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怪她只想生存—— by星棘
星棘  发于:202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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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 我这个邻居很弱的,我一只手就能扳倒他。”她说, “就算真的有人感到害怕,那个人也应该是他,毕竟他在我面前就是个残疾人。”
其实这个说法还是委婉了。按照白夜现在的状态,他连残疾人都不如,分明是一个将死之人。
“不要放松警惕。”周屹低声叮嘱,“有些人会故意扮弱……”
他话没说完,白夜突然凑近郁理,用一种近似呢喃的语气低柔询问:“还没结束吗?”
郁理:“……”
这家伙,故意给她找事是吧!
果然,听到这句的周屹再次警觉,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他刚才在干嘛?”
郁理几乎能想象出他蹙起眉头、眼神凌厉的样子。
“他在故意捣乱……”郁理无奈回答,“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按住手机听筒,从腰后伸出几根触手,将白夜扯回到椅子上,又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然后才将手机重新举至耳边。
“好了,刚刚把他揍了一顿,现在老实不少。”她说道。
周屹沉默几秒:“他离开了吗?”
“没有。”郁理瞪了白夜一眼,“不过我把他关进书房了,门也锁上了,今晚他别想再出来。”
周屹:“……那就好。”
“还有别的事吗?”郁理说,“我感觉你刚才话好像没说完。”
“没有了。”周屹的语气恢复平静,“最近异常增多,局里已经加强警备,你在家也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郁理瞥了白夜一眼,见他被触手捂得似乎有些呼吸不畅,这才主动开口,“那我去给我小表妹煮粥了,你早点休息。”
“嗯。”周屹低声道,“你也是。”
通话结束后,郁理拿开触手,白夜轻咳几声,呼吸逐渐缓了过来。
“你是不是真的活腻了?”郁理眯了眯眼,自上而下的目光中透出危险,“我是答应了会陪你度过腐烂期,但这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白夜擦掉唇角的水汽,不在意地笑笑:“放心,他没有听过我的声音,不会怀疑我的。”
郁理冷笑:“不会怀疑,那他刚才为什么要问那些问题?”
“那是因为别的原因……”
白夜的声音越来越轻飘,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郁理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郁理紧盯着他:“什么原因?”
“无关紧要的原因,没什么好说的。”白夜干脆地转移话题,“你今晚睡觉吗?”
“不睡。”郁理也干脆回答,“我要看着你,防止你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你也太高估我了。”白夜说,“你也说了,我现在连残疾人都不如,又能搞出什么名堂?”
“谁知道呢?”郁理神色不变,“现在就算你跑到周屹面前告诉他你是异常,我也不会惊讶。”
白夜又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那就都不睡吧。”
郁理:“你也不睡?”
“太疼了。”白夜翻开书页,轻描淡写地说,“睡不着。”
郁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打开手机,开始翻看最近几天的论坛和新闻。
时间渐渐流逝。
郁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白夜的脸。
他脸上腐烂的面积又扩大了。
蝴蝶占据了他的半张脸,他轻眨了下眼,蝴蝶也跟着他一同扇动翅膀。
即使离得这么近,他也没有散发出腐烂的味道,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几点了?”郁理揉了揉眼睛。
“上午10点。”白夜回答。
郁理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环视一圈。
如果说昨晚的蝴蝶还能用梦幻来形容,那么今天的蝴蝶数量就有点恐怖了。
蝴蝶一直在动,郁理数不过来,但肉眼估算应该有几百只。
这些蝴蝶落在书房的各个角落,有些落在书架上,有些落在窗帘上,有些围绕在白夜的周围,密集而活跃,仿佛正在攫取白夜的生命力。
“你一直没睡?”郁理将目光重新放回白夜身上。
“没睡,还拍到了很有趣的照片。”白夜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郁理:“……”
“我睡相很好,你随便拍吧,裱起来挂墙上都行。”她淡定地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要让小乔送饭了,你吃吗?”
