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的喜欢—— by施定柔
施定柔  发于:2024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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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到。”沙士铠眉头一挑,好像嗅到了什么八卦,“你找他啊?”
闵慧淡淡一笑:“嗯,有点事找他。”
“我们公司的老大刚去了一趟硅谷,刚才说得眉飞色舞,要不要过去聊聊?”
“好啊。”
结果这一聊就聊了半个小时。深蓝的老总钱建宇已经六十岁了,以前是大学教授,算是闵慧很敬佩的前辈。老总说得很嗨,她不好意思离开,几个人一直聊到晚宴开始,大家纷纷入席,这才结束。
大厅里人声喁喁,闵慧与钱建宇、沙士铠等人坐在一桌,她转头向左一看,程启让与妻子郑依婷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就坐在左边第二张桌子上。
宴会正式开始,各色菜品流水般地端上。闵慧吃了一会儿,头开始一阵一阵地发晕。刚才的酒喝多了,有些上头,是故意的,不然下面的事情她没胆去做。
酒会里的人开始离开自己的座位,互相敬酒。闵慧一咬牙站了起来,端起一杯白酒向着程启让的桌子走去。
这中间大概只有十步的距离,闵慧却觉得好像爬过了一座山。八厘米的高跟鞋让她的腰扭得更厉害了,与此同时,几乎所有在场的男人都在看着她,也许是因为34c的胸、一尺六的腰、一米长的腿和一张漂亮的脸。
也许是因为她正走向程启让。此时的他正仰着身子与身后的一位服务生说话,似乎在吩咐着什么。
风骚这件事根本不用学,闵慧大步走到程启让面前,一屁股坐到他的腿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搂着他的嘴狠狠地亲了一下,然后一脸幽怨地说:“启让,我好想你。”
突然间,大厅安静了下来,安静到闵慧能够听出前台的钢琴师正在弹奏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闵慧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印在程启让嘴上的香奈尔rouge,脸上忽然一冰,旁边的郑依婷将一大杯红酒泼到她的脸上。
与此同时,程启让将她的身子从自己的腿上推开——
闵慧差点摔倒,但她及时地扶住了桌子,无意间抬头往前一看,就看见了辛旗。
他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正好在程启让的对面。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四年要说闵慧已经忘记了辛旗是不可能的,但她的确尝试过用各种办法忘掉他,包括最坚决最彻底的办法:以闪电之势将自己嫁给另一个男人。
她永远也忘不了辛旗说的那两句话:
——“从今以后,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不认得你,你也不认得我。”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开始以为是气话,毕竟辛旗从小到大脾气不好,苏田在日记里没少提过。
但他们见面时,辛旗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生活在美国,家境优越,受过良好的教育。不是说文明人就不可以冲动、不可以发火,万事都有个度,辛旗这么做有点过分。
闵慧觉得自己并没有犯太大的错,骗他也是有原因的,是出于一番好心。真相到来的那一天,她能料到他会发飚,但没想到这么绝情。
在大巴上她给他发了一段长长的、正式的、可以说是彻底检讨、充满忏悔的道歉信,光是手机屏幕就占了五页,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发过去,却发现自己已被拉黑。这么迫不及待被扫地出门,好像她干了什么滔天大罪。
难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开心吗?
那些牵手、那些吻、那些激情的日夜……
他真的就没有一点心动,没有一点喜欢她吗?
情窦初开的闵慧感到深深地受伤。
她和程启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邓尘应当调查过了,大概跟他说了些什么吧?
网络上的好事之徒、还有水军和喷子绘声绘色地讲着她的香艳故事……
辛旗很容易从中得出跟大多数人一样的结论。
逻辑到了这一步,闵慧的心瞬间凉了,也懒得争辩了。
她若还有斗志,当初也不会去死。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破碎的状态,只想变成另外一个人,忘掉一切,好好地活下去。
这么辗转地一想,她觉得辛旗跟那些误解自己、人云亦云的人也没什么不同。两人在一起,就算没有苏田,她与程启让的事情也够他膈应的,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与其热脸贴冷屁股,不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就像不知道苏田是什么时候坐进了那辆大巴,闵慧也不知道辛旗是什么时候走进了紫金会所。她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出现,而且目睹了这么丢人的场面。
不过,闵慧并不在乎他的感受,反正在他眼里自己早已经不是什么好人了。
她只是遗憾自己又成了别人故事中的一个小丑。但与儿子的性命相比,名誉又算个什么呢?
