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傲慢的王昭仪一听是赵凛的女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忙吩咐人放下轿辇,温声道:“原来是赵祭酒家的姑娘啊,怪不得生得这样标致。本宫父亲同赵祭酒交好,自然不会为难赵家姑娘。”说着她从手上褪下一只翡翠珠子直接套在了赵宝丫手上,“本宫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就赏给你玩儿了,下回进宫让宫人告知本宫一声,本宫再给你备一份厚礼!”
等着她发难的王皇后傻了:这这这,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王昭仪没事吧?
连她都不放在眼里,处处顶撞的,突然和善得如同庙里的菩萨?
见鬼了!那她今日岂不是白谋划了!
陈慧茹也微微诧异:她原以为王昭仪知道是宝丫后,最多不为难,怎么也想不到她如此殷勤!
不仅是殷勤,简直是在讨好了!
陈慧茹想起王昭仪祖籍是荆州,是了,难道赵凛去荆州时做过什么大事,才让王昭仪如此?
小孩子可不管大人的弯弯绕绕,赵宝丫看着手上翠绿的翡翠镯子,眼睛瞪得铜铃大,无声的和小蜜儿对视:原来你娘说是真的,宫里连一个昭仪都如此大方,待会皇后娘娘应该更大方吧!
“王昭仪, 你又想耍什么心眼?”被彻底当做空气的云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王昭仪视线落到云皇后身上,巧笑嫣兮的脸立马收了,讥讽道:“臣妾能耍什么心眼, 倒是皇后娘娘,请陈夫人来居然派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带路, 莫不就等着臣妾的人呵斥她们?”
但凡是云皇后身边的方嬷嬷, 她身边的太监都是不敢呵斥的。
云皇后被人戳破小心思, 面显薄红,恼怒道:“你胡说什么?”
王昭仪烟波转动, 笑得娇媚:“哎呀, 皇后娘娘就当臣妾胡说吧, 生什么气。好了好了, 臣妾不耽误皇后娘娘和陈夫人说话了,皇上还等着臣妾呢。”说着她裹紧狐裘, 重新坐上凤辇,吩咐人往清心殿去了。
云皇后瞧着她那倚在凤辇上没骨头的慵懒狐媚样气得咬牙, 转而朝陈慧茹道:“这王昭仪不过仗着曾经救过皇上一回,靠着狐媚手段迷惑了皇上。在宫里横行无忌。出行乘坐凤辇、从不曾去凤栖宫请安就算了, 还处处顶撞本宫, 实在过分!”
接着从御花园到凤栖宫的路上,云皇后就开始例数王昭仪的无礼、傲慢。以及她身为皇后被一个小昭仪压迫的无奈、心酸和气愤。
一脚跨进凤栖宫正厅时, 又道:“本宫是不相信她不识得你的,不过是想借由你们打本宫的脸。她就是个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小人!”
陈慧茹还没说话,一旁的赵宝丫突然插话道:“臣女觉得昭仪娘娘人还挺好。”说着她亮出手腕上翠绿的镯子:“她好大方, 第一次见面就送臣女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蜜儿也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姑母, 她好大方的!”
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云皇后险些一口老血把自己呕死。眼见着她神情不对,陈慧茹开口训道:“你们两个眼皮子浅的,一个镯子就叫好大方了,皇后娘娘定是要比那王昭仪大方许多的。”
“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
这个时候怎么能说不是,云皇后面带微笑的点头:“自然,这镯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就让方嬷嬷将自己的妆匣取过来,从里头挑了一副红玉赤金头面给赵宝丫。又拿了一对白玉手镯和一块和田玉牌给小蜜儿。
她刚想讲首饰盒收起来,陈慧茹立马又道:“先前冰球比赛,霍家小子得了一颗夜明珠,小蜜儿瞧见了特别喜欢。臣妇记得皇后手里也有一对,不如也赏赐给蜜儿吧,好叫她知道姑母有多大方。”
云皇后合盖子的手一僵,正要回绝。云蜜就眼巴巴的瞧着她:“姑母,您真要把夜明珠送给蜜儿吗,您最好最大方了!”
