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祝隐洲遇到了那个能?让他?愿意主动往前走的人。
“清瘦了很多,”皇帝掩下?种种思绪,语气?如常地问起,“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祝隐洲:“已?无大碍。”
“要好好养伤,记得及时服药、上药,别一忙起来就忘了。”
祝隐洲这?次因为梦欢散的药瘾受了很多苦,皇帝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叮嘱:“若是?年轻的时候不多注意,落下?了根,今后每到阴雨天都会难受。”
祝隐洲原本静静地听着,闻言默了默,还?是?应道:“好。”
父子俩一时都没再开口。
他?们其实都不习惯闲话家常。
直到祝隐洲提起了另一件事?:“北达国此行来访的那些使臣还?安分吗?”
皇帝:“明面上都不敢有什么动作,但有人私下?里动了些手脚。我派了人一直暗中盯着,他?们成不了什么事?。”
“他?们想做什么?”祝隐洲似有所觉,追问道。
皇帝顿了顿,还?是?如实说:“想找玄蜂毒的解药。”
祝隐洲言简意赅道:“这?部分人应与齐氏和她身后的北达国三台吉有关。”
看来齐氏中了蜂毒后至今还?没死心,还?想找到解药。但祝隐洲既然是?打定主意要用玄蜂毒将她折磨至死,便不会让她有从陷阱中跳出来的机会。
齐氏如今正藏身于北境一处小村落,不时往外?传消息。而这?正合了祝隐洲之意。
祝隐洲一直掌握着齐氏的踪迹,随时可以取了她的性命。但祝隐洲还?想再折磨她久一点,也还?打算用她多钓来一些北达国的秘密。
北达国当年将齐氏这?枚钉子伪装得看似柔弱无害,深深扎进了平南王府。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枚钉子会反过来钉在他?们自己人的心口。
皇帝不愿多提齐氏,转而说道:“也海真被北达国当成棋子送了过来,阿弥尔应不会善罢甘休。若他?的人不在使臣之中,便可能?会设法用别的身份潜入长安。”
“阿弥尔如今对也海真和北达国皇室的态度,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祝隐洲颔了颔首。他?已?经开始计划促成一些事?情。
思及朝中与齐氏和北达国暗中勾结的陈相?,问:“陈氏的罪证应足够让他?死在刑场上了?”
“有沈相?这?些年来掌握的东西,再加上陈氏与北达国那边互通的信件,已?经足够了。”皇帝说道。
陈氏当年有救驾之功,先帝赐予了他?既代表荣誉又可以保命的丹书?铁券。有这?份免死金牌在,寻常罪名无法判陈氏死罪。
所以这?些年来沈相?一直在暗中收集陈氏的罪证,只等一个合适的,可以将其一击毙命的时机。
陈氏通敌的罪名被坐实的时候,这?个由许多人等了许多年的时机终于来了。
皇帝和祝隐洲正在谈论此事?时,沈府中,用过晚膳后,沈晗霜也听自己的爷爷提起了近来长安城里发生的这?桩大事?。
“陈家人已?经被押入大牢候审了。”
“那些陈相?和北达国互通的信件,是?陈兰霜暗中带着太子殿下?的人在陈府的密室里找到的。”沈相?解释道。
陈相?从来都不看重陈兰霜,只将她当成是?为陈家谋利的棋子,没用了便弃了,连进陈府大门的机会都不会再给她。
但前段时日,陈兰霜随着其他?京官家眷从洛阳回?京时,人人都看着,陈相?只得让她进了家门。
陈相?不知道的是?,这?个被他?视作草芥的女儿,其实早在多年前就为她自己找到了一个必要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秘密。
“太子殿下?的其中两名手下?死在了陈相?的管家手里,陈兰霜也……”
沈晗霜心里一顿,下?意识追问:“她怎么了?”
沈相?的声音有些沉,“离开密室时,她被察觉异样追赶过去?的陈管家砍断了右臂。被太子殿下?的人带出陈府时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命悬一线。眼下?太医们还?在为陈兰霜治伤,她尚未脱离危险。”
沈晗霜蹙眉问道:“那个管家没有认出她来吗?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沈相?沉默下?来。
“是?陈相?下?的命令,”一旁的江既白适时解释道,“无论有没有认出她,陈兰霜都不会比陈相?的身家性命更重要。”
这?很残忍,但的确就是?陈相?的行事?风格。
“所以,”沈晗霜的声音有些艰涩,“陈相?原本打定主意要为了掩盖罪行而……杀了自己的女儿?”
