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家的小娘子—— by陈六羡
陈六羡  发于:2024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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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辞的神色也很紧张,他心知祖父的威势,亦不想把梁映章拽进上一辈子的恩怨里。可此时此刻,宋氏和梁辉,有许多账,无疑要算清。
他知道,如果要在梁辉和他之间所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前者。
这个灰暗的念头动摇了宋清辞的决心,纵然自己对她有一生要守的承诺,却无法摆脱宋氏的血脉。最终让她处在两难之间,他只能选择放手吗?
宋清辞望着梁辉的背影,眸底雾霭沉沉,藏着他一闪而逝的暗念。

四十多年,弹指一挥间,全都化为烟消云散。
梁辉回头看了看被宋清辞握紧手的梁映章,拧了下眉头,对宋相道:“当年救了你后,我就回不去了。所以,不能说是骗,我的确是想归隐山林做个农夫。再者,我若是不信你,就不会把我的孙女送到你相府来。”
宋相沉吟了声,“所以你真真切切是她的人?”
梁辉握紧了身后的拳头,说出了真相:“当年她派了十二煞追杀你,我也同时被派出去,为的是以绝后患。”
如果十二煞杀手除不了宋明楚,梁辉会落下最后一刀。
但他那一刀,是砍在了悬崖的荆棘上。
宋相已经猜出了大概,所以并不感到惊讶,“那你为何选择叛主救我一命?”
梁辉侧了侧身,回头看了一眼梁映章,尔后对上宋相追寻真相的那双苍凉之目,“因为我知裁春司大势已去,梦该醒了。可裁春司的主人沉浸在梦里,包括现在亦是。五年前骊南王造反,若不是苏秉淮进京揭发,阻止了一场祸起萧墙的战争,只怕血染骊南,民不聊生。”
宋相一震,“你跟苏秉淮早有来往?”
梁辉摇头,“那倒不是。我一直隐姓埋名当个山野农夫,抚养阿映长大。根本不想再掺合进这些前朝祸乱里来。我住的那个地方,有个大夫,名叫许芳远。不巧的是,他和苏秉淮曾是京中旧交。我不得不利用假死来斩断这层关系,因为我发现,裁春司的人一直想在苏秉淮那里找一样东西。”
“阿翁说的是许伯吗?”梁映章听到了熟悉的人,不由得发问,“许伯和苏先生是认识的?”
宋清辞想起了洗秋山上被里外翻乱的茅屋,“苏先生死的那一夜,现场到处是被翻乱的痕迹,幕后凶手的确像是在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梁映章想起来了,“今天晚上那个神秘人,也来我房里找东西了!还问我苏先生有没有给我过什么东西。”
宋清辞神情顿时紧张,“他果真给了你什么东西?”
梁映章从腰包里拿出一本很旧的书籍,“苏先生只给了我一本书。没有别的东西了。是这本书很重要吗?”
宋清辞接过那本书,看到了上面的字迹,立即认出了是宋氏先祖宋御的亲笔。他把这本手记拿给宋相过目,“祖父,这里面可有乾坤?”
宋相翻了几页,眸色淡淡道:“哪有什么乾坤,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游山玩水的手记罢了。先祖此人向来喜欢游历,兴起时写一些游记,或在道馆寺庙的墙上作诗一二,早就是见怪不怪的轶闻了。”
他走到梁映章面前,苍老的手掌把旧书递过去,“既然是苏秉淮赠你的,你就拿回去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还是继续隐姓埋名,待在暗处?”宋相看向梁辉,“你在京城观察数月,应该明了虹陵的这趟水,有多浑。”
梁辉豁达地笑了笑,“我不管裁春司究竟要在虹陵掀起什么样的风浪。你们这些居上位者,谋来谋去,与我这个乡野农夫有何干系。我唯一关心的就是我的孙女。”
梁映章被他关怀的目光罩住,又变回了那个喜欢撒娇缠着他的小孙女,“阿翁要留下来吗?”
