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春日似晚星—— by岑姜
岑姜  发于:202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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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听到了两人的全部对话,精致的脸上一片冰凉。
四目相对。
靳屿扯了扯嘴角,一声冷笑。

第23章
靳屿扫过来的带着清晰可见的寒意的眼神, 一瞬间,令本就言不由衷的贺星苒感到一阵慌乱惊惧。
于此同时,她对自己的厌恶又蔓延上几分。
乔景琛一向是讨厌自己的,又何必计较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讨厌你的人, 说话永远不会太中听。
偏偏过了这么多年, 她仍旧意气用事, 不长脑子,会被他的话刺激到, 说了一些难听的狠话。
“阿屿……”贺星苒的身体做出本能反应,向靳屿的方向迈了一步。
她想解释,她从来不知道那次分手居然差一点就毁掉了他的梦想,而他准备好了鲜花礼物从西北飞回来的, 却迎来她的冷暴力和断崖式分手。
无论现在如何,当初这件事上是她错了。
她该向靳屿道歉的。
“阿屿,我……”思维已经很澎湃,但想把这些内容组织成语言说出口,似乎又很困难。
在她停顿的瞬间,乔景琛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 慢条斯理地说道:“阿屿,你别放在心上,苒苒跟我说着玩呢。”
看上去是在替贺星苒说话,实际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无疑坐实了两人的谈话内容为真,将贺星苒和靳屿两人的关系推得更远了些。
靳屿冷冽的目光在贺星苒的脸上驻留片刻。
下一刻,无声轻哂。
“放在心上什么, ”停顿, 眼里的冷意逐渐蔓延,成为一种惯性的讥诮, “她说得哪里不对?”
贺星苒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靳屿用一种平淡到夸赞今天天气不错的口吻说:“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婚姻,大家彼此配合好了。”
“……”
浓黑的头发被捋到头顶,大少爷戴上黑白相间的头盔,盖住光洁的额头和深邃冰冷的眉眼。
他朝乔景琛扬了扬下巴,颇有几分傲气:“赶紧准备。”
乔景琛嗤笑一声,说:“想这么快就输给我?”
“别放屁,”靳屿说,“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属于亲密好友之间的对话,贺星苒完全无法插入两人之间。
她无所适从地坐回原位,喝了点水,为了不让自己的存在太过尴尬,手指在手机不同的界面上反复滑过。
靳屿什么都不在乎了是吗?
他也认定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他不爱她。
也是,这场婚姻当真是多用来气祁颂年的。
如果他还在意,贺星苒愿意为当初的分手道歉。
可他都表示不在意,她要是再多说,是不是会被他当做余情未了?
没过一会儿,罗亦周带着一群朋友乌央乌央地来了。
靳屿的兴趣爱好很广泛,场地赛车只是其中一个,而乔景琛则是在慕尼黑大学车辆工程,天生就热爱赛车。
赛车运动烧钱,所以这群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喜欢玩这个,也并不奇怪。
他们互相打招呼,换赛车服,选车。
比赛一触即发。
贺星苒坐在看台上,身边有几个罗亦周的朋友,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着她。
有个染了一头奶奶灰的男生陈桥凑过来点:“嫂子,你说他们仨谁能赢?”
