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傻了才会承认。
姚掌勺高声喝问:“没有你抖什么?”
“没……”那伙夫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姚掌勺的逼视下,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姚姐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接着他把拿了钱大有好处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姚掌勺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恼恨道:“平日里我怎么说的,这是书院不是你们搞小动作的地方。若人人都像你这样,岂不是各个都要饿肚子,那还怎么读书?”
“姚姐说得是,求您千万别赶小的走,小的还需要这份营生养家呢!”他现在是后悔死了,要是丢了这份工作,去哪里找这样舒坦、待遇还不低、食客还彬彬有礼的地?
姚掌勺眼眸微转,道:“你毕竟在饭堂干了这么久,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不赶你走可以,但你要将功补过。”
伙夫有些懵:“如何补过?”
“你且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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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连着几日,钱大有一帮人过来打饭菜时,那伙计手依旧抖得像帕金森,连带同来的陆坤也享受了这等待遇。
反而是小宝丫过去时,都会多加一个鸡腿或是鸡蛋,有人问起。伙计就道:“姚掌勺特意吩咐的,小娃娃要长身体。”
连饿了几天的陆坤面如菜色,上课都打不起精神,朝着同样饿得两眼发昏的赵庆文就是一脚,骂道:“这就是你说的帮忙?”这是帮忙大家减肥吧?
赵庆文被踹得险些五体投地,揉着疼痛的地方辩解:“陆学掌,冤枉啊,都是钱大有干的。是他找的伙夫!”
“什么是我,你不出馊主意我能找伙夫?还花了一两银子呢!”钱大有大叫,双方开始狗咬狗,险些扭打起来。
陆坤觉得和这群蠢货混在一起简直是自降身份:这帮蠢货,有时候还没有赵凛那人看起来顺眼!
自从认识了姚掌柜,小宝丫小脸儿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连奶膘都越发的明显。
赵凛不用再给她买吃食,抄书、代写得的银子就攒起来了。一切步入正轨,他好像不知疲倦,每日除了照顾小宝丫,就是读书、抄书、帮马承平写课业、还外带帮忙周先生整理书院破旧的书籍。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偏偏整个人还精神奕奕,像是铁打的!
马承平觉得他要是柔弱,那自己得算生活不能自理。秦正清看看马承平敦厚的身材,笑道:“你若是生活不能自理,我岂不是得入土为安了?”
见秦正清这样的君子肯和自己说话,马承平心里没由来的高兴。
从前他跟在陆坤身后转时,许多人是不屑搭理他的,他也知道这些人瞧不起他,背地里说他是跟班,是条狗。
如今,他们似乎对自己有了改观。
准确的来形容是尊重。
这种尊重他第一次是从赵凛身上感受到的。
马承平胖胖的脸上舒张开,连带整个人都自信了不少。下课后,赵凛来找他拿课业,他很认真道:“我还是自己做吧,今后就不麻烦你了。”
赵凛诧异,马承平颇为羞窘,挠头:“你这样努力,我若是连课业还要你做,那就太废物了。”
赵凛上下打量他:“……你会?”
这就扎心了!
然而马承平确实不会,每日上课都像是在听天书。
“总之,今后不要你做就是!”他左看右看,尴尬转移话题:“牙牙呢?到了饭点怎么没瞧见他?”这娃儿最喜欢他爹,第二就喜欢吃,没道理吃饭的点不见人啊。
赵凛道:“她今早和我说,姚掌柜要带她去山长夫人那,此刻应该在那用午饭了吧。”
“山长夫人啊,那可是个菩萨心肠的主。”马承平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这位师娘:“顾夫人可喜欢女儿了,可惜她和山长就生了四个儿子,四个儿子又各自生了儿子,一家三代愣是没个姑娘……要是你家牙牙是个姑娘,她指不定稀罕成什么样子呢。”
赵凛:“马兄慎言,我家牙牙是书童。”
马承平立马闭嘴。
同一时间,顾山长住处,顾夫人瞧着软软糯糯的小宝丫喜欢极了。把她拉到近前,瞧了又瞧,同姚掌勺笑道:“瞧瞧这小脸白嫩嫩的,眼睛水汪汪的,又大又圆,连睫毛都这般卷翘,若是个女娃娃该多好。”
说话也好听,嘴巴甜又会哄人开心,有规矩又乖巧。
“难怪你每回过来都提起他,确实是个可人的孩子,我瞧着也甚是欢喜!”说着抓了一把干果到她衣兜里。
姚掌勺像是自己被夸,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我说这孩子讨喜吧,要不是老姐姐家闻儿在前,我当真要以为他是女娃娃了。”
一提起她的小孙儿,顾夫人就发愁,拉着赵宝丫小声问:“牙牙,我这里有个小哥哥,你能同他玩一会儿吗?”