梁辉亲昵地拍拍她的脑袋,乐呵呵地笑道:“我的阿映在京中不到一年,长大了不少,都能够独当一面开店了。”
梁映章骄傲地昂起下巴,“那是当然!我把阿翁教我的都用进去了,等店生意稳定下来后,养活阿翁不成问题。”
“乖孩子。阿翁不需要你养。”
宋清辞听他们的对话,就知道祖孙关系有多亲近,于是上前一步,俯首作揖:“前辈……”
话刚开口,梁辉立即打断,朝宋相说道:“宋相,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我们平民百姓高攀不起你们宋氏,令郎还是不要再缠着我的孙女。”
说完,便领着梁映章离开了相府。
书房内,宋清辞送完人回来,看到宋相正在翻一本名册,抬头,放下了手中的名册,“裁春司的旧名簿上查无此人。梁辉应当只是他的化名。这个人到底是谁。”
宋清辞眉宇凝重,“不论他是谁,我以为他对相府没有威胁。”
“这点你倒是说对了。既然不是敌人,就随他去吧。”宋相在思索另外一件事,“年前,苏秉淮上洗秋山前,来相府拜访老夫,说了一些古怪的话,似乎是试探。他应当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裁春司非得到不可,才会将他杀人灭口。”
“映章手里那本手记,真的不是他们要的东西吗?”宋清辞问。
宋相却是挥了挥手,感到乏了,让他退出了若水院。
出了若水院,宋清辞还在想离开前宋相脸上的神情,似乎在隐藏着什么。冯魏从暗处走出来,跟上了他,“公子,合味斋的人还需要继续保护小姐吗?”
“撤了吧。有她祖父在,无需担心。”
宋清辞揉了揉太阳穴,抬头见东边天空也是微微泛出了鱼肚白,又要准备上朝了。这一日接着一日,原本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日常。
可在眼下的他看来,是如此的焦灼。宋清辞只希望快点了结案子,把人接回身边,才能让他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
否则,以梁辉的本事,把她悄无声息地带走,都有可能。
黎明破晓,朱雀大街上还人烟稀少,早市陆陆续续摆出摊来,冒着热气的锅炉还在烧热水中。各家官邸里的一顶顶轿子,却都早早出发,去宫里上朝了。
今日朝堂上议论的是下月初的春闱。
春闱每三年举行一次,由礼部主持,因此又叫“礼闱”。
三大主考官已确定两名,分别是礼部尚书则旗晟,白鹿书院院首孟岙山,还缺一位。朝堂上,不同阵营为争取这一名额,吵得不可开交。
文帝听得头大,示意大太监去下面制止。
这时,原本坐在椅子里的宋相忽然动了一下,慢悠悠地要起身,大太监赶紧去搀扶,“哎哟宋相,您可小心嘞。”
宋相一站起来,其他人都没了声,都在奇怪一直打瞌睡的他怎么没到退朝就先起来了。
文帝也是很好奇。
只见宋相目光悯然,扫了一圈文武百官,尔后向文帝发声道:“陛下,老臣斗胆,自荐成为今年春闱的主考官。请陛下批准。”
文帝抚掌大喜,“朕准奏!有宋相保驾护航,今年春闱定然能旗开得胜。”说完,便示意大太监宣布退朝,匆匆离开了大殿。
寒院里。
许云君捧着茶,来到院中的亭子里,裴公正在闭目静思。她把茶放下,在茶盏中浇出了茶香来,“裴公,宋相今日在朝堂上自荐为春闱主考。”
裴公睁开了眼,端起茶,吹去茶沫,沉声道:“知道了。”
合味斋里,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傅姐姐。”
傅仪贞听到身后的声音,翩然回头,嫣然一笑:“你果真在这里开店。我从小郡王那里听到了还不敢信。你从相府离开后,我以为你离京了。没想到做起了生意。”
梁映章擦拭着和面团的手,往旁边一瞧,坐着位神情倨傲的女子,跟她年龄相仿,正用干巴巴的目光打量着她。梁映章被她瞧得不好意思:“这是?”
傅仪贞暗自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十七公主。”
十七公主走上前来,绕着梁映章走了一圈,语气十分的傲慢:“你就是陆景襄口中想娶的女子?我看也不过如此。”

来者不善。
她不想惹事,也不想给傅仪贞添麻烦,所以没去接十七公主那句故意羞辱她的话,埋头摆放着案几上的糕点,心里在想她和兄长和好了,那也要跟小郡王说清楚。陆景襄对她有恩,但她对他终究是没有男女之情的,还是早点说清比较好。
他若是想借着报恩的名义强迫自己嫁给他该怎么办?
