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霍星河和姜子安他们都在宫里, 两人进宫也是十分安全的。
云亭侯府的马车才到宫门口, 迎接的公公听闻是赵首辅家的闺女, 立刻让人上报了如今的大太监总管冯乐。
冯乐听说后,亲自来了一趟。先朝陈慧茹行了一礼, 继而很是热情的朝赵宝丫道:“赵姑娘可来了,皇上天天念叨您呢, 快随老奴来。”
“劳烦冯公公了。”赵宝丫已然有了贵女的姿态,加之她眉目灵动, 很是讨喜。这一声劳烦说的冯乐很是熨帖。
心道:无外乎小皇帝日日念着, 这赵家的姑娘好看嘴又甜。
如此,态度又殷勤了许多。
赵宝丫拉着小蜜儿的手跟着冯乐往小皇帝的寝殿去。
小皇帝如今住在先皇的寝殿, 这里虽然奢华,但又大又空旷。但自从小皇帝帮来后,寝殿里到处都是鸟雀,时不时有两只兔子、乌龟在地上爬, 倒是没那么冷清了。
伺候的宫婢小太监每回进出都得留心脚小,生怕一不注意踩到了小皇帝的爱宠。
比如这刻, 冯乐推开寝殿的门要先等一两息,等到有东西窜了出来,才敢继续走。
赵宝丫虽然心急,倒是反应快,侧身闪过了。后面的小蜜儿浑然不在状态,压根不知道要躲,被那只小兔子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她倒是无碍,那兔子撞在她镶嵌了珍珠的鞋面上,晕头转向一阵直接躺尸。
小蜜儿懵逼了两秒,突然弯腰提起那只兔子,眉眼弯弯,嘴里滋滋的咽着口水:“姐姐,我们中午吃烤兔子吧!”
还不等赵宝丫开口,小皇帝就从寝殿里冲了出来,伸手就夺过那兔子抱在臂弯里。耷拉着病白的脸,恼道:“你不可吃它,它是朕养的兔子。”
小蜜儿大大的眼睛眨了两下,提醒他:“可是兔子死了,不吃会浪费的。”
小蜜儿开始讲她的歪理邪说:“它自己撞过来肯定是不想活了,我们吃了它,它就算功德一件。我娘说做了功德的动物下辈子肯定会投个好胎的。如果你实在想它,我吃了它,你以后就把我当兔子吧,好吃的都可以给我吃,我也可以陪你玩的。”
小皇帝抿唇,双眼含泪:“你才不是兔子呢。”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赵宝丫赶忙打圆场,伸手提了提兔子的耳朵:“好了,起来,别装死!”
原本挺尸的兔子突然睁了眼,一溜烟跳下小皇帝的手,又跑回了寝殿。小皇帝惊异想去追,大太监冯乐看了看天色,提醒道:“皇上,该上早朝了,大臣们已经等候多时。”
小皇帝一听早朝,注意力立马转移,极不情愿的问:“能不早朝吗?朕不想去。”他从前都是养在深宫之中,遽然让他面对那么多大臣,他害怕他心慌。
尤其是大臣吵架的时候,若不是赵太傅镇场,他都想拔腿就跑。
冯乐躬身:“皇上,祖制不可废,现在已经是五日一朝了。”
小皇帝期期艾艾:“不能十日一朝吗?”