“嗯。”赵宝丫乖乖点头。
姚掌勺带她来时就讲过了,说是顾夫人小儿子家的小孙子只比她大一岁,从去年起开始不愿意说话,不愿意和人相处了,整日对着些花花草草发呆。问她愿不愿意帮帮小哥哥,引导他说话。
姚姨姨对她这么好,她肯定愿意的。
而且她都好久没看到过同龄的小朋友了,她也想找个玩伴。
见她点头,顾夫人让婢女把她领到后花园的凉亭里去,交代务必要看好赵宝丫,莫要让她磕着碰着了。
婢女应声,拉着小宝丫往后花园去。
彼时,正直盛春,后花园芳草萋萋、花开成海。亭子中凉风习习,亭子的围栏上坐着个月白锦衣的小公子,双手撑在身侧动也不动。
婢女带着宝丫走近,先朝守在亭子里的婢女打了招呼,然后屈膝喊了声小公子。那小公子理也不理,依旧保持撑手垂头看向下面的姿势。
几个婢女甚是无奈,松开小宝丫示意她过去。
小宝丫哒哒的走到小公子身边,趴在围栏上往下看。围栏下是一处不到小腿肚高的小方池子,池子里有游鱼,四周的花瓣散落其上。小宝丫看了一会儿,又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一看之下就惊呆了。
这小公子长得粉雕玉琢的,皮肤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见,睫毛比她的还卷还长。
哇,这不是小哥哥,是小姐姐吧。
赵宝丫垫起脚努力把小脸怼到他面前,露出两个小梨涡软弱弱的喊:“姐姐……”
原本还不搭理她的小公子咻的扭头,小眉头蹙起,圆滚滚的眼睛瞪着她,依旧不说话。
“姐姐,我叫牙牙哦,我们一起来玩好不好?”
小公子眉头蹙得更深了,眼睛像两把刀子,想让她闭嘴,但还是不说话。
赵宝丫从前也见过这种小孩,大人们说是什么自闭症。不喜欢说话,不喜欢搭理人,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小哥哥对她的话还有反应,还是有可能好的。
小宝丫再接再厉,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小公子咻的把自己衣袖拉了回去,忍无可忍的扭头吼道:“我不是姐姐,是哥哥!”
亭子里的婢女瞬间激动:呜呜呜,她们小公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赵宝丫也不怕,甜甜的喊:“哥哥。”
小公子又扭头不搭理她了,赵宝丫继续粘他,像一块小糖糕一样。他从围栏上跳下来就走,小宝丫就亦步亦趋的跟着,一直喊哥哥哥哥。一会儿摘花给他,一会儿冲他笑。
最后,小公子实在受不了了,停下来看着她,说了第二句话:“你别烦我,我没病!”
小宝丫眨巴了两下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小公子咬牙:“我知道是祖母让你来的,他们都觉得我有病才不说话的。我只是不屑和无知的人说话罢了,本公子如此美貌,又天资聪颖,才不屑搭理他们。”那些大人就喜欢重复的夸他,还喜欢捏他的脸,他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连个小娃娃也被他风仪气度折服了。
哎,这世上的人委实无趣。
小公子高傲的抬头,像只高贵的孔雀:“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但请你克制,不要再跟着我了。”
赵宝丫脸上的笑僵住:所以,小哥哥不是自闭,是自恋?
方才临花照水不是在看游鱼,是在欣赏自己的美貌?
赵宝丫觉得他有趣极了,开始每日变着法的缠他,同他说话。他实在太好看,每次喊着喊着就喊成了姐姐,原本古板沉静像个小老头的小公子逐渐暴躁,故意顶着大太阳晒,想把自己晒黑一些,夜里偷偷把自己长卷的睫毛剪了。
然后又一本正经的纠正她:“是哥哥不是姐姐。”
赵宝丫笑靥如花:“姐姐……”
小公子吐血,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起先训她,之后凶她、最后苦口婆心的劝她,实在没办法摆脱这个小尾巴后落荒而逃。
抱着自己行李回家了。
顾夫人看到自家小孙儿的变化,很是高兴。送了很多好吃好玩的给宝丫,还特意让人做了两身夏装和鞋子。拉着她又是还一顿夸,赵宝丫认认真真道了谢,就在旁边听着顾夫人同姚掌勺说话。
顾夫人说小公子回他父母那里了,是半夜偷偷走的。还说走的时候太过急切,不小心把院子里的一盆花打碎了,结果里面掉出一大串铜钱。
姚掌勺笑问:“那铜钱该不会是表姐夫藏的吧?”
