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不是很自在,靳屿的语速有着快。
贺星苒不是很懂:“你……你前女友呢?”
大少爷耷拉着眼皮,爱理不理地敷衍她:“跟他们解释那么多麻不麻烦?”
虽然靳屿的话并不是谎话,但忽略了中间重要的因果,手法比较蒙太奇。
贺星苒明白大少爷不喜欢复杂的东西,便跟着认了下来。
家门就在眼前,两人默契地配合彼此,开始装一对好夫妻。
靳屿牵起贺星苒的手,两人同步向巷子深处走。
高跟鞋和青石板路碰撞的声音令贺星苒有些心慌。
——她还是害怕他的家人不喜欢自己。
还没走到门口,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鹤发鸡皮的老人,拄着拐杖,但腰板并不佝偻,能清晰分辨出年轻时好大的身躯和俊秀的容貌。
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着云锦旗袍的夫人,五十岁上下,保养相当年轻得体。
贺星苒想到,这就是钱玉书和钱卫平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紧张,嘴角向上扬,争取露出百分百满意的笑容。
“外公,妈,舅舅。”走到门口,靳屿开始寒暄,“这是苒苒。”
话刚落地,钱玉书的拐杖忽然抡起来,一下子打在靳屿的膝盖上:“你小子还知道回来?我还用得着你介绍?!”
贺星苒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大家不喜欢自己,顿时花容失色,往后连退两步。
钱玉书看向她,本来绷着脸忽然挤出一个笑容,川剧变脸似的,很慈爱地招招手:“苒苒,走近点,让爷爷看看,甭搭理那个混小子!”
贺星苒怔在原地。
靳屿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到钱玉书身边,把人松开, 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走, 还有些不服气地嘟囔:“不是您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么?”
外公那天还是通过朋友圈知道靳屿结婚的消息, 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钱卫平给他叫回家里,面对人生大事, 他的散漫态度更是激怒了老爷子,钱玉书是让他滚来着。
思及此处,老爷子哼了一声:“也没见你听话过,我让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你怎么不去南极呢!”
靳屿步子大,已经穿过大院里一棵繁茂的樟树和树下的摆着莲叶和金鱼的水缸。
闻声,定下脚步,回头道:“我也想呢,但公司不给我批假。”
明明是顺着外公的问题回答,但根本没有一点儿敬重知错的意思。
反而听上去有股子阴阳怪气。
钱玉书哪惯着他, 嘿了一声,抬手就把拐杖朝他扔了去,骂道:“小兔崽子!”
靳屿反应速度很好,并且判断出外公这一下并无准头,轻飘飘往左边侧侧身子,拐杖转了两圈, 砸在窗下。
他毫发无伤地扬了扬眉毛。
外公当然也不想真揍他, 扔完拐杖,再也不看他一眼。
靳屿给了贺星苒一个眼神, 然后先一步进屋子。
贺星苒接收到他的眼神,赶忙上前一步,扶着钱玉书,毕恭毕敬地唤了声:“外公。”
看着贺星苒,钱玉书满脸都是笑,越打量越满意,拍了拍她的手,招呼道:“来,跟外公进来,这么漂亮的囡囡嫁给靳屿,还真便宜了他这个臭小子!”
说着,他引贺星苒进去,钱卫平钱和平还有钱多多跟在后面,一家子人走了进来。
“靳屿这混小子太不讲礼数,结婚太匆忙,连五金和彩礼都没给准备。”
外公想到这里,又气了一下,到处找拐杖,还想揍靳屿。
钱多多见状,赶紧把拐杖踢得更远了点儿,然后朝表哥挤眉弄眼,求得一些奖励,最好是物质上的。
钱玉书是官宦世家的做派,也不抱残守缺,明白现在流行自由恋爱,小辈儿的感情生活不用他老头子掺和,但靳屿也太没规矩了点儿。
钱卫平怕老爷子真给靳屿揍出个好歹,连忙拉起贺星苒的手坐下红木长椅上:“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问题,靳屿我们已经教训过了,苒苒你也别把他那些混蛋事往心里去。”
一家人,从见面开始到现在,对她的态度都是温和热络的。
丝毫没有人因为她跟路维的婚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转头嫁给靳屿而对她表示不满。
贺星苒悬着的一颗心放下许多,勾起嘴角,露出两次浅淡的梨涡:“没关系的,阿姨,我们是自由恋爱,不看中这些。”
“还叫阿姨呢?”钱卫平说。
贺星苒脸一红,改口道:“妈……妈妈。”
这个简单的词汇对她来说有些烫口,从小到大,妈妈不在身边,家里也只叫后妈阿姨。
“哎,这就对了。”钱卫平选择忽略掉她那点因为紧张带来的口吃,脸上堆笑,满意地拍了拍贺星苒的手,“我一直想有个女儿,怀靳屿的时候天天想吃辣的,给我开心坏了,谁知道生出来个臭小子!”