云皇后想着还有求于陈慧茹,一咬牙,让人去取了寝殿里的一对夜明珠来。
云蜜拿到夜明珠高兴坏了,扭头就塞了一个给赵宝丫:“姐姐,这个比之前的还要大,我们回去放在床头,夜里肯定就不用点灯了。”
云皇后肉疼心里暗骂:你们是不用点灯了,本宫寝殿倒是要开始点了。
她心里虽不舒服,面上还要装出大度:“不过是些小玩意,下次来,姑母再搜罗别的给蜜儿。”
云蜜笑得眼不见眼:“谢谢姑母!”
云皇后顺口道:“蜜儿和太子一般大了,长得可爱,人也伶俐。不若给太子当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了,这样我们云家也不至于败落。”
慧茹只是笑着敷衍:“两个孩子也没见过几面,长大了若是秉性不和岂不是害了他们二人,不若以后再说?”云皇后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几次三番的请她进宫,不就是想借陈家的势力打压王昭仪。她不接招,就想许她一个好处,让蜜儿当太子妃。
殊不知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处。
云皇后见她这样说,立马又道:“那就让蜜儿和太子多相处相处。”说着她抬头,“方嬷嬷,带两位姑娘去太子的偏殿,本宫同陈夫人好好说说话。”
方嬷嬷上前,朝两位姑娘屈膝,恭敬道:“两位姑娘,随老奴来吧。”
赵宝丫看向陈慧茹,见她点头,才把新得的首饰交给了她,拉着云蜜跟在方嬷嬷身后走了。
皇宫的冬日不似外头的冬日那样百花凋零,她们过来的御花园就有不少特意培植的花草。皇后的正殿也是不少,但太子的偏殿就一朵花儿也无。
赵宝丫顺口问了出来,方嬷嬷解释道:“太子对花粉敏感,一碰到就容易咳,是以住处没有花蕊只有绿植。”
那太子挺惨,花儿多好看啊。
一行人到了偏殿,方嬷嬷四处看了看,询问太子在何处。伺候的宫人这才支支吾吾道:“太子方才说要同奴婢们躲猫猫,但奴婢们找了许久也没瞧见人。”
皇宫里就这么一位病弱太子,皇帝看得和眼珠子似的,方嬷嬷顿时急了。斥问道:“找了多久了?”
大宫女连忙答:“找了一刻钟左右。”
“那还不快接着找!”方嬷嬷也怕受罚,也顾不得赵宝丫和云蜜了,跟着一众下人找了起来。
云蜜一听是躲猫猫,立刻跟在焦急的宫人身后屁颠颠的找起来。别人都快哭了,她是越找越高兴。
赵宝丫环顾了一圈后,走出正殿,朝停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招手。小鸟歪头打量了她几眼,然后展翅飞到她手心。她小声说几句,那小鸟就飞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往偏殿后面飞去。
赵宝丫跟在小鸟身后,一路找到了太子寝殿,然后停在了床榻左边的一处木柜子前。此时,方嬷嬷和太子身边伺候的几个小宫女也找来了。瞧见她站在那,一宫女提醒道:“赵姑娘,那柜子奴婢门找过,没瞧见太子殿下。”
赵宝丫很肯定的说:“那肯定是你们没瞧清楚。”她说完,用力一拉柜门,一个人影裹着薄被和厚厚的冬衣就滚了出来,连滚了几圈后终于停在了她脚下。
众人吓了一跳,以方嬷嬷为首的几人立刻跑过去,弯腰努力把人从乱糟糟的被子里解救出来:“哎呦,殿下,您怎么将自己困在里面,万一憋坏了怎么办?”