闵慧没有注意到辛旗是因为辛旗这次穿的是套深灰色的西装,白色衬衣、黑色领带、口袋上折着一条一字型的手帕。他剪着清爽露额的短发,衬着一张小而立体的脸,显得a气十足。
在闵慧的印象中,辛旗的穿着以宽松舒适为主,看似休闲却并不随便。从色彩、搭配和质料上能看出他有一定的着装品味。不一味地追求新奇高档,但也不是翻出件衣服想都不想就往身上穿。
他的头发也不像今天这么短,而是有一部分耷拉在额头上。睡觉的时候,她喜欢用五指作梳将他额前的头发沿着眉骨向后捋,好像在掳一只猫。辛旗很喜欢她这样捋自己,很快就能睡着。
她见过学生范的辛旗、运动范的辛旗、休闲范的辛旗——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商务范的辛旗,要是梳一个大背头就成了华尔街里的银行家。
那张桌子上坐着十二个人,都是跟程启让一个级别的高管,有几位带了女宾。除了程启让和郑依婷,闵慧只认得其中的两位,但也不是很熟。大家都穿着清一色的暗色系西装,从闵慧的醉眼看去都长得一个样饿,加上灯光昏暗且毫无心理准备,当发现是辛旗时,她心里吓了一大跳,但脸上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在辛旗面前发过的誓:“我不认得你,你也不认得我。”所以就装作完全不认得他的样子。
看着失态的她,全桌子的人,包括辛旗在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闵慧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张餐巾纸将自己的脸抹了抹,低头一看,暗叫“不好”。
为了突出“戏剧”效果,她画了眼影,画了眼线,还刷了一层厚厚的睫毛膏,用纸一擦,上面一团黑,不用照镜子就可以想像出一个狼狈女巫的样子。
短暂的静默之后,大厅里恢复了先前的喁喁之声。
闵慧的第一反应是夺路而逃,或者挖个地洞钻进去,但她知道这不是独角戏,戏还没有演完——
果然,耳边传来程启让轻蔑而又无奈的声音:“闵慧,你喝多了。”
闵慧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的脸拽到自己面前:“哪有?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要跟你在一起!让你的老婆——”
“啪!”话未说完,闵慧的脸上着了一记响亮的巴掌。郑依婷对着一位正在布菜的服务生喝道,“保安呢?你去叫个保安过来,把这借酒装疯的女人拖出去!”
一桌子的人都很尴尬,谁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坐到我的身边来,闵慧。这里正好有一个空位。”
这里根本没有空位。
辛旗的左手边坐着一个穿着酒红色西装的青年,见状连忙站起来:“哦,我有事,先走一步,大家慢慢吃。”
闵慧呆了一下,不知道是走是留。好像生怕她跑了,辛旗忽然站起来,快步走到她的身边,脱下西装披到她身上,将她引到自己的座位边。
闵慧想跑,无奈辛旗的右手铁钳般死死地握着她的胳膊。
没想到宴会上冒出了一个“计划外”的节目,程启让的眼睛眯了起来,在辛旗和闵慧身上各扫了两眼,“呵”地一声笑了,将碟子里的牛排切了一块塞入口中,用力地嚼了嚼:“ethan,你可真知道英雄救美。”
“谈不上。”辛旗坐姿挺拔,幽幽地说道,“我认得闵慧,如此而已。”
“一件小事,不足挂齿,不要扫了大家的雅兴。”程启让大度地笑了,“大家继续吃,继续聊……”
闵慧的面前正好摆着一盘大虾,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专心吃菜。于是用叉子叉住一个大虾就往嘴里送,被辛旗一把夺下来:“虾怎么可以这么吃呢,闵慧?”他的嗓音柔和动听,“虾壳这么大,会卡住喉咙的,让我来。”
他放下餐刀,用手指剥下虾壳,将虾肉放进她的碟子里。
闵慧心情郁闷到爆炸,偏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吃虾。一旁的辛旗则一边为她剥虾一边和同桌的人说话。
大家都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一直到宴会结束,两人之间除了剥虾吃虾之外,也没有更多的交谈。
在座的人看见辛旗对闵慧如此亲近,再也没有为难过她,包括程启让和郑依婷。
宴会散后辛旗将闵慧送到门外,淡淡地说道:“你可真会挑地方表白,闵慧。”
“……”
“既然这么喜欢程启让,刚才他老婆打你,你就应该打回去。你比她高,又比她壮,肯定能赢,我愿意赌十块钱。”
“……”
“醉成这样,我想不送你回家都不成。夜黑风高的,街上多了一个女流氓,治安多不好啊。”
“你说够了吗,辛旗!”