冯乐为难,求救的看向赵宝丫。
赵宝丫明眸微弯,哄道:“皇上莫怕,等坐到金銮殿上,你就把下面的臣子都当兔子、乌龟,当成一群在吵架的麻雀,一点也不可怕的。”
小皇帝想象了一下一群麻雀在吵架的画面,好像是没那么可怕了:“可是,可是麻雀不会问朕问题,他们会为难朕。”
赵宝丫伸手拉住他手臂:“那我陪皇上一起去上朝吧,我是仙女,会保护皇上的。”
小皇帝这下终于不害怕了,点头跟着她走,小蜜儿一瞧也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金銮殿后,小皇帝坐到龙椅上,赵宝丫和小蜜儿就躲在了龙椅之后的屏风后面。原本皇帝年幼,太后是可以垂帘听政的。但诸位大臣一致反对,赵凛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王太后也就没过来。
如今两个小孩儿躲在这,冯乐虽然觉得不太合规矩,但只要皇上愿意上朝那就这样吧。
只要不出声,大殿里的大臣也不知道后面有人。
等小皇帝坐定,冯乐一甩拂尘,高声唱和。殿门大开,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大臣鱼贯入内,依次站到平日里站的位置上,叩拜三呼万岁。
赵宝丫从屏风镂空的缝隙里,一眼便瞧见站在最前面的赵首辅。
他身材高大,一身绯红官袍,脚踏云靴腰系玉带,往那一站威风凛凛,叫人生寒。赵宝丫还是头一次见到在大殿之上的他,原来她爹这么威严啊,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冯大总管的一声唱吟拉回了赵宝丫的思绪,她在人群里仔细查看,没有看到顾爷爷的身影。
奇怪,不是说顾爷爷已经进京了吗?这会儿不见人来,难道六部不准备对阿爹发难了?
正这么想着,顾尚书就上前一步,跪下。双手呈上折子,高声道:“皇上,六部朝臣联名弹劾赵首辅专权独揽,视皇上于无物;陷害忠良,排除异己,结党营私!”
他身后站着的陆坤上前:“皇上,户部没想参赵首辅,是顾尚书自助主张把户部纳入其中!”
顾尚书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气得吹胡子瞪眼:“陆坤,谁不知道你同赵凛一个地方出来的。就当本官口误,是我们五部共同参赵首辅。”
工部李尚书、吏部陈尚书、礼部苏尚书、兵部花尚书齐齐上前,将陆坤往边上挤:“皇上,臣等一同参赵首辅!”
小皇帝一听到这个就头疼:又来了又来了,这些人吃饱了撑着,不是找他的麻烦就是找太傅的麻烦。
小皇帝不搭腔,五位尚书就开始控诉赵凛这些日子以来做了何等过分的事,无缘无故拉了他们什么人下马,又扶了他自己的什么人上去。
说着说着扯到赵凛的出身,顾尚书高声斥道:“赵凛他就是流民出身,生来狡诈善钻营,劣迹斑斑、德不配位,请皇上明鉴啊!”
五部的大人纷纷附和,一直双手插兜的赵凛突然开口:“诸位大人说赵某狡诈善钻营、劣迹斑斑,赵某倒是想请问,赵某哪里狡诈善钻营、劣迹斑斑了?顾大人可以具体说说,若是像方才一样空乏其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赵某就要反过来参诸位大人一本了!”
顾尚书和赵凛对上:“那赵首辅可当堂接受臣等的十句诘问?”
赵凛眉眼睥睨:“有何不可,赵某行得正坐得端,别说十句,一百句也照答不误。”
“好好好!”顾尚书哼哼两声,又朝高座上的皇帝道:“皇上,不若请赵首辅的恩师,青山书院的顾老来替臣等诘问!顾老最是了解赵首辅的狡诈钻营的本性,看看他赵首辅待会还有何话要说!”
小皇帝蹙起秀眉,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赵凛先一步道:“皇上,您就让顾老师进来吧,臣也要看看,他如何诘问臣。”
他开口了,小皇帝才小声的开口:“既,既然如此,宣!”
冯乐高声宣唱,很快,顾山长被请了进来。
比起四年前,顾山长苍老了许多,眼眶肉眼可见的凹陷了下去,原本半白的头发全都花白了。进来时,一手拄了一支拐杖,一手捧着一卷长长的册子。
众臣见他进来齐齐让开一条道,皆侧目礼让。
躲在屏风后面的赵宝丫也情不自禁站直了身体:才四年,顾爷爷怎么就老了这么多?