沈相?和江既白都没有再多言,但沈晗霜已?经意识到了,事?实就是?如此的不堪。
在青云寺时,察觉自己的父亲有通敌之嫌后陈兰霜曾写过一封信给沈晗霜,说她能?查到陈相?通敌的证据。
但作为交换,陈兰霜想求祝隐洲给她一个事?成之后能?让她不被陈相?的通敌之罪牵连的承诺。
沈晗霜明白,陈兰霜很了解她的父亲。做这?个决定时,她或许便已?经做好了会付出许多代价的准备。
此事?生死一线,但陈兰霜只能?搏一回?。因为即便没有她,祝隐洲的人也早晚都能?查到需要的证据。但到了那时,陈兰霜作为陈相?的女儿,也只有死路一条。
陈兰霜想活下?去?。
为此她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和家族,也搭上了自己的右臂。
沈晗霜很难想象,做好准备或许会被自己的父亲下?令“抹杀”的那一刻,陈兰霜会在想些什么。
好在,她走通了那条万中无一的生路。
陈兰霜放弃了那个有谋逆的胆子却没几分真本事?的夫君,也叛离了犯下?了通敌死罪的父亲。
从今往后,便不会再有名为“父女”或“夫妻”的沉重枷锁替她冠上本不属于她的罪名。在那条她自己挣来的生路上,陈兰霜可以只作为她自己而活。
沈晗霜和陈兰霜其实并不算常见面。而此时思及陈兰霜似乎总在筹谋算计着什么的模样,沈晗霜忽然有些怅然。
有些选择或许不那么体?面,但那已?经是?很多人唯一可走的路了。
宫城外?。
今夜祝隐洲仍不打算留宿东宫,他?的太子住所还?未开始择址修建,是?以祝隐洲还?是?准备回?王府的明溪院住。
登上马车之前,祝隐洲想到了什么,淡声吩咐跟来的断云:“让人去?洛阳,看是?否能?将女医请进宫一趟。”
那位助他?戒除了药瘾的女医不想要太医院的官职,也不想搬来长安定居,祝隐洲启程回?京前便让断云留下?了一份不轻的谢礼和一个信物。若是?有需要祝隐洲帮忙的时候,拿着那样信物的人随时可以来长安,会有人接待。
方才祝隐洲听见父皇叮嘱他?要好好养伤时说的那些话,猜测父皇当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应如他?所说的那样,会在阴雨天时发作,让人觉得难受。若太医们无法解决,或许那位医术卓绝的女医会有什么办法。
断云认真应下?了这?个差事?,随即试探着问道:“殿下?,这?会儿是?回?王府,还?是?先去?沈府?”
祝隐洲不言不语地看了他?一眼。
断云立即会意,正色道:“卑职明白了。”
殿下?果然还?是?想再见见太子妃。
断云暗忖道。
驾着马车在离沈府不远处停下?时,断云看见了什么,不由得心里一紧,脊背都僵直了几分。
若他?没有看错的话,太子妃和江首辅,此时正在沈府门前说着什么呢……
断云没敢多看,更不敢多话,停下?马车后便默默退到了一旁。
祝隐洲走出马车时便也看见了身着月白色裙衫的沈晗霜和一身素服的江既白正在说话。
两人的神情都很柔和放松,聊得应不错。
远远看着,刺眼极了。
祝隐洲心神微滞,气?息也不自觉沉了几分,那些烦闷嘈杂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终于等到江既白离开沈府门前时,祝隐洲才按捺着凌乱的心绪,径直朝着沈晗霜走去?。
转身时甫一看见他?,沈晗霜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个时辰还?过来了?”
赶了几天路,今日才终于抵京,沈晗霜以为有伤在身的祝隐洲应该已?经回?去?歇下?了。
沈晗霜看见他?是?空着手来的,就知道祝隐洲还?没做好要赔给自己的风铃。
但祝隐洲眼下?暂时顾不上风铃。他?瞥了一眼江既白离开时的方向?,意味不明道:“江既白也刚走远。”
晦暗的夜色下?,祝隐洲的神色实在说不上是?好看。
沈晗霜其实听出了祝隐洲话里的在意,但她只作不知,提起了另一件事?:“听爷爷说,陈兰霜还?在太医院里治伤,你的人一直看守着她。我能?让人送些药材过去?吗?”
