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慧正要张口,忽听身后传来雷鸣般的马达声,一回头,看见陈家骏骑着电驴全速向着邵哥猛冲过来!
他的眼睛已经红了,脸上一幅拼命的表情。
众人纷纷后退躲避。眼看就要冲到面前,陈家骏一个急刹,从车上跳下来,拾起地上的一块砖头就向邵哥的头砸去。
混混们见他来势汹汹,不远处有两个路人听见动静也走了过来。邵哥生怕被人拍照,吹了一声口哨,那混混将苏全往地上一扔,调头就跑,片刻功夫,无影无踪。
“全全!”
闵慧扑过去将苏全抱在怀里,他的嘴唇和指尖都已变成了黑色,皮肤一片灰暗,脸上透明得看得见上面青色的血管。他无力地哼了两声,手捂着胸口,张大嘴巴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突然双眼一闭,昏厥过去……
家骏没见过这种阵式,一下子愣住了。
“快叫救护车!”闵慧抱着孩子站起来就往前冲。
“来不及了,”家骏从地上扶起电驴,“医院就在前面,快上车,我送你们过去。”
闵慧抱着苏全坐上电驴的后座,家骏带着母子二人,风驰电掣地赶往医院。
幸运的是,周如稷正好值班,接到闵慧的短信第一时间赶到病房安排抢救。
这不是苏全第一次发病,但严重到昏迷的却是第一次。
以前有周如稷在身边,孩子略有端倪——比如气喘、盗汗、发绀、心悸等等——都会立即引起他的警惕,第一时间送去医院检查。
苏全出生的头三年,闵慧为了照顾他,不敢出门上班,只能留在家中工作。他是个安静的孩子,不喜欢运动也不爱打闹,幼儿园的老师们也很注意照顾他,不让他参加剧烈的活动。所以这些年,苏全被保护得很好,虽有心脏病并没有影响到正常的生活。
但是,由于二尖瓣畸形导致中度返流,苏全的病情随着年纪的增长会越来越严重,为了心脏的健康,为了不发生意外,手术修复是迟早的事。
闵慧一直都知道,但总觉得这一天离她还很远很远。
因为瓣膜手术是开胸手术,意味着病人的正胸会被切出一道二十五公分长的伤口。医生会锯开胸骨,剪开心包膜,让心脏停跳,体外循环,把手伸到心脏里进行修补。
儿童心脏手术的危险系数只会更大。
所以这些年来,闵慧的内心一直拒绝去想这件事,她不知如何面对,更担心苏全是否能在这样可怕的手术中活下来。
经过一番抢救和检查之后,苏全被送回病房。周如稷与主治医生交谈了片刻后过来告诉闵慧:“他目前的情况暂时稳定,但心功能明显不全,心脏也开始变大,需要立即手术。”
闵慧的心猛地一跳: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她紧紧地拉着周如稷的手,无助地看着他:“他还这么小,还能再等等吗?我怕他挺不过来。”
“不能等了。我们需要尽快修补他的瓣膜,以减少血液的回流。今天这次就已经是很危急的症状了。”
闵慧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你们打算怎么做?”
“首先,我们会尽量修补瓣膜,如果发现它已经损坏到无法修补,就需要置换。人工瓣膜有两种,一种是机械瓣膜,一种是生物瓣膜。”周如稷解释说,“机械瓣膜比较耐用,好的话几十年都不需要更换,但需要终生服用抗凝药。儿童一般要等到七八岁才能安装。生物瓣膜一般是用猪心或是牛的心包膜做成的,不需要抗凝药,但不是很坚固,有可能面临第二次换瓣。”
“非要开胸不可吗?”闵慧绝望地问道,“我听说现在有很多微创手术,甚至机械人手术?”
“那些都还不是太成熟。而且从彩超上看,全全的情况比较复杂,还是传统的开胸手术更稳妥一些。”周如稷低声说,“你不用太担心,这种手术现在的成功率很高的。”
“可他只是个三岁的孩子!”闵慧忍不住呜咽。
“嗯,儿童的心脏手术需要更高的技术,”周如稷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他们的心脏很小,血管也很脆弱。”
“谁是滨城最好的心脏医生?”