太子殿下瘦瘦小小的,伪装成一条,卷在被子里,她们方才找的时候压根没瞧见人。
经过几人的努力,一只脑袋终于从薄被里探了出来,乌黑的双眼盯着赵宝丫眨呀眨,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孤一定在里面?”
面前的小孩面庞瘦弱病白,浑身一股子药味,倒是一双眼睛清明,如同水洗过一样。明明和蜜儿一样的岁数,却还比蜜儿矮上半个头,人也不如蜜儿敦实。说话细声细气,带着几分怯弱。
赵宝丫唇角翘起,一副高升莫测的模样:“我掐指一算,太子殿下就躲在这儿。”她有着一张极为清丽的脸,双瞳剪水,笑容璀璨。立在那就有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颊边梨涡浅浅,叫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小太子呆了呆,忽而双眼发亮:“孤知道了,你是仙女是不是?”
赵宝丫还没回话,云蜜就跑了进来:“对,我姐姐就是仙女!”
小太子这下更激动了:“仙女姐姐,你快来帮孤看看孤的兔子。它从昨天开始就不吃东西了,一直窝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说着拉起赵宝丫就往外走。
云蜜想起她娘的话,急得跺脚:“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不许拉我姐姐!”眼看着人出了寝殿,她赶紧追了上去。
一众奴才也跟了上去。
小太子直接把赵宝丫拉到偏殿的一处厢房内,指着角落里的一只笼子道:“你瞧,那就是孤养的兔子。”
赵宝丫走到笼子边上,张口就问:“小兔子呀,你快告诉我,为什么不吃东西?”
兔子的红眼睛盯着她看了看,接着一阵咕咕咕咕。然后转了个身,用断尾巴对着她。赵宝丫点头,然后朝焦急的太子道:“你们是不是给它换了碗了,兔子不喜欢这个金碗,喜欢从前的瓷碗。还有这个新垫的袄子味道不对,它喜欢从前的那件花袄子。”
方嬷嬷觉得这赵家姑娘在胡说八道,兔子肯定是病了或是冻坏了才不肯吃东西的。太子单纯,什么鬼话都信,立刻让人把之前的瓷碗和垫着的袄子找来。
果然,找回来后,那兔子就开始吃东西。吃得饱饱的,在里面蹦跶得可欢了。太子抱起兔子病弱的脸头一次笑得特别开心,双眼里都是对赵宝丫的崇拜:“你果然是仙女,仙女姐姐,你叫什么呀?”
他期待的瞧着赵宝丫,旁边伺候的大宫女碧罗突然尖叫,指着太子耳根后面大喊:“殿下,你方才是不是还偷吃娘娘的溏心桃花酥了?”
众人顺着碧罗的视线瞧过去,就瞧见太子后脖颈处发了大片大片的红疹,而且还有向全脸蔓延的趋势。方嬷嬷大惊,连忙喊:“快去喊太医,快,快告知娘娘!”
不外乎他们这么紧张,太子对花粉敏感,对花做的点心也碰不得。一接触就浑身起疹子,严重的一次烧了三天三夜,险些没了。
平日里太子的膳时都是专人专管的,也只有皇后娘娘那有用花做的点心。今日不巧就做了溏心桃花酥。太子定是趁着皇后娘娘出去的功夫,偷偷吃了。
简直要命!
众人惶恐,先把太子安置到了寝殿,然后跑去请太医。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正殿的皇后和陈慧茹,两人急匆匆的跑来。
皇后一听缘由,发了好大一通火,命人把今日当值的婢女和太监一律拖下去杖毙。还是太子开口求情,大宫女碧罗才免了责罚,其余人各领二十大板。
一时间求饶和惨叫声不绝于耳,赵宝丫和云蜜在外头听得心惊,本能的抬头去寻陈慧茹。瞧见陈慧茹同皇后站在一起,又不太敢过去。
皇后娘娘简直太可怕了,太子自己偷东西吃,为什么要杖毙其他人啊!