顾夫人柔和的眉眼瞬间凌厉:“他敢!”
然而院子里的猫和路过的小鸟都在说:他就是敢,顾山长藏了好多好多的私房钱,不仅花盆里有、水缸下面、鞋底下、枕头里面、床头夹板下、书柜上面……都藏了。
赵宝丫远远的瞧过一回顾山长,是个古板不苟言笑的老头子。没想到他居然怕老婆,还喜欢藏私房钱。
她听得有趣,决定回宿舍后也让他阿爹把钱分开藏。
玩得差不多后,姚掌勺把她送回了住处。赵宝丫把听到的趣事同她阿爹说了,又扯着那两身男童衣裳和鞋子左看又看,很是郁闷:“怎么不是漂亮的裙子?我想穿裙子。”
“今日回庙里面就可以穿裙子了。”赵凛把那两套衣服和鞋子收起来,又问:“你给道长带的东西收好没?”明日休沐,他们现在就可以回城隍庙了。
小宝丫赶忙提起床头柜上的食盒,哒哒的跑过来:“好了,我要把这些好吃的都送给师父。”
赵凛清点好东西,带着小团子出门,走到书院门口正好碰见同样回去的赵老二。
赵老二倒是乐呵呵的,主动喊了宝丫,问:“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问你们住哪里呢?”
小宝丫噘嘴瞅他:“二叔上次不是跟踪我和阿爹吗?怎么还问?”
“你,你们……”赵老二瞬间了悟:“上次是你们打的我?”
赵凛:“你说什么浑话?好好的打你做什么?”说着一副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拉着宝丫离他八丈远,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4章 24
赵老二气急,指着父女两人的背影你你你了半天,然后又看到陆坤从门口过,径自上了马车。他喊了两声,甚至追了几步,对方理也不理他,赵老二郁闷。恰逢钱大有带着书童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顿嘲讽:“陆学掌嫌你晦气呢,说是要去寺庙拜拜,免得再沾染上你这么个烂人。”
显然还在嫉恨先前赵老二推锅给他的事。
“你才晦气!”赵老二骂骂喋喋往外走,心道,就陆坤那臭脾气不是家世摆在那早被人打死了,拜哪座庙都是白搭。
赵老二花了三文钱搭了牛车往竹岭村去,一路上他都琢磨:陆坤会去哪个庙?要是能偶遇他是不是就原谅自己了,将来也能提携自己一二。
他到了村口付了钱,沿着泥巴路往回走,远远便瞧见他妹赵翠香提着一篮子野菜和赵春喜站在路边说话。
“翠香,干啥子呢?”
赵小姑见赵二哥回来了,连忙提着竹篮走了过来,弱声解释:“二哥,你别误会,俺们只是恰好碰到,打了个招呼。”
赵老二不明所以:“误会什么?”看着妹妹略红的脸,他嗤笑一声道:“想什么呢,长你这样的,二哥能误会什么?人家赵春喜也不瞎!”要是村里其他人看见一男一女说话,肯定要往不好的地方想,但他不会。虽然他看不惯赵春喜,但赵春喜的模样和身份在那,怎么也瞧不上他那木讷黑瘦的村姑妹妹。
赵小姑眼中的惊慌瞬间褪了干净,重新变得死板,低头呐呐道:“俺知道的。”
赵老二不耐烦听她蚊子叫,大步往家里走去。
赵老太知道他要回来,早早的买了两条鱼,烧了一锅大白菜鱼片汤等着。赵小胖欢呼一声,拉着他爹嚷着开饭。
一家人围着桌子开始吃饭说话,赵老太边给他夹菜,边一个劲的问他在书院如何,学业有没有进步云云。
赵老二敷衍的回她几句,老太太也很高兴。
一直没说话的赵老汉突然问:“有你大哥的消息了吗?”
赵老二顿了一下,复又摇头:“没呢,他出去那么久,说不定死在外面了。”
默默扒干饭的赵翠香眼皮颤了颤,抿着唇没说话。
赵老汉一拍桌子:“你说的什么话,他到底是你大哥!”