“刚才抢救他的王医生,就是我们医院最好的。”
“还有更好的吗?”
周如稷点点头:“安济医院的程光奕是儿童心脏手术的顶尖专家,莫说是在滨城,就是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在业界有一个外号,叫作‘樱桃’。”
“樱桃?”
“你吃过生日蛋糕吗?蛋糕上面是一层奶油,奶油上面会放一颗樱桃。如果把全国的心脏手术专家比作一块蛋糕的话,程光奕就是蛋糕上面的那颗樱桃。”
“那好,”闵慧连忙说,“我们立即转院去安济,请程光奕来做手术。”
“他目前不在国内。”
“什么?”
“他在新加坡有个学术交流,三个月内都不会回来。”
“那我明天飞一趟新加坡,去求他回来一趟。”闵慧立刻说。
“你恐怕不会这么做。”周如稷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为什么?我知道他很难请,但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请到他!”
“他是程启让的父亲,求他的人多如牛毛。”周如稷说,“程光奕不可能为你的儿子跑这一趟,除非你去求程启让。”
那一瞬间,闵慧觉得自己大脑里的血液被这句话给抽空了。
第30章 理智与情感
闵慧觉得,这世上最令人郁闷的事,莫过于看见自己的仇人越来越强大。最憋屈的事,莫过于自己居然需要向这个强大的仇人求情。
这中间一定会有下跪的动作。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争吵:
逻辑慧:为了孩子的命,你必须去求程启让,不管会有多么难堪。
抓狂慧:只要有一种办法可以不求他,我就愿意去干,宁肯坐牢、宁肯犯罪!
逻辑慧:这是生死关头,是非、情绪、尊严都不是首要问题。
抓狂慧:其实你还是可以撇开程启让,你可以亲自去一趟新加坡找程光奕。一个有医德的人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你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后再给他磕一百个响头……
逻辑慧:拉倒吧。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儿子有心脏病,全天下病孩子的母亲都想要最好的医生。程光奕要真那么好说话,日程表早挤爆了,不可能有时间去新加坡,还在那里待几个月。
抓狂慧:可以用激将法吗?
逻辑慧:请问,你手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激到他?
抓狂慧:啊啊啊啊啊啊……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逻辑慧战胜了抓狂慧,闵慧决定找程启让求情。
除了那次星巴克的偶遇,她已经有四年没跟程启让说话了,删除了电话、拉黑了微信、取消了关注、焚烧了名片——程启让在她的生活中已经完全消失了。
然而,在工作上,完全避开这个人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都在科技界、都是软件师,都搞ai,而且观潮近几年也开始把重心向ai医疗这块转移,为了占领市场,大把大把地烧钱,开发平台、建构生态,俨然已是行业大佬。就连闵慧的老板何海翔也紧紧地盯着观潮的动向,他认识程启让,开会的时候经常碰到,大概由于曹牧的提醒、为了不引起闵慧的反感,他很少直接提到“程启让”三个字,而是以“观潮国际”代替。
“大家对科技股要有信心啊,你们看‘观潮国际’涨得多好!”
“观潮最近出了一个新产品,大家要密切注意,他们与国际接轨比较多,这可能是最新的潮流。”
“观潮比我们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有平台而且是大平台,郑澜是做互联网起家的,资金雄厚,现在也肯砸钱与医院搞合作、弄数据——唉,有钱好办事啊!”
