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上班时间?这是有会费的你知道吗?会费是公司交的,要看收据吗?”
“好吧。”
“今晚研发部的产品测试你要在场,不要溜掉喔。”
“不会。”
“去吧。”
闵慧灰溜溜地从何海翔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迎面看见曹牧抱着一堆文件路过,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她拉进了办公室。
“昨晚的劲爆八卦是怎么回事?”曹牧笑嘻嘻地看着她,“我都听糊涂了,你跟程启让化干戈为玉帛了?你们究竟是敌是友?”
“敌,”闵慧切齿,“死敌!”
“谣言满天飞,你就不想澄清一下?”
“不想。酒喝多了而已。我现在只关心苏全的健康,剩下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话一出口,闵慧自己都觉得诧异。若在以前,发生了这种事,她会气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得没法见人,而如今……
曹牧冲她眨眨眼:“听说现场出现了一位白衣骑士?为了掩护你,蓝鸟集团的vp亲自给你剥虾?”
“蓝鸟集团?”闵慧一怔,“的谁?”
“ethanbrown啊,中文名叫辛旗。怎么,人家给你剥了一整盘的虾,你连人家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曹牧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你们应该认识吧?”
“他没有向我介绍过自己。”闵慧深吸一口气,“你认识他?”
“见过一面,他在投资界还挺有名的。”
“蓝鸟集团,有点耳熟……”闵慧觉得自己肯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仔细一想,却想不起来。
“是家外企,总部在纽约,简称bbg。蓝鸟是做零售业起家的,ceo叫ericbrown,是辛旗的大哥。前些年零售业不是不景气么,蓝鸟也跟着一蹶不振。幸运的是,当年为了建商场蓝鸟买了很多很多的地,全是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如今地价疯涨,蓝鸟要么出租要么卖掉,光这一块就赚翻了。手里有现金就做起了投资。ethan是亚太地区的负责人,这几年专注在中国大陆投资,重点是电信传媒、医疗保健、技术与商业服务,对医疗ai也有兴趣,东城科技的a轮是他投的,深景医疗的b轮也找过他,听说最近跟观潮国际、东励集团都走得很近,不知道在谈什么合作……”
闵慧表面淡定,暗自心惊:“你们见面时主要聊些什么呢?”
“记不清了,大概聊了一下经济形势吧。”曹牧说,“他本科是学金融的,毕业后在高盛做了两年,之后读了哈佛的ba,再后就进了蓝鸟集团。听说他为蓝鸟挣了不少钱,特别是亚太这块儿,这两年的势头都压过了北美总部。他大哥不怎么管他,让他放手干。”
闵慧还想多问,觉得打探的意图太明显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牵出苏全,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对了,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咱们总部业绩不好,打算出售一些子公司,这中间不会有咱们佰安吧?”
第37章 风声
“我也听到了一点风声,”曹牧说,“还特意问过何海翔,他说不可能,听语气还挺果断的。”
何海翔与总部关系密切,一向注意与几位“老领导”保持走动。如果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应该是最先知道。
闵慧想了想,又问:“是不可能出售子公司,还是不可能出售佰安?远来从去年开始销售下滑,股票天天跌,业绩不好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拿咱们佰安来说——”
研发需要大量经费,总部资金雄厚,给钱向来大方,几乎是有求必应。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却忽然强调开源节流、努力创收。然而佰安这边,目前的几个研发产品还在试用期,好不容易与几家三甲医院签了合作协议,暂时还没有开始收费。唯一的两个收费产品都是跟着医疗设备搭售的,单独产品的商业化还远远没有落实。闵慧越想越觉得沙士铠说得对,正因为佰安不挣钱,看上去又很值钱,才最有可能被拿来卖掉。
“他说都不可能,我倒觉得无风不起浪。现在市场竞争那么激烈,大家都在做相同的东西,万一遇到有敌意的买家就麻烦了。”
“敌意买家?”
“就是那些跟我们做类似产品的公司,买下佰安只是为了拿走成果、消除竞争。一旦收购,我们的研发团队恐怕就要解体,手头的项目也会四分五裂。我们这些人,有的开除,有的保留,会分配到不同的部门……”
闵慧掩上门,低声说:“如果我们集体辞职,另起炉灶呢?”