“现在可算是有你了,我就相当多了个女儿。”
钱卫平从小在大院长大,又嫁给军人子弟,后来管理靳家的公司,可谓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但面对贺星苒的时候,相当温柔。
无他,这是她儿子喜欢的女人。
就算以钱家的家世看不上贺泽刚卖女儿的行为,贺星苒未必无辜,但不可以用揣测给人定罪。
更何况贺星苒长相明艳大气,举手投足又优雅有涵养,钱卫平瞧见本人当真是发自内心喜欢。
她并不拿乔,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手镯。
是个轮胎手镯,又大又宽又厚,且非常冰透,水头看着相当好。
贺星苒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钱卫平就牵起她的左右,把翡翠手镯戴在她的手腕上。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贺星苒连忙拒绝。
即便她并不钻研玉石,但看一看手镯的成色就知价格不菲,连忙要摘下来。
“这是妈给你的见面礼,”钱卫平拍了拍贺星苒的手,翡翠手镯正不大不小地躺在她手腕上,满意道,“玉养人,配你刚好,这样的翡翠难遇到,遇到恰好又跟你手腕尺寸一致,这就是你的缘分。”
说着又横了靳屿一眼:“靳屿这小子不靠谱,但好歹把你手腕报对了。”
钱卫平这么说,明摆着是真心相送并非客套的意思,但贺星苒脸皮薄,不敢收,求助似的看向靳屿。
靳屿跟没看懂似的看向表妹钱多多。
钱多多立马蹦蹦跳跳地凑过来,看看嫂子,再看看手镯,赞叹道:“嫂子,手镯很配你呢。”
又问钱和平:“爸爸,是不是呀?”
钱和平点头:“是好看。”
钱玉书也上心了:“苒苒丫头,给你你就收着,都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他们越是真心,就越让贺星苒为难了。
这玉镯价格倒是其次,不到贺星苒回不起礼的程度,但她和靳屿并没有抱着长久经营这段婚姻的目的,现在收这个礼物并不合适。
贺星苒左思右想,咬了咬嘴唇,分外干净的眸子看向靳屿,求助。
靳屿终于接收到她的目光,扬了扬眉,看向她的手腕。
她身材偏瘦,但并不瘦弱,就是手腕细细的一条,每次他捏着的时候都不敢用力,总有一种会被自己捏碎的错觉。
这样白皙纤细的手腕配一条干净清透的翡翠手镯,衬得她气质愈发宁静。
像是百年前平江路上,撑伞施施然走来的汉家女,温婉明艳。
她确实适合贵气的、贵气的首饰点缀美貌。
“妈给你的你就收着呗,”靳屿清咳一声,懒洋洋地说,“这是你的见面礼。”
贺星苒:“……”
无语凝噎。
哥,您看我是这个意思吗?