“我喝水就够了。”白夜退回到椅子上。
郁理注意到他的唇色变浅了,虽然原来也不深,但现在更是一点血色都无。
“你需要冰块吗?”郁理说,“可以镇痛。”
“不用。”白夜看着她,“比起镇痛,我可以洗个澡吗?”
郁理想了一下:“你这个状态能洗澡?”
白夜笑了笑:“不用浴球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郁理觉得他是真敢想。还浴球,就他现在这个身体状态,浴球和钢丝球也没什么区别吧……
“好吧。”
郁理答应了,她放出触手,小心翼翼地环住白夜,仔细绕开那些正在腐烂的地方。
“不用这么小心。”白夜提醒她。
“我是怕把你捏散架了。”郁理没好气地说,接着将触手伸进水盆里,白夜的身形随之消失。
她将白夜传送到了楼上的浴室。
白夜离开后,屋里的蝴蝶不再到处乱飞,而是聚集在一起,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忙什么。
郁理给乔越西打了个电话,让他把饭菜和饮用水放在书房门外,然后自己再控制触手拿进来。
蝴蝶们正在忙碌,倒是没有一只趁机飞出去。
等白夜洗完澡回来,郁理也吃饱喝足了。
蝴蝶再度向他围拢,之前聚集的地方空下来,一个指甲大小的白色圆形物体静静躺在地板上。
“那是什么?”郁理问道。
“茧。”白夜将那个小小的茧拿起来,“你不是见过么?”
郁理惊奇地眨了下眼:“我还以为茧是你自己下的……”
白夜面不改色:“我没有这种能力。”
郁理从他手里接过茧,发现除了尺寸不同,这个茧的确和她之前见过的那只没有区别。
所以是这些蝴蝶分食了他的血肉,再结出能够孵化他的茧,以此实现他的生命循环。
郁理将茧还给白夜。
“你还是把它放在高处吧,要是被我踩到就完蛋了。”
白夜笑了笑,将茧放在书桌上。
郁理:“下午你打算怎么过?”
“继续看书吧。”白夜想了想,“等过了今晚,我应该就看不见了。”
郁理:“你之前在废弃公园的时候,不是还能看见我们吗?”
那个时候他整张脸都被蝴蝶铺满了,别说眼睛了,连面部轮廓都没有,但他还是准确发现了他们。
“那不是看见。”白夜说,“是感知到了你们。”
失去了视觉,但仅凭剩下的感知力,仍然能跟上她的战斗节奏,甚至还占据上风。
郁理突然意识到,白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更强。
接下来的时间,白夜继续看书,郁理则在网上寻找各种生物和武器的图片,认真记下它们的内外构造,为以后变形扩充素材库。
毕竟变形不是凭空捏造,也需要具体的参照物。
她整整学习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到了后半夜,屋里的蝴蝶越来越多,振翅声高频而密集,她很难再睡着。
郁理索性睁开眼,去看白夜的情况。
白夜的眼睛已经被蝴蝶取代了。他单手撑头,呼吸很轻,书页上落了一层细密的鳞粉,在黑暗中闪烁着月光般的色泽。
“睡着了吗?”郁理轻声问。
“没有。”白夜握住她的手,“陪我说说话吧,这里太安静了。”
他的声音也很轻,状态逐渐接近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郁理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安静。但对他来说可能是静的,因为他正在走向死亡,黑暗、疼痛、腐败,都在以比往常更迅速、也更凶猛的速度侵蚀他。
郁理认真想了想:“你想听什么?”
白夜叹息:“什么都可以。”
“我想想啊。”郁理思索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响指,“有了。你想知道小乔当初是怎么栽我手里的吗?”
