冲高考状元。死2而二五九一四七,他俩参加冬令营都是学校老师求着的,为了给学校争荣誉嘛。”
书吟心里似飘过一千只蝴蝶,葬身于冬日。
“高考状元……”
“嗯,商从洲他家对他的要求很高,不过以他的实力,还是很有希望拿到高考状元的。”沈以星说着说着又绕回自己身上,“等我到高三了,拿到学校的offer我就立马走人,我要出去疯玩,才不要参加可怕的高考。”
书吟眼睫轻颤,忽然听见一声“咔嚓”声。
她偏头,看见沈以星正在自拍,她朝手机做了个鬼脸。
沈以星抛了个媚眼过来:“我做个表情包,逗我妈妈开心,然后问她要钱买衣服。”
她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每天烦恼的事只有两件。
一件是,怎么还没下课?我好想出去玩。
还有一件是,怎么又没衣服穿了?得从妈妈那里想方设法地要点儿钱买衣服。
书吟羡慕她身上这股子天真,干净的纤尘不染。
周五,上午大课间,书吟被团委老师叫到办公室。
团委老师递给她一张红色的纸,标题是大大的两个字——喜报。
“中午放歌前,把这个喜讯念一遍。”
“好。”书吟拿走喜报。
中午的午间自习,有半小时的广播时间。
周一到周四,广播如同电台,朗诵美文,中间穿插几首歌。
而周五的广播,则是学生们的点歌时间。学生点歌,一首歌两块钱,还可以赠送一句话祝福,由播音员通过广播转述。
广播站在高三那栋教学楼五楼。
书吟怀揣着期待上楼,哪怕她知道见到商从洲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
以前不是没有过。
没有遇见过他一次。
每层楼四个教室,四楼是文科班。商从洲在的理科一班在二楼。
所以到三楼的时候,她已经收起了窥探的目光。
然而命运似是在故意捉弄她,在她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给予她一丝光。
楼道在廊道尽头,而廊道尽头还有洗手间。
洗手间里闹哄哄的,男生打闹声嘈杂喧嚣。
廊道里有人朝那边看,时不时起哄几声。
书吟并不关注陌生人的事,因此,在四楼到五楼的台阶处,她都是闷头走着。就在这时,耳边响起躁动错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而后是男生打闹声:“商从洲你跑什么!”
“这是为了庆祝你拿金牌,特意买的蛋糕!”
书吟愣住,双腿像是敲了钉子,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眼睫轻颤,回头,看见了一个背影。
是她常见的,比起他的正脸,她最熟悉的是他的背影。
商从洲没有穿冬季校服外套,他穿的是秋季的校服,白色的宽松外套。普通又老土的校服在他身上,被他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像是冷川涧雪,像是孤傲青松。
“别拿奶油抹我脸了,大冬天的冷水洗脸,吃不消啊。”他周身的气质是清冽的,可他声音犹如清浅的,消逝的春风。
春风燎原,吹起她心甘情愿的赴汤蹈火。
失神之际,书吟的肩胛骨陡然一重。
她被撞的身形一歪,差点儿站不稳,趔趄了几步。幸好边上就是一堵墙,她背靠墙,□□身形。
察觉到撞到人,商从洲忙转过身。
他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撑在墙上。
距离极近,姿势极暧昧。
时间仿佛定格,气氛霎时陷入静谧之中。
有人上楼。
“我操?——”
话音落下,商从洲遽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眉间、脸上,甚至衣服上还有被人恶作剧抹上去的奶油,而他又是低敛着眉眼和书吟说话的,偏偏他身上不见一丝狼狈与低声下气。
“抱歉。”商从洲语气清淡,又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书吟双眼飘忽着,声音很小:“没关系。”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她并不习惯过度的关注,并且,送过来的视线,探究,调笑,嫉妒……归根结底,是不怀好意的。
庆幸冬季校服领口很高,她能将半张脸埋进棉服中,轻声细气:“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落荒而逃,拐进第二个楼梯里时,听见楼下传来的戏谑打趣声。
“商从洲,你看没看到,人学妹脸都红了,你抱了人家,得对人家负责。”
“我只是拉着她的手,没有抱着她。”他声调比方才还要清冷些,他脾气向来很好,此刻却隐隐冒火,态度强硬,“少开这种玩笑,对女生影响不好。”
“……”
“……”
书吟停下了脚步。
五楼安静的漫长廊道里,阳光将她的身影拖长,每一粒浮尘都是她的心动碎片。
广播站里只有书吟一个人。
她拿着喜报,按在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
那个算不上拥抱的拥抱,混乱间凑成的巧合,足够让她开心很久很久了。
她弯着唇,摊开喜报,打开广播设备。
中午十二点十分。
广播准时响起。
与广播室一墙之隔的楼下教室。
商从洲个子高,被班主任安排在最后一排位置。
他拿纸巾擦着衣服上的奶油,略有几分无奈:“好好一个蛋糕,净被你们拿来玩儿了,就不能分给班上女生吃吗?”