场内,罗亦周穿了一身骚包的红色赛车服,乔景琛穿了橘色,相比较之下,靳屿黑白相间的一身就低调了很多。
贺星苒不懂赛车,扫了一圈,礼貌回答道:“靳屿吧。”
陈桥说:“景哥是学车辆工程的,贼几把喜欢玩赛车,罗亦周那小子别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但玩赛车还是有天赋的,屿哥好像在赛车方面差了点儿……”
贺星苒看着沉默,但语气坚定:“我还是选靳屿。”
陈桥有小男生的轴劲儿,还想说什么,旁边朋友扒拉他:“没眼力价呢你,嫂子这是支持自己老公呢。”
陈桥:“但是屿哥在赛车上是真弱了点儿,也是,女生可能都不太懂赛车,要是颂年姐在就好了……”
他还在说着,身边的人看贺星苒脸色不对劲,横了他一眼:“懂点事儿,闭嘴。”
陈桥忿忿的,不再说话。
贺星苒耳边清净下来,认真看着赛道,思绪却飘了很远。
祁颂年。
这个名字在她耳边,像是一个魔咒。
在还没认识祁颂年之前,贺星苒就已经多次在靳屿和乔景琛的对话里听说了这个名字。
乔景琛说,祁颂年今天学校停水停电,喊他坐一个小时地铁去找她吃饭。
乔景琛说,今天打篮球四缺一,苒苒能上吗?不能啊,好失望,祁颂年如果在就好了,这女的比一个水平一般的男生要强多了。
乔景琛说,周末去爬山,贺星苒身体素质太差,婉拒了,靳屿周末想陪贺星苒,于是也不和乔景琛去爬山。
趁着靳屿去买饮料的功夫,乔景琛会感叹,要是祁颂年在就好,这人巨他妈喜欢户外运动。
后来贺星苒也见过祁颂年,是那种在大院里长大的女孩儿,长发马尾辫,也不是很高,但看着特别利落英姿飒爽。
两人的相处也很融洽。
虽然总是被乔景琛拿来跟祁颂年做比较,贺星苒心里不舒服,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直到那次,贺星苒经历了一些感觉人生都要塌下来的大事,但靳屿不在身边,打他电话也打不通。
明知道他在西北试飞,有时候手机会没信号断联,但她还是不可抑制的难过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乔景琛再次出现,带她更了解祁颂年。
包括靳屿和祁颂年之间的一切。
靳屿为了救祁颂年短暂失明的双眼和失之交臂的空军梦,成为压垮贺星苒的最后一根稻草。
宽阔的赛车场上,随着一声哨响,三辆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窜出。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火花,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靳屿并不钻研赛车,对比两位行家,在最开始落后一些。
三个人的比赛,乔景琛和罗亦周似乎并没有把靳屿当成强劲的对手,两人不断地变化速度,压弯,彼此超越对方。
靳屿耷拉着眼皮,把赛车开得像遛弯似的,优哉游哉地跟在两人后面,并不心急。
罗亦周和乔景琛你追我赶,还剩一个弯道的时候,乔景琛利用尾气把罗亦周甩掉赛道外。
“景哥稳了。”陈桥他们说。
话音刚落,一场比赛都在疾驰的乔景琛的车子忽然卡顿,再然后,停在赛道上,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再挪动半分。
爆缸了。
一位出局,一位车子出了问题,三个人的比赛,冠军很自然地被靳屿收入囊中。
他压过最后一圈弯道,路过乔景琛的时候,痞坏地朝他扬了扬眉。
乔景琛低声骂了一句。
不疾不徐过线,靳屿赢得不费吹灰。
“我靠!”
谁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陈桥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靳屿下车,摘下头盔,朝开台贺星苒的位置瞧了一眼。
七月尾巴的阳光盛大灿烂,照在靳屿有些濡湿的发梢上,冷峻的面孔瞬间被照亮,矜贵又冷漠。
贺星苒匆忙低下头去。
以陈桥为首的几个下孩子冲了下去,纷纷表示这场的不尽兴。
“屿哥运气也太好了吧,坐收渔翁之利简直是。”有人说。
靳屿不可置否,扬了扬眉毛:“运气也是努力的一环吧。”
乔景琛笑着踢了下他的腿,跟大家说:“甭听他胡诌,他就等着我俩谁出问题呢。”
毕竟跟两个人比赛,解决了一个人,就算胜利也要和另外一个人竞争。
但如果让那两人竞争,他再尽力和胜出的那个人对抗,胜率会大大增加。
罗亦周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开始靳屿慢慢悠悠的,憋着嘴嘟囔着:“这是玩赛车吗?还以为是玩心眼子呢。”
靳屿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你没脑子就被怪别人动脑。”
大家笑起来:“是啊。”
“……”
他们气氛融洽,很是热闹,但那份热闹是将贺星苒隔绝在外的,她根本无法参与。
她从看台上走下来,站在人群的最外边,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靳屿目光扫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里短兵相接。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睫毛急促地颤抖了两下。
靳屿如小山似的喉结缓慢蠕动,半晌,轻声道:“递我一瓶水。”
态度似乎并没有因为听到她和乔景琛的对话而有什么波澜。
贺星苒的心脏却蓦地往下沉了沉。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走到摆放物资的地方,帮靳屿拿了瓶电解质水。
靳屿垂着眸,声音低哑:“谢谢。”
然后继续和大家聊天,偶尔会说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圈里趣事,他也能会心一笑,身体自在地向后仰了仰。
是不在乎了吗?