白夜微微歪头,做出倾听的姿态。
“这个过程其实还挺偶然的。”郁理来了兴致,“那天晚上我刚吃掉一只异常,然后控制局的人来了……”
她的声音柔和,即使是在讲述令她觉得有趣的经历,依然不显聒噪,反而有种娓娓道来的意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悦耳。
白夜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因为腐败的速度加快了,所以他承受的痛苦也加剧了。
可以说,这是他最痛苦的一次。
但也是最美妙的一次。

郁理稍微有点困。
书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只有一点微光透进来,并不刺眼,但还是照亮了屋里的蝶群。
短短几小时过去, 蝴蝶的数量实现了爆炸性增长。
原本屋里的蝴蝶只会围聚在白夜的身边, 但现在它们也开始绕着郁理了。
好在郁理的精神力足够强大,蝴蝶洒落的鳞粉对她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如果是普通人类或其他精神力稍弱的异常被这些蝴蝶围绕着, 这会儿就算没有变成一堆腐肉, 也会进入无意识的“梦游”状态。
这也是郁理不敢让白夜离开书房的原因。
看着眼前的蝴蝶,郁理打了个哈欠:“这些蝴蝶干嘛围着我飞?我身上又没有腐烂。”
“可能是因为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吧。”白夜靠着她的肩膀,声音轻似呢喃, “它们在你身上嗅到了我的气息……”
“这样吗?”郁理闻言,抬起手仔细闻了闻。
好像也没什么味道啊。
看来蝴蝶有它们自己的辨别方式。
从后半夜到现在,她和白夜都没有再睡。
她跟白夜聊了很多,但大多都是她在讲,白夜时不时接一句,或者笑一笑, 整个人基本没动过。
再后来,他连安静坐着也觉得难熬。于是他提议一起坐在地板上, 再借郁理的肩膀靠一下。
郁理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她拍拍肩膀,示意白夜靠过来,然后又把笔记本电脑搬到面前,一边看资料一边陪白夜说话。
白夜轻声叹息:“你这样会不会太敷衍了?”
“哪里敷衍?”郁理不解。
“我都快死了, 你还在看这些。”白夜抬手挡住微亮的笔记本屏幕, “这样还不算敷衍么?”
郁理:“你又不是真死。”
白夜微弱地咳了几声。
郁理:“……”
虽然他现在的确很可怜, 但也没有弱到这个地步吧?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不但能动能说话, 还能跟她玩空战呢。
看来周屹说得很对,有些人的确会故意扮弱。
考虑到这家伙是真的疼,郁理决定暂时就先不跟他计较了。
“那就看电影吧。”郁理将白夜挡在屏幕上的爪子拿下去,“刚好我最近有部想看的恐怖片,你陪我鉴赏一下。”
白夜:“我看不见。”
“你还可以听。”郁理淡定地说,“有听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我会讲解的。”
白夜:“恐怖片也需要讲解?”
“不讲解,你怎么知道那些鬼啊怪的长什么样?”郁理说,“不过说不定电影里的鬼怪长得还没你恐怖呢,毕竟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挺猎奇的……”
白夜笑了:“那就开始吧。”
郁理打开电影,将音量调到合适的大小,然后将电脑放在地板上,按下播放键。
电影的确拍得很恐怖,一惊一乍的部分也不少,气氛营造得相当到位,非常符合那些“吓尿了”的影评。
可惜郁理和白夜对于恐怖的阈值都很高。
两人波澜不惊地看完这部电影,直到电影结束,郁理都看困了,两人也没有被吓到过一次。
接着就是天色变亮,郁理合上电脑,发现自己周围也聚了很多蝴蝶。
“我还是去洗个澡吧。”
郁理准备起身,然而白夜依旧靠在她的肩膀,没有要挪开的打算。
郁理拍拍他的手背:“喂,让一让,我要去洗澡了。”
白夜还是没有回应。
他的体温很低,身体没有一丝起伏,蝴蝶振翅的声音很嘈杂,郁理无法分辨他有没有呼吸。
“不会已经死了吧……”
她伸出手,正要去摸白夜的脉搏,忽然被他一把扣住。
“我还没死。”白夜慢慢抬头,“只是休息一下。”
郁理这才注意到他的脸。
准确来说,他的脸已经被蝴蝶占据了。密密麻麻的蝴蝶组成了他的脸,没有露出一丝空隙,因为距离极近,郁理甚至能看清那些细小、颤动的口器。
郁理提议:“你要不去沙发上睡一会儿?说不定睡一觉就死了呢。”
如果乔越西在这里,一定会在心底大呼魔鬼。
