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了?沈晗霜和明?姝雪在明?溪院中的交谈。
沈晗霜心思缜密,若非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做这件事,她不会轻易将其说出口。沈晗霜说起想回长安开办女学时,祝隐洲当即便理解了?她的希冀与?打算,也明?白她的顾虑和考量。
祝隐洲也愈发坚定了?想要做些什么的念头。
他心爱的姑娘那样好。
他想让自己能?配得上她。
此时安静地待在屋顶,想象着沈晗霜垂眸制作叶签时她眼底或许会有的安然和愉悦,祝隐洲不由得开始期待他们的未来。
或许今后的某一日,她身侧,会一直有他。
不是他暗自跟来,贪恋她在一无所知间被他索取的陪伴。
而?是沈晗霜愿意让他待在她左右,愿意与?他朝夕相伴,天长日久,再无分离。
沈晗霜对祝隐洲的存在一无所觉。
她对着温柔月色制好了?一些叶签后便阖上了?轩窗,心神安宁地睡去。
今夜她心底没有不安与?忧虑,却隐约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
但沈晗霜并未多想,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用过早膳后,沈晗霜将已?经?制好的叶签拿去送给了?家?人?。
送给外祖母的叶签上,沈晗霜还是和以往一样编织了?平安结缀在叶柄末端。
沈晗霜的母亲还在时也曾做这样的叶签送给老夫人?,是以每回收到?沈晗霜制的叶签时,老夫人?都会不由得回忆起自己早逝的女儿。
那个被她好好抚养长大的姑娘永远留在了?年轻的时候,如今女儿的女儿也已?经?成了?落落大方,可以独当一面的模样。
老夫人?一面觉得遗憾,一面又欣慰不已?。
明?姝雪的那一份叶签上有她自幼便很喜欢的雪花纹样的穗子。
在得知明?姝雪的真实身世时,李荷月曾嘲讽她是沈晗霜的替代品,是深受疼爱的沈晗霜不在洛阳时,明?家?聊作慰藉的玩意儿,还讽刺她将明?家?人?随手施舍的怜悯当成了?真情。
但明?姝雪自有记忆起便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她觉得“雪”字和姐姐的“霜”字很近,她喜欢离姐姐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更喜欢这个名字了?。
明?家?到?了?明?述柏这一代,取名本该从“述”字辈。“述”字不太好取女儿家?的名字,但 “姝”与?“述”异字近音,能?让人?听出这是一对兄妹的名字,这是父亲为她取名时的细腻呵护。
从走进明?家?的那一天起,明?姝雪便真的拥有了?这些真心待她的家?人?。被沈晗霜带回明?家?的那个冬夜飘着细雪,却是明?姝雪这一生中所能?感知到?的所有温暖与?爱意的来源。
沈晗霜的舅舅喜欢江南的茶叶,虽然沈晗霜和明?姝雪都悄悄觉得他是因?为思念远在江南的那个人?所以爱屋及乌,但沈晗霜还是用舅舅最喜欢的茶叶做了?个小?香包缀在叶签上。
叶子随处可见,颜色再漂亮,轮廓再完美,其实也只是树叶。叶签也不比金玉书签价高。但沈晗霜的家?人?都因?为她倾注其间的心思和精力而?格外珍视她亲手制成的叶签。
将叶签一一送出后,沈晗霜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喜欢。
只是,把?叶签送给表哥明?述柏时,沈晗霜察觉他的神色凝滞了?几息。
“做叶签的枫叶是从……”明?述柏欲言又止,没有问下去。
沈晗霜每年秋时都有去城外山间择选枫叶然后亲手制作叶签的习惯。
明?述柏曾和沈晗霜约好今年同去,但在约定成行之前,那片最美的枫叶林便被烧毁了?。后来沈晗霜又因?为祝隐洲的伤在行宫待了?许久,其它地方的枫树也已?经?悉数成了?枯木。
无论今年沈晗霜制叶签的枫叶从何而?来,他和她的那个约定都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零落成泥。
沈晗霜也还记得自己曾和明?述柏约好的事。虽然明?述柏方才的话没有说完,但沈晗霜还是捕捉到?了?什么。
她心里莫名一紧。
“我很喜欢这枚叶签。”明?述柏已?经?敛下心绪,语气温和道。
沈晗霜在叶柄上缀了?一片极薄而?精致的玉雕,是柏树的模样,剔透温润,很合他的气质与?喜好。她是认真准备的这枚叶签。
明?述柏如何会不喜欢。
“祖母和父亲他们应也已?经?收到?了??”明?述柏轻轻捻着叶柄,笑着道。
沈晗霜神色如常地回答:“对,都送过去了?。”
“成衣铺子新制了?冬衣,我还是让人?给你?和姝雪送去?”