梁映章思来想去,都左右为难。
十七公主见她脾气软弱,见了自己低眉顺眼,一点骨气也没有,她觉得好生没有一点意思,冷冷哼了一声,走出店外。
梁映章才在这时说了话:“公主慢走。公主要不要带些点心回去?”
说完她就后悔了,宫里面什么点心没有,十七公主哪里会稀罕她的东西。
十七公主下台阶时险些踏空,这个女子怎么回事,自己是来上门挑衅的,她这么好脾气是几个意思。十七公主佯装恶狠狠回头瞪梁映章一眼,梁映章脖子往后缩,像只被吓到的猫头鹰,眼睛瞪得大大的,怪有意思的。
傅仪贞和梁映章看着十七公主莫名其妙地笑出声。
“下回我再来看你。”傅仪贞拍拍梁映章的手背,接过她包好的那一匝点心,跟随在十七公主后面也离开了合味斋。
十七公主真奇怪。梁映章摇头晃脑,回到店内。
另一边,十七公主回到宫里,去找她的母妃慧妃,正好文帝也在慧妃那里,一见到她穿着平民的衣饰,文帝忍不住皱眉道:“你又乔装打扮逃出宫去哪里胡闹了?”
虽然是质问,但语气里没有一点要问罪的责备,文帝老来得女,对这位最小的十七公主宠爱有加,她要什么都会给她,所以养成了骄纵不已的性格。
十七公主将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放,软趴趴地扑进慧妃怀里,撒起娇来:“母亲,父皇又要凶我了。”
慧妃轻拍着女儿的肩膀,笑着道:“你听话点,父皇就不说你了。”
十七公主不乐意地撅起嘴道:“我还不够听话呀?前面的姐姐们十五六岁就开府出宫了,而我还没有一点自己的地盘。我跟父皇说了多少次我要西郊的那个园子,可他就是不给我,还要再等等,再等等。等到我成老姑娘去养老吗?”喵又
文帝被十七公主气笑:“你胡说什么?什么养老?你老子还没到养老的时候,你十几岁就想养老了?”
十七公主咧嘴一笑,抱住文帝的手臂,“父皇正当壮年,才不老呢。再过五十年,父皇还是一样的春秋鼎盛。”
“再过五十年,朕岂不成老妖精了?”文帝笑得红光满面。
周围的宫人闻言,纷纷嬉笑。
文帝身边的大太监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要不怎么说十七公主最受陛下宠爱,这一张巧舌如簧的小嘴把文帝哄的一乐一乐。
气氛正好,文帝也被十七公主哄得七荤八素,当下放言道:“西郊的园子等到春闱结束之后,朕设鹿宴款待今年的前三甲,就给你。这下你满意了吧?”
“多谢父皇!”
十七公主喜出望外,高兴地桌子上的点心拆开,取出一块梅花糕塞进文帝嘴里。
文帝张大了嘴被迫吃下糕点,吃着吃着,他觉得这味道……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他看着手里的糕点,神情渐渐沉下来,陷入了对往昔的追忆中。
春闱总算到来。
考试分为三天,三月初九、十二、十五日。
然后再是殿试,提擢前三甲。
合味斋门前,已经有好二波快马飞花传信,报“高中”的好消息了,周围的路人也跟着沾了不少喜气,喝彩鼓掌,好不热闹。
梁映章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有趣的场面,和莫小九一起坐在店门前的门槛上看热闹。看到高中的进士欢呼雀跃、相互道喜的场景,梁映章不由得怀念起了在白鹿书院读书的日子,不知道大家都还好吗?
忽然之间,她又想起了苏秉淮,苏先生如果健在,得知自己的学生高中,他一定会很高兴。
“梁姐姐,你怎么哭了?”莫小九看到她的眼泪诧异道。
“你看着店。”梁映章起身,走回店内,走去后院。
帘子一放下来,她就忍不住继续落泪。她出生以来,很少面临生离死别,除了阿翁“假死”那次,让她一夜之间成长了,开始学会独当一面在这个世上生存。接着就是苏先生之死,在危急关头,被人杀害,这份打击是她没办法太快释怀的。
人一定要面对生死,可是她希望是不留遗憾,而不是面对仓促的亲人离世。
当梁映章哭哭啼啼地回到自己的屋内,一道人影从里面拐了出来。
陆景襄看到她脸上的泪痕,立即哭丧着脸:“小映章,你是知道我要走了,所以才为我哭的吗?你放心吧,等我从云中立了军功回来,一定会来风风光光地娶你!”