顾山长亦步亦趋的走到大殿最前方,顾尚书立刻上前去搀扶他:顾山长一脉虽是旁支,可论资排辈,顾尚书要喊他一声小叔公。
而且顾山长在族中地位超然,族中子弟又多是他教导。近年游历四方,甚有贤明,又兼出书立作,在大业读书人中声望越发的盛。这次他回去祭祖,说起赵凛的事,顾老当即就黑了脸,二话不说就跟了来。
顾尚书众人已经能想象到顾老怒骂赵凛的精彩场面了。
只要顾老能出面,天下读书人就会盖棺定论,赵凛就是个奸臣。再学徐有松当年一样,弄个万民书生联名指控他,不信皇帝能坐得住。到时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赵凛这厮!
他刚伸手,顾山长就避开了他。没看五部的人一眼,也没看赵凛,而是朝着皇帝就要下拜。
小皇帝瞧他拄着拐杖,又是这么老一个人家,立刻惊慌摆手:“别跪,别跪,顾老还是别跪了!”
顾山长谢恩,然后高举手里的册子,道:“草民长溪顾庭岩千里而来,为爱徒赵凛陈情!”他虽年迈,但咬字清晰,声音高昂,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震得五部的人措手不及。
众人看看顾山长又看向顾尚书,眼神里皆是询问:怎么回事,不是说帮忙诘问赵凛的吗?
怎么就陈情了?
还爱徒!!!
这到底是帮他们还是帮赵凛?
顾尚书不干了,立刻出声打断他:“小叔公,您是不是弄错了,请您来是让您来诘问赵首辅的。”
顾山长看向他,接着又扫向其余等他给说法的五部官员,嗤笑一声道:“老夫错哪了?你们这些尸位素餐 、朱门酒肉的世家勋贵有何面目诘问他?”
顾尚书被骂得面红耳赤,指着顾山长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恼道:“小叔公,这赵凛是不是给了您什么好处或者威胁了您。您怎么就是非不分,帮他一个流民蝇营狗苟之辈说话?”
这话不仅是侮辱了赵凛,还侮辱了顾山长!
顾山长看着他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抡着拐杖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道:“你什么你?赵凛是老夫的弟子,老夫比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要了解他。他在荆州开荒时你们在哪?他每日每夜救治疫民时你们在哪?他以一己之力清缴静王府时你们又在哪?”
别看小老头儿老了,腿脚还不便,但半辈子拿戒尺的手可不是吃素的。抡起拐杖来虎虎生风,打人倍疼。
顾尚书是小辈,别说不敢还手,就怕还手了这小老头儿当场厥过去了。他只能不断的躲,往其他官员身后躲。其他五部的官员见此也连忙伸手阻拦,但都不敢太用力。
顾山长年轻时脾气就不好,老了更甚,他发起火来六亲不认,管你什么阿猫阿狗,谁拦砸谁。
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被追得东躲西藏,惨叫连连。
“专权独揽,陷害忠良,用人为亲?世家百年独揽朝政还少吗,陷害忠良,他陷害哪个了?站出来说说?老夫这几年游历大业,处处见你们世家子欺负弱小,陷害忠良,你们世家用人为亲,连文章写得狗屁不通的人都能当官,这是什么道理?”
“世家举荐制早该废除,早该有人站出来敲打敲打你们,寒门学子十年寒窗,凭什么就要低你们一等?清之、子晨,哪个不比你们这些混账强?”
“他改革官制,动了你们的利益,要劳烦你们千里请老夫来诘问他?”他越骂越气愤,下手也越重。
乱成一团的官员退着退着就退到一起去了,也不知谁绊了谁,第一个先摔了下去,紧接着像是下饺子似的。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大群人摔作一团。
哎呦声、斥责声不绝于耳。
平日里肃穆威严的金銮殿乱得像摔跤、打闹的集市。
赵凛唇角翘起,抱臂上观。
屏风后的赵宝丫和小蜜儿目瞪口呆,冯大总管哎呀哎呦的叫唤,连忙让几个小太监去把人拉开。
御座上的小皇帝也从未见过这种混乱的场景:这哪里是一群麻雀在吵架,简直是一群老鹰在干架啊!