每次何海翔提到观潮,闵慧就是一幅木然的表情,不接话茬、不做任何评价,专心低头喝茶……
闵慧将程启让的信息删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的手机号。坐在苏全的病床边,她想来想去,决定给程启让的助理魏永成打电话。魏永成是闵慧的学弟,比她低三届,本科毕业时和闵慧一起被招进了观潮总部。因为在大学里两个人就认识,所以关系比较熟,魏永成做毕业设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难题,怎么也解决不好,闵慧辅导了他一番之后不仅过了关,还拿了个毕业设计的优秀奖。离开观潮后,闵慧与魏永成也没再联系了,但手机里仍然存着他的号码,后来辗转地听说自从那场官司后,郑依婷既不许程启让用女助理,也不许他用漂亮的男助理,为了避嫌就提拔了这个满脸痘印、一口龅牙的魏永成。
“嗨,学姐,好久没见!”电话那边,魏永成的声音成熟多了也老练多了。
“永成,我有点事想找程启让。”闵慧没时间寒暄,“你能告诉我他的手机号吗?”
“手机号?一直没变啊。你以前是他的红人,一定有吧?”魏永成嘻嘻哈哈地说。
“我删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闵慧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我的事情比较急。”
程启让的手机号在公司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观潮内部很多人都知道。魏永成犹豫了一下,想着毕业论文之事还欠着闵慧一个人情,只得告诉给她,末了不忘叮嘱一句:“别说是我说的哈。”
“明白。下次见面,请你吃饭。”
“不敢,老板知道了可是通敌之罪。”
“拉倒吧。”
“真的。现在老板娘把老板管得可严哪。”
“那行,不为难你,保重。”
“嗯。”
闵慧用自己的手机拨号,一连拨了三次,无人接听,只好硬着头皮又去找魏永成。
“他不在。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吗?”
“平安街的肯德基旁边,开了一家健身馆,他下了班经常会去那里游泳。”
“今天会去吗?”
“他刚走不久。”
闵慧很着急,说话声音带喘,魏永成听出来了,沉默了一下后说:“现在应该正在游泳吧。”
闵慧知道那个地方。她看了看手表,正好是下班时间,将苏全交待给家骏照料后,立即打出租赶往健身馆。
正好赶上下班高峰。
出租车卡在路上半天不动,她只好中途下车又叫了一辆三轮摩托。摩托师傅带着她在小巷子里东拐西拐之后终于停在了健身馆的门口。
没卡不让进,闵慧只得现场办了一张试用卡,在更衣室里脱了鞋,赤脚走进了泳池。
泳池里有七八个人正在游泳,有男有女,闵慧站在池边扫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程启让。
像他那样好看的男人整个滨城都不多,即便是从背面看也是帅的。
他永远都是设备先进、全幅武装。镀银泳镜、硅胶泳帽、耳塞、speedo腕带、像专业运动员那样穿一条黑色的鲨鱼皮紧身泳裤,露出健硕的背肌、修长的双腿。
他独自在一条泳道上来回地游着,看样子没有同伴,游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爬到池边打算休息,一抬头,看见了闵慧。
他湿淋淋地走到她面前,随手拾起一条浴巾擦了擦身子,从容地问道:“找我有事吗,闵慧?”
如果此生不是观潮国际的ceo,程启让一定会是相当不错的职业杀手。他的肾上腺素是反着来的,别人越是心惊肉跳他越是淡定自若,说谎、做坏事脸都不会红一下。
她曾经那么地喜欢听见他叫这两个字:闵。慧。他会在两个字之间故意地停顿一下,就像弹钢琴遇到了休止符一般。
她不否认第一次见到他时,对他抱有强烈的仰慕和好感,她知道他有妻子,所以仅仅只是好感而已。
直到那一天,在办公室里,他强行地吻了她,将舌头强行地塞进了她的口中……
“是的。”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把浮现在脑海中的那些恶心的事甩到脑后。
“你是希望现在就跟我说呢?还是希望我先去更衣,咱们找个地方慢慢地聊?”他很客气,态度不紧不慢。
“现在就说。”闵慧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那就说吧。”他立即觉察了,好像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幽幽地笑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闵慧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缓,但不知为何,一出口却变得硬帮帮地,仿佛正在跟人赌气。
“是吗?”他淡哼了一声,讥讽地说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同意帮你这个忙呢?闵慧?你把我整得这么惨,名声弄得这么糟糕,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在星巴克,你还说要打败我,让我跪在地上叫你爸爸……”
“我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动手术,修复瓣膜——”
他立即明白了:“你想找我爸?”