寻常药材太医院里自然不缺,但沈晗霜手里有些难得的药材,对止血治伤有效,或许用得上。
爷爷说陈兰霜仍然命悬一线,沈晗霜不想让那样努力挣扎着求生的生命就这?么凋零。
祝隐洲沉默了几息,忽然问:“你会去?看她吗?”
“就像我之前受伤时那样。”
沈晗霜被他?这?话问得微怔了几息,她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谁的醋都吃?”
不仅在意江既白刚刚才离开沈家,现在连她提起陈兰霜,他?都要吃味了?
问出这句话时, 沈晗霜其实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诧异,还有些无奈。
她知道祝隐洲很在意自己?, 也会?在意她?和旁人的来往。
但沈晗霜没?想到祝隐洲不仅会?因为江既白在沈家用了一顿饭而吃味,还会?因为她?提起受了伤的陈兰霜而说出这种酸溜溜的话。
可?她?的话音刚落下, 沈晗霜便看?见站在自己眼前的祝隐洲倏地变了神色。他难掩慌乱地同她?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想干涉你和谁来往。”
“满满, ”他的声音和语气都不自觉放得极低, “对不起, 我方才一时没?有忍住。”
祝隐洲神情专注地看?着沈晗霜,唯恐自己?会?遗落她?眉眼间的任何情绪变化。
“你别生气。”祝隐洲缓声道?,语气有些闷。
沈晗霜怔在了原地,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似是生怕她?会?因为他方才那几句话里的醋味而生气, 而不喜,而将他从自己?身边赶走。
祝隐洲情绪中的慌乱、不安和忐忑都迅速像潮水一样将他吞没?,让他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调笑的话,竟会?让祝隐洲紧张成这样, 几乎到了卑微的地步。
没?来由的,沈晗霜心底忽然觉得有些堵,还有一点疼。
片刻之后,沈晗霜才认真地同祝隐洲说道?:“我没?有生气。”
“你不用?这么?紧张, ”沈晗霜斟酌着词句, 尽可?能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若我生气了, 或是不喜欢你说的什么?话, 不喜欢你做的什么?事情,我都会?同你明言。”
他们以前有太多应该同对方说清楚的话却?没?有说, 沈晗霜不想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我担心你会?觉得我是在干涉你。”祝隐洲轻声解释道?。
他知道?,沈晗霜很有主见,不会?愿意自己?被人干涉或限制。
沈晗霜抬起眸子看?着祝隐洲,声音平稳而笃定道?:“但我们都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想做什么?,愿意和谁来往,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沈晗霜的决定。沈晗霜的家人和好?友都不会?阻拦她?,至于祝隐洲……
沈晗霜其?实感觉得到,祝隐洲虽然会?在意,会?忍不住吃味,却?同样不会?横加干涉。
他不仅从未阻拦过沈晗霜去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还多次为她?扫清障碍,增添助力。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误会?你的用?意,也不会?因此对你生气。”沈晗霜柔声道?。
祝隐洲心底的所有晦暗情绪都被沈晗霜话里的温和与耐心抚平。
“好?。”祝隐洲下意识答道?,眼神仍然一瞬不错地看?着沈晗霜的面容。
她?说着这些话时,眉眼间没?有任何厌恶或是不耐的神色,有的只是一目了然的从容与温柔。
祝隐洲很清楚,自己?其?实没?有身份去在意沈晗霜和谁见面,也没?有资格因为她?关心别的人而吃醋。
但沈晗霜包容了他师出无名的占有欲。
祝隐洲听见,自己?胸膛里那颗心脏跳动得像是疯了一样,既沉重而用?力,又轻盈而雀跃。
两人之间忽然便陷入了一阵有些暧昧的静谧。
“但是,”沈晗霜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心绪,语气轻松地提起,“你还是得赔一串漂亮的风铃给我才行?。”
“在那之前,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同你说话。”沈晗霜故意言之凿凿地补充道?,“今晚只是个意外。”
祝隐洲知道?她?是想调整眼下的气氛,便也顺从道?:“好?,都听你的。”
沈晗霜很快便神色认真地抿紧了唇,一个字都没?再说,随即转身不再看?祝隐洲,径直往沈府内走去。
她?感觉得到,祝隐洲一直凝望着她?的背影。
甫一跨进沈府的大门,沈晗霜便远远瞧见了一道?似是已经在廊下久等了的身影。
是她?的堂兄,沈居闲。
沈晗霜忽然莫名有些心虚,轻声唤了一句“二哥哥”,走到了沈居闲身边。
沈居闲眉眼含笑,看?着温和极了,话里却?带着深意:“我以为他今晚也会?翻墙越院,没?想到他在府门外就见到你了,倒是让他省事了。”
沈晗霜心神微顿——二哥哥怎么?知道?祝隐洲做过这样的事?