而可怕的皇后娘娘还在对着陈慧茹诉苦:“阿茹,你也瞧见了,太子病弱,这身体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王昭仪如今盛宠,肚子迟早会有动静,一旦太子没了,本宫只怕处境堪忧。你我本是一家,本宫哥哥重病在床,如今只有你能帮本宫了。”
她伸手握住陈慧茹的手,陈慧茹不动如山:“皇后娘娘想臣妇如何帮您?”
皇后见她如此问,心中大喜,连忙道:“你只需让陈尚书联合六部参王昭仪一本,参她行妲己之流,迷惑皇上疏于朝政。横行后宫,对皇后不敬,逼得皇上不得不疏远她。剩下的本宫来即可。”
若是她大哥父亲还在,有娘家撑腰,她也犯不着求到陈慧茹这里。徐首辅一死,六部势大,只要六部开口皇帝一定会退让。只要皇帝不宠幸那贱人,那贱人失了势,她自有办法除了她。
云皇后殷切的瞧着陈慧茹,陈慧茹沉吟几息后,和她对视:“就算没了王昭仪,还有李昭仪、陈昭仪、方昭仪……与其扬汤止沸,皇后娘娘不如釜底抽薪!”
云皇后不解:“你的意思是?”
陈慧茹环顾一圈,确定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才压低声音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皇后娘娘不凡换一个思路想想。太子是大业唯一的皇子,也就是将来皇位的继承人。你与其同其他嫔妃争夺皇帝虚无缥缈的宠爱,为何不让太子当皇帝?你若为太后,什么昭仪嫔妃打杀不得?”
“还需如此受气?”
“你?”云皇后心神俱震,她瞧着陈慧茹冷漠的双眼,艰难开口:“你的意思是弄死皇上?”
“这话可不是臣妇说的。”陈慧茹一口否认,“臣妇只是觉得皇帝年迈,万一有个好歹……那只能太子继位了。”
云皇后眸光闪动,把陈慧茹的话仔细分析了一遍:是了,她手里有太子,只要皇帝一死,太子继位,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还同那些张狂的小人掰扯什么?
想到这她疯狂心动起来。
第154章 154
陈慧茹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径自往赵府去了, 到了赵府后,管家告知赵凛还在国子监。陈慧茹让两个孩子先去玩,自己独自等候在书房, 让管家去国子监找赵凛,只道:“你告知他宝丫有事找他便可。”
管家匆匆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 赵凛就赶了回来。等到了书房看到是陈慧茹, 脚步微顿,最后还是一步跨了进去, 温声问:“你找我让人如实说就是, 我以为真是丫丫有事。”
外头的天冷, 他赶得急, 生生出了一脑门的细汗。
陈慧茹嘴角带了点笑意:“我不让人那么说,你会立马赶过来?”
赵凛坐到她对面:“自然会, 我知你秉性,不是有事不会这么急找我。”
两人之间有一种天然的默契, 陈慧茹放下手里的书,直截了当道:“确实有事同你说, 今日我带宝丫和蜜儿进了宫, 碰见了王昭仪。王昭仪对宝丫似乎格外的热络,你同王翰林之间是不是有事?”
“什么都瞒不过你。”赵凛点头, “王翰林是荆州王氏遗孤,当年王氏差点灭族是庞太妃和肖鹤白做下的,我灭了荆州静王府和静亲王,他们自然承了我的情。”
赵凛问:“怎么突然进宫了?”
陈慧茹:“这几个月云皇后被王昭仪弄得焦头烂额, 想找我们陈家帮她对付王昭仪……”接着她又把自己和云皇后的对话和盘托出,然后道:“我瞧着她挺心动的。”
赵凛惊讶:“云皇后若是得势, 对云亭侯府不是有莫大的好处,你现在把这告知我是什么想法?”