“给陈知让买的那个蛋糕不是给女生吃了吗?”
“……给我买的为什么不能给女生吃,要往我身上抹?”
男生嬉皮笑脸:“因为你脾气好,身上全是奶油也不会生气。但陈知让不行,我要是往他脸上抹奶油,他估计会黑着脸揍我一拳。”
商从洲要笑不笑的,眉峰往上挑了下:“脾气好也是错了?”
大家伙插科打诨地夸他。
男生夸人,总喜欢用一些浮夸的词语。
商从洲听不下去,挥挥手:“别夸了,我耳朵都听疼了。”
他这态度,大家意识到,这事儿翻篇了。于是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自己的事儿去了,高三了,距离高考只剩186天了。
玩得差不多了,得回到学业中去。
班里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及讲台上空挂着的广播。
播音员的声音清丽悦耳,婉转如夜莺鸣叫声。
身边位置有人落座。
陈知让的声音和他本人一同到来,顺便带来个劲爆的消息:“我听说你刚刚和一个高二的女生在楼道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真假的?铁树开花了,谈恋爱了?”
广播不合时宜地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哔——”
持续了五六秒。
教室里响起抱怨声。
商从洲直皱眉,等杂音过后,播音员说了句“抱歉”。
商从洲紧接着说:“传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个女生被我撞了一下,我去扶她,仅此而已。而且,那个女生是高二的吗?高二的跑高三教学楼干什么?”
紧张压迫的高三环境里,稍有些与学习无关的事儿,都会被添油加醋传得有鼻子有眼。
陈知让:“不知道,估计她找了个高三的男朋友,来这边找男朋友的。”
不管再教学严谨的学校,都有早恋的学生。
十七八岁,是容易脸红的青春期,更是对恋爱抱有期望的年龄。
他们班都有好几个谈恋爱的,和学妹,和学弟,和隔壁班的某某某。
这逻辑放在被商从洲撞了的女生那里,一以贯之。
商从洲专注做题,闻言,淡淡地嗯了声。
很快,他将方才发生的一切抛之脑后。

书吟每天上下学,搭乘公交的时候,天都是黑的。
清晨的马路静悄悄,南城冬日多雨雪,她坐在靠窗位置,在雨雪拍打车窗声中,双耳插着耳机,听英文电台。
早晨的公交车很空,书吟喜欢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车往前开,停靠的第一个站点,会让她从听电台的英文里抬头,眺望上车门。
因为这个站点,是商从洲上车的站点。
相隔一个站点,商从洲住的小区是本城最豪华的小区。
书吟住的则是原住民们日日夜夜盼望着拆迁的城中村。
有时候运气好,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商从洲。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无所获。
书吟记得。
第一次在公车里遇见商从洲,是一年前的冬天。
她初入附中,第一次月考和期中考试的成绩并不理想。年级七百多号人,她第一次考了一百三十名,第二次考了一百四十五名。
初中时,书吟的成绩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正因此,她才能考上附中。
师大附中不仅是本市最好的高中,甚至在全省都是响当当的。一本过线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点五。
排名退步,隔着电话,千里之外的母亲,少不了指责几句。
“考试怎么还退步了?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你是不是就不认真学习?”
“爸妈这么努力工作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供你上学吗?”
“你以前成绩多好啊,怎么现在考的一次比一次差?是不是分心了?就知道玩儿去了吧?还是谈恋爱了?”
书吟张了张嘴,想反驳。她每天回家做作业到晚上十一点,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七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她真的睡不够。
她自问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可还是退步了。
到头来,她没有反驳,无声落着泪,对手机那头的妈妈说:“我下次会努力考好的。”
隔天上学,书吟窝在公车座位上,想起电话里妈妈的指责声,情绪酝酿过夜,仍旧没有消化掉。她胸口被堵住,每口呼吸都沉重似千斤石。
片刻,身后传来惊讶声。
“不是吧,坐个公交车的时间你都要刷题吗?商从洲,你有必要吗?十来分钟的车程,你都不能放松一下吗?”