似是看?透了沈晗霜心底的念头,沈居闲老神在在地出卖了远在洛阳的某人:“述柏给我写了信,信里‘无意中’提到过,太子殿下曾经翻墙进过明府。”
沈晗霜面上不由得有些赧然。
她?还以为家里没?人发现过祝隐洲的踪迹,但表哥其?实知道?祝隐洲曾翻墙越院地去见过她??
不仅如此,表哥还写信将此事告诉了二哥哥。二哥哥说表哥是“无意中”提起,但沈晗霜怎么?听都觉得应是有意为之。
不过好?在,表哥的这封信是写给了二哥哥,若是让家里一个赛一个克己?守礼的长辈或是说一不二的大哥知道?了此事,沈晗霜觉得那个场面应会?有些难以应对。
而且看?架势,二哥哥这会?儿明显也是在防备着祝隐洲。
说不定还在防备着她?。
沈晗霜只作不知,柔声问道?:“二哥哥明日不是还要上朝吗?怎么?还没?回?屋歇着?”
沈居闲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将她?想要转移话题的小心思看?在眼底,却?不愿轻易放过她?:“明日我准备告假,在家里待着。太子殿下到时若是翻墙进来,也总得有人迎一迎。”
沈晗霜:……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这张嘴还是不饶人。
沈晗霜想象了一下,觉得若祝隐洲翻墙时当真被她?二哥哥“迎接”了,那个场面应会?不太融洽和睦。
“二哥哥巧舌如簧,待在工部是屈才了。”沈晗霜笑着“夸奖”道?。
见沈晗霜还想拿话来堵他的嘴,沈居闲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提醒道?:“若是让长辈们或是你大哥发现他翻墙进明溪院,看?你要怎么?哄他们不生气。”
“当年他们拦着林家那小子的那些法子,若用?在他身上,恐怕就不太好?看?了。”
沈晗霜也想了一下,若是爷爷像当年对待林远晖时一样,去找祝隐洲的父皇告状,那成什么?样子了?
“你别跟着他胡闹。”
沈居闲顿了顿,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奈:“‘胡闹’这个词竟还有用?在他身上的这一日。”
他们这一辈和祝隐洲差不多年纪的世家子弟,谁不知道?祝隐洲多年来都像是个从不会?出错的完美模子?
如今他已经是太子了,本该更克己?复礼,却?反而好?似变了个人,将什么?规矩礼仪都抛到了脑后,为了见沈晗霜一面,连翻墙越院这样的事情都做得轻车熟路了。
想到了什么?,沈晗霜很快顺着他的话问道?:“眼下家里只有你知道?这件事?”
沈居闲颔了颔首,却?很快瞥见了沈晗霜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那你得帮我保守秘密。”沈晗霜从善如流道?。
“若今后家里其?他人知道?此事,我就只当是你出卖了我。到时我就一个月……不,半年不理你。”
“沈晗霜。”
沈居闲蹙了蹙眉,语带警告。
她?这是不仅不打算阻止太子,还想让他做共犯包庇?
沈晗霜的笑容明媚极了,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恨不能再敲一敲她?的脑袋:“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沈居闲自然知道?。
儿时他做过一只可?以用?机关控制翅膀扇动的木蝴蝶送给沈晗霜,结果她?刚喜欢上那个小玩意儿,里面的机关就炸了,把沈晗霜吓得不轻,还让她?心疼极了。
好?在没?有伤到沈晗霜,不然沈居闲可?能会?被自己?的祖父和伯父、父亲、大哥再狠揍好?几回?。沈居闲也不会?原谅自己?。
那次沈晗霜心疼自己?刚得的蝴蝶,气得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理沈居闲,任他怎么?哄都没?用?。
沈居闲仔细回?忆了一遍,确认当年林远晖总来沈家翻墙时,沈晗霜没?有让自己?做过包庇他的共犯。
起码在此事上,太子对于沈晗霜来说是不一样的。
“你和太子……”沈居闲欲言又止。
沈晗霜敛下了玩笑的心思:“我和他已经翻过了之前的那一页。”
“所以?”