“可以吗?”
“他现在不在国内。”
“能不能请他飞回来一趟,做这个手术?来回头等舱机票我来付,如果还有别的条件我也愿意答应你。”
笑容忽然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换成了一幅严肃的表情:“你想请他什么时候回来?”
“越快越好。”
泳池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防水袋,他从里面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着上面有三个未接电话,不禁“哦”了一声,转头看她:“好稀罕,你居然屈尊给我打了三个电话?”
“人命关天,我很着急。”
“那我问下我爸的时间。”他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过了五分钟后说:“他明天回来,下午到。手术之前还要检查一下,最快是大后天手术。你儿子现在住在哪家医院?”
“滨城大学附属医院。”
“手术需要在安济做,转院的事他来安排,你明晚把儿子送到安济医院的心胸外科就行。”
“好的。”
“放心吧,我爸一年做三百多台手术,这种手术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谢谢。”她松了一口气,语气终于软了下来,“那个,伯父的机票我来买。”
“不用了,我刚才已经买好了。”
一切也顺利了吧?
闵慧看着他,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思绪。她可以确定自己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是冷冰冰的,就事论事的,从来没有“求”过他。
程启让居然也没有刁难她,几分钟内解决问题。
她不禁想,也许他终于知错了吧?自己是不是可以原谅他了?
“那……就不打扰你锻炼了。”她惦记着病床上的苏全,无更多的话可说,只想尽快告辞,“再见。”
“等等。”
她正要转身,连忙止步。
“你请我办的事,我替你办了。”程启让将手机塞回防水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现在轮到我有事要请你办了。”
闵慧的脊梁硬了硬:“什么事说吧。”
“下周六有个ai的行业酒会,还蛮隆重的,依婷和我都会参加,你也来一下。”
参加行业酒会?闵慧觉得没什么问题,虽然她一般只参加学术会议。这种酒会喜欢搞workg的人最为热衷,比如何海翔。
“只是出席一下吗?”
“当然不是。咱们那件事,直到现在依婷对我还有猜疑。”
“她的猜疑是对的。”闵慧直截了当。
“我希望你做点什么来证明我是无辜的。”
闵慧看着他,惊讶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比如?”
“比如你看似很冷,其实很骚。一看见漂亮的男人就把持不住,特别是像我这样的男人。”
闵慧:“……”
“我被你玷污的声誉必须要在那天全部洗清。请尽情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来完成这件事。”
“请问,”闵慧冷笑,“怎样才算完成?”
“我说完成了就是完成了,我要是没说,就是没完成。”
“fxxkyou”
“需要我取消机票吗?”他双眉一挑,“闵慧,你去还是不去?”
闵慧用力地咬咬牙:“去。”
“真乖。”他拍了拍她的脸,“现在可算知道谁是爸爸了。”
她整个人就像被岩浆浇了一下,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程启让吹着口哨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周,闵慧是在混乱中度过的,心中只装着一件事:苏全的手术。
与程启让见面后的第二天,程光奕如约而至。他是个满头银发、不苟言笑的老人,即将退休。医院考虑到他的贡献,特地安排他去新加坡,名为“交流访学”,实则带薪度假。
四个小时的手术非常成功,苏全在icu里待了三天后转入普通病房。孩子年纪小怕疼又受到惊吓各种哭闹,闵慧生怕他恢复不好连忙请假全天照料。胸腔处的伤口很薄,下面紧挨着心包膜,医生叮嘱不能让伤口感染。闵慧衣不解带地看着孩子,各种担惊受怕、整整一周都没有好好地睡觉。陈家骏倒是很愿意帮忙,周如稷也不时地过来察看,但闵慧觉得照料孩子的事情还是得母亲来,家骏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根本看不住。
术后第四天,苏全刚转入普通病房,家骏做了一罐鸡汤给闵慧送来,闵慧这才想起一件事:“那个邵哥最近还来找过你吗?”