“没有,其实我是想安慰你一句。”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柑橘的香味,恍惚间她好像走进了一片橘子林,“名誉扫地没什么不好,白瑞德说过,你不等到完全丧失名誉,决不会懂得名誉是一种怎样的负担,也不会懂得自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白瑞德是谁?”
“没看过电影《飘》吗?哦,对了,你没看过,是苏田和我曾经看过。”他一面说一面居然还扶着闵慧,生怕穿着高跟鞋的她摔跤。
“……”
见她不说话,他又没话找话:“邓尘说,你找到苏田的弟弟了?”
“对。”
“我想见他。”
“我这有他的手机号,你们自己约时间见面吧。”
“我现在就要见。”
“他……”闵慧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现在在医院里陪着我的儿子。”
“那就一起去医院?”
“嗯。”
“在这等一会儿,我的司机马上就到。”
酒意一阵一阵地涌来,她的头越来越晕,有点站不稳,只得靠在墙上。
“so,你结婚了。”他默默地看着她。
“对。”
“恭喜。”他皱起眉头,“怎么没有结婚戒指?”
“又离了。”
“哦,还是恭喜。”
“离婚有什么可恭喜的?”
“恭喜你的前夫呀。多么幸运地躲过了一劫!不像我,被你骗得团团转。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演技怎么退步了?”
闵慧不想听他的讥讽,掏出手机,点了个滴滴:“那个——还是你自己约陈家骏吧,你和他的事,我就不参和了。孩子病了,我得赶紧回医院。”
她一步一晃地走到街边,却被辛旗一阵风似地拉上了车。
车开得很快,她的胃忍不住阵阵翻涌,想吐,总觉得有样东西堵在心口上。
“没见过你这么当妈的,孩子病了还要参加酒会,还要向老情人表白,弄得自己被全行业的人耻笑——闵慧,苏田上辈子是谋了财、还是害了命、才摊上这辈子遇见一个这样的你?连带着我也跟着受累?系上安全带,你给我系上安全带。”
“你说,你继续说,尽管说……我看你有完没完!”她低声吼道。
他还真就说了她一路。各种数落,一分钟都没停过。
她第一次发现辛旗这么有口才,她都听入迷了,听了半天才知道他在拐着弯儿地骂人。
下了车,走进住院部的一楼,他忽然在电梯面前止步:“我在楼下等你,你请他下来见我。”
闵慧一愣:“为什么?你不想看看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看你的儿子?我只想见见苏田的弟弟。”
闵慧默默地盯着他,三秒,说:“因为他也是你的儿子。辛旗,你有一个儿子。”

话音刚落,辛旗的身子忽然定住。
前一秒钟还在冷笑,后一秒钟整个人就像卡了壳的电影一样定格在闵慧面前。
“我有一个儿子?”他的脸沉了下去,将她拉到走廊的一角,眯起眼睛,一字字地说,“我什么时候有个儿子?”