曹牧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闵慧拍了她一下:“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想过喔。”
何海翔与曹牧貌合神离,公司里人尽皆知。何海翔老奸巨滑,知道曹牧手下的技术团队不可替代,对他们的策略是恩威并用。就算有不满的地方,发火归发火,雷声大雨点小,技术上的大事还是交给曹牧定夺,大家这才绑在了一起。业内几次传闻曹牧被多家挖角,最终她一直留在了佰安,也是出于对远来这个老东家的忠诚。
“首先,就算我们这几个人可以走,我指核心技术人员,但产品走不了,项目也走不了,还有我们申请到的专利、认证——这些都是佰安的财产。难道让我们从零开始吗?”曹牧将手按在她的肩上,叹了一口气,“此外,我们还签了《竞业限制协议》不是吗?”
闵慧一拍脑袋,颓了:“见鬼,我竟然忘记了《竞业协议》。”
协议规定,员工与公司终止或解除劳动合同之日起两年内,不得自营或为他人经营与公司有竞争的业务,公司会支付平均工资的30作为补偿。这一招令曹牧、闵慧以及旗下的核心技术人员无法轻易离职。
“不用太担心。就算消息是真的,我们都不会没工作,大不了是换个老板。远来一向也不重视佰安,跟着它也不一定有前途。万一真的遇到了跟咱们投缘的、合拍的,被收购倒是件好事,相当于是嫁到了大户人家。”曹牧倒是比较乐观,“我去跟何海翔说一下,让他密切注意总部的动向。万一传言属实,他得调动一切关系保住我们的团队和项目,谈判时要求买方不得干涉我们的科研与经营,把这些都写到合同的条款里去。”
“说是这么说,到时候换了老板,他不一定同意咱们的经营思路。总部那边只想卖个好价钱,至于我们的下场是好是坏,并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闵慧的个人财务正处于动荡期,和周如稷离婚了,家庭收入少了一半。为了支助陈家骏又花了一大笔钱。佰安的医保还算不错,但苏全的手术还是有一部分不能报销,后续的治疗费用也不便宜,何况她要的都是最好的。
“别担心,闵慧。”曹牧认真地看着她,“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也许只是过虑了。”闵慧笑了笑。
也难怪何海翔着急,由佰安自主研发的一款肺部疾病诊疗系统已进入sqa测试的第五天,也就是最后一天。前三天一切顺利,第四天出现了一些小bug,闵慧和张晓寒分头修补很快就解决掉了。正要松一口气以为可以交货了,没想到最后一天又冒出了几个比较麻烦的bug,闵慧只好叫住大家一起加班,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还没有做完。正在这时,手机响了,闵慧瞟了一眼,居然是辛旗来电。
“还没下班?”那边传来他的声音,语气淡淡的。
“产品测试,在改bug。”
“你回来一下吧,苏全一直在哭。”他说,声音有点着急。
“我现在走不开。床头柜里有个ipad,里面有‘小小爱因斯坦’,放给他看。”
“放过了,不管用。”
“那你哄哄他呗,”闵慧一边改代码一边说,“或者带着他到楼下走走。”
“他非要你不可。”辛旗声音透着绝望,“他要吃奶。”
闵慧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督阵的何海翔:“出门往左有个小卖部,里面有酸奶卖,他喜欢蜜桃味的。”
“他要吃的是你的奶。”他的语气开始狂躁,“赶紧回来!”
“我的产品正在系统测试,明天是deadle。哦对了,周如稷应该还在医院,他今天有夜班,你去找找他吧。”
“找他?”电话那边,辛旗不耐烦地吼道,“我找他干嘛?丢不丢人?”
“辛旗,三岁的孩子,如果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哭很正常。你不要紧张,好吗?他多半是想睡了,睡觉前会闹一下的。”
“我怎么哄他都不安静,护士过来说他没问题就是要妈妈,你得回来解决这件事。”
“那就……再给我一个小时,求你啦!”闵慧不敢再说了,赶紧挂掉电话,何海翔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怎么样,快了么?”他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窗口和代码,“今天能弄好么?”