陈慧茹嗤笑:“皇后早就对我不满,早几年就劝云亭侯休妻另取,好延续云亭侯府的香火。她一旦得势只会对我们陈家赶尽杀绝,更何况,云亭侯的病是我下的药。”
若是旁人只觉得她恶毒,此刻的赵凛倒是没什么反应。
陈慧茹见他神色如常,眸光禁不住闪了闪,然后继续道:“听闻我父说太子要选太傅,你也在太傅备选之列?”
赵凛颔首:“今日皇帝有提及。”
陈慧茹接着道:“今日皇后也有提到,她说这次选太傅,除了考校诗书礼乐、兵法、策论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合太子眼缘,最后应该会由太子亲自相看,问询。太子本人,我也见过几回,性子怯弱,心思单纯。对一切花卉敏感,为人良善,喜好小动物,尤其是兔子……”
她娓娓道来,话毕,见赵凛一直瞧着她。轻咳一声问:“记下没?”
赵凛点头,突然反问:“陈尚书也在太傅备选之列,按道理,他当选太傅,对你岂不是更有利?”
陈慧茹:“身居高位不一定是好事,能力不足不会有好下场,我父不适合。”她看向赵凛,眼神肯定,“你比他合适。”
赵凛轻笑了一下:“这倒是你头一次如此肯定我!”
陈慧茹被噎了一下,继而反驳:“你错了,当初若是没肯定你我是决计不会嫁你的。这算是第二次!”
两人重逢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提起往事,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陈慧茹自觉有些失态,告别的话也没说,起身匆匆走了。
赵凛没动,食指和拇指碾着手上的茶杯,静静的抬头看向窗外凋零的树木。
当夜,皇帝听闻太子病了,果然又歇在了凤栖宫。王昭仪发了好一通火,把寝殿里能砸的都砸了,娇媚的脸上满是恼怒:“本宫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本宫没有孩子,永远争不过皇后去。”她想得很多,皇帝年迈,万一哪天没了,太子登基,她只有被惩治的份。
弄死太子也不现实,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怀上龙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倒是卖力,但皇帝不行啊。
等平复情绪,她让人去把秉笔太监冯乐找来。
她这边去找人,皇后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皇帝还在,皇后也不好走开,只是挥了挥手,让方嬷嬷先下去。
伸手正等着服侍的皇帝疑惑问:“怎么了?”
云皇后笑着摇头,走过去帮他脱去外衣:“无事,太子醒了,在问云亭侯府的小蜜儿什么时候过来呢。”她顺势把脱下来的衣裳递给婢女,眼波流转间继续道:“妾身瞧着蜜儿和太子年纪一般大,又能玩到一块,不若让两个孩子定亲,亲上加亲也算好事一桩。”
老皇帝听完蹙眉:“选太子妃是大事,需得慎重,这事以后再说吧。”接着转移话题,“太子已经不小了,不能整天想着玩,等他病好,该重新选太傅了。”
“是。”云皇后脸上带笑,心里却十分清楚。自从她父亲死后,兄长又病重,皇帝已然看不上云家。
她服侍老皇帝睡下,这边寝殿已经吹了灯。
偏殿里的太子却迟迟不肯睡,缠着大宫女碧罗询问:“白日来宫里的仙女姐姐叫什么名字啊?是谁家的?”他原本想问的,病症发得太急,都没来得及问对方就出宫了。
原本方嬷嬷不许碧罗提的,碧罗耐不住太子磨,见无人注意,俯身小声道:“是赵祭酒家的姑娘,叫赵宝丫。”
之后的几日,太子一直念叨着仙女姐姐。方嬷嬷同他解释:“赵姑娘只是碰巧找到了殿下,并不是什么仙女。”
太子坚持:“她就是仙女,她长得好看,说话好听,还能听懂兔子说话,不是仙女是什么?”