“四……年前。”见他目光凛冽,凶神恶煞,好像要一口吞掉她。闵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哪有这么巧?”他阴森森地说道,“我们只有四个晚上睡在一起,顶多四次。”
他不承认。妈的,他居然不承认。
“你没带套。”闵慧瞪着眼睛看他,“每晚也不止一次。”
“看见男色就想没完没了地消费,”辛旗的脸铁青,“女人,就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吗?”
闵慧无语了:“每次都是你主动要求的,怎么到头来变成是我不能控制自己了?”
“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了苏田!如果不是,我会碰你一根指头吗?我会不带套吗?像你这样的蛇蝎女人,我得穿防弹背心吧!”他怒火中烧,冲她低吼,“就算你不想说真话,也不能由着荷尔蒙尽兴发挥啊。还居然生出个孩子,生他干嘛?陪你演苦情剧?”
“辛旗,”见他的嗓门越来越高,闵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完成苏田的心愿,在你手术之前,尽量让你开心。不然的话,我是不会轻易跟男人上床的,更不会勉强任何人。你要是没看上我,我也不会看上你。”
“没看上我你生个孩子出来?是想纪念什么吗?”辛旗冷笑,“你倒是说说看,闵慧,你我之间除了谎言与欺骗,还有什么值得纪念的?”
“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他已经是一个生命了。”
“你明知道这层关系是假的,当初干嘛去了?我是蒙在鼓里,可你是个明白人啊,你有一千种办法避免怀孕,你一样都不试,偏要生个孩子出来。你脑子的病真的不轻!”
“是的,我把孩子生下来了,”闵慧怔怔地看着他,“但你不用那么紧张,没人让你负责。你不想认他也不要紧,我不会为难你的。”
“所以我是什么?一个捐精的?”辛旗的脸更黑了,“你冒名顶替、趁虚而入、现在又声称有我的孩子,还说不让我负责?如果这真是我的孩子,我能不负责吗?”
“你愿意负责的话,那也是不错的。孩子多个爸总是好的。不过你的脾气太差了,情商也不够,这两点,如果真和孩子在一起的话,会对他产生不良影响,希望你能改改。”闵慧有条有理地说。
“你脾气好?所以主动送上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你情商高,却对‘羞辱’二字一无所知?闵慧啊闵慧,别把自己捧到天上,你没有情商就算了,你也没有骨气,你他妈就是一只蚯蚓,除了吃土什么都不行!我现在想起咱们干的那些事,呸呸呸!恶心!”
“恶心吗?我觉得挺好的呀。”
“……”
“第一次是我错了,苏田失踪不该瞒你。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瞒你任何事。关于苏全,也就是你儿子,我尽了告知的义务,你要不想见他,现在就可以走了。”
“卧槽,少把他往我身上扯,你是没钱了还是前夫不肯付赡养费了,看见我就想讹诈一把?”
“我前夫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人帅、心好,收入不比你差。我自己是科技公司的总监,收入也不低。劳驾你把嘴放干净些,少往我身上喷脏。”
“人帅?心好?”他狠狠地挖苦,“人帅心好的人会跟你离婚?他是不是跟我一样发现自己上当受骗?”
辛旗的脸越来越红、额上青筋凸现、双手握拳在她面前挥舞。毕竟是医院的公共区域,他不好大吼,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嗓音越来越低,舌头越来越毒,骂人越来越狠,但这一切,闵慧统统都不接招儿。
“够了!既然你不信,就当我没说。”闵慧指着大门,“请你立即离开,以后也不用来了。没有你我跟孩子也会活得很好的——”话音未落,走廊那边忽然拐出来一个医生,穿着一件白大褂,看见她们,远远地招呼了一声:“闵慧?”
是周如稷。
大概是听见了争吵声,他大步走过来,保护性地站在闵慧的身边。
“晚宴这么快就结束了?”