还不等几个小太监靠近顾山长,顾山长再次抡起手里的拐杖往摔倒在地的顾尚书脑门砸去,大骂道:“老夫看想动摇国本是尔等,竖子不教,与虎谋皮,亦已焉哉! ”
刚挣扎要爬起来的顾尚书脑门被砸了个洞,鲜血从额头流到眼睛。他伸手一摸,看到满手的鲜血,不可抑制的抖动起来,嘴唇翕动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朝廷上死一般的寂静,五部的诸位大人都忍不住颤了颤:他娘的,是谁说顾庭岩这个老家伙厌恶赵凛的?
又是那个傻逼把顾庭岩这个老不死的请到朝堂上来的?
他们六部今后恐要被天下人耻笑,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吓晕的顾尚书被御前侍卫抬走给御医医治, 气愤的顾山长被赵凛给劝出了宫。
五部的人以袖擦汗,险险松了口气,邢大人一众人瞧着狼狈不堪的五部直接笑出了声。霍大郎毫不客气的高声讽刺:“自作孽不可活!”
五部的官员脸都憋红了也没憋出个屁来, 皆是掩面而逃。
赵宝丫见她爹走了,也赶紧想出宫。她是瞒着她爹偷偷进宫的, 万不能被发现了。
小皇帝听她说要走, 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伸出手去拉她的手:“仙女姐姐,你能不能不出宫啊?”
小蜜儿见他伸手, 立刻就把他的手推开, 鼓着脸义正言辞道:“我娘说, 男女授受不亲, 你不能拉姐姐的手。”
小皇帝听她这样说,局促的收回手:“那, 那朕不拉仙女姐姐,仙女姐姐能留下来吗?”
赵宝丫快刀斩乱麻:“你都说了我是仙女, 仙女姐姐现在有急事要去处理,让蜜儿陪着皇上玩一会儿吧。”说着快步往宫外走。
小皇帝抿唇, 小蜜儿拉拉他袖子:“别不高兴了, 我们去看兔子吧,你养了几只兔子啊?你有没有吃过兔子肉, 兔子肉可好吃了,我娘就经常做给我吃……”她小嘴叭叭,和他描述兔子肉的滋味。
小皇帝嘴角下拉,恼道:“都说了那是朕养的兔子, 不能吃!”
他一凶,小蜜儿就瘪嘴, 盯着他眼泪汪汪。
两人对峙两秒,小皇帝终于受不了了,妥协道:“好好好,你别哭,朕带你去看兔子,先说好,不能吃兔子,也别对着兔子流口水。”
小蜜儿连连点头,蹦蹦跳跳的跟着小皇帝走了。
服侍的宫婢轻笑:别说,这陈家姑娘性子还真有点像小兔子。
宫婢又往已经走远的赵宝丫看去,这两位姑娘瞧着面容相似,若不是性子千差万别,不知道的人还真当是亲姐妹呢。
送赵宝丫出宫的冯乐想着套近乎,也随意问了句:“赵姑娘和陈姑娘是表亲吗,怎么长得有些相似?和陈夫人也相似呢。”
赵宝丫干笑两声:“很多人都这么说。”眼看着赶不及出宫,连忙转移话题道:“公公知道出宫的近道吗?我赶时间。”
冯乐颔首:“知道,姑娘随老奴来。”
赵宝丫跟着冯乐往另一条道出宫,只是还没走多远,又碰到了王太后。赵宝丫正要规规矩矩的行礼,对方亲热的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托了起来,笑道:“宝丫不必多礼,赵首辅对本宫有大恩,今后你见到本宫都随意一些。”
赵宝丫被她这一声亲切的称呼激得起了鸡皮疙瘩,后退两步讪讪问:“太后娘娘有事吗?臣女急着出宫,恐怕不能久呆。”
“没什么要紧的事。”王太后从婢女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递给她,“先前说你再来宫里,给你备一份大礼。这里头都是哀家精心挑选的,你先拿去戴着,若是不喜欢了,派人告知哀家,哀家再给你送。”
“这!”赵宝丫想推拒,王太后立马道:“不用同本宫客气,你要再推辞就耽误出宫了。”
赵宝丫只好收下,王太后接着又从袖带里拿出一个长长的雕花锦盒递过来:“那夜,赵首辅救哀家于危难,哀家还没来得及答谢。这是哀家派人搜罗的‘太仓笔’,赵首辅行书一绝,用这太仓笔最合适不过了。烦请把这笔转交给你爹,可好?”