“我们正在重新试着相处,”沈晗霜顿了顿,补充道?,“到目前为止,我觉得一切都很好?。”
他们之间正不断发生着的每一丝好?的变化,沈晗霜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上。
这些东西正一点点累积着,或许某一日,它们就会?促成某个祝隐洲和她?都乐于看?见的关键变化,让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沈晗霜笑着看?向沈居闲,软声说:“二哥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跟爷爷他们告状,好?不好??”
见她?连撒娇这一招都使出来了,沈居闲更是确认了些什么?。
他们都知道?,眼下在说的事情并非是祝隐洲是否应该翻墙来见沈晗霜,而是某些更深的,更复杂的东西。
“若他今后再让你失望,你又该如何?”
沈晗霜仔细地思忖了须臾,才认真道?:“无论今后的结果如何,我不会?后悔当下做出的决定。”
在这段新的关系里,当下的感受与体验让沈晗霜愿意重新期待,也不怕再次失望。
即便今晚没?有遇上二哥哥,没?有和他坦白这些想法,沈晗霜也会?好?好?梳理自己?的心绪,梳理她?和祝隐洲之间的关系。
沈晗霜已经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这些话不仅是说给二哥哥听的。
“而且无论如何,这里都还会?是我的家,对吗?”
“说什么?傻话,”沈居闲抬手揉了揉沈晗霜的头发,语气温和道?,“这里当然是你的家。”
“我们沈家的姑娘,可?以有去做任何事情的底气。”
沈居闲轻叹了一口?气:“但我和大哥一直觉得,还是招赘更好?。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待在家里了。”
“你说我要是跟太子提起此事,他会?同意吗?沈家肯定不会?亏待他。”
“让太子来沈家做赘婿,听着虽然不像话,但还算有点意思。”
沈晗霜失笑道?:“二哥哥,你已经是朝廷官员了,正经一些。”
“而且我和他还不一定能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呢。”起码沈晗霜还没?想那么?远。
沈居闲瞥了她?一眼,忽然问道?:“反正不一定能到那一步,那不如你现在就抛弃他?”
“我见惯了他八风不动,运筹帷幄的模样,还没?见过他情场失意的模样呢。”
沈晗霜:“……”
这是什么?趣味吗?
思及太子此行?是带伤回?京,沈居闲想起了一桩正事。
他从袖中摘下了个什么?东西,递给沈晗霜时温声解释道?:“这是我制的袖箭,已经试了一段时日,没?出过意外。”
“你要开办女学?,出门的时候多。虽然有护卫跟着,但以防万一,你还是记得随身佩戴着这袖箭防身。”
得知太子被齐氏所伤,身染梦欢散后,沈居闲便开始为沈晗霜制作适合她?用?的防身武器。
他试过很多种类,还是觉得袖箭最便携易用?,且不容易伤到自己?。
以前有护卫就够了,沈晗霜没?有遇见过这些事。但齐氏那个疯子曾想将沈晗霜掳走,沈家不能掉以轻心。
沈晗霜接过袖箭,试着佩在了自己?腕间。她?还没?调整好?位置,就听见沈居闲幽幽地建议:“若是他敢胆大妄为,你也可?以按下开关,或死?或伤我都给你担着。”
沈晗霜啼笑皆非:“二哥哥,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仇怨?”