“嗯。”
“这衣服怎么了?跟人打架了?”他指着闵慧身上的连衣裙问道。
闵慧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披着辛旗的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裙子,上面残留着暗红色的酒痕,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血。她把西装脱下来,往辛旗的怀里一放:“我没事。”
两人都阴沉着脸,也不互相介绍,周如稷只得息事宁人地道:“我下班了,正要去看一下全全,一起去?”
“好啊。”
“把这个穿上吧,别吓到孩子。”周如稷将自己熨得笔直的白大褂脱下来,递给闵慧,闵慧穿上,走到电梯边,按住了电梯键。
辛旗默默跟上,站在电梯门边,一言不发,周如稷禁不住有些好奇:“这位是——”
闵慧不说话,低头看鞋。
在外人面前,辛旗很快恢复了平静:“我叫辛旗。”
“周如稷。”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客气地握了握手。
“你是——来看苏全的?”周如稷反复地打量他,随口问道。
“我来找陈家骏,你知道他在哪个房间吗?”
“507。我们正好也去。哦,电梯来了。”
电梯里气氛诡异。
光滑的金属面门板上映出三张目不斜视的脸。
自始至终,谁也没说一句话。
苏全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周如稷发挥自己的影响力给他要了个单间,一来比较安静,二来便于陪护。孩子术后身体虚弱,经常喊痛,情绪也差,闵慧心疼儿子,几乎片刻不离。公司考虑到她的情况,允许她暂时不用坐班,但身为技术总监,每天的工作潮水般涌过来,她不能不理。病房里只有两把坐椅,累到崩溃也没地方睡。周如稷见状从办公室里拖来一个单人沙发,可以拉直成一张床。多亏了这个沙发闵慧才能坚持下来。
走到病房的门边,辛旗站住。
闵慧也不理他,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周如稷只得也停下来,问道:“家骏就在里面,你不进去吗?”
“麻烦你叫他出来一下,”辛旗客气地说,“我怕打扰病人休息。”
“行,我去跟他说。”周如稷点点头,指着走廊处的一排椅子,“你们可以在那里坐着说话。”
“谢谢。”
片刻功夫,陈家骏从病房里走出来,辛旗立即站起来,迎了上去:“陈家骏?”
“对,你是——”
“我叫辛旗。是你姐的男朋友。”他用力地握了握家骏的手。
“我姐?”陈家骏迷惑地看着他,“你指闵慧?”
“我指苏田,你的亲生姐姐。”辛旗认真地说,“我跟你姐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之间……非常亲近,就像亲人一样。”
“想起来了,你就是我姐在日记里天天念叨的那位辛旗。”陈家骏哈哈一笑,却发现辛旗的眼眶微微泛红,连忙换了一个悲伤的表情,“闵慧说你住在美国?”
“对。不过最近两年常来中国。”
“过来观光?”
“不是,打理些生意。”
“那挺好的,这样的话,我们可以经常见面。”
“必须的。”
以为这样的“历史性会面”会很激动,但两人的情绪都很平静。因为苏田,他们忽然变成了亲人,但陌生感、距离感仍然存在,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消除。
再加上文化、职业、教育上的差距,说着说着,就没话了。
“对了,你住在哪?电话是多少?”辛旗掏出手机,“下周哪天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咱们好好地聊一聊。”
家骏接过辛旗的手机,一面输电话号码一面说:“你是怎么碰到我姐的?我指闵慧。她说跟你失联好久了。”
“宴会上偶然遇到的。”
“那你……干嘛站在门外,不想进去跟她说说话吗?”
辛旗摇摇头:“不了,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那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嗯?”辛旗没听明白。
“没成家?”
“没有。”辛旗耸耸肩,“我还没找到你姐呢,怎么成家?”
“哥,”陈家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会还在等着我姐吧?我姐已经去世了。”
“她只是失踪了。”
“四年了……算了不说了。哥我劝你一句,我觉得吧,你得翻篇了。”
“我没那么容易翻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是死是活,我一定要找到她。”
陈家骏忍不住苦笑:“嗯,在这点上,你跟闵慧姐的想法挺一致的。”
“她儿子得了什么病,需要住院?”