“你凶什么凶!”赵老太不满了,“之前说不定是赌坊的人乱说的,他腿本来就断了,又带着个病秧子死了也说不定。我们只是分家了,又不是断亲了,不然这么久他为什么不回来?”
赵老汉不说话了,扒了两口饭后终于又朝赵老二道:“不管怎么样,你再留心着些。”
赵老二一想到这么多天在书院受的气,心情就糟糕得要死。把筷子一搁,道:“那我明日就回书院吧。”
赵老太急了:“明日不是休沐,去书院做啥子?”
赵老二:“去镇上转转,打听大哥的消息。”
赵翠香想:大哥不就是在书院里,二哥说去转转,莫不是又想去赌坊?
赵老二则想:恰好借这个机会进城去打探一下陆坤去哪个寺庙了,可以借机攀附一下。
次日一早,赵老二就进了城,他先去了陆府打听。陆府的人只说他们公子一早就出去了,并不确定去了哪。
他在街上瞎转悠了一圈,看见吉祥赌坊时还心有余悸,打算掉头就走。哪想赌坊的伙计先瞧见了他,老远就跑过来拉住他,道:“哎呀,这不是赵二爷吗?进来赌两把再走吧!近日新来了一种赌法,十赌九赢……”
赵老二双脚打飘,稀里糊涂被拉了进去。
赵宝丫叼着糖葫芦经过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拉着她爹的衣袖大喊:“阿爹,二叔,二叔又去赌了!”
赵凛一把抱起她:“他赌他的,咱们不管他。”
小宝丫哦了一声,软糯糯的说:“那我们去买黄纸吧,师父说签条要一千张,符纸要五百张。”写完这些就能得二两银子呢。
父女两个快速买好黄纸返回城隍庙,赵宝丫一进门就把外头套着的男童衣服扯了,露出里面鹅黄的小裙子,整个人又美美的,欢快的跑到后院去找权玉真。
权玉真正好拎着只河豚从灶房出来,瞧见她乐呵呵的笑道:“徒儿今日有口福了,为师在集市上买了条河豚,又嫩又鲜,好吃的不得了。”
赵凛拿出笔墨,在后院签桌前铺开,老神在在道:“那可要处理干净了,别中毒才好。”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读个书把嘴巴读坏了!老道做的河豚能有什么问题。”说是这样说,他处理的时候还是特别注意。
赵凛:“不是您说要多练练嘴皮子,口诛笔伐才要人命。”
权玉真没好气道:“没让你诛老道!”他见小宝丫追着大黄跑,又交代道:“小心些,别摔着了。”
赵宝丫应了一声,先带着大黄去看了葫芦,又跑到庙前去看那棵石榴树。城隍庙内偶有几个香客前来参拜,陆坤带着书童从门口经过时,书童连忙问:“公子,这里还有一个城隍庙,咱们要不要也进去拜拜?”
陆坤摆手:“不是出城拜过观音、如来了吗?这么个小破城隍庙有什么好拜的!”哪有读书人来拜城隍的。
书童:“公子,话不是这么说。百姓都说拜神先拜城隍,城隍土地虽然是小神,但现管,灵验着呢。”
陆坤:“当真?”
书童肯定点头。
陆坤前脚刚迈进城隍庙,就瞧见一个穿着鹅黄色小裙子的小姑娘追着一条大黄狗在跑,边跑还边笑。小姑娘脸颊白生生、软嘟嘟的,看着就讨喜,一双猫儿眼往长满嫩叶的柿子树上了看,站了一会儿,又哒哒的朝后院跑。
这小姑娘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陆坤快步跟着往正殿走,走到后门帘子处时,偷偷往后院看,一眼便瞧见那奶团子站在签桌前。一个高大的男人侧身给她擦脸,擦完笑出声道:“别乱跑,待会要吃饭了。”
小团子应了一声,又哒哒的跑了。
那男人回头,拿起笔继续写,陆坤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赵凛。
他心跳如鼓:赵凛的小书童是个女娃娃?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青山书院规定,书童必须是男的。
若是周监院知道牙牙是个女娃会怎么样?
说不定会把赵凛赶出青山书院!
陆坤心下激动,他必须要去找人确认一下。他垫着脚退出了城隍庙,朝书童道:“快,快去把赵庆文给本公子找来。”
“啊?”书童满面疑惑,怎么又不拜了?