“改代码还需要三个小时,当然还得改文档。”闵慧猛地喝下一大口咖啡,一边说话一边敲字,键盘打得啪啪作响,“要不——我拿回去改?顺便陪下我儿子?”
“不行不行!这么重要的测试你最后一天才来,现在都火烧眉毛了……”
“我一直都在线呀。”闵慧说,“要不何总您先回?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少废话,快干活!”
闵慧的本意是想把何海翔支走,自己好趁机溜掉,回去把苏全哄睡了再溜回来。没想到何海翔决定奉陪到底,她只得乖乖地干活。在老板的眼皮底下,也不敢看手机,见它不停地震动,只能装作无视。
没想到压力越大越出活,闵慧快马加鞭地干了两个小时,终于修改完毕,测试通过,急忙收拾东西一阵小跑地下楼。边跑边打电话:“辛旗,我的活儿干完了,苏全怎么样了,还在哭吗?告诉他妈妈马上就到。”
那边电话倒是一秒就接了,半天没有回答,过了五秒才听见他幽幽地说:“已经睡着了。”
“太好了。”闵慧松了一口气,“你也累了吧?我这就回来接替你。”
一面说一面跑出大楼正要到停车场去找自己的电驴,忽听前面有辆黑色的汽车“滴”了一声,辛旗在电话里说:“上车。”
闵慧心头一热,差点感动到哭。在这漆黑的夜晚,辛旗居然亲自来接她下班,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张晓寒、唐馨宁等一群人正好从大门口里走出来。
“闵慧姐!”唐馨宁叫道,“你叫了车?别这么快走啊,一起去吃宵夜?”
“你们自己吃吧,我得回去看孩子。”闵慧不敢多聊,正好司机出来了,给她拉开车门,她便一猫腰地坐了进去。
后座上坐着辛旗,右耳戴着蓝牙,手在电脑上飞快地打字,似乎在回邮件。见她坐进来,将电脑一合,放到一边。
两人半天无话。最后还是闵慧先开的口:“你是怎么把他哄睡着的?”
“没有你的,就摸我的呗。”
闵慧一愣,紧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住哪?我送你。”
“明森小区,就在前面,五分钟就到。”闵慧说,“先去下医院吧,我想看看苏全。”
“明天再看吧,我等下回去陪他。”
闵慧心想,以她俩现在的关系,辛旗肯定不是特地来接她的,一定是有话想说。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到了。
小区的路段很黑,辛旗很绅士地将她送到公寓的门口,闵慧翻出钥匙打开门轻轻地说道:“进来坐一下?”
他身形一滞,摇了摇头:“不坐了,你早点休息。”
“不想看看你儿子的家,他的成长环境吗?”闵慧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迟疑了一下,走进去看了一圈后立即说:“闵慧,请你立即搬家。”
“嗯?”
“我儿子怎么能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呢?”
她有点生气,辩解道:“这地方挺好的,房子是小了点,但学区好,离幼儿园、医院都近、房租一点都不便宜。”
“你都做到研发总监了,还买不起一套像样的公寓?”
“总裁大人,你要是乐意买一套大公寓送给我住,我很乐意搬进去。”
“我,买给你?”辛旗冷笑,“门都没有。”
“那就别嫌我的屋小。”闵慧两手往腰里一叉,“我们娘儿俩住得挺开心的。”
“如果跟着我住,会宽敞得多。”
“谢谢,他不跟你住。”
听到这话,他气急败坏地就要发作,终于忍住:“我调查了一下,这里的幼儿园很是一般。前面丰元路上有家双语幼儿园,比这个好多了。”
“那个幼儿园根本进不去,比考博士还难,花钱都没用。”
“如果我把他弄进去了,你让他跟我住吗?”
“辛旗,”闵慧郁闷地说:“我就不明白了,你见到了你的儿子,是挺好的一件事,干嘛非要把我给踢出去呢?”