原来比争吵更为可怕的是平静。
他的平静像是一把被磨顿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刻在她的肌肤上。
是那种温水煮青蛙似的痛。
还是没谈恋爱那会儿。
民航学院和软工学院新生篮球比赛在周末晚上举行,周五的课上完之后,贺星苒买票回临宜到徐广莲那里继续完成苏绣作品。
靳屿送她到高铁站,然后再三叮嘱她:周末的比赛一定要来看。
在体育馆,他给她留了最好的位置,确保他每次进球都能看到她。
贺星苒点头,表示自己会准时到达。
到了周末,本来她准备坐高铁回学校,可贺泽刚忽然父爱爆发,非要亲自开车送她回去。
结果贺星苒在高速上堵了三个小时。
到了学校,她也顾不上把行李拿回宿舍,直接狂奔到体育馆去。
比赛只剩下最后一节,靳屿身穿5号球服,打大前锋的位置,浑身气压极低,每次防守投篮动作都大开大合,强悍得很,带着一股劲儿。
民航学院男生多,但软工学院男生也不少。
比分始终咬得很死,不相上下。
直到靳屿进攻犯规,黄钧泽忍不住,拉着靳屿喊:“屿哥,您老又哪儿气儿不顺了,收收手吧。”
——贺星苒找到位置坐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我哪儿气儿都不顺,”贺星苒久久不来,等待的焦灼让少年人有些忍不住,“她骗我。”
黄钧泽一懵:“什么?”
还没等说话,就看靳屿朝观众席看去,那个位置他今天都看了好多次。
每次进球就会将目光转过去。
黄钧泽好奇,跟着看过去,就看到了原本空无一人的位置上,坐着艺术系那个漂亮的小仙女。
靳屿和贺星苒四目相对,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下。
一声哨响,比赛继续。
靳屿很快调整好状态,带球过人,三分线起飞,暴扣。
热烈如火,自由如风。
体育馆里的氛围被他带了起来,比赛的精彩程度更上一个台阶,男男女女的惊呼声如热浪般一阵接着一阵。
比赛毫无疑问,是民航学院获胜。
第四节最后的一秒的声音结束,许多手里拿着水的女孩如潮水般向靳屿围去。
人太多,贺星苒不知所措,被人群挤到最外边,抱着装了满满都是“爸爸的爱”的零食的书包,有些手足无措。
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不够好看,敏感如她,总感觉路过的人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指指点点。
正犹豫着进退,刚打完球、浑身湿漉漉的靳屿拨开围绕着自己的女生们,径直走到贺星面前,站定。
大抵是运动时大量出汗,此时他那双永远冷淡又不耐烦的黑色瞳仁也是湿漉漉的。
离得太近,贺星被他的气势逼退两步。
“水。”喉结上下蠕动,靳屿只说了一个字。
似乎觉得别扭,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但喉结却飞快蠕动了片刻。
贺星苒彻底懵掉:“啊?”
“我只想喝你的水,”靳屿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几分倔强,“我一直在等你。”
这句话像是裹着糖果的炸弹,令贺星苒顿时定在原地,傻掉。
她从来都是不被需要的那个,是累赘,爸爸妈妈都在把她往推,她必须要很努力,做得很好才会得到爸爸妈妈的一点喜爱。
而且在多子家庭,她也从来不是那个唯一。
而靳屿却说一直在等她,只等她。
这个世界像孤独的岛,但总有人会为自己留一盏灯。
那天的最后,回过神来的贺星苒脑袋乱了,把书包扔在地上,翻出贺泽刚塞进里面的牛奶给他。
如此鲜明的态度对比,靳屿在乎不在乎一个人时,其实表现得特别清楚。
现在靳屿平静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当晚送走乔景琛,两人一起回家。
第二天开始,靳屿去工作,正值暑假,民航旺季,靳屿的排班比之前多了很多。
又因为很多航班在夜晚,整个八月,贺星苒和靳屿虽在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两人几乎没有碰面过。
也有一次。
靳屿回来是深夜,却看到生物钟相当准确的贺星苒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她穿了一条绿色真丝睡裙,双腿交叠在沙发上,头顶暖黄色的光线照下来,令她的美貌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芒。
她身上那股浅淡的忧愁,一一浮现。
靳屿似乎愣了一下:“怎么还不睡?”