第25章 25
陆坤嫌一来一回喊人太麻烦了, 于是亲自带着书童坐上马车沿路问到了竹岭村。赵老太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马车,如此阔气华贵的公子,热情的邀请他进去坐。
陆坤一听人不在家, 立刻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种乡下人呆的腌臜地方,他多呆一秒都觉得窒息。
他赶回去在城里兜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人, 又听闻府里的人说赵庆文来找过自己, 忍不住大骂了几声, 接着绕城寻找。最后终于在吉祥赌坊外面看到逃跑被抓回去掰住门框大喊救命的赵庆文。
陆坤快速跳下马车,走过去打算把人带走, 赌坊的人说赵庆文赌输了一百两, 不还钱不准走。他直接掏了一百两递过去, 把赵庆文画押的欠条拿在了手里, 这才把人带了出来。
上了马车,赵庆文连连道谢, 陆坤不耐烦止住他,直截了当的问:“赵凛的书童是男娃还是女娃?”
赵庆文一秒僵住, 眼神闪烁的看着他:“……陆,陆学掌这是什么意思?”
陆坤:“少给我打马虎眼, 只需回答是男是女?”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欠条。
赵庆文还在犹疑, 陆坤补充:“我今日去了城隍庙,瞧见赵凛和一个女娃娃。”
这是发现了?
赵庆文只得反口:“是女娃娃。”
“果真是女娃!”陆坤大喜, 兴奋得搓手:“你现在就同我去把情况和周监院说明,这次一定要把赵凛赶出书院。”
“不,不行!”赵庆文连连摇头,眼中全是惊恐:“先前周监院问我, 我已经说了宝丫是男娃,现在反口不是证明我在说谎, 是要被罚的!”
陆坤横眉:“那你是想全书院都知道你去赌,还欠了银两差点被人打断手脚吗?”“
“你若是不愿,现在就把一百两还给本公子,不然就县衙见。”
赵庆文脸色发白,陆坤见吓得差不多了,语气又软了几分:“你要是肯去,一百两也不用还了,到时候就说是赵凛威胁你撒谎的,你最多被罚抄几遍道德经。”
这对比,好坏立现。
“好,我去!”赵庆文一咬牙:“倘若赵凛动手你得替我拦着!”
陆坤:“他不是柔弱?”
赵庆文: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他曾见过赵凛受了很重的伤,还能扛着一个女人徒步十几公里不带喘的。
马车稳稳的停在青山书院门口,两人下了马车,在戒律堂找到周监院,把事情说了一遍。周监院面色凝重,板着脸问:“你们确定说的是实话?”
两人齐齐点头。
次日一早,学子们陆陆续续回了书院。赵凛带着小宝丫刚跨进门口,戒律堂的人就过来传话,说是周监院找。也不等他们把行李放到住处,硬是把人请走了。
原本想去饭堂的一众学子看到这一幕,好奇心起,也跟着一起去了戒律堂。
“阿爹,他们要做什么呀?”小宝丫很是不安,猫眼儿左看右看。
赵凛牵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有阿爹在。”
父女俩到了戒律堂,发现不仅周监院在,陆坤和赵庆文也在。赵凛目光扫过赵庆文略微慌乱的眼神,心下微紧。
戒律堂外围满了看情况的学子,气氛明显不对,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周监院看看他又看看着男童装的小宝丫,厉声质问:“赵凛,陆坤检举说,你的书童是个女娃,本名赵宝丫,是不是?”
此话一出,围观的学子哗然。
赵凛还没说话,人群里的马承平先喊了出来:“怎么可能,之前周监院不是问过赵庆文了吗?他都说牙牙是个男娃。”那天不少人听到了,后来他们也问过赵庆文了。
有人跟着应和。
赵庆文连忙道:“我那个时候是被赵凛逼的,他威胁我,如果不帮他隐瞒就打断我的腿!”
马承平:“胡说,赵兄他柔弱着呢,陆学掌一只手都能推倒,怎么打断你的腿?”
赵庆文:“我怎么胡说了,我是他二弟,和他相处的时间比你长,他人都砍过能柔弱?”
秦正清帮腔:“没见过这样厌恶自己兄长的二弟,你这是要害他?”
赵庆文跳脚:“我这是伸张正义,是不忍周监院被骗!”
双方吵了起来,周围闹哄哄的,周监院喝道:“都闭嘴!”他再次看向赵凛,“我只问你,赵宝丫是不是女娃?”