“碧罗,你说是不是?”他看向碧罗,碧罗犹豫的看向方嬷嬷,对上方嬷嬷冷厉时视线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苏贵妃出事那会儿太子也才四岁,碧罗是苏贵妃指派给太子的,原本皇后容不下她,奈何太子瞧不见她就闹,她才勉强保住了一命。
见她不答,太子自顾自道:“反正她就是仙女!”
太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三日红疹就全褪了下去。第四日,皇帝下旨参选太傅的几位大人进上书房考核。
赵凛混在一堆六部的老头中间显得尤为突出,等待皇帝和太子前来的过程中众人也闲不住,开始嘲讽起他来。
“赵祭酒才多大年纪,就好为人师了?”
“赵祭酒如此威猛,别把咱们的太子殿下吓出个好歹来才是。”
“年轻人有的事机会,现下待在这合适吗?”
“赵祭酒才得了宣平侯的爵位,难道还想当太子太傅?一人身兼数职也不怕撑死?”
赵凛双手插袖,抱于腹前,含笑着回:“下官本也不想来的,皇上硬是要下官走这么一遭,下官也是无奈啊!”
一句话把几人气得七窍生烟。
他赵凛是被请来的,反观他们六个是抢着来的,这一对比,几人都有些难堪了。正待反击,外头就传来太监的传话。几人只得压下不满,正襟危坐。
上书房宽敞,老皇帝牵着太子入内,扫了一圈众人后才落座。等人坐定,七个人站起来行礼。
老皇帝摆手:“既然到齐了,考校就开始吧。”皇帝示意吴大总管把考题发出去。
这些考卷,六部前一天就凭借着自己的人脉拿到手了。都找自己的幕僚详细讨论过一番,结合皇帝的性子给出了最好的答案。他们坚信比之什么消息也没拿到的赵凛,这次太傅人选一定会出在六部。
他们偶尔一回头就瞧见赵凛蹙眉,这下更高兴了,拿出十二分的精神答题。
皇帝扫了一圈也看向赵凛,见他下笔迟疑,还在看着窗外的鸟雀发怔,眉头也不禁拧起。正想提醒他集中精神,一只麻雀飞进来,落在他肩头。
一旁无聊的太子突然就来精神,双眼发亮的一直盯着他肩头瞧。瞧了半晌,他凑到皇帝耳边小声问:“父皇,最后面靠窗的那位大人是谁呀?”
老皇帝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倒是耐心,同样小声回他:“国子监的赵祭酒。”
这下小太子的眼睛更亮了:赵祭酒,那不就是仙女姐姐的父亲吗?
难怪他招小鸟喜欢。
等答卷结束,皇帝看过卷子后分出甲乙丙丁四等,赵凛得了最此等——丁。
六部的大人幸灾乐祸:这下这厮该被淘汰了吧。
哪想下一秒,太子殿下道:“孤身体不好,启蒙晚,学问太好的教孤,孤恐不理解,就先选最末的一位当孤的太傅吧。”
六部的大人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娘的,要是选最差的,他们苦心积虑的偷考卷干嘛?
赵凛也有些诧异:陈慧茹说太子喜欢小动物,他不过是引来只鸟雀。还没拿出杀手锏呢,太子怎么就选了他?
众人悻悻而归,只有赵凛被单独留下来给太子上第一堂课。
皇帝走后,小太子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赵太傅,您下次能不能带仙女姐姐过来一起给孤上课啊?”
赵凛不明所以:“什么仙女姐姐?”
太子双眼发亮:“就是前几日和蜜儿一起来的仙女姐姐啊。”
赵凛明白了,反问他:“太子殿下为何觉得她是仙女?”
太子目观灼灼:“母妃说能听得懂小兔子说话的就是仙女。”他眨巴眼,见没人注意这边,又小声道:“不是皇后,是母妃哦。”
赵凛诧异:苏贵妃被打入冷宫那会儿太子不到四岁吧,还能记得清楚自己母妃是谁?
他这样想也问出来了:“太子还记得你母妃?”