靳屿这有意无意地提醒,钱玉书一拍额头:“赵姐,快把我给苒苒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一家人都很郑重其事地给贺星苒准备了见面礼。
贺星苒在家里一直处于边缘角色,否则也不可能被姑姑接走,小时候一直养在乡下。
她去学习苏绣也是因为,贺泽刚是很看孩子们成就的一个人,贺月升学习好,贺阳辰会说话,她成绩一般嘴巴笨,想要讨到贺泽刚的一点喜欢,就得另辟蹊径。
但来了钱家,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成了目光中心,被大家关心着,喜欢着。
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差令她隐隐感到不安。
她生怕自己哪里做的稍有不好,大家就会对她由喜欢转为厌恶,那些好全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很快到了中午用餐时间。
钱卫平牵着贺星苒去餐厅:“靳屿提前跟我们说了,知道你不能吃辣不吃肥肉海鲜过敏,家里的厨师是从广州过来的,你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贺星苒受宠若惊,有些诧异地看向靳屿。
他过了这些年仍旧能记住她的口味不奇怪,毕竟很少见比她忌口更多、口味更刁钻的人了。
难得的是靳屿居然会主动向家里提起。
而一家子人,都包容她有些刁钻的口味,桌面上只出现了一道海鲜,是钱多多和钱和平喜欢吃的,摆放位置离贺星苒远远的。
即便是在贺家,家里人都会觉得她忌口太多太麻烦。
小时候,后妈说她矫情,海鲜宴上,逼着她吃帝王蟹腿,最后以她半夜起了满身红疹,呼吸急促送进医院告终。
席间,钱卫平一直向贺星苒推荐菜品,因为不知道她的用餐习惯和喜欢的菜品,她很有分寸地并没有夹菜。
吃过午饭,去享用钱卫平亲手做的甜品和饭后水果。
钱多多小姑娘转着滴溜圆的眼睛,对贺星苒说:“嫂子,托你的福,姑姑一般都不亲自进厨房呢。”
每天上下一个小目标的事业型女强人,进入厨房的温柔并不会太多。
贺星苒愣了一下,对钱卫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谢谢妈妈。”
钱卫平脸上笑开花了:“这孩子,做点儿甜品算什么?你要是喜欢,以后多回家,我多做给你吃。”
说到这里,钱玉书和钱卫平一起想起一件大事,统一看向靳屿,问:“最近你住哪儿了?你跟苒苒以后准备住哪儿呢。”
“……”
靳屿靠着沙发背,松松垮垮地玩手机,闻言掀了掀眼皮,不爱打理。
“住她那儿。”
回答简短。
两道震惊的声音一起传来:“什么?!”
钱玉书又拿起装饰用的拐杖敲靳屿小腿:“你自己有房子不住,去打扰苒苒干什么!”
靳屿冷嗤一声。
当初喊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的时候可没关心过他到底能去哪儿。
不过大少爷遍地都是朋友,不至于流落街头穷困潦倒是肯定的。
“我那房子装修,”他说,“订了一条鲨鱼,得给它订鱼缸。”
“你就一套房?”钱玉书扬高音量。
靳屿:“别的住着不舒服。”
钱玉书:“不舒服你还买?”
靳屿回怼:“您不也房产遍地都是,还要守着老宅子吗?”
“……”
话音落下,空气里安静了几分。
靳屿从来都是不服管教的性子,方方面面都做的很好,但几乎不在条条框框之内做事。
祖孙二人性格太像,钱玉书喜欢靳屿,同时也会被跟自己相同的利刺伤到。
钱玉书不肯离开祖宅,是因为妻子在这里离世。
关键时刻,还是一直闷头吃东西的钱多多打了圆场,不知道是小姑娘机敏会读空气,还是无意间正中下怀。
她看了看贺星苒,忽然开口:“嫂子,你真漂亮,跟几年前一样。”
话音落下,大家都看向她。
她啃着小饼干,小仓鼠似的几口咽下,慢慢说:“表哥上大学的时候,暑假带我出去玩,说是找同学,就是去找嫂子的。”
一瞬间,关于眼前小女孩儿的记忆全部涌现。
从十岁到十八岁,钱多多都长成大姑娘了,不怪贺星苒认不出来。
不过18岁的小女孩,在这种家庭里仍旧被当成小孩子,说话仍旧是童言无忌。
“我要叫嫂子姐姐,嫂子也这样想,哥不让,非要我叫嫂子,叫一次给十块钱。”
“……”
确有其事,钱多多叫一次,贺星苒脸红一次,靳屿笑一次。
靳屿看着妹妹,没什么好气儿地说:“那你还挺便宜。”
“你不是压榨童工么,”钱多多怼了一句,又说,“你还跟当时是姐姐的嫂子说害羞什么,早晚有一天你俩得结婚。”
小姑娘说完这句话,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你俩中间还分手过,这不就是兜兜转转多少年又回到了从前吗!”
等这姑娘全都说完,靳屿放下二郎腿,拿起一颗梨子扔给她。
“闭嘴吧小孩儿,”抱怨的话这才说出口,语气懒懒的,“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钱多多任务结束,本来该闭嘴吃水果,不知怎么的,看了看靳屿又看看贺星苒,狡黠一笑,又补充了一句:“嫂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两年前我在哥哥钱包里看你还没这么漂亮呢。”
两年前。
时间有些暧昧了。
靳屿皱眉,呵她:“闭嘴吧你!”