小宝丫往他身后缩了缩,赵凛握住她的手,面露坚毅:“陆学掌和赵庆文向来针对学生,仅凭二人一面之词……”
周监院见他死不承认,寒着脸朝陆坤道:“你来说。”
陆坤点头:“学生近日运道不好,就趁着休沐去烧香拜佛。今日路过城隍庙,听见里头有小女娃的笑声,于是走了进去。正好瞧见赵宝丫穿着小裙子在后院玩闹,而赵凛在画符写签。我当自己看错了,不敢随意对待,恰好在路上碰到了赵庆文,就询问了一番。赵庆文这才把赵凛威胁他的事说了。”他眼里含着冷峭看向赵凛,“周监院现在可以派人去城隍庙取一页签条过来,比对一下自己,或是请几个常去的香客过来问问,里头是不是有个女娃娃。”
赵凛抿唇,神色凝重。
周监院面色冷沉:“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让这娃娃当众脱了裤子验一验便是!”四岁多的男娃娃验一验没什么大不了,若是不脱,那一定就是女娃娃了。
赵宝丫一听立马捂住自己的小裤裤,咬着小嘴,眼眶含泪。
周监院丝毫不让,示意小娃娃自己动手,赵凛脸色瞬间难看,直接承认:“不必了,丫丫是个姑娘!”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
陆坤眼神里都是得意,赵庆文大喊道:“我说吧,她就是女娃娃,赵凛欺骗了所有人,坏了书院的规矩!”接收到赵凛吃人的视线,他的喊声戛然而止。
赵凛剐完人后,朝周监院躬身一礼,正色道:“周监院,请容我陈情。丫丫自幼丧母,与学生相依为命,学生到书院读书只能住宿,她才四岁,若无人看顾,根本没办法照顾自己,学生将她带来也是无奈之举。且她听话懂事,不曾妨碍到其他人读书,也没到七岁有男女大防的时候。请周监院念在我们情款特殊,格外放宽一些,学生保证她绝对不会乱跑的。”
赵宝丫也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软糯糯的保证:“周伯伯,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很乖很听话的。”
“我只有阿爹了!”
小姑娘太可怜了,话还没说完已经眼泪汪汪了。
然而周监院就是个铁石心肠:“据老夫所知,你家父母尚在,还有个小姑,如何不能看顾她了?”
赵凛满面悲切,似是挣扎,然后道:“你们也看到赵庆文如何对我的了,而且年前我腿断了,加之丫丫身体又不好。家中嫌我们负累,已经分家,是不会帮忙看顾丫丫的。周监院若是不信可去竹岭村打听一二。”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看向赵庆文的目光都是不齿。
腿断了就把人分出去自生自灭,赵家父母当真狠心!怪不得赵凛高大壮硕,却一推就倒,原来腿断过。
能行走如常已经是老天格外恩赐了吧。
这么一想大家更同情赵凛和小宝丫了,纷纷求情网开一面。陆坤见形势不对,连忙道:“周监院,规矩不可废。再怎么情有可缘,赵凛也是欺骗在先,威胁同窗在后,如今还企图装可怜来破坏书院的规矩,实数可恶。此人品性堪忧,如果继续留在书院只怕将来会败坏书院的名声。既然他一定要带着女儿,不如将他赶出书院,在私塾里读书可以走读,不正好可以照顾孩子!”
陆坤的跟班立刻附和,直嚷嚷着规矩。
小宝丫见形式不对,哇的一声哭了,跑过去抱住周监院的腿摇晃:“呜呜呜,求求周伯伯不要赶阿爹走,阿爹腿还没好全,出去书院租不起房子的。宝丫没地方住,还会饿死,阿爹也会哭死的。”
小团子眼睛都哭肿了,实在让人说不出狠话。
“你起来!”周监院被她晃得脑袋都快不听使唤。
“不起来。”小团子一个劲的哭,“除非周伯伯不赶宝丫走。”
周监院正要发火,人群外突然传来刘宿管的声音:“让一让,让一让。”
众人让开一条道,刘宿管在小童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戒律堂。周监院惊愕问:“这是怎么了?”
刘宿管盯着赵凛和赵宝丫义愤填膺道:“都是这两父女做的好事。”
众人莫名其妙,刘宿管接着道:“之前那鸭子死了,半夜总是有奇怪的哭声和鸭子叫在我屋子里。好不容易安生两天,昨夜那东西又跑去了,我壮着胆子点了蜡烛,发现是两只奇怪的鸡。哦不,又有点像鸟,总之是动物。我心下生气,本想把那只东西逮住,结果一路追去了赵凛的宿舍。那宿舍里有那怪鸟的窝,还有饭盆和饮水竹筒。很明显,那怪鸟就是赵凛父女养的,用来作弄我,扰乱书院宿舍秩序。”