梁映章扒拉开他,动不动就抱自己,他还真形成习惯了,“……你要去哪里?”
陆景襄用自己的衣袖子给她擦眼泪,“云中,我要去那里担任行远中侯。吏部和兵部的调任已经下来了,非去不可。”
梁映章对这个官职名有点耳熟,好像从宋清辞那里听到过。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拍拍小郡王的肩膀,笑着鼓励他道:“那你好好努力,不要懈怠。”
陆景襄捏捏她的脸颊,“小映章,舍不得我你就直说,这样笑太勉为其难了。可别等我一走,自己偷偷躲在被窝里痛哭流涕。”
“来,哥哥的胸膛给你靠。”他把梁映章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
梁映章对他的自作多情是在无可奈何,但又不好在这时候打击他,算了,他都要走了,就不要让他太伤心了,免得一蹶不振,在云中失败连连。
而此时,宋清辞在门外,看到窗上倒映出的抱在一起的两道人影,默默捏紧拳头,一忍再忍,才克制住自己没进去把陆景襄毒打一顿的冲动。
此时的陆景襄也没料想到等到他从云中回来,心上人变成了嫂子,气得他连夜回到云中,在那边打了好几年的仗才把心头的怒火给平息。

第66章 上半部(完)
梁映章总算把废话连篇的陆景襄送走了,刚要关上后院的门,宋清辞走进了即将闭合的门内,梁映章透过门缝看见了他,立即大门打开了。
“兄长,你怎么来了?”她说话还有点心虚,全怪小郡王,每次来都不打招呼,万一两人碰上了怎么办。
她和陆景襄又不是偷情,为什么在宋清辞面前会这么心虚!
“春闱结束,总算忙完,过来看看你。”宋清辞站在门外,言语温清,跟她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凉了下来。
这份生疏令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无处发泄,一想起就在不久前陆景襄堂而皇之在她屋内抱她,她一点躲避也没有,宋清辞就觉得自己离疯魔不远了。
“不请我进去吗?”他语气凉下来几分。
梁映章“哦”了声,往边上让开,让他进去后,又转身关上门,刚一回头,就被他攥住了手腕,一把扯进了怀里,背抵着凹凸的门锁,被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流包围。
他手指纤长,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高,柔软的唇瓣就封住了她的。
宋清辞觉得自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要夺回她的味道,滑润的舌尖肆意撬开她的贝齿,深入其中,吮吸去她的津液,她生涩而乖巧的反应鼓舞了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
他失控的样子倒映在梁映章涳濛的眼眸里,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宋清辞,不再骄傲矜持,不再清冷生疏,只为她一人疯狂。
梁映章心里酸酸的,她手臂环住宋清辞的脖颈,在喘息的间隙里发出小声的羞怯,在他下嘴唇上轻轻咬了口:“去房里。”
宋清辞炽热的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将她拦腰抱起,走进了房内。
两人在房里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抱在一起亲了好久。宋清辞把梁映章抱到梳妆台上,他俯身吻下去,把她吻得面红耳热。
她红扑扑的的耳垂如姣好的珠子,宋清辞咬下去,听到她小猫叫似的轻喃着,他在她耳边发笑:“你屋内是不是养了小猫儿?”
梁映章想起他侍郎府里曾经出入过的一只狸花猫。她对猫毛过敏,只能眼巴巴地跟那只野猫对视,后来不知道怎么样了,总是宋清辞是不怎么喜欢它的,因为它会让她生病。梁映章很惋惜地问起:“那只猫怎么样了?”
“被冯魏养肥了不少。”宋清辞舔舐着她的耳后根,她的身上总有一股糕点的清香。
梁映章手指缠绕着他腰间的带子,听到那只狸花猫还在,很是高兴道:“原来你还养着呀。我还以为你不想要它呢。”
宋清辞托住她柔软的腰臀,身体贴近,“我这叫赌猫思人。小猫儿何时跟我回家,我也会把你养得丰腴玉润,咬哪里都能吃出甜水来。”
“……兄长,你变坏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梁映章把脸埋进他颈窝,小肚子被他抵着,滚烫得很。
宋清辞垂下眼,轻拍着她的后脑勺,把人揉进了身前,惆怅又哀怨地叹气道:“我不仅是个坏人,还想对你做更坏的事,这可如何是好?”