她语气是问句,但锦盒都塞到赵宝丫手里了。
还不待赵宝丫回答,她又吵冯乐道:“快快送宝丫出宫吧,瞧她急的。”
冯乐:“赵姑娘,这边请。”
赵宝丫确实急啊,朝王太后道了谢,急匆匆走了。
在宫门口碰到值守的霍星河也没搭理,快步出了宫。宫门口停了辆马车,小满已经等在那了。赵宝丫一到,小满就跑上前,赵宝丫不语多说,拉着她爬上马车,吩咐车夫:“快快回去,我爹估计马上就出来了。”
马车赶得飞快,没一刻钟就到了赵府。赵宝丫都没来得及换一身衣裳,转身就站在门口若无其事的迎接起她爹和顾山长。
看到顾山长的腿时,连忙上前搀扶,故作惊讶问:“顾爷爷,你腿怎么了?几年不见,怎么头发全白了?”
顾山长瞧见她余怒终于消散,老脸上有了慈和的笑:“几年不见,宝丫头倒是长高了不少。”
赵宝丫脸一下垮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虽然比从前高,但在同龄人里还是算矮的。大家都说她长得好看,但她只想长高。
哎,似乎很少有人能理解她对长高的执念。
顾山长见她如此也不逗她了,接着她的问话道:“几年前荆州一别后,老夫就觉得整日待在书院是坐井观天,于是带上随从在大业境内开始四处游历……”
一行人坐到正厅,顾山长边喝着热茶边聊起自己这些年游历的经历。
“老夫这条腿本就在当年矿场受过伤,路过益州常山郡时又被苏氏的子弟追赶才旧疾复发。也不是真瘸了,来时小何大夫已经给老夫看过,养养就能好。”说起那些世家子顾山长又来了气,“世家腐朽,老夫只是走了一遭就遇到不少龌龊事,可以想见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他看向赵凛,“既然决定改革官制就要坚持下去,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就会支持你。下次这群人再阻拦你,你喊老夫来,老夫虽年迈,但抡拐杖还是不成问题的。”
赵宝丫噗嗤笑出声,赵凛感激道:“今日多亏老师了,只是长溪距离京都千里之遥,来回舟车劳顿。老师不必为了我奔波,若是累了、或是被气到,就是我的罪过了。”
顾山长怕他歉疚,又连忙道:“其实这次也不是全为了你,老夫三子家的女儿月底就要成婚你知道吧?”
赵凛点头:“知晓,子晨已经同我说过了。”
顾山长有四子,三子顾元朗先前任正五品郎中,年初才被赵凛提了正三品的右侍郎。赵春喜也水涨船高成了刑部正六品主事。两家父母做主,把顾三郎的嫡女许配给了赵春喜,这个月月底成亲。
赵春喜上个月就给他发过请柬了。
赵凛还觉得怪可惜的。
顾山长接着道:“老夫备了厚礼,要喝完子晨的喜酒再回去。对了,老夫来时,你家妹妹也张罗着要来京都,不日就该到了。”
赵宝丫惊喜:“小姑也要来?阿爹,你怎么没同我说?”