“因为你本来就不该进来。苏全本来应该是我跟苏田的儿子。”他的目光又冷又挑剔,“你想填补这个空位,那是做梦。”
“可是我们……”
“别再幻想了。那些日子已经回不去了。”他一字一字地说,“它们都是你偷来的。如果你不是苏田,我绝对不会那样对待你。”
她的心中一阵绞痛,除了沉默,无话可说。这些年,她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这件事,愧疚的感觉从未减少。现在,从另一个人的口里说出,更加锥心刺骨。
“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能同意把苏全让给我?”
“……”
“还有十天就要出院了,我可不想天天来这种又脏又乱的小区。”
“那就别来了。”闵慧将房门猛地一拉,“你可以走了。”
“晚安,闵慧。”
“晚安。”
次日闵慧刚到公司,包都没有放下来,就被何海翔的助理第一时间叫到了办公室。
在截止期之前调试完毕、项目交差,总算可以松掉一口气,闵慧想趁着何海翔心情好,提出在孩子住院期间是否可以提前一、两个小时下班。虽然辛旗说会全天陪着苏全直到出院,吵了两架之后闵慧知道这个看似便利的offer不是免费的午餐。辛旗的目的是想单独抚养苏全,这个自己根本不能答应,那现在把照顾儿子的任务全盘甩给他,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何况他也不是赋闲在家,身为大企业vp,工作只会比她更忙,自己毕竟是孩子的妈,照顾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趁工作告一段落,打算多陪陪苏全。
“何总,您找我?”闵慧问道。
“小闵,来来来,先坐。”何海翔的语气难得友善,“昨晚大家辛苦了。”
“应该的。”见他对自己笑眯眯,闵慧一面受宠若惊,一面安静地看着他,知道他一定有重要的话要说。
从进佰安的第一天起,何海翔就不大喜欢闵慧。怀孕三个月入职、生下个病孩子各种请假、是曹牧的“嫡系”……这些都是其次,闵慧对他不冷不热,从不主动奉迎讨好,却让何海翔非常地不舒服,觉得她仗着自己是核心竞争力,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把咱们昨天测试完毕的‘gs10’跟总部做了个全面汇报,孙总听了非常高兴,把咱们大大地表扬了一番。总部打算在下个月一号,也就是十天以后,正式推出这个产品,宣传部会重点宣发。孙总向我们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咱们这个智能辅助诊疗系统能增加糖网病的早期筛查。”
闵慧呆住。
“孙总最近接触了两家三甲医院,向他们介绍了咱们的产品,两个院长都非常感兴趣,他们希望这个诊疗系统能涵盖更多的领域,特别是糖网病——我记得丁艺峰在离职前是做这个筛查的,对吧?”
糖网病是糖尿病引起的视网膜病变。这种病因为不疼不痒,早期很难发现。等到了严重的时候,病人开始出现视觉障碍就已经晚了。据统计我国的糖网病患者有三千万之多,如能对患者进行眼底筛查,及早发现及早治疗,就能及时有效地制止疾病的恶化。
闵慧点点头:“是的,他只做了一个开头,离职后这个部分就搁置了。去年曹牧把它交给了王清源。目前进展还可以,但还没有成熟到可以放进gs10的地步。”
gs10智能辅助诊疗系统是佰安研发了近三年的拳头产品,能从肝脏、乳腺、肺这三大领域进行医疗影像的分析与筛查,能自动识别病灶并生成报告。因为是第一个运行版本,有些设计功能还没有实现,也暂时没法加进去,比如说糖网病的筛查、脑部肿瘤的影像分析等等。闵慧的计划是一年之后再发行一个更加完善的20版。
“这个……工作量太大了,十天绝对做不完。”闵慧用力摇头。
“我给你增加人手。糖网病筛查的功能一定要写进宣传手册。你负责打响这一炮。”
“何总,要把这一条写进去,至少需要一个团队三个月的工作量,十天不可能做出来。”
“嗨,对自己有点信心嘛!人人都说你是天才,别人写一个月的程序,你一天就能写出来。”何海翔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将一枚枸杞吐到杯盖上,“全力攻关的话,十天应该够了。我已经向孙总拍胸脯了,到时候你可不能打我的脸喔。”
“十天真的不可能。”闵慧快哭了,“何总,gs10已经领先市场很多步了,只要在后续运营上不出纰漏,跟医院搞好协作,就能站稳脚跟。能实现的功能我们已经尽量实现了。把糖网病塞进去?真的没必要。咱们已经把它和脑部ct都列入到了20版的开发计划,明年推出肯定没问题。”
“那就再多给你五天。”何海翔只当没听见,拿着马克笔在日历上划了一道,顺手写了几个字,“能者多劳,你一定行的!”