“自然有,”沈居闲的语气里带着怨念和控诉,“想娶走我妹妹的人,都和我有仇。”
沈晗霜无奈道?:“你就快升任工部尚书了,是朝廷重臣,正经一些,成熟一些。”
在沈晗霜没?有察觉的角落里,沈家三代?的几个男人的脸色都很是难看?。
从沈晗霜和沈居闲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们什么?都听见了。
第104章 心跳失序
待沈晗霜一无所觉地朝着明溪院走去后, 在长廊尽头的?拐角背面站了许久的?几人才从不被灯笼照亮的地方走出来,径直朝着沈居闲而去。
沈居闲早有准备,是以看见自己的祖父、伯父、父亲和兄长面色不虞地走近, 他不躲不避,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等着他们的?声?讨。
他是因为收到了明述柏的?信,得知太子竟曾翻墙进明家去见沈晗霜, 所以才特意来这里堵沈晗霜, 想提醒她让太子收敛一些, 却没?想到还等来了这么多只黄雀。
方才沈居闲曾想过要不要提醒沈晗霜,让她少?说几句,毕竟没?有露面却肯定一直听得很认真的那几个人其实都比他更难对付,应该不是她几句“威胁”就可以管用的?。
但?沈晗霜同他说那些话?时的?态度很认真, 家里人迟早也都会知道这些,只是早或晚的?区别而已?,沈居闲便也擅作主张,“帮”沈晗霜把心里话?都递到了家里人耳边。
不过看起来, 听沈晗霜说了那些话?后,眼下需要面对他们的?人不是沈晗霜,而是沈居闲自己?了。
实在太清楚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沈居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故意道:“祖父, 您刚才也听见了, 不是我有意隐瞒,是晗霜她威胁我帮她包庇……”
沈相脚步微顿, 很快蹙眉打断了他的?话?:“晗霜那算是什么?威胁?她分明是在向你?寻求帮助。”
“你?这个做兄长的?, 就是在背后这样说你?妹妹的??”沈居闲的?父亲也不赞成道。
沈居闲那位在刑部?任职的?伯父则沉声?道:“还用上了‘包庇’这种?词,你?妹妹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沈居闲:“……”
沈晗霜什么?都没?发现就回她自己?的?明溪院去了, 就剩他里外不是人。
只有沈家的?长房独子,沈居闲和沈晗霜的?大哥沈居安,仍是那副沉着少?言的?模样。
沈相的?长子和次子都随了他的?性子,刚正不阿,端方严肃。与他们相比,沈晗霜的?父亲当年执意要辞官随她的?母亲去经商便算是格外特立独行了。
到沈晗霜这一辈时,他们的?大哥沈居安也很是沉稳端肃。但?沈居闲就显得不那么?成熟稳重了。
用沈晗霜的?话?说,沈居闲心眼多,一句话?要拐七八个弯,即便在外是言行得当,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的?朝廷重臣,但?回家了也还是时不时就会原形毕露,变得不那么?正经。
只是无论他们各自的?性情如何,面对沈晗霜时,他们都会不自觉多出无尽的?温柔与耐心,脸上也总是带着笑的?。
从小到大,沈晗霜有任何念头时,哪怕再稀奇古怪或天马行空,他们都总是会无条件配合她,支持她,尽全力去达成她的?愿望。
只是儿时的?沈晗霜脑海中冒出来的?念头会是怎么?才能永远留住她喜欢的?彩色蝴蝶和漂亮花朵,怎么?才会有吃不完的?美味点心和玩不腻的?新奇玩意儿,但?如今……
如今的?沈晗霜想同一个明显对她有所企图的?男子重新好好相处,让他们之间的?关?系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偏偏那个男子曾经让她失望过,如今图谋的?还是沈晗霜的?珍贵情意。
可沈晗霜知道,沈居闲也知道,其实无论如何,家里人最终都会支持沈晗霜的?选择和决定,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所以这会儿见自己?应是已?经打断了他们心底方才积累起来的?复杂情绪,沈居闲才试着提醒道:“晗霜还不知道方才有别的?人听见了她同我说的?话?。”
“我们是别的?人吗?”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居安忽然沉声?道。
沈居闲明智地没?有接话?。
“我们都只会当什么?都没?听见。”沈相叹了一口气,发了话?。
沈晗霜没?有主动提及,自然有她的?考量。他们都会配合。
他们原本也并非有意来偷听沈晗霜和沈居闲说话?。只是见沈晗霜送江既白出府后久久未归,他们有些不放心,才打算出来看一看。
动身前他们还曾想着,沈晗霜最远也不过就在沈府门前,自己?会不会是小题大做了。
结果竟然误打误撞得知了太子曾经翻墙去见沈晗霜的?事,还听见沈晗霜认真地说了她对他们之间这段关?系的?看法?。
沈相看着面色各异的?几个晚辈,叮嘱道:“好了,今晚听见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的?,都不许干涉晗霜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