“多谢表哥。”沈晗霜温声应道。
明?述柏眸子微垂,看着沈晗霜问:“今年应还是会在长安过年?”
自沈晗霜三年前出嫁起,她都是在长安过年。年后会回洛阳一趟,住一段时日。
眼下秋时已?过,初冬的寒凉已?至,沈晗霜这趟去长安,应不会在过年时回洛阳了?。
沈晗霜便道:“今年会在沈家?过年,再回来过元宵节。”
“到?时家?里会备好你?爱吃的梅花年糕和酒酿圆子。若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提前写信让人?送回来。”
“好。”沈晗霜点了?点头。
明?述柏又道: “你?过会儿是要和姝雪一起去陪祖母说话吗?”
“对,姝雪应已?经?先去云松斋了?。”
“去吧,我先将叶签放回书房,然后要出门一趟。若家?里有什么事,可以让人?去南市寻我。”
沈晗霜:“表哥中午回来用饭吗?”
“可能?来不及,你?们陪着祖母用饭便好,不用等我。”
“好。”
话说到?这里,两人?便各自往要去的地方走。
之后一整日,沈晗霜心里都还在回想自己和表哥的对话。
但她面上不显,只好好陪着外祖母和明?姝雪闲谈。用晚膳时,祖孙三人?还小?酌了?一番。
老夫人?爱酒,只是近年来女医规定了?老夫人?每月能?饮酒的量。因?着祝隐洲的伤,近段时日沈晗霜都在行宫里,没有归家?,老夫人?一直挂心着,也没心思饮酒,那受限的一小?点儿量便用在了?今晚。
沈晗霜和明?姝雪的酒量不错,但知道老人?家?馋酒,她们也都只饮了?少许沈晗霜的父母当年酿的酒。
回到?明?溪院时,沈晗霜不仅感觉不到?醉意,反倒因?为在路上吹了?些凉风而?很清醒。
可她却像是醉了?一样,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眼前的人?。
“你?怎么来了??”沈晗霜缓步走近,问道。
院子里的祝隐洲于夜色中长身玉立,看向她时,眼底满是毫不遮掩的眷恋和柔情。
“很想见你?。”他温润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让人?信服的沉。
沈晗霜心神微顿。
祝隐洲说得很直接,而?她还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别的。
沈晗霜分明?昨日才回家?,可祝隐洲不只说他想见她,而?是说很想。
他似是不愿让她看低了?他的想念。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满院的风声似乎都被某种静谧的情绪取而?代之。
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忽然轻声道:“原来你?瘦了?这么多。”
没来由地,她的声音有些低,也有些闷。
之前在行宫中日日见着,沈晗霜看得出祝隐洲因?为伤痛和药瘾的折磨而?在不断消瘦。
一日未见,他再出现?在她眼前时,沈晗霜忽然想起了?在这些事情发生以前的祝隐洲。
虽然也身形清瘦,却只是有着如玉如竹的矜贵气质,不曾像此时这般。
那些日日重复的苦痛和折磨像刻刀一样,将祝隐洲雕刻得无比瘦削,失了?许多光华。
祝隐洲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晗霜对自己的担忧和……心疼。
他不知是否又是自己异想天开。
却忍不住抓住这一点点猜想,朝沈晗霜走近,停在她身前,垂着眸子低声问:“……我可以抱你?吗?”