“找过。”家骏咧嘴一笑,完全不当一回事,“给我揍回去了,白天就不敢来了。只敢晚上往我们的窗户上扔石头,把玻璃都砸破了。”
因为孩子的病,闵慧拉下了一堆工作。若在往日,她会去报警或找社区保安,但她实在没有精力同时处理好几件事,于是说:“咱们还是息事宁人吧,那二十万我还是转给他好了。不然等苏全出院了,住在家里也不安宁。”
家骏立即摇头:“对付这种混混千万不能给钱。他们尝到甜头后会觉得这招管用,以后会天天来找你麻烦。”
“那可怎么办?”
“来一次打一次呗。”
“还想坐牢啊,陈家骏同学,跟你说过多少遍,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姐,反正这几天你都在医院,也碰不着他们。这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来处理。”说完递给她一个饭勺,“快喝汤吧。”
早年流浪时家骏做过各种职业,捡过垃圾、送过外卖、看过仓库、除了做保安之外还在川菜馆里打过工,耳濡目染,颇能烧几个家常菜。闵慧瞪了他一眼,将保温瓶里的鸡汤倒进饭盒里喝了一口,赞道:“真香啊。”
“多喝点,要上班了,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
闵慧目送他离去,喝了半碗汤后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连忙掏出手机通讯录。她记得辛旗有个朋友是开保镖公司的,当时还给过她一张名片。闵慧没有保存名片的习惯,当时拍过一张照片,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人名叫邓尘,名片上写着“银箭安保服务有限公司”,职位是总经理。名片上还写着公司的主要业务是:政要安保、临时勤务、明星护卫、企业保护、活动保护、设备租赁等等。
闵慧连忙给邓尘打电话,那边立即有人接听。
“你好。”
“我是闵慧,还记得吗?四年前,我和辛旗在行水县?我们的钱包丢了,辛旗找你来救急?”
“记得。”那边传来邓尘的声音,语气淡淡地,“闵小姐,遇到麻烦了?”
闵慧“嗳”了一声,将邵哥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你现在住在哪个城市?”
“滨城。”
“嗯,我在滨城有家分公司,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再把邵哥的全名写给我,我今天就派人去处理。”
“太好了,需要多少费用请告诉我,我微信转账。”
邓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这么说来,苏田的弟弟——也就是你说的陈家骏——算是找到了?”
“对。”
“确定吗?”
“确定。是dna数据库比对出来的。”
那边沉默了一下,说:“为什么没告诉辛旗?你应该知道他也在找这个人。”
“所以辛旗……还活着?”不知为何,闵慧的眼睛忽然间红了,“手术很顺利?”
“不算顺利,病了很长时间,导致他休学了一年。”
“他是……学生?”
“你不知道?”
“他没说。”闵慧忍不住又问,“他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闵慧松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充满了阳光的脸,“自从那次分手后,我再也没见过辛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他不让我联系他。”
闵慧离开行水县时,曾在大巴上写过一段长长的微信,企图解释并挽回这件事,却发现辛旗已经把她拉黑了。
她知道辛旗脾气大,但没想到这么绝情,为此还伤心了好久。
“这不是你和他的事,而是他和苏田弟弟的事,我认为辛旗应该有知情权。”
“跟家骏提过,问愿不愿意联系,家骏说算了,美国太远了,他也不想添麻烦。”
电话那边,半天没有说话。
“如果你跟辛旗还有联系的话,你可以告诉他。家骏就住在我对门,他要愿意来看家骏,我很欢迎。”
邓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好的。”闵慧放下电话,见苏全还没醒,打开电脑工作了起来,到了晚上七点,邓尘发来一条微信说:“问题已解决。他们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闵慧很好奇地写道:“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邓尘的回答只有五个字:“你不必知道。”
周六的ai行业酒会说到就到。对于闵慧主动请缨参加,曹牧很是吃惊:“你确定要去吗?程启让也会在呢。我这边倒是有几张请柬。”
闵慧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决定翻篇了。”
“goodforyou!”曹牧拍手笑道,“早该这样,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又不怕他,凭什么要躲着他呀。”
“可不是。”闵慧叹了口气,“咱们公司还有谁去?”