钱多多朝他吐了吐舌头。
贺星苒那些平静的心思因为这句“两年前”的时间限定而有些摇摆。
但钱多多的孩子气发言,倒是给钱玉书和钱卫平做了背书。
——尽管知道靳屿是桀骜难驯的性子,也隐约察觉他在大学期间谈过恋爱。
但平心而论,以他的家世,只要肯,是不缺女朋友的,就算谈了,家里人也不在乎。
贺星苒先是路家儿媳妇,又转头跟靳屿结婚。
靳屿游戏人生惯了,家里人真担心他把婚姻大事也儿戏了。
是以,最开始靳屿说自己跟贺星苒是彼此初恋破镜重圆的时候。
大家是持保留态度的。
钱多多一番发言下来,大家对贺星苒爱屋及乌的成分,不自觉更多一些来。
靳屿适时坐在身体,问了句:“张姨呢?”
“苒苒给你们带了礼物,被我落在车里了。”
钱玉书脸一沉:“这你都能忘?怎么不把自己忘在家里呢!”
说着喊了一声:“小张啊,你去跑一趟。”
靳屿把车钥匙递给张姨,支着长腿坐着,模样懒洋洋的,任由他们打趣。
没一会儿,张姨打包小拎提过来几个礼品盒子。
“放桌子上就行。”靳屿说,钱多多帮忙把水果和甜品往旁边挪了挪,然后两人一起看向贺星苒。
今天跟靳屿回来,见家长只是表面原因,最重要的目的是向钱卫平推广苏绣。
这是她和靳屿说好的,可箭在弦上,贺星苒忽然有些退却。
——如果钱卫平对她态度一般也就算了 ,但此时钱卫平对她的喜欢显而易见,还送她价值不菲的手镯当见面礼,贺星苒给钱卫平准备的礼物虽然在价格上不能跟腕上的手镯对比,但也算得上贵重。
只是,钱卫平喜欢她,她在她身上感受到很真实的爱,远比在生身母亲身上感受到的要多且真实。
现在她就去套路她为自己的苏绣展会掏钱,兜底,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贺星苒生怕讨人不喜欢。
她纠结的眼神落在靳屿眼里,他绷着下颌线,若有若无地笑了声。
“外公,这是给您的,”他站起来,开始挨个送礼物,主动推进度,倒逼贺星苒,“妈,这您的。”
舅舅钱和平还有钱多多的,甚至公派外地出差没在家的舅妈礼物也准备齐全。
钱多多拿到礼物,开心地跳起来:“哇塞,嫂子你真好,比哥哥爸爸大方多了。”
她最喜欢这个牌子的包包了,但爸爸只准她大学开学之后再买给她,靳屿嫌弃太多少女心的东西不好看,直接不给买。
没想到在嫂子这里得到了满足。
送钱玉书的是一块砚台,钱和平的礼物是一块手表。
钱卫平打开硕大的盒子,脸上登时笑开了花:“这个太漂亮了了,这是什么工艺,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苏绣,”靳屿淡淡回答,“苒苒绣了两个月的。”
这是一副花鸟图。
采用丝绸为底,上面绣着色彩浓稠鲜艳的花卉和鸟类,色彩搭配和谐,图案栩栩如生。
“两个月?”钱卫平愈发仔细地瞧了瞧,还给钱多多指着看,“你看着花的纹理,多清晰,这鸟儿的羽毛像真的一样,感觉咱们屋子里都是春天了。”
钱玉书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但也跟着夸赞:“静下心两个月做一件事,现在年轻人能有苒苒的静气,也很不容易。”
靳屿用手肘推了推贺星苒,没什么情绪地说:“喏,给外公和妈介绍一下。”
贺星苒不好意思,但这话被钱卫平听到了,她朝贺星苒招手:“来,给妈讲讲。”
“……”
不得已,贺星苒过去,指着鸟儿的羽毛和一朵牡丹花,缓声说道:“花的边缘要实要整齐,我用了平针绣法;羽毛就要根根分明,我用了乱针绣法,换了几种颜色明度比较接近的线,制造透视和光影明暗度。”
她平日是有些含蓄的人,但面对自己的专业长处,又会娓娓道来。
钱卫平不仅对她又欣赏了几分,慈爱地问:“学苏绣是不是还要有些美术功底?”