话音落下,祝隐洲看见沈晗霜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一息的微怔过去,祝隐洲上前将自己日夜思念的姑娘拥入怀中。
心底的情意鼓噪不已?。
明溪院外?, 一道颀长的身影几乎彻底隐入沉夜。
妥帖地收好沈晗霜送给自己的叶签后,明述柏让自己忙碌了一整日,才踏着夜色回到家?中?。
明述柏本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了凌乱的心绪, 可从停下手中?所有事情的那一刻起,他心底的所有念头都重新被沈晗霜占据。
他已?经沉默了太久太久, 那根弦几乎已经要绷断了。
但沈晗霜今日或许已?经察觉了什么。
今天在外?忙碌时,每每思及此, 明述柏便想凭着那一丝冲动重新回到家?里, 走到沈晗霜面前, 将?那些沈晗霜清楚或是不清楚的心意都一一摊开来让她看。
他知道沈晗霜还在祖母那边没有回明溪院,便一直等在外?面。
沈晗霜不在时,明述柏从不会进她的院子。即便她远在长安,不会发现?他曾进去过, 明述柏想念她时也?只是会在明溪院外?面无人经过的地方站上许久。
因为自沈晗霜记事起,明述柏便是她的表兄。他可以站在沈晗霜身侧对她好,却必须时刻都站在划定的范围之内,不能逾距。
方才沈晗霜从云松斋回来时, 明述柏觉得已?经很晚了,或许应该先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话都可以明日再说。他便没有出声拦下她。
虽然?今夜没能与沈晗霜说上话,但明述柏仍舍不得离开, 便打算再在她的院子外?面待一会儿?。
可很快, 明述柏就听见刚走进明溪院内的沈晗霜和另一个人说话时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都很轻,很低, 明述柏却听得格外?清楚。
听见祝隐洲直言很想见她。
也?听见祝隐洲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能抱她。
沈晗霜没有回答, 明述柏却从院内的静谧中?猜出了些什么。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猜测,也?不愿去想象, 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祝隐洲将?沈晗霜拥入怀中?时的场景。
那是……他连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场景。
甫一拥住沈晗霜,祝隐洲便没再松开怀抱。
祝隐洲忖度着力道,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他极克制,极轻地吻了吻沈晗霜柔软的发丝,像是唯恐会惊扰了此刻的幸福。
在世人眼中?,祝隐洲或许拥有着许多东西。
优越的出身,父亲无条件的支持,太子的尊贵身份,朝臣的信重与支持,百姓的信赖和尊敬……
可祝隐洲无比明晰,只有此刻这个拥抱,只有眼前这个他曾经失去过的人,才是自己毕生最大的愿望。
他有自己的理想与志向,想尽己所能做些什么实事,带来一些改变,想让这片土地上的苦难越来越少。
所以祝隐洲很早便开始为此将?自己打磨成更能承担起责任的模样。
分得清轻重缓急,从不会耽误正事,时时以公?事而非私事为先。
这是曾经的祝隐洲。
但祝隐洲后来才意识到,拥有过沈晗霜后又失去她,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做不好。
她才是他生命中?的重中?之重。
以前的那个祝隐洲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一名女子,一份感情,而将?生命中?其?他的一切事物都往后放。
若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能够换回沈晗霜对他的心意,祝隐洲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在旁人眼里这或许不理智,不清醒,他似是一个眼里只有情爱的短视之人。
但祝隐洲并不在意旁的。
别人的评价,所谓的标准,世间的变化,当它们与沈晗霜相比时,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可他知道,无论?是什么,其?实都无法顺利达成这种交换。
因为沈晗霜的心意要比其?他所有事物的总和还重要得多。无论?他能交付的东西有多少,这都不是一个称得上公?平的交换。
而此刻,祝隐洲很清楚,他其?实只想像现?在这样,一直抱着她,和她待在一起,再也?没有分离和失去。
幸好,即便没有了药瘾的存在,沈晗霜仍然?愿意允他一个拥抱。
或许不是因为怜悯和心软,只是因为……她愿意。
还在行宫戒除药瘾时,祝隐洲每日都会让断云从外?将?房门上锁,不准旁人在他恢复清醒之前走进那道门。
不仅因为他不想让自己伤害到任何人,尤其?是沈晗霜。
还因为他不想让沈晗霜看见自己陷入药瘾时的那副失控模样,不想让沈晗霜因此害怕他,厌恶他,再也?不愿意爱他。
他只希望着,自己清醒过来后,沈晗霜还愿意允他朝她走去。
就像此刻这样,她会低声说他瘦了许多,话里存着些足够祝隐洲欢喜许久的心疼;也?会轻轻点头?,允许他将?她揽入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轻轻推了推祝隐洲的胸膛:“……够了。”
即便再不舍,祝隐洲也?还是缓缓松开了怀抱。
却在垂眸看向沈晗霜时低声说道:“不够。”
他声音如叹地重复着:“怎么都不够。”
沈晗霜耳尖微热。
祝隐洲虽未直言,却也?和那差不多了,两人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住在哪里?”沈晗霜另起话题。
沈晗霜猜测,祝隐洲应不只是今日会来见自己,明日、后日,直到启程返京,他或许每天都会想要来见她。沈晗霜若让祝隐洲回行宫,也?只是让他多一趟颠簸而已?。不怪沈晗霜自作多情,这实在是现?在的祝隐洲做得出来的事情。
不过祝隐洲身上还有伤,既然?已?经离开行宫进了城,便应不会再住回去了。
祝隐洲没有瞒她:“断云安排了人守在我之前住过的那处客栈,我今晚会去那里。”
沈晗霜:“女医和太医跟来了吗?”