“我啊。”
“曹姐,你能不去吗?”闵慧连忙作揖,“算我求你?”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不想你去嘛。”
“好好好,成全你。我家老二正好有个芭蕾舞表演,我也不想错过。但你也别光顾着吃,这种场合小道消息蛮多的,把耳朵张大点,听听咱们的竞争对手们都在忙些啥。”
“必须的。”
酒会定在中元路的紫金会所,滨城的ai界经常在这里聚会,因为酒会比较正式,之后还有晚宴,请柬上有dressde,闵慧穿了件白色的一字肩小礼服,银色高跟鞋,外套一件淡灰色的长款无扣羊毛大衣。她用几种色号的遮瑕膏遮住黑黑的眼圈,并在上面化了一个浓浓的晚妆。
往好里说叫“光彩夺目”,往坏里说叫“风骚动人”。
到达会所时,酒会已经开始了。里面密密麻麻地站着近七八十号人,大家都在低声说话,几个穿着燕尾服的服务员端着酒盘和各种小吃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或许是为了打造隐私的氛围,会所里的灯光很暗。左边是宴会厅,里面搬着八张圆桌,有些人已经入座了,坐在桌边聊天。
闵慧扫了一眼,八成以上的人都认识,公司的老总们、vp们、cto们、投资人们都到了。何海翔要是没去北京出差,也绝对不会错过。it界的女性很少,女高层更少,闵慧一进门就能感觉到男人们射过来的目光。
一位侍者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小姐,要酒吗?”
闵慧拿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侍者正要离开,闵慧说:“别走。”
她将两杯威士忌统统倒进一个杯子里拿在手中,向前面的人群走去。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寻找程启让。冷不防一个卷发高鼻的男人拦住了她:“闵慧!”
闵慧认出是沙士铠,深蓝科技的cto。沙士铠以前曾在远来工作,后来跳槽了,也做ai医疗这一块。与佰安一样,深蓝科技与滨城大学附属医院也有很多合作,所以闵慧经常在医院里碰到他,他跟周如稷也认识,算是熟人吧。
“hi,士铠。”闵慧连忙打招呼。
“你一向不参加这种会的,今天怎么来了?”沙士铠说。
“老总出差了,派我过来打探消息。”
“你来了正好,有个事情想问你。”沙士铠将她拉到一角,低声说,“远来最近的股票跌得很厉害,听说高层有动静?”
闵慧一愣,连忙摇头:“股票跌我知道,动静嘛……没听说。什么动静啊?”
“我以前不是也在远来吗?那里还有些熟人。听说业绩太不好看,远来打算卖掉一些子公司填坑。这里面……不会有你们佰安吧?”
“佰安?才不会呐!”闵慧自信地说,“虽然佰安目前也还在烧钱,也没挣到什么大钱,但我们做了不少产品、拿了不少证书、专利、在行业内也算是拔尖的。佰安代表着远来的希望,它不可能被卖掉。”
“有没有想过,正因为佰安不挣钱,但看上去又很值钱,才会被拿来卖?”沙士铠撇了撇嘴,“再说远来是做硬件的,对软件向来都不重视,市场竞争这么大,ai这边的同质化又这么严重,就算砸钱给你们,也有可能被别家挤掉。还不如赶紧卖了变现填坑?”
他这么一说,闵慧也觉得有点道理了,不禁问道:“这风声是从哪里听来的?靠谱吗?”
“不靠谱我才来问你嘛。”沙士铠抓了抓脑袋,“我手上还有一些远来的股票呢。你跟总部走动多,帮我打听一下是真是假?”
“像我们这种子公司的中层,怎么可能打听得到。要是能够打听清楚,那还不成内部交易了?”
“你好歹试试嘛。”
闵慧胡乱地应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忽然变得很乱:苏全刚刚手术、家骏刚刚回家,今天的“洗白行动”还没有开始,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她现在很需要钱、很需要稳定。
“对了,你看见程启让了吗?”闵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