赵凛笑道:“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顾山长听他这样说,撸了撸胡须跟着笑:“倒是老夫多嘴了。”
赵凛命下人备午膳,顾山长摆手:“不必不必,老夫三子已经在赵府门口候着,老夫要先去他那一趟。”
顾侍郎一家老小都等着,第一顿饭在他这吃确实不合适。赵凛和赵宝丫起身,亲自把人扶到了大门口。顾侍郎朝着赵凛恭敬一礼,笑道:“多谢赵首辅,月底记得来府上喝杯喜酒。”
赵凛颔首:“顾侍郎客气了,师兄的婚宴自然要去的。”
等顾家的马车走远,赵宝丫抿唇嘟喃道:“哎,春喜叔叔成亲,小姑要是知道了该多难过。”
赵凛:“那你不要同你小姑说。”
赵宝丫纠结:“可是,小姑来京,迟早会知道的呀。”
赵凛:“知道是一回事,去参加婚宴又是另外一回事。”
赵宝丫:“知道了,我保证不说。”
赵凛回头瞧她半晌没说话,赵宝丫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问:“阿爹瞧我做什么?”
赵凛突然道:“我出宫时,星河同我说在宫里瞧见了你。”
赵宝丫顿觉失误,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变数?
她弯着眼笑:“我这不是怕顾爷爷骂你吗。”
赵凛:“你当时躲在御座后面?我瞧见小皇帝频繁回头张望。”
赵宝丫讪讪点头,然后又问:“阿爹不会生气了吧?”
“没生气。”赵凛解释,“先前反对你去宫里只是因为皇位刚更替,怕还有云皇后的余党。今后若是想去提前同我说一声就行,我会安排人照顾你,只是皇家人莫要牵扯太深。”
赵宝丫点头:“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告诉阿爹。”她突然想起王太后给自己的锦盒,于是让小满把东西拿过来,呈到他面前:“阿爹,我出宫时碰见了王太后,她送了我一匣子首饰。还托我将这个‘太仓笔’送给您,说是感谢您宫变那晚的救命之恩。”
赵凛蹙眉:那晚的事,王国公已经谢过了,王太后来这么一出又是做什么?
他道:“她给的首饰你就收着,至于这个‘太仓笔’,我会让人送回去。今后再托你送东西也不要收,也少同她往来。”
王太后并不如王国公一样耿直,是个有心机的。
再说,臣子还是不要和后妃有交集的好。
赵宝丫对这个王太后的观感并不怎么好,也不是她人不好。对方对她很热情,两次都送了她重礼,但就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
不能很自然的相处。
像她看到玉姨,慧姨就会有一股天然的亲切感。
之后,宫里派人来请了她几次,说是小皇帝请她进宫游玩,赵宝丫都推说有事没去。
三日后申时左右,赵小姑的马车终于到了京都。赵府早早得到了消息,赵凛这日有事,赵宝丫带着小满去城门口迎了。
赵小姑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不仅带了好几车土特产还带了一个掌柜,两个婢女。姑侄两个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话,一路从城门聊到了赵府。
刚下马车就碰到了休沐回来的霍星河,对方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弯起,喊了声小姑。赵小姑抬头仰望,起先没认出来,直到看到他那双淡蓝的眼珠子才反应过来,笑问:“是星河吧,几年不见,怎么长得这样高,黑了些,也俊了些。”
霍星河:“小姑也漂亮了许多。”
说实话,赵小姑也变了许多。许是和苏玉娘那样的女子待在一起久了,长开的眉目秀气温婉了不少。再加之开了这么多年的酒楼,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内秀。
几人相视而笑。
赵宝丫想起很多年前,星河哥哥还是个小‘哑巴’,小姑总是低头沉默的样子,对比现在确实变了许多。