当然是在等你。
但这样平铺直叙的心里话不可能从贺星苒嘴里说出来,她沉默了会儿,随便找了个搪塞的借口:“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半夜听到脚步声我会惊醒。”
“……”
说完,见靳屿的脸上沉了几分,贺星苒心知自己说错了话。
还想纠正,靳屿已经微微颔首:“抱歉。”
默了默,又说:“那我最近不回来住了。”
于是,那晚的靳屿,在飞了去纽约的航班之后,把答应过贺星苒的包包递给她,收拾好行李,自己离开。
贺星苒想了很久要如何解释,照旧不敢开口。
一晃,九月初。
贺星苒举办的名为“序时”的苏绣展览在平江路景区外开展。
刺绣协会很重视这次展览,很多刺绣手工艺者前来参观。
就连在她毕业之后,一直对她不满的师父许广莲也十分赏脸的前来参观,并且做了宣传。
开展的第三天,钱卫平带着自己的好姐们前来光顾。
靳屿居然也在,穿了黑色长裤配白色上衣,慵懒自然,眉宇间有浅淡的不耐烦,像是陪妈妈逛街似的。
贺星苒充当讲解员,一路给大家介绍苏绣作品,最后引大家进入后面会客室。
亲自泡了上好的大红袍,给大家看茶。
靳屿和贺星苒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这群富太太似乎生活太过滋润显得太过无所事事,其中杨夫人在两人间看了一圈,开始打趣:“阿屿和苒苒还真是郎才女貌呢。”
又有人说:“不还是校园恋到现在?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我说老钱,你也该给俩孩子准备婚礼了。”
提到婚礼,贺星苒倒是有几分在意了。
钱卫平笑笑:“快了快了,靳屿那头还得请年假,请婚假,麻烦得很。”
杨夫人:“是不如接手自家企业来得自在。”
几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
贺星苒一直没说话,直到师妹阿瑶跑了进来,脸上一片惊慌。
钱卫平先注意到她,连忙道:“怎么了?别着急,把话说清楚。”
阿瑶急的要哭了,连忙捋了捋思路:“有个设计师在前面说我们的作品太差,搞得几个大主顾都在犹豫要不要下单了,”然后看向贺星苒,求助似的说,“师姐,这下怎么办啊?”
贺星苒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连忙安慰道:“没事儿,我们去看看。”
然后跟钱卫平他们说了声抱歉,带着阿瑶走出去,路上,让阿瑶给她讲了一下大概情况。
来得应该是一位设计师,口口声声说苏绣过时,没有作为奢侈品的收藏价值,跟西方艺术没得比。
阿瑶和几个师妹被怼得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反驳。
阿瑶气鼓鼓的:“那西方艺术到底有什么用?师姐用了西方艺术的刺绣作品连刺绣大会初选都过不了呢。”
话音落下,贺星苒忽然顿下脚步。
看到她脸色极差,阿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贺星苒调整情绪,缓声道:“没事,别再提了。”
阿瑶:“……哦。”
走到展会,贺星苒第一眼就瞧见了那位设计师。
大概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说话时会夹杂着一些英文,穿着一身山本耀司,看着很特立独行。
贺星苒上前打招呼:“你好,我是这里主理人,贺星苒。”
那人上下打量她两眼,啧了一声:“我叫machel,我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却如此抱残守缺守着这么个古董,还称之为艺术。”
来势汹汹。
贺星苒默了默:“不知道先生何出此言?”