太子摇头:“不记得,但孤知道皇后不是孤的母妃。”皇后娘娘不爱他,不喜欢他养兔子,每次他生病,皇后娘娘都开心能见到父皇。一点也不关心他,甚至希望他多生病。
赵凛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告诫道:“这话太子殿下千万不能同皇后说,知道了吗?”
太子点头:“知道,碧罗说要少说话,多笑。”他觉得自己今天有点话多了,但,他很想见到仙女姐姐。
于是又仰着脑袋问:“赵太傅,你下次能不能带仙女姐姐来?”
赵凛摇头:“不能,这是宫里,没有传召是不能随意入宫的。”
太子眨了眨眼:“那让仙女姐姐跟陈舅母入宫可以吗?”
赵凛深吸一口气:“不行。”
太子:“为什么不可以?”
赵凛:“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仙女她回家了,要一年后再来。”
“啊?”太子很失望,“那仙女不能偷偷来看孤吗?”
赵凛:“如果太子殿下听话好好听课,下次臣就给殿下带仙女姐姐养的鸽子,如何?”
太子高兴了,连连点头,伸出小指头:“拉钩上吊不许变!”
赵凛伸手同他拉钩,太子眉眼弯弯,病气的脸都鲜活了几分:“太傅人也好好,孤喜欢你。”
赵凛:这小太子还挺单纯的。
他授完课从上书房出来,转角就遇见秉笔太监冯乐。他从袖兜里掏出秘药塞给他,压低声音道:“同王昭仪说,一次用量不能太多。”
冯乐点头,快速的回:“皇后娘娘的人好像盯上老奴了。”
赵凛:“皇后娘娘找你做什么你就照做就是,不必告知王昭仪。”
冯乐虽不明白赵祭酒的用意,但为了掌印总管的位置,赵祭酒说什么就什么。两人擦肩而过也就一刹那。冯乐把太子送到凤栖宫,正准备走,就被皇后身边的方嬷嬷叫住了。
对方只说皇后娘娘有话要问他,冯乐忐忑不安的去了。
他到了后,云皇后倒是和善,温声问:“本宫听闻冯总管出宫为王昭仪寻了秘药,想给皇上用,可有这回事?”
冯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后背冷汗淋漓,失口否认:“皇后娘娘明查,绝对没有这回事。”
“行了!”云皇后嗤笑,“本宫并不是要追责。”她起身走到冯乐身边,把一小盒子药粉塞到他手上,“本宫只是想让公公给王昭仪手里的秘药加点料而已。”
冯乐手抖,迟疑着不敢接。云皇后又递了一万两银票给他,“你放心,这里头的药粉只会让王昭仪终身不孕,外加容颜渐老而已。这是慢性药,她不会怀疑到你的。你若是不照办,本宫就把公公和王昭仪干的好事告知皇上。”
冯乐吓得立马接了药粉和银票。
云皇后继续补充:“别耍花招,若是一个月之后毫无反应,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冯乐迟疑了两息,突然鼓起莫大的勇气,问:“若是奴才办到了,娘娘能许奴才太监总管一职吗?”
云皇后点头:“可。”
冯乐惊惧的脸上染上贪婪,等他出了凤栖宫。方嬷嬷蹙眉问:“皇后娘娘怎么就答应他大总管一职了,他可是一直在为王昭仪做事。”
云皇后轻轻碾着自己指尖护甲:“本宫自然知晓,有利可图才能尽心办事。事成之后,赏他一个全尸就是了。”一想到一个月后,太子就能登基为帝,皇后就止不住的兴奋。
那头,冯乐出了凤栖宫就狠狠打了一个寒噤,心道:赵祭酒真是料事如神啊,像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什么事都能未卜先知。
想到这,他对赵凛的畏惧和崇敬又深了几分。
至于皇后究竟给的是什么药,他可不想管:鹬蚌相争渔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