之后,霍星河也没回去休息,撸起袖子就开始帮忙搬货物。
赵府这日热闹得如同过年,杀鸡宰鸭烹羊,好酒好菜摆了满桌,还特意煮了好几样赵小姑从长溪带过来的特产。
饭桌上,赵小姑道:“我就想着你们甚少回去,肯定想老家的味道,就多带了些来。那周掌柜啊,是何记的老掌柜了,这次同我来,也是一同看铺子的。等我们这边看好铺子,再买一处宅子,玉姐姐和春生也就过来了。”
何记这几年已经陆陆续续开了十几家铺子,请了不少掌柜。这个周掌柜是里头比较拔尖又忠诚的。
赵宝丫欢喜:“等春生哥哥来,就让他去国子监读书,那里可多医书了。”
提起何春生,赵小姑就忍不住夸:“你春生哥哥出息了,前年秀才就得了案首,医书都比齐大夫厉害了。就顾山长那个腿,齐大夫都没办法,他扎了几针,几副药下去就能拄拐了。”她又想起什么,在袖带里掏了掏,把一个玉白的瓷瓶交到赵宝丫手里:“这里头是春生重新给你配的药,你下次试试看。”
赵宝丫打开瓷瓶闻了闻,一股淡雅的香从里面传了出来,比之前的药丸闻起来更舒服。
赵凛:“难得他时时刻刻惦记着丫丫,每年都研究新的药方。”
霍星河酸溜溜道:“宝丫妹妹也时常惦记着春生呢,时不时就写信问他胃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吃饭?平日里都在做什么?”他小声嘀咕,“宝丫妹妹从来没有这么问过我。”
赵小姑和赵凛笑了起来,赵宝丫把面前的大虾往他面前一推:“喏,你喜欢吃的,我也是想着你的。”
霍星河立马就被哄好:“宝丫妹妹真好。”
赵宝丫冲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又朝赵小姑道:“小姑来得是时候,东城芙蓉园的芙蓉花开得正好,等有空我带你去一趟。”
霍星河边剥虾边跟着道:“是啊是啊,正好这个月月底还能去喝春喜叔叔的喜酒,好像也没几日了吧。”
方才还热闹的桌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赵凛只喝酒不吱声,赵宝丫担忧的看向赵小姑。
霍星河后知后觉:“怎么都不说话了?春喜叔叔不是给赵家递喜帖了吗?”
赵宝丫桌下的脚用力踢了他一下,霍星河终于闭嘴了。手里的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也看向赵小姑。
寂静几息后,赵小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春喜哥要成亲是好事啊,他都二十好几了,不成亲刘婶子不得急死?”
刘婶子是赵春生他娘,早几年赵春喜还没考中时就着急给他张罗娶媳妇,想先抱孙子。说是先成家再立业也一样。还是赵春喜不同意,坚持先立业再成家。
如今都当官了,娶亲也在情理之中。
赵小姑笑完又问:“是哪家的姑娘?”
赵宝丫确定她没什么异常,才道:“是顾爷爷家的孙女,当朝顾右侍郎家的嫡女。”
赵小姑疑惑:“顾山长有孙女?”
赵宝丫:“顾三夫人过继的旁支女儿,算作嫡女,听说长得很漂亮。”
赵小姑哦了声:“那是贵女了,春喜哥好福气。”
赵宝丫抿唇,小声说:“阿爹现在是首辅又是帝师,小姑也是贵女了。若是小姑想,多的是人想上门求娶小姑。”
赵小姑轻笑:“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挣银子给别人花。”
饭桌上倒是重新活络了起来,只是之后几天赵宝丫每次提出带赵小姑去看牡丹,赵小姑都推说忙。这招她才用过,怎么不知道小姑是在敷衍她。
哎,看来小姑并不如饭桌上表现得那样豁达。
四月底,顾府嫁女,刑部赵主事家娶亲。原本赵凛和赵春喜熟,是要去他府上的,可顾山长在顾府,他只能去了顾府作陪,让赵宝丫带着贺礼去赵春喜府上。临出门,一直说忙的赵小姑突然又说有空了,要同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