他还在养伤,每日都还要服药、上药,不能离了他们。
“他们也?都住在那家?客栈里。”祝隐洲解释道。
“那你该回去休息了。”
“已?经很晚了。”沈晗霜补充道。
祝隐洲温声道:“好。”
“你也?早些歇息。”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我明日……还能再来见你吗?”
沈晗霜静了几?息,抬起眸子看向祝隐洲,也?看向他眸中?明晃晃的期待和忐忑。
她不讨厌和祝隐洲见面,就像不讨厌他的拥抱一样。
所以她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但你身上还有伤,”沈晗霜提醒道,“不该再翻墙越院。”
女医说过,祝隐洲身上的外?伤仍未恢复,还不能动用武艺。祝隐洲今日应还是翻墙进的明溪院,说不定伤口?已?经又崩裂了。
思及此,沈晗霜蹙着眉,有些担忧地问道:“伤口?怎么样了?”
祝隐洲摇了摇头?,声音温柔极了:“伤口?没有流血,别担心。”
“只是翻墙而已?,还不至于让我再受伤。”
沈晗霜心底划过一个奇异的念头?——祝隐洲竟会用这种有些骄傲的,像是想求夸奖一样的语气?,说起翻墙越院这种事?
难道她还要夸他“真是太会翻墙了”不成?这怎么夸得出口?。
沈晗霜无声瞪了祝隐洲一眼。
祝隐洲却似是对她的腹诽毫无所觉,还因她这一眼而噙着笑意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沈晗霜语气?如常道,“你快回去吧。”
她方才提起祝隐洲的伤,说他不该再翻墙越院了,其?实是打算让他之后走明府的正门进来。
但祝隐洲既然?对自己的翻墙水平很自信,那沈晗霜便也?不提让他走正门的事了。
祝隐洲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将?沈晗霜从院子里送到了卧房门口?,看着她走进去之后,才按她说的离开了明溪院,回了自己暂住的客栈。
离开前,祝隐洲不动声色地朝明溪院外?某处看了一眼。
见到沈晗霜之前,祝隐洲便知道明述柏站在那里等沈晗霜,应是有话想同沈晗霜说。
在沈晗霜的心意面前,祝隐洲其?实并不自信。今夜他便忍不住担心沈晗霜是否会因为明述柏的话而做出什么决定。
他不愿意看见的决定。
自沈晗霜有记忆起,明述柏便是她的家?人。沈晗霜将?家?人看得很重要。这个身份或许是明述柏的束缚,却也?是他的机会。
祝隐洲自认比不过家?人在沈晗霜心底的分量,更遑论?他如今还并未重新拥有沈晗霜。
可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明述柏都没有拦住沈晗霜,没有说出那些让祝隐洲担忧的话。
今夜,见到了沈晗霜的那个人,是他。
他还得到了一个珍贵不已?的拥抱。
今晚的月色,实在很美。
明溪院的卧房内,沈晗霜也?缓步行至了窗边,想要看一看今晚的月亮。
但在那之前,她先看见了窗边多出来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串风铃。
漂亮的红色枫叶被精心刻成了展翅蝴蝶的模样,丝线不仅将?一只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连在了一起,还串起了点缀其?中?的小铃铛。
灵动悦耳的铃铛声在风里悠悠响起,让人觉得愉快和放松。
沈晗霜走近了些,才发现?那些铃铛原来都是可以取下的。想要安静入睡时,便可以将?它们摘下来。
因为每条丝线的末端都缀着一朵小小的木雕木芙蓉,即便摘了铃铛,整串风铃上的枫叶蝴蝶也?不会因为没了重量而轻飘飘地皱在一起。
这串风铃做得很好,看得出来做它的人花了很多心思。
方才祝隐洲只字未提,但沈晗霜却仍然?能确定,这个风铃是出自他之手。
祝隐洲明日或许会问起她喜不喜欢这串风铃,也?或许不会直言发问,而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沈晗霜的神情与态度,以此猜测这串风铃是否合她心意。
明日或许应该让祝隐洲知道,她很喜欢他做的这串风铃。
沈晗霜抬起手轻轻拨弄了一枚铃铛,不由得想道。