“没这么轻松。”白夜轻声说,“你去洗吧,快点回来。”
还指挥上她了。
郁理挑了下眉,终究没有说什么,起身从水盆离开了。
二十分钟后,她回到书房,顺便开了灯。
之前黑漆漆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光线骤亮,蝴蝶簌簌惊起,她这才看清这些蝴蝶多到了什么程度。
原本空旷的书房此时已经被蝴蝶占据了整整一半的空间。
它们簇拥在白夜的身旁,每一次扇动翅膀都洒落大片鳞粉,这些鳞粉又化为更多的蝴蝶,在书房的上空翩翩飞舞。
还好她没有密集恐惧症。
郁理走到书桌前。在摊开的书页上正躺着一只白色的茧,和昨天相比,又变大了一圈。
郁理拿起茧仔细看了看:“我怎么觉得你要不了三天就能结束?”
“我也这么觉得。”白夜轻微地动了一下,“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又怎么了?”
郁理将茧放回原位,走到他面前。
白夜拍拍旁边的地板。
郁理坐了下来:“又要我陪你说话?”
“先不要动。”
白夜将她曲起的腿按平,然后调整自己的姿势,枕在她的腿上慢慢躺好。
郁理:“……”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白夜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或者继续看电影也行,但不要看恐怖片。”
恐怖片的音效很吵,会盖住她的声音。
郁理:“……你是不是又想死了?”
“是有点。”白夜微微侧头朝向她,“你愿意杀了我吗?”
郁理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怎么感觉像求婚一样?
她平静地说:“我现在杀了你,那这两天的罪不就白受了?”
“那就再受一会儿吧。”白夜轻笑一声,“反正我也撑不住多久了。”
神经病。
郁理在心里默默辱骂,但终究还是没有推开他。
毕竟他这两天的惨状她都看在眼里,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让让他也不是不可以。
再怎么说她也是做老大的,不能在一些小事上跟小弟计较。
郁理用触手关上灯,又把电脑搬过来,开始挑选一些老少皆宜的电影。
他们就这样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白夜静静躺在她的腿上,气息越来越微弱。
到了晚上,蝴蝶已经占满了整个房间,即使没有开灯,鳞粉散发的莹光也足以照亮视野。
郁理觉得自己的鼻腔里都是鳞粉。
如果乔越西在这里,一定会被这一幕吓得晕过去。
白夜被大量蝴蝶环绕着,露在外面的皮肤高度腐烂,温度比饥饿状态下的郁理还要低。
他奄奄一息,胸口已经不再起伏。
郁理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胸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正在趋近静止。
郁理斟酌着问:“你是不是要死了?”
“嗯。”白夜轻轻应声,“我死时会变成一滩肉泥。你要是嫌脏,可以把我放远一点。”
郁理:“我倒是无所谓……”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密密麻麻的蝶群开始躁动。
“另外,保存好我的茧。”白夜说,“这次不要再强行破茧了。”
郁理:“我知道啦。”
白夜似乎是笑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
下一秒,周围的蝴蝶忽然扑扇翅膀,蜂拥而来,近乎疯狂地遮挡住郁理的视线,将白夜包围得密不透风。
郁理感觉到腿上有温热黏稠的触感。
她伸手挥开蝴蝶,垂眸看向自己的腿面——
白夜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白夜的死亡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只要迎接新生即可。
郁理洗了个澡,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小时,然后又放松地睡了一觉,直到次日中午才醒。
因为比预计提前了一天,所以乔越西他们并不知道白夜已经没了。
郁理拿着那只拇指大小的茧下楼的时候,他们正在摆放碗筷,准备吃午饭。
郁理那份还在锅里,被单独分了出来,等她通知再送上去。
所以当郁理出现在厨房的时候,四只异常都很惊讶。
乔越西:“老大,你怎么下来了?”