machel指了指那副《古韵仕女图》,道:“中华文化上下5000年确实源远流长,但苏绣永远都是在那些被复制烂了的作品里提炼元素并且不断复制。”
贺星苒嘴角洋溢着温和的笑容,解释道:“正是因为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所以我们才能一直在其中汲取养分,这副仕女图作品,使用了丝线和珠子进行修枝,突出了汉服的细节和梅花的娇艳背景,又以淡雅的水墨风格秀纸与主题相得益彰。既有工艺,也融合了中国传统书画作品的精髓。”
machel对此冷笑一声:“说到工艺,工艺确实是有其价值,但并不是所有繁复的工艺本身就有价值。西方的奢侈品高定服装喜欢用复杂的工艺,那是因为复杂工艺可以为奢侈品附加价值,而在苏绣这个没有传承的工艺里,手工只是秀娘廉价的时间叠加。”
machel冷着脸,说话时总是高高在上,音量又很高,不自觉吸引来很多人注意。
就连本来在会客室里等待的钱卫平他们也出来。
以machel和贺星苒为中心,逐渐人群将他们包围,只有阿瑶逐渐退了出去,朝外面狂奔。
贺星苒不想在靳屿面前出臭,也不愿意苏秀被诋毁,立马扬声说:“苏秀恰恰有其价值,一些作品能卖到七位数的高价,并不比奢侈品差,甚至还作为国礼被送出。”
“不比奢侈品差?”machel一脸不屑,“你知道奢侈品公司出一款产品需要经过上下游多少的努力,如何预判时尚走向和引领时尚风潮,西方奢侈品已经和大众融合,引领大众,只有你们还在抱残守缺,沉迷于过去的辉煌不可自拔。”
他拨开人群,一幅一幅作品向大家介绍:“这个佛像是取材于敦煌壁画,这龙跃苍穹是取材于山海经……”
他越说,一些绣娘的脸上越发不光彩。
因为他说的恰恰是事实。
大家参加刺绣大会,为了满足评委的口味,通常都会从古典艺术中取材。
为了向大客户推销苏绣作品,大客户喜欢传统文化装点自己,他们也只能再次取材经典。
就连徐广莲脸上都是一片阴翳,有种被噎到但无法反驳的无力。
machel笑了,愈发肆无忌惮:“你们苏秀就是过时的艺术,而现代时尚是关于创新和革新的,不能总是守旧。”
“我们西方的奢侈品艺术师都可以在中国文化里进行取材,你们却盲目自大从来不向西方学习。”
“……”
贺星苒虽然平日话不多,在涉及到专业领域却很有精神,立马反驳道:“我们当然也会进行学习和革新,学习西方的绘画技艺来完成苏绣和现代艺术的接轨就是。”
“我从初中就开始接触美术,大学也学了四年画画,对此相当有发言权。”
“什么?”machel一个反问,“那作品呢?整个展会可没有一个跟西方接轨的作品。”
贺星苒刚要说话,余光瞥见靳屿,又兀自闭嘴。
她当然有这样的作品,只是靳屿在场,她并不想拿出来。
因为她不知道靳屿看到这幅作品时会是什么反应,又会如何想她。
两人本就陷入寒冰的关系又将如何。
换来machel更为狂傲的嚣张,可他说话却不原来那么锋利:“老实讲,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当然,希望中国传统文化越来越好,但它作为单独的艺术创作实在过时,如果用它来点缀奢侈品还是有发展空间。”
“我很欣赏贺小姐,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稍显稚嫩的女生打断:“谁说我们没有融合西方绘画的作品?我师姐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做了!”
阿瑶小小的身躯抱着一幅稍显巨大的作品,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家连忙给她让路,让她走到人群中央。
贺星苒忽然脸色发白,想上前制止,但阿瑶已经站定,将那作品往墙上一靠,一把掀开搭在上面的防尘布。
下一刻,一张俊美无双的男人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人的面目略显青涩,很是桀骜不驯的模样,耷拉着眼皮盖住略显惺忪的眸子,右侧双眼皮褶皱里有一颗褐色小痣,嘴角淡淡的勾起。
而男人背后是一片星空,上面缀满了星星。
整幅苏修作品颜色运用得当,画面干净,色彩鲜明。
最主要的是用苏绣的方式,呈现西方绘画形式。
作品生动写实用透视法表明人物和背景的立体感和纵深,构图平衡对称,层次丰富。
作品上的人像是活了过来,大家纷纷吸了一口气。
看看靳屿,再看看那副苏绣。
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师姐根本不稀罕这个作品,”阿瑶气鼓鼓地横了machel一眼,然后对贺星苒说,“师姐,你给这个看着是中国人但灌了一肚子洋墨水的设计师,讲讲你的创作灵感!”