“何总——”
“行了行了,别叫苦连天了!闵慧,佰安对你不薄,你怀孕的时候动不动就迟到早退,我说过你一次吗?你儿子病了,公司让你整月整月地在家上班,这种破天荒的照顾到哪去找?在佰安需要你了,希望你投桃报李,拿出点牺牲与奉献精神来!”
“……”
闵慧灰头土脸地从何海翔的办公室里出来,拐到曹牧处先吐槽了十分钟,曹牧只得静静地听着,最后说:“既然孙总发了话,何总肯定死心踏地地照办,与总部步调一致是他的一贯原则。”
“怎么办?不吃不睡十五天也干不完啊。”闵慧止不住一阵哀嚎。她自己倒是不怕加班,心疼的是手下人,为了赶在deadle之前完成测试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周了。好不容易喘口气,为了犒劳大家,自己赶紧给他们定了大周末三天去凤凰山渡假区团建。如今何海翔突然整出这么一出,大家又得加班。几个主要负责人恐怕得干通宵……
“这样吧,咱们尽力做,实在做不完,我去跟孙总解释。”曹牧说,“告诉大家不要熬夜,都是年轻人,十二点之前必须睡觉。”她有个亲戚的儿子在一家科技公司上班,工作很拼,几乎天天熬夜,二十八生日没到就猝死在办公室里。因为是独子,父母受到刺激,精神都有些不正常,无法工作,只好提前退休,整个家都毁了。曹牧也跟着受了一回惊吓,对公司里的年轻人在作息管理上比较严格。
“这至少说明总部还是很关心我们的。”闵慧叹道,“对我们寄予了这么大的希望,肯定不想卖掉佰安。”
家骏和辛旗的回归,加上苏全的病,闵慧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有点应付不了,只有工作能够让她立即恢复专一和平静。如果工作发生变动,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的理解恰恰相反。”曹牧心事重重,“总部一向不重视ai这块,觉得竞争太多,可有可无。对咱们的态度也是保持低调、放任自流。我们做出了好产品,他们不见得有多高兴,因为并不挣钱。我们做不出好产品,他们也不见得有多伤心,因为ai这块又新又火,他们也安排了人在做,也算是扩展了一个产业琏。总部从来没有逼着我们赶过任何工,却突然在这个时候问起了我们既将推出的新产品、还要求增加更多功能、又做各种宣发造势——很可能是为了提高佰安的售价。”
闵慧惊道:“这么说,远来真要卖掉佰安?”
曹牧忧虑地看着她:“目前为止没有确切消息,但小道消息是越来越多了。”
“何总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事了?”闵慧问道,“他这么配合总部,也不怕得罪我们?”
“到这种时候,每个ceo都在想对策。对何总来说,最安全的退路就是把我们卖掉,自己回总部。如果价钱卖得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升职呢。当然啦,总部那边一个萝卜一个坑,已经出来的人再回去也没多少空位了。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赌局、一番挣扎。”
“那还不如跟咱们绑在一起卖掉,说不定还能嫁个好人家。”
“何总在官场上还是有一套的。”曹牧笑笑,“你别着急,跟人打交道也不是你的长项,我去打探一下,有新消息随时通知你。”
“有《竞业协议》捆着,我也不在乎卖去哪里,只有一条——”闵慧认真地看着她,“咱们的团队和项目得绑在一起,这么多年的心血和成果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给人家侵吞或者瓜分了!”