贺星苒点了点头:“嗯,我从初中开始学美术,大学也是学的美术专业。”
否则也不会在临航遇到靳屿了。
钱卫平点点头:“可真是不容易。”
她拿起手机给这副作品拍照,然后又小心收起来,说:“我得让助理帮我把它挂在办公室。”
靳屿此时四两拨千金地说:“苒苒最近还有个展会,那里作品更多。”
钱多多开心道:“我要去,我要去。”
“那我可得去看看,”钱卫平说,“顺便让我那些老姐妹也来瞧瞧,奢侈品是好,但咱们中国的传统工艺也不差!”
“苒苒,展会什么时间在哪儿办?”
贺星苒连忙报上了时间地点。
钱卫平也说干就干,直接和助理确定时间,把展会那天空出来,留给贺星苒。
一切大功告成。
贺星苒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有些茫然地挺直腰背坐在原位上。
靳屿扔给她一颗梨子,再摊回去,低头摆弄手机。
贺星苒扯了扯他的衣袖:“就这么简单?”
感觉也没做什么,钱卫平就愿意赏光去看她的苏绣展览,并且推荐给别人看。
“就这么简单,”靳屿按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漫不经心但诚恳,“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要先给自己预设困难,很多事和成功只差在是否开始。”
很简单的一句话,道破贺星苒的全部心思。
她抿了抿嘴,没说话。
钱卫平和钱和平陪老爷子下棋去了,钱多多长身体的时候,总是嘴馋,偷偷摸进厨房开小灶去了。
边吃中午剩下的鱼,边敲键盘:【给钱】
对面:【着什么急】
钱多多:【不可以骗小孩儿!】
对面:【今天不还没过完么?】
【还有,你今天干嘛要多嘴那一句】
钱多多嘁了一声:【我又没撒谎,不是也按照你的要求帮腔了吗】
对面哑口无言:【……】
钱多多:【只是你记得人家那么久,人家可不记得你咯】
【……】
【老哥,我开始有些怜爱你了,惦记人家那么多年,最后还得是先给人娶到手再想办法攻略】
“聊什么呢?”
老爷子精神矍铄,连下几局都不累,钱和平让姐姐替代自己几局,出来喝点茶水,喘口气。
钱多多被吓了一跳,把手机捂在胸口,惊魂甫定:“爸爸,你怎么悄悄近进来还偷窥呢!”
钱和平笑了下:“不用偷窥也知道你和你哥之间的小把戏。”
钱多多唯恐爸爸诈她,眨了眨眼,装傻充愣:“我跟哥哥怎么了?”
“你们心里门儿清,”钱和平开了一罐气泡水,灌了一口,“只是你爷爷和姑姑宠着你们,就当看不懂。”
靳屿付了她薪水,让她今天多读空气,适当卖萌装可爱活跃气氛,就是为了让贺星苒在长辈眼里有个好印象。
可爷爷和姑姑都看得出来,那不就是今天白演了?
“那怎么办呀?”钱多多皱着一张包子脸。
“大家都看得出来,但大家都心照不宣,”钱和平咕噜咕噜喝了一瓶水,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拍了拍她的脑袋,“担心什么?”
“你爷爷和姑姑喜爱你哥哥,爱屋及乌,也就心疼他妻子。”
吃过晚饭,钱卫平闲来无事,已经将贺星苒送给自己的作品在各个好友群里轮番展示了一遍。
有些人羡慕,有些人对苏绣感兴趣——
都是有钱又上了年纪的贵妇,是需要一些不一样的奢侈品充场面。
钱卫平当即约了下午茶请大家见面,顺便喊大家一起参加贺星苒的苏绣展会。
贺星苒一直没有做到的圈层突破,就这么轻易的突破圈层。
其实,后妈身边也是一群富太太,但后妈对她有着天然的敌意,贺星苒不敢让她帮什么忙。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
在老宅,两人又是夫妻,理所应当睡一间房。
房子虽然老,但目前后面两进只保留了外立面复古风格,室内重新整修过,都比较现代。
房间有独立卫浴,贺星苒先洗澡,洗完之后换靳屿去洗。
中途钱卫平来过。
中年女人卸了妆,虽然可见一些皱纹,但她气质仍旧优雅干练,皮肤干净气血很好。
钱卫平给两人送了热牛奶,放在银色托盘里,旁边还放了几张卫生纸,像是餐厅做派。
“谢谢妈。”贺星苒甜甜笑道。
钱卫平慈爱一笑:“你们早点睡,别太累。”
贺星苒点头。
她一直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喝了两口牛奶,拿起纸巾擦嘴,看到两张纸巾下面,放着一个四方的盒子。
贺星苒有些懵,拿起来看了看,瞬间脸红。
刚巧靳屿从浴室出来,没穿上衣,腰间松松垮垮地围着浴巾。
“看什么呢?”靳屿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贺星苒慌不择路,一把将东西抛开,自己往床上走。
靳屿手疾眼快接住,本来玩味的目光瞬间幽深。
喉结上下蠕动,昏暗的光线下,静室里的两人有些暧昧,靳屿眉头跳了跳,走到床沿边,居高临下道:“什么意思?”