“结束了,我下来吃饭。”郁理将茧递给他,“你待会儿找个桶,还把它放在桶里。”
放在地上会被富贵当成玩具叼走,以富贵现在的调皮程度,到时候再想找到就很困难了。
“知道了。”乔越西接过茧,二话不说便塞进口袋里。
真冬奇怪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白夜的茧……”乔越西欲言又止,“算了,先吃饭,过会儿解释给你们听。”
真冬又看了看郁理。
她看起来精神很好,心情也不错,看来这两天的封闭状态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真冬终于放心了。
大家开始吃饭。
饭后,外面开始下起连绵细雨。
书房里的蝴蝶已经被郁理吃光了。但还有大量鳞粉散落在各处,为了将这些鳞粉清理干净,郁理决定去商场买一个吸尘器。
“我跟你一起去?”真冬说,“刚好我下午也没事。”
郁理:“两个人太醒目了,我一个人去就行。”
这个时候,外面肯定还有不少外勤人员在巡逻,要是不巧碰见他们,她又要费脑子解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特殊时期,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好吧。”真冬双腿交叠,往后一仰,“那你帮我带杯奶茶。”
郁理:“你自己买。”
说完,她拔腿向玄关走去。
“老大,记得带伞!”乔越西在后面提醒。
郁理顺手拿起一把伞,抬手挥了挥,接着便开门出去了。
今天是工作日,再加上天气不好,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郁理一个人撑着伞,不紧不慢地走在街边。
其实她现在很喜欢下雨,因为触手亲水,沐浴在冰凉的雨水中,会让她感到舒适愉快。
但不撑伞走在雨中会显得很不正常。
她现在最应该避免的,就是不正常——为了安全着想,她只能隐藏自己的喜好了。
听着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郁理不由感到一丝淡淡的遗憾。她掏出手机,正要叫辆车,前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好。”
郁理倏地停下脚步。
这个声音很陌生,清澈柔和,又不乏清冷,是非常干净的音色。
但不知为何,她却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之感。
郁理立刻抬头,向前看去——
一名同样撑伞的黑发青年,正静静站在她的面前。

郁理对这张脸的印象非常深刻。
从她获得精神力感知的能力以来, 这个青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发现她,并与她产生双向连接的人。
在那之后,她对这个能力的使用一直很谨慎, 怕的就是再被这个人发现。
没想到, 他们居然在现实见面了。
而且看这架势,对方似乎是特意来找她。
难道她的精神力暴露了?
郁理心念电转, 脸上仍是不动声色:“你是……”
“我们见过。”黑发青年注视着她, 温和友善地说,“在你的意识里。”
好嘛,装不下去了。
郁理随即做出恍然大悟状:“你这么一说, 我好像想起来了……”
她停顿几秒,见对方似乎没有接话的意思,于是主动询问,“怎么称呼?”
青年微微一笑:“你可以叫我一号。”
郁理心跳静止了一瞬。
是那个号称最强异常的一号?
“我和你一样,也是成长体。”一号的语气仍然平静友善,“我们可以聊聊吗?”