从那日开始, 祝隐洲便开始每天都来明溪院。
因为?已经?得了沈晗霜的同?意?,祝隐洲翻墙进了明溪院后便不再刻意遮掩自己?的身形,反而总是会等在院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以确保沈晗霜在屋内隔着轩窗或是从卧房出?来时第?一眼便能看见他。
实在想早些看见沈晗霜,所以祝隐洲总是天不亮时就来了明溪院。
但为?了不让沈晗霜再担忧自己?的伤势, 祝隐洲会在离开暂住的客栈之前便在伤处上好药,再带着女?医提前准备好的药包去明溪院。当日需要服用的那几次汤药, 祝隐洲会自己?用明溪院内的小药炉熬。
沈晗霜在明溪院内时, 两人?会一起说说话、看看书, 偶尔会下几局棋。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一起看看月亮,祝隐洲心底也?觉得充盈极了,满是安宁与怡然。
有些时候沈晗霜要去陪外祖母, 要和家人?们一起吃饭,祝隐洲便会自己?待着。
他们之间顺其自然地相处着,却还远不到可以让祝隐洲有除了“太子”以外的身份和明家人?同?桌吃饭的时候。
沈晗霜自己?虽然觉得还好,但她知道, 若是外祖母和舅舅知道祝隐洲每日都来明溪院见她,或许会对祝隐洲有所不满、不悦,是以沈晗霜暂时没?有让家里别的人?知道祝隐洲的存在。
春叶回家了,沈晗霜也?屏退了明溪院内的侍女?们。小厨房里备着有食材, 可以让祝隐洲自己?做些饭菜吃。而沈晗霜再回明溪院时, 祝隐洲总是已经?为?沈晗霜做好了一些合她口味的点心,还备好了沈晗霜喜欢的花茶。
每每看到祝隐洲安静地站在院子里等她, 沈晗霜脑海中都会莫名闪过“金屋藏娇”这四个?字。
这个?词和祝隐洲之间分明称得上是处处违和, 却又在某些时刻莫名适配极了。
无?论心底想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沈晗霜自然都面上不显, 没?让祝隐洲看出?什么?来。
直到他们即将启程回长安的前一日,祝隐洲才没?有在天不亮的时候便来明溪院。
他让断云驾着马车去了明府,再由门前的家丁进去向沈晗霜通传。
今日祝隐洲想接沈晗霜去外面,不能暗中将沈晗霜带离明家,还是应该过个?明路,好让她的家人?放心些。
是以沈晗霜还未从明溪院走?到明府门前,家里所有人?便都知道祝隐洲来接她了。
昨天祝隐洲离开之前没?有提起过,沈晗霜也?不知道他想接自己?去哪里。但她还是先?和外祖母说了一声自己?要出?门,才去见了正?等在明府门外的祝隐洲。
明老夫人?知道沈晗霜自幼便主?意?正?,她没?有阻拦,也?没?有多问。
明姝雪虽然很想让兄长和姐姐在一起,但她看得出?来,姐姐其实并不排斥和太子见面,对兄长也?没?有除了亲情以外的感情。是以她只?是让姐姐玩得高兴些,早些回来。
家丁来传话时,明述柏什么?都没?说,沉默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有明怀庭在得知太子来明府接沈晗霜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或许,他的长子终究还是无?法得偿所愿。
见到祝隐洲后,沈晗霜才知道他是想在他们离开洛阳之前,再带她去那处山间树屋看一看。
听祝隐洲说起这个?提议时,沈晗霜其实有些诧异。
她也?曾有过这个?想法。
沈晗霜似乎没?有和祝隐洲说过,自己?其实很喜欢那间树屋,也?觉得待在里面时很放松舒适。
但沈晗霜没?有同?祝隐洲提起过她想在回长安之前再去树屋那边一回。不知祝隐洲是自己?猜到了她的想法,还是和她有着同?样的念头。
马车到山下后,断云便没?再跟着。祝隐洲和沈晗霜像上回一样,一前一后地在山林间走?着,一面说着话,一面往树屋那边去。
上次走?这条路时祝隐洲才刚被允许朝沈晗霜靠近。如今路还是那条路,但行走?其间的人?之间似乎已经?发生了一些看不见的变化。
无?法用言语清晰描述,但他们都感觉得到,这种变化并不坏。
两人?在树屋里待了很是闲适安宁的一天后,祝隐洲在天黑之前便将沈晗霜送回了明府。