“先天性心脏病,不久前刚做了开胸手术。”
“……”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孩子的亲生父亲。”陈家骏突然说。
辛旗的身子震了一下,目光变幻莫测:“闵慧告诉你的?”
“她倒没提,不过你和苏全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一看就是一对父子。”
“……”辛旗想起在电梯里,周如稷就不停地盯着他的脸看。
“我先走了,电话联系?”
“好,晚安。”
闵慧给苏全喂了碗小米粥,走出病房打算去水池子里洗碗。一抬眼看见辛旗独自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他还没睡,想进去看看吗?”
“闵慧,我对你不好吗?”他突然说。
她怔了一下,点点头:“你对我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的脸上写满了恨意,“我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自己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遗弃我的孩子。”
“……”
“而你,却剥夺了我做父亲的权力!让我的孩子,一个有病的孩子,在最需要我的时候,不在身边。让我错过了他生命中最原始的阶段……这相当于是变向遗弃——”他的声音渐渐地有点哽咽,“闵慧,你是不是坏?”
“辛旗——”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听我说,我并没有不让你做他的父亲。”
“我是他的生父,不论你让还是不让,我都是他的生父!”他低声吼道。
真是让人心累!闵慧的火也上来了:“想见儿子就别废话,门在那,没人拦你。”
辛旗大步走进门内。正当中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孩,胸口裹着纱布,正将脑袋歪在周如稷的臂弯中就着他的手吃着一块饼干。
“爸爸,等我出院了我要去迪斯尼。”
“好呐。”
“爸爸、爸爸、我要你和妈妈陪我一起去。”
“没问题,刚才你下地走了两步,很勇敢哟,爸爸明天奖励你一个游戏机。”
“嘢!”苏全想笑,但不敢用力,胸口还是疼了一下,不禁痛得皱了皱眉头,一抬眼看见房间里多了一个陌生人。
闵慧将辛旗拉到苏全的床边,轻轻地说道:“全全——”
“这个叔叔是谁呀?”苏全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全全,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呢只有一个爸爸,有些人呢,他有两个爸爸。妈妈今天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一个,”她指着周如稷,“是你的第二个爸爸。而这一个,”她指着辛旗,“是你的第一个爸爸。”
苏全明显地懵了。
闵慧指着辛旗继续解释,“是这个爸爸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生出了你。然后这个爸爸就出差了。妈妈于是请来了第二个爸爸过来照顾你。现在,第一个爸爸终于回来了,你们可以经常在一起了。”
苏全还是懵的。
“也就是说——”闵慧高兴地鼓掌,“你又多出一个爸爸陪你玩了,这是多好的事情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苏全看了看周如稷,又看了看辛旗,问道:“妈妈,那我出院以后,究竟跟哪个爸爸住在一起?一号爸爸,还是二号爸爸?”

自打第一眼看见辛旗,周如稷就知道他与闵慧之间有点什么。
父子之间长得如此酷似,他也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心中不免有些怨念。都说夫妻之间无秘密,结婚四年、闵慧从没说过儿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周如稷信守承诺也从不过问。他天生喜欢自信而神秘的女人,当初被姚紫珠吸引也是因为这种气质。可是两人相处已经那么久了,他对苏全又认真的履行了父亲的义务,闵慧始终不说,令他觉得这个生父就是个定时炸弹,早晚会回来演一场认亲的戏码。这也导致了两人的关系虽然亲密,总也到不了“无话不说”的地步,毕竟不是激情与热恋下的产物,中间总隔着点什么。没想到这个问题还没纠结清楚就离婚了,周如稷倒是很喜欢苏全,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看,但毕竟搬走了,与孩子的联络越来越少,小孩子也没什么记性,要不是生了这场病,他也差不多要退出闵慧家的历史舞台了。
所以周如稷觉得,既然孩子的生父回来了,自然要跟闵慧复合,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于是笑笑说:“二号爸爸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闵慧一听,想到他家里还有一个病人,姚紫珠最近的病情也不稳定,三天两头地往医院里跑,连忙说:“好的,那我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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