真的是他。
郁理忍不住绷紧身体, 仔细端详他。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应该只比她大一点, 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他站在伞下,身形颀长,只穿一身干净简单的衬衫长裤。五官清俊柔和,眼梢微垂, 眉眼在细雨中显得朦胧, 如同一个温柔随和的邻家大哥哥。
同样是温和友善的姿态, 但他却和山羊人完全不同。山羊人虽然表现得很亲和, 但他骨子里还是透着一种上等人特有的矜持和高傲,这让他的亲和更像一种自上而下的施舍, 并不具备任何平等性。
而一号却没有这种感觉。
一号的友善是从内而外的,无害也是从内而外的。这使他看起来没有任何距离感,相应的,也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和戒备。
但郁理却清楚记得,自己之前窥视他时,他瞬间投来的眼神——
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绝不是一个亲切友善的人能拥有的。
“我可以拒绝吗?”郁理冷静地问。
“可以。”一号温声回答,“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郁理明白他的意思。
一号既然能找到这里,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她的住址,可能连她在控制局上班的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个时候和他对着干,无异于是将自己置于巨大的危险中。
——虽然和他相遇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危险了。
郁理微微叹气:“那就聊吧。去哪儿聊,就在这里吗?”
他们现在正站在路边,细雨还在下着,马路上车辆不断,实在不适合停下聊天。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一号看向街道右侧的一排商铺,目光微微停顿,“就那里,可以吗?”
郁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是一家干净雅致的咖啡馆。
因为是下雨天,咖啡馆里的客人并不多,但还是有三两桌客人,看起来很是恬静。
还好,看着挺正常,起码没有被污染过的迹象。
“行,我都可以。”郁理点点头。
两人走进咖啡馆,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一名服务员很快走了过来。
“二位想喝点什么?”
郁理拿起菜单,心不在焉地瞄了一眼:“有可乐吗?”
服务员:“……我们这儿是咖啡馆。”
郁理:“那就白开水吧,谢谢。”
服务员:“……”
“我和她一样,再加两份提拉米苏,谢谢。”一号从郁理手里接过菜单,平稳地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抱着菜单转身回去。
郁理决定开门见山:“你想跟我聊什么?”
一号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上,温和地看着她:“你吃了灰兔,对吧?”
郁理:“灰兔?”
一号:“就是你在10区遇见的那只异常。”
“哦……”郁理恍然,“它的名字就叫灰兔?”
“只是一个代号。”一号回答,“就像山羊、小丑一样,这是它们自己选择的称呼。”
郁理不确定他在这个时机提起小丑和山羊是什么意思。
她故作疑惑:“小丑是谁?”
“你没见过小丑?”一号笑了笑,“我还以为山羊会把我们的事情都告诉你,毕竟他不是很忠诚的类型。”
“我和他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我是收了他一些钱,但并没有跟他有更深的接触。”郁理冷静而谨慎地说,“你们是不是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想多了。”一号说道,“不过童晓并不这么认为。”
郁理:“童晓又是谁?”
“就是和灰兔一起出现在10区的那个人。”一号不紧不慢地说,“你猎杀灰兔这件事,就是她告诉我的。”
果然,和她猜得一样。
郁理对此并未感到意外:“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为灰兔报仇?”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带有任何攻击性,即使这个话题很难往友好欢乐的方向发展。
一号听了,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轻淡地笑了一下。
“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恶意。”
郁理挑眉,显然不信:“我吃了你的下属,你会对我没有恶意?”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灰兔死在你的手里,说明它太弱了,这是它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
一号神态自若,即使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过来,他也没有刻意放轻声音。
“另外,它们不是我的下属。”
郁理:“那它们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同事,你想怎么理解都可以。”一号端起水杯,“我们有着共同的理念和目标,但我并不会干涉他们。”
郁理不是很想相信他。
但仔细回忆一下,无论是山羊人、小丑还是兔子,好像都是独自行动。除了去帮小丑收拾烂摊子那次,它们基本都是我行我素、各干各的,完全看不出一点有组织有纪律的样子。
“所以你对我没有恶意,也不想为兔子报仇……”郁理的语速越来越慢,目光牢牢钉在一号的脸上,“那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号放下水杯,专注而平静地凝视她。
“我希望你能和我联手,一起对抗异常控制局。”
郁理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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