梁映章听着他挫败的口吻,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宋清辞无奈道。
梁映章止了笑,趴在他肩头,两条腿在他双腿两侧晃上晃下,很是自在的古灵精怪道:“兄长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宋清辞挑眉:“是什么?”
“就是你苦恼的时候。被我气了一次又一次,对我总是没有办法,又一本正经包容我,让我保持自己的初心。就算你无计可施,也不会强行改变我。你让我觉得我是最好的……”梁映章说着说着,眼圈泛红,抱紧了他的脖子,“梁映章对宋清辞来说,是最好的吗?”
“人生一瞬,转眼云烟。唯有当你出现后,我才妄求千秋。”他在她耳边低语,“阿映,我的好阿映。”
院子里传来了一道故意的咳嗽声。
屋内的两人被这声音惊动,都猜出了外面是谁在站着,“监视”着里面的动静,所以宋清辞没有乱来是对的,再想把梁映章据为己有,也要等礼成之后再说。他想把阿映娶回家,就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尤其是在她唯一的家人面前。
屋内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宋清辞把梁映章从梳妆台上抱下来,给她整理好仪容,牵着她的手走出去,站到了梁辉面前,“前辈,我与阿映情投意合,还望前辈成全我们。”
梁辉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神情莫测,眼中挣扎了几分,不悦地背过身去,“孩子,你跟我来。”
梁映章撒开宋清辞的手,跟着他走到院子的另一边,低着头小心翼翼:“阿翁,你什么时候可以跟我回来一起住啊?”
“你不是要嫁到侍郎府去了吗,怎么跟我一起住?”梁辉反问她,语气没有松懈,继续保持着严肃的口吻。
“阿翁是我永远的家人,兄长……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梁映章绞着手指,想起孤身一人从老家来到京城的那几个月里,风餐露宿,无依无靠,眼泪不由得簌簌落下,“阿翁走了以后,阿映就成了没人要的小乞丐。我好怕一个人活在世上,好几次都想过寻短见……”
这些丢脸的事,她都没跟任何人说起过,苦都熬过来了,就不苦了。唯有在面对亲人时,才会把自己内心里最难受的一面展露出来,满腔委屈抑制不住,生生发泄了出来。
另一旁的宋清辞最听不得她哭,正要上前带她离开,良心受愧的梁辉先抱住了这个自己最对不起的孩子,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阿映不是没人要的小乞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的命对千千万万的子民来说,有多重要。”
陷在悲伤情绪中的梁映章没有去细想梁辉的这句话。
梁辉朝着宋清辞说道:“跟宋相说,挑个日子,我家阿映要风风光光地嫁人。就算是公主的出嫁规格,她也担得起。”
“好。”宋清辞目光坚毅,信誓旦旦,如雪中青柏不可撼动。
他紧握着梁映章的手,望着彼此,两人十指相握,谁也无法将他们再次分开。只要人在一起,紧紧相连,世间的风霜雨雪那就一同抵挡吧。
(上半部 完)

第67章 婚后
侍郎府内,夜幕深沉,已是寒霜降临,薄薄的雾气环绕在院内的池塘边,或是锁住了柳树,涳濛之景,月色如水,徐徐洒落下银辉。
屋顶上一轮即将满月的银盘悬在半空中,淡蓝色的月华从屋檐上静静流淌,好似是一匹匹的银练,垂在小阑干上,寂静无声。
主人院的书房里仍是灯火通明,里面摆放着两张书桌,宋清辞的公务已经忙完,他看向旁边书桌上还在埋头算账的梁映章,看着她面前叠放着那几本账本还没有要翻完的意思,为了不打扰她,自己拿了一卷书先看起来。
前几日是冬至,京城冬至有吃汤圆的习俗。
早在一个多月前,梁映章就为冬至的到来研制了五色汤圆,白、红、黄、黑、绿各五色,里面的馅儿还有所不同,跟最常见的汤圆里面加芝麻馅儿有所区别,她卖的汤圆里有花生、枣泥、豆沙、芋头这些很少被拿来当馅儿的材料,甚至还有为喜欢咸口的顾客定做了一批鲜肉汤圆。
顾客们看到五彩纷呈的汤圆和里面闻所未闻的馅儿,出于好奇都纷纷订购了尝尝鲜,因此,冬至周围的订单好到脱销,账都算不过来。
不过,新品的推出还不是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梁映章现在手头上掌管着京城内六家店铺的账本,她每天的任务不再是做饼卖饼了,而是到各家店铺里东逛西逛,查账检查,当然,还会为了新季推出的新品绞尽脑汁地想新品。