贺星苒不自觉攥紧拳头。
此时,二十六岁的靳屿和苏绣作品上二十岁的自己对视,眸光渐深,抿着嘴唇看着贺星苒:“正巧,我也想听听贺小姐对这副作品……”
“有何高见。”

第24章
贺星苒的睫毛颤了颤, 在靳屿开口之后,身子在瞬间怔住,嘴巴动了两下,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和machel身上, 在靳屿说话之后, 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八卦和打量。
似乎machel来拆台的严肃被消解了一些。
可machel的发言影响了整个刺绣界, 贺星苒作为苏绣传承人,必须给出有力的反驳。
她垂头看着那幅画, 逐渐按捺住情绪,缓缓吐气,道:“machel先生,如你所见, 这是我二十一岁时的作品,可以涵盖你说的中国刺绣需要和西方结合的各个部分。”
machel的脸色并不好看,不过很快回神,讥诮道:“既然你早早就做出如此有前瞻性的作品,那为何从来没见你出展过,这类作品为何没有形成气候?”
这话有两个意思:
一是在质疑中国刺绣协会没有眼光, 不肯让贺星苒展出这个作品;其次是,这个风格在国内没有市场,实际上是西方绘画技术融合的并不够好。
贺星苒心里已经有了回答策略,可在开口之前,还是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靳屿。
他正长身鹤立在距离自己并不远的位置,目光如炬看她。
她收回目光, 咬了咬嘴唇, 直视machel,轻声开口:“不展出该作品, 责任在我。”
她的语调很平缓,不疾不徐地讲话,颇有大家闺秀和非遗传承人的风范:“作品里的主角是我昔日的男友,我们分手后,我便将这副作品束之高阁,现在……”
她又看了眼靳屿,硬着头皮说:“既然我们已经重修于好,这幅作品自然没有明珠蒙尘的道理。”
“阿瑶,你去找展会的设计师,为这副《鲸鱼和星星》专门找一面墙挂起来了。”
她先是解释之前并没有展出这副作品的原因,然后又将其展出。
machel质疑的第一点自然不攻自破。
“至于后来没有人在做这个风格……”贺星苒干净的指腹摩挲着刺绣的边缘,不卑不亢道,“是因为曹建平老师已经将写实风格进行到极致,我们苏绣取材之广,母题之大,是不会只在横向上专注任何一个地域的任何文化。”
顺便拉踩一波machel所说的,西方艺术喜欢从东方文化里取材。
machel没想到看着如此文静内秀的姑娘,讲起话来如此犀利,并且鞭辟入里。
一时间没有说话。
“machel先生,你都听懂了吗?”阿瑶马上要炫耀起来。
贺星苒连忙拦住她,开门做生意,不管对方如何,还是要与人为善比较好。
她朝machel展露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缓缓道:“西方艺术和奢侈品当然也很好,中国的刺绣也有价值,每个作品都倾注了绣娘的灵魂和创意,具有不可复制性。”
“如果machel先生想和我谈合作,用苏绣令西方艺术体系下的作品更加光彩,我是可以考虑的。”
话说到这里,气氛已经足够。
钱卫平很给自家儿媳捧场,指了指一旁墙壁上挂的作品:“这副我买下来,送给machel先生,machel先生有生意也可以跟我谈谈。”
machel不知道钱卫平的深浅如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只留下一句“不用了”,匆匆走掉。
钱卫平跟贺星苒说:“你派人多留意留意他,看着不像是单纯砸场子的。”
商人的嗅觉很是敏锐,贺星苒肯定会听,点了点头。
人群重新动起来,杨夫人却看着绣着靳屿的作品眼眶湿润。
“怎么了?”身边的妇人问她。
杨夫人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就是想起来老杨了。”
杨夫人夫妻感情甚笃,只是丈夫二十年前车祸去世,她孀居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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