“……”
“想要使用一下?”
“……”
贺星苒一时间头皮发麻,抱紧被子,连忙解释:“这是妈送来的。”
靳屿“哦”了一声:“看来她不想抱孙子。”
贺星苒:“……”
靳屿观察她的表情,好整以暇地来回翻看四四方方的盒子,问她:“你看尺寸了么?别不合适。”
贺星苒:“………………”
这句状似不经意的“不合适”, 不由牵扯出一段细小的回忆。
还在读大学那会儿,学校会开展性知识科普讲座,结束之后会给所有参加讲座的同学发放避孕套。
贺星苒拿了一盒,因为着急上课, 顺手就放进书包里。
周末两人出去住, 靳屿对那件事有着天然的兴趣和热忱, 一盒三枚装的用完了还有要继续的意思。
贺星苒指了指自己背着的书包让他去翻。
学校发的计生用品没牌子,并且尺寸并不是按照每个人定制的。
他背对着她准备, 只有一个背影。
等待的那段时间很短,但却被欲望延伸得很长,贺星苒并着双腿,很难捱地在床上翻了两个身。
酒店的窗帘被靳屿严丝合缝地拉上, 头顶的一圈灯带将房间氛围装饰得昏暗暧昧,丝丝的塑料包装被拆开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无限放大。
贺星苒听到他撕开铝膜,下一刻,靳屿吃痛地“啧”了一声。
“怎么了?”贺星苒哑着嗓子问。
靳屿没回答她,有汗水从他发尖滑落。
就在贺星苒以为自己马上就如搁浅的鱼被晒干时,靳屿猛然扑了上来, 在她颈间咬了一口。
贺星苒不设防备,惊呼了一声。
“宝宝,你故意的吧?”靳屿伏在她的颈窝里,又气又笑似的说,“太小了,戴不上。”
贺星苒:“……”
后来她才被科普, “拦精灵”也是分尺寸的, 开口直径分别是31mm、33mm和35mm。
按照国人平均值,学校分发的是中等型号, 而靳屿需要大号。
那件事之后,宿舍里几个女生会分享自己的私密生活,会问到靳屿,贺星苒死活也不肯开口多说一个字。
于是大家就更为好奇了。
两人当初有多甜蜜,此时提起,就有多尴尬多暧昧。
靳屿向前走了几步,立在床边,居高临下看她。
俯视的角度,他的脸仍旧棱角分明,地吸引力也没给他添上一丁点儿赘肉。
漆黑的瞳仁,蛊惑人心的桃花眼,褪去了青春时期的稚嫩,更为硬朗俊秀。
时过境迁,照旧跟男妖精似的蛊惑人心。
贺星苒盯着这张帅脸愣了几秒钟,脑子一时间有些卡壳,想说些俏皮话缓解气氛。
“现在也许就合适了呢。”
“……”
话音落下,贺星苒恨不得原地给自己一拳。
这不就是在说,他变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世界安静下来,贺星苒逆着光线悄悄抬眼,只看到靳屿额角青筋直跳。
该不会戳中他的软肋了吧?
贺星苒转着眼珠,从上到下给靳屿打量个遍,干净的肌肤,起伏的肌肉纹理,看样子长期保持运动和塑形。
这样的男人,性能力江河日下,是一种损失。
她不禁有些扼腕,再出声语气跟着温柔了下来:“其实你也别担心,小一点也很棒的。”
“……”
靳屿脸更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