“闵慧,你想错了。佰安卖给谁——非常重要!咱们要跟欣赏咱们的人走在一起,不然就走不远,没准还要打起来。”
闵慧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说:“得走了,催我干活了。”
这一忙就忙到晚上十一点,闵慧本来打算下午四点提前下班去医院看苏全,结果赶到病房时苏全已经睡着了,辛旗也不在房内,只有一个护士正在查房。
医院本来只同意一位家长陪住,不知辛旗走了什么门路,给自己办了一张临时出入卡,每天守在孩子身边,跟医务人员也混熟了,护士们看见他也是“苏全爸爸”、“全全爸爸”地乱叫。
“小秦,苏全今天怎么样?”闵慧问道。
“挺好的,一切正常。”护士说,“他爸一直守在身边,见到我问这问那的,还挺尽职的。”
“他爸?”闵慧愣了一下,因为周如稷也常常过来,于是问道,“哪个爸爸?”
“新来的那个呗。”
住院部的护士们都认得周如稷,都知道她是周如稷的前妻,也一直以为苏全是他们的儿子。如今突然来了一个辛旗,自称苏全的生父,却与闵慧关系冷淡,立即成了住院部的头号八卦。
特别是辛旗又这么作:一会儿来个厨师,一会儿来个助理,苏全的病房里堆满了各种美食、玩具——仿佛是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是他的亲爹。
“辛旗呢?”闵慧问道。
“在活动室。”
“活动室不是十点就关门了吗?”
“他特地去要了一把钥匙,说是白天都在陪孩子,孩子睡着了他得工作一下。”
闵慧笑道:“他可以在病房里工作呀。”她自己就是这么干的,一边陪苏全,一边写程序,深更半夜无人打扰,效率还挺高的。
“说是电话会议,怕吵醒孩子。”小秦说,“他每天这个时候都在活动室,因为北美那边正好是上午。”
活动室在走廊的另一端,里面放着几组帆布沙发,东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六十寸的彩电,闵慧很少去,因为比较吵。
刚走到门边,忽然“砰”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重重地掉在地上。闵慧连忙推开门,见辛旗在地上踱来踱去,一脸通红,好像刚发完一顿脾气。
再看看四周,并没有别的人,也不知他是向谁发火。
掉在地上的是他的手提电脑。
闵慧将它捡起来放到桌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辛旗仍旧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对不起,我来晚了。”闵慧说,“你有事的话可以回去了。晚上我在这里陪苏全就好。”
苏全的睡眠很轻,有点动静就会惊醒,醒时必要哭闹一翻,要哄很久才能睡着。手术之后伤口疼痛,这些小毛病就更加严重。所以陪他睡觉是个苦力活。有时候闵慧哄完了他,自己就怎么也睡不着了,瞪着眼睛看天花板直到天亮。
“正在谈判,最关键的时候,电脑坏了。”辛旗的样子咬牙切齿,也不知是跟谁较劲,“早一分钟没坏,晚一分钟没坏,坏得正在点上!”
他围着一张桌子,像只困兽一般不安地转着圈子,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军机大臣,正在思考着什么重要战略。
“怎么坏的?什么地方坏了?”闵慧问道,“是病毒吗?”
“不知道,没解释,就是一片蓝屏。”辛旗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她的到来打断了自己的思路,“我想用手机打开一份云端的共享文件,它偏偏存在dropbox里面,大陆这边屏蔽了,根本打不开。”
“你能坐下来吗?”闵慧柔声道,“别这么走来走去的,眼晕。”
他顿时被激怒了:“youknowwhat,这一切都是因为遇到了你!”
“……”
“我只是应邀参加个酒会,就看见你坐在别人的大腿上。见你被人家太太整得太惨,一下子没忍住就帮你救场。结果你突然告诉我有个儿子,已经三岁了!”
“辛旗,caldown……“
“你知道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就没想过他会遗传?我就不明白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大家说好了一刀两断,为什么不能清空自己,继续人生?为什么非要生下他来遭这个罪?一个三岁的孩子做这么可怕的手术,你能想象他的恐惧吗?这相当于一场酷刑!你怎么忍心,又怎么舍得?这些后果你从来不去想吗?你是猪脑吗!”
“……”
“本来我已经挣够了退休的钱,打算过几年环游世界,现在突然有个儿子,吓得我不敢退休,甚至都不敢出差了!”
“退休是不是有点早?”闵慧战战兢兢地说,“你才刚刚三十哪……”
“刚才那个deal肯定完蛋了。”他越说火越大,“人家等我表态,我半天不吭声,还以为我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