这一切都要源于一个特殊的顾客赐了她一副字,致使她的合味斋在京城内打响了名头,不到半年,扩张到了六家店铺。
事情的起因发生在几个月前,也就是春闱开始前的日子,傅仪贞带了十七公主到她店里。骄傲清高的十七公主本来是来试探梁映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敢跟她争小郡王陆景襄,结果没“挑衅”成,还带了一盒糕点回宫。
文帝无意间吃到了里面的糕点,被勾起了一种很久远的记忆。
后来,他就让大太监打听到了那家糕点铺的位置,还悄悄派人去买过几次糕点,买回来后尝了几次,尤其是桂花酥的味道,与他记忆里的几乎分毫不差。
文帝大感意外,又派人去打探做糕点的人是谁,是男是女,年纪多大。
大内探子回来汇报道:“合味斋只有一位做饼师傅,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娘子,与十七公主差不多的年纪。”
第三次打探,是文帝亲自去的,微服私访到了合味斋里,转了几圈却又没见到那位小娘子,只有一个在招呼客人的小厮。
文帝大感失望。
大太监总管在他旁边劝道:“大老爷,您出来也有一两个时辰了,咱们该回去了。”
正当两人在随从侍卫的开路中离开合味斋时,迎面撞上了刚从花市里才办完材料的梁映章,她手里提着两大篮子的桃花和梨花,一手提一个,篮子里的花铺到了最上面,多到满出来,走几步就不小心掉落下来几片花瓣儿。
“小九,看我买到了什么,我今天打算做一种新的桃花酥!”
梁映章从文帝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还朝他们微笑点头示意。
莫小九从柜台后面爬出来接她手里的两大篮子,猛吸了一口道:“好香啊。我以前饿的不行的时候,就摘花吃。谁家院子里的桃树李树结果结到了院墙外,我就在下面等着果子掉下来,多到不用砸,它全都自己掉下来。”
“你还偷吃过花?”
“那可不,我莫小九当乞丐的时候什么都吃过。”
梁映章忍俊不禁:“那你有没有偷过别人家院子里的鸡?”
“呃……这个嘛。”莫小九脸臊热不已,理直气壮地狡辩道:“我那不叫偷,是那只鸡从狗洞里钻出来,主动跟我走的。”
梁映章撒了一把花砸到他脸上去,笑骂他:“你厉害,鸡主动跟你走,走到了你肚子里,在肚子里陪你过了一夜,还在你肚子里打鸣到天亮是不是?”
莫小九嚼着嘴里的花瓣,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那次吃撑了,打了一晚上的嗝,到天亮才好?”
“我会算命。”梁映章对这个傻小子无可奈何。
“元奚!”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嘴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激动的声音。
梁映章回过头去看,是刚才从店里走出去的那两位客人,一个是留黑髭须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白眉白发的老者。
“您是在叫我吗?”梁映章不解问道。
文帝愣在原地,并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神情茫然,双眼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然而陪在文帝身边的大太监总管却一清二楚地听到了文帝叫出的名字。
大太监总管大为惊骇,陛下怎么会胡乱叫出那位贵人的乳名呢?
这个名字,几乎没有再被文帝提起过。
只有在每年的贵人忌日,陛下会意志消沉多日,还特地会让宫里的御膳房制作桂花酥,只是每次拿来的味道都不合陛下的心意。大太监总管知道,不管桂花酥做的多好或者多坏,都只不过是陛下找了个借口发泄心中的愤懑和悲伤罢了。
否则,陛下心中积藏几十年的遗憾就无法排遣出去。
刚才听到陛下叫错了名字,大太监总管惊讶地发现,陛下竟然睹物思人到了这种糊涂的地步,可见隐痛之深刻。
虽然文帝的表现令他意外,但他其实心里也很迷糊,和文帝一样,在最初第一眼看见梁映章的时候,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认错了人。
大太监总管是宫中的老人,在文帝太子时期就服侍文帝了,所以知道的事情比其他人都多很多,也知晓很多快要被历史遗忘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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