商从洲。
这个名字,恐怕附中的学生都听说过。
就连书吟这种在班里毫无存在感,同学聊八卦都不会找她聊的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管大考小考,成绩都是年级第一。参加了无数竞赛,拿到的奖牌,是无一例外的金奖。荣誉多的能压死人,学校老师眼里的香饽饽,未来的高考状元。
书吟竖起耳朵听。
忽地,是一道微沉清冷的嗓音,裹挟着微末的睡意。
“怎么,难不成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不需要努力,偶尔听一听老师讲课,就能轻松考到年级第一?”
“难道不是吗?”
男生问出了书吟想问的问题。
她认为,屡屡考年级第一,已经是天赋作祟的程度,和努力无关。
“当然不是。”商从洲淡声道,“你要知道能考进附中的,都是学霸,每个人都拥有学习的天赋,天赋相同的情况下,拼的就是谁更努力。我们班的学生,每天晚上都学到后半夜,一周就能刷完一本练习册。你看我每次都能考第一,觉得我很轻松,其实不是的。”
他话一顿,音色往上抬,笑意无奈:“你站在山顶就会知道,往下看,全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你,一个个,都企图把你拽下顶峰。”
山顶的风景确实很美好,可是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空,坠落深渊。
“……但十几分钟的公车时间,都用来学习,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儿?”
商从洲:“反正无聊,把无聊的时间用来发呆,不如拿去学习。”
“你该不会只要醒着,都是在学习吧?”
商从洲失笑:“没有那么夸张,该玩的时候还是得玩,学得累了,也需要放松一下。弦一直绷着,也会断。”
安静了一瞬。
那人问:“公车上做题,挺费眼睛的吧?”
商从洲:“你可以试着听雅思听力,代替听歌。”
他似乎做了什么。
换来男生一声惊呼:“哎,你拔我耳机干什么?”
商从洲不咸不淡:“把听歌的时间拿来听英语,你的英语会进步许多,至少在口语方面,不会一股子Chinglish。”
“……”
“……”
书吟憋着笑。
她转头。
路边两侧路灯泛着昏黄色调的光,车内光线是不甚清晰的白。
车窗里倒映着后排,商从洲的身形轮廓。
他微弓着腰,膝盖处放着一张试卷,低头认真做题。
书吟的后背莫名滚烫,好像他一笔一划都在自己的背部落下痕迹。
就像是在火山喷薄前,末日来临前,看见的艳阳,霓虹,和将开未开的花。让她反复留恋人间,憧憬未来。
是心脏砰砰直跳。
是她从此多了桩心事。
少女心事,猝不及防。
自那之后,书吟每天坐车时,都会利用这碎片时间听英语。
她偶尔路过学校的宣传栏,看到百名榜上商从洲的照片,反复回忆他说的话。直到后来,回忆变得不甚清晰,记忆里,有关于他的声音越发模糊。
她与他,相隔太远。
她总是隔着很远的距离,遥遥望他。
整整一年,她和商从洲一共遇见了两次。
但她习惯在这个站点,抬头,看上车门。
今天又是一场空。
她低头的那一秒,忽地,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等一下!”
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对她的声音感知度不高,因为很少有机会能听到他说话。
潜意识里,她希望是他,最好是他,只能是他。
上天啊,拜托你了。
要开走的车停了约莫五六秒,有人上车。为了赶上车,他大步跑过来,呼吸间喷着白茫茫的雾气,他身上穿着附中的高三校服。
他刷公交卡时是侧着身子的,可书吟一眼就认出他来。
是商从洲。
真的是他。
刷过卡后,他径直往后走。
命运偶尔也会照拂她这种普通人,商从洲坐在了她后面。
她手忙脚乱地关掉电台,两边耳机不再有任何声音响起,她的耳蜗却是嗡鸣的,像是经历了一场海啸。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对视都没有。
十来分钟的车程,书吟如高烧般浑身发热,只觉此刻不真实。
这份际遇,今宵不再。
他们是同一站下车。
书吟刻意在他后面下车,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像是寻常的学生,恰好同路,没有人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除了她。
哪怕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都很开心。
一路跟到教学楼,他转身上楼。
书吟脚步轻快地往前走,走到高二教学楼。
到班后,她搬着自己的椅子去黑板前,写今日课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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