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回长安了,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应该还想与家人?多待一会儿。
沈晗霜能明白祝隐洲的体贴,但明老夫人?和明姝雪就不是这样想的了。
“祖母,太子竟然这才将姐姐送回来,一整天都过去了。”
终于听人?禀报说沈晗霜到了明府门口,明姝雪小声同?一旁的祖母控诉道。
老夫人?温和地笑着,揶揄道:“你天天黏着晗霜,恨不得你姐姐刚出?门,转个?身就回来了。”
“那我还是更盼着姐姐多待在家里,别出?门去见那个?想把她带走?的人?。”
“这话只?能在我这里说说,”老夫人?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不要影响你姐姐,让她自己?做决定便好。”
明姝雪乖乖点了点头,却忍不住问道:“祖母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觉得太子不是姐姐的良配吗?”
“我们虽然是家人?,但在他们的感情里,终究还是外人?。”
明老夫人?轻轻揉了揉明姝雪的头发,缓声道:“都说旁观者清,但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我们不会比你姐姐看到更多事情。”
“你姐姐也?不是会被一时的温情冲昏头脑的性子。她若没?有想好,不会轻易做决定。”
亲身经?历的那个?人?,总归还是沈晗霜。冷暖好坏,旁人?的评说是一回事,自己?感受到的或许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虽然一直都知道明述柏对沈晗霜的心思,老夫人?也?从不曾用长辈的身份插手?过沈晗霜在感情上的任何决定。
她会有期待和盼望,会有担忧和顾虑,但不会将这些强加在任何人?身上。
三年前沈晗霜同?意?嫁给祝隐洲时是这样,沈晗霜和离归家时仍是这样,如今也?不会变。
老夫人?和沈相都舍不得让沈晗霜吃哪怕一丁点苦,却不会将她养成完全经?不了事的性子。
老夫人?相信,沈家和明家捧在手?心里养出?来的姑娘有自己?做决定并承担其可能会带来的一切结果的能力。
酸甜苦辣,或笑或泪,遗憾和收获,老夫人?都希望沈晗霜能好好去感受、体会,自己?做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她漫长人?生中的经?历。将来回望时,都是独属于她自己?的记忆。
老夫人?有许多这样意?义深刻的回忆,她希望沈晗霜也?能拥有。
听完祖母方才说的话,明姝雪似是也?想通了些什么?,心底对想要抢走?姐姐的太子的怨念少了一些。但她还是很舍不得姐姐。
是以甫一看见姐姐走?进云松斋,明姝雪便提着裙摆跑了过去,挽着姐姐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返京途中她放心不下的事情。
“已经?是冬日了,一定要让春叶在马车上多备些厚的衣物,别着凉。”
“明早家里的厨娘会做些姐姐爱吃的饭菜放在食盒里温着,路上可以趁热吃。之后就只?能在落脚的客栈或酒楼用饭了,但味道可能没?那么?好。”
明姝雪本以为?姐姐今年终于可以在洛阳过年了,没?想到因为?种种原因,姐姐这就要回长安了。
但明姝雪知道姐姐心里的打算和对将来的安排,也?知道自己?不该拦着姐姐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姐姐想要开办的女?学很有意?义,也?应会改变很多女?子的人?生,明姝雪觉得这很好。她也?会像姐姐一样,认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这些都不耽误明姝雪舍不得姐姐。
沈晗霜一直认真地听着明姝雪的话并做出?回应,一一抚平她的担忧。
从小到大,每次沈晗霜从洛阳回长安时,明姝雪就会反像个?姐姐一样,拉着沈晗霜的手?叮嘱许多事情。
随着明姝雪慢慢长大,她考虑的事情也?越来越仔细而全面。今日老夫人?一直在旁边听